两人无言地对视半晌, 劳不语把笔捡了起来,再把被晕染的那张纸给揉了,试探着问道:“夫人的话……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沈翠点头道:“应该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劳不语眼珠子一转, 想了一下,指着沈翠笑道:“好啊穆夫人, 我就说你是有些家底的。嗯, 办书院也很不错,不怕你笑话,早些时候看我师兄的书院办的那么红火,我也有些眼热。无奈我那官还没当上, 就让朝廷捋了, 半点俸禄没捞着。实在拿不出那些本钱来……不知夫人准备聘请多少先生,收多少学生,又准备将书院开在何处?”
沈翠又摸上自己的鼻子了,但想到系统说的, 咱也是有底气的!
她把手放下来, 理直气壮道:“暂时不准备另外再聘请先生和收学生,就还咱们几个。所以就还在这老宅子里, 且也不准备大改,就是把宅子里的东西归置归置,然后挂个牌匾就成。”
就这还书院?村口的学塾都比这光鲜热闹!这草台班子也能叫书院?
劳不语又一次狠狠噎住, 再一次, 他就差把“你他娘的是真敢想啊”写在脸上。
但这几日接触多了, 双方对彼此都有一定的了解了。劳不语很快自己消化了一下, 而后道:“我明白了。”
沈翠也不知道他明白个啥, 他总不可能明白到她身怀一个科举养崽系统, 为着做任务吧。
“穆夫人是因为要收小肥羊吃住的银钱, 怕一年几十两的价格,让人说嘴,便弄出个书院的名头来。这学生入书院读书、吃住,束脩交的贵一点,那便是很正常的事儿了。”
想通之后,劳不语再看沈翠,那目光中就不是惺惺相惜忘年交的意味了,反而似乎对她多了几分尊重和几分自愧不如!
原来还可以这样!这个由头真的很不错,不论对内对外都很有道理的样子!
沈翠茅塞顿开,但面上没显出来,一副“还是夫子懂我”的模样,老神在在地点头道:“是这个意思。”
劳不语就开始认真想了起来,道:“我师兄他名字里有个‘青’字,所以他所建的书院便叫‘青竹书院’。之前宴席之上,我偶然听过老太太唤夫人的名字,咱们不妨便用了‘翠’字,叫‘翠微书院’如何?且翠微乃是兰花的一种,兰花更是高洁品性的象征。”
还有一点劳不语没说,‘翠微’对‘青竹’,这不是还能别别苗头嘛,万一将来卫奚和穆二胖出息了。
人家一问前头在哪儿读的呀?
一听翠微书院这个名字,联想到同城的青竹书院,下意识地就会觉得这翠微书院一定也是个可以和青竹书院比肩,很有规模、很气派的书院!
到时候大家都脸上有光!
名字确实是个好名字,而且农家人也不讲究什么女子闺名不能让外人知道的说法,全村都知道原身的名字,但就是……有亿点点羞耻!
人家山长敢这么起名,是因为人家本来就是名士!简直就是活招牌。
她沈翠算哪根葱呢?要真有教书育人的本事便也罢了,但是她没有啊。
这么想着,沈翠尴尬的头皮发麻,所以她摸着发红的脸没应。
正好卫家的下人把卫奚的东西都收拾的差不多了,穆二胖搀着卫奚也出了来。
沈翠和劳不语对了个眼神,两人默契地不再言语。
后头管家又把下人安置的东西仔细看过,这才准备放心离开。
临走之前,管家将沈翠和劳不语请到一边,从怀中摸出两个红封,道:“这是家中按着章程给二位准备的一点心意。夫子这份是束脩,夫人这份是二少爷往后要在此处吃住的花销。往后每个月,或由大少爷,或由小的,还会再送花销过来。”
这边一般的学塾或者书院,收取束脩和杂费都是按年计算的。卫家的意思也很明显,他们要按月来交。
往后按月来送银钱,自然能每个月都能名正言顺地来探望卫奚。
其实也隐隐含着不相信他们的意思,怕他们怠慢了卫奚。
沈翠和劳不语倒不在乎这个,本就是草台班子,没那么多讲究,卫奚身体弱,家人不放心,要每个月来探望是很正常的事情,而且本来沈翠还以为卫家会留一两个下人来服侍卫奚的,看样子是卫奚没让。
两人便不多说什么,道了一声谢,伸手接过。
那红封里头不是沉甸甸的银子,只软软的一层,自然是银票。
那管家办完这桩事后也没多留,转头再给卫奚行个礼,叮嘱他要按时擦家里带来的药酒,便带着人去了。
一屋子的下人再次鱼贯而出,屋子里总算是恢复了本来的样子。
卫奚赧然地给他们几人拱手,“对不住劳夫子,对不住穆夫人,也对不住穆师兄……我没想到家里后头还会来人,你们若是不想让他们月月过来,我找机会一定和他们说。”
沈翠和劳不语同时不以为意地摆摆手,一个说这是他家人对他的关切嘛,很正常。另一个道左右也就耽搁了半个多时辰,不碍什么事儿——
说完两人又很同步地背过身去,拆自己手里的红封。
卫家确实是不差钱的人家,两人红封里都是十两的小额银票。
当然这小额是针对银票面值来说的,本朝的银票就是十两起步。
但对沈翠和劳不语来说,这绝对是一笔大钱了,更别说这还是一个月的银钱!
所以说他俩还是眼皮子浅了,前头商量了半天才扯出个三十两一年的价格!
两人知道数额后又很同步地把红封收起,打了个眉眼官司——劳不语想按着原来的计划把红封给沈翠,沈翠微微摇头,表示这部分银钱已经很够了,让劳不语安心收着他自己那份。
这边厢穆二胖也闹了个大红脸,嗫喏道:“卫二哥比我年长,论齿序,论才学,卫二哥才该是师兄。”
卫奚在这里住过一夜,前一天晚上也听了劳不语给穆二胖讲启蒙书,明白自己前头想岔了。
但明白之后,他也没觉得半点不舒服,只想着穆二胖肯定有他不知道的过人之处。
“不论齿序,也不论才学,师兄比我早入门,早闻先生之道,便该是我师兄。”
穆二胖红着张胖脸,求助地看向自家亲娘。
沈翠那边和劳不语已经“商量”完毕,伸手轻拍他的背,让穆二胖抬头挺胸,“小奚认你做师兄,你便要拿出师兄的样子来。”
劳不语也道:“师门规矩本就是先入门的辈分高,寒山不必慌张。”
他们二人都这么说了,穆二胖也就不再推辞,只想着自己拜入先生门下本就是侥幸,后来的师弟也比自己才学高,还半点不嫌弃他!自己既当了别人的师兄,就更应该拿出十二万分的努力来!
【系统提示:1号培养对象获得‘奋发向上’状态。智商+1,魅力+1,情商+1。】
沈翠惊讶地挑了挑眉,心道系统前头说的还真不错,良性竞争果然能使人更快进步!
因也没有外人在,沈翠就把刚和劳不语商量到一半的事拿出来和两个孩子分享。
别看前头她和劳不语说这事儿的时候开诚布公,那是因为劳不语本身就是个不靠谱的人,和他说不靠谱的事儿,沈翠自然毫无心里障碍。
和俩孩子说,她还是颇为吞吐了半晌才说完,最后道:“我肚子里没多少墨水,本是想让夫子起名,但……”
但劳不语起的,让她觉得非常羞耻!
考虑到要维护劳不语在孩子们面前的形象,沈翠话锋一转,“但这书院本是为你二人所办,其实由你们起名,更有意义。”
穆二胖肚子里同样没啥东西,眨着一双灵动的大眼睛瞅着卫奚。
卫奚虽是书院里后来的那个,但人家现在还有投资人的身份呢,所以沈翠见穆二胖并不想起名,就也去看他。
卫奚沉吟半晌,道:“《论语·为政篇》道,‘从心所欲,不逾矩’。我甚是喜欢这句话,为人在世,规矩自在心中,耳听、眼见都不一定为实,唯有‘从心’,才是真正为自己活过一场。”
他甚少在人前一口气说这样多的话,说完便红着脸,垂下了眼睛,声音更低地道:“当然这只是我的想法,先生、师兄若有更好的……”
沈翠说不,“你这起的很好。且‘从心’,通从新之音,咱们这几人……前头或多或少,都经历过一些不好的事,入了咱们书院,咱们便是从新开始,向新的方面发展!”
劳不语也点头同意,穆二胖就更别说了,两只小胖手朝着卫奚齐齐比了个大拇指!
卫奚的脸就更红了,但被人肯定称赞的滋味确实不差,他复又抬起眼,也跟着大家笑起来。
既商量好了名字,沈翠自然催着劳不语开始动笔。
十天之内建设书院的任务就会发下来,定做牌匾、收拾这些都得花费不少工夫,那肯定是越快越好。
劳不语也不再多言,提笔就写。
刚写了“从心”而字,还没写后头的“书院”,他笔下一顿。
卫奚在旁边看着,脸上也起了红晕。
沈翠不明所以,正要催着劳不语继续写,却听卫奚开口道:“不知夫子前头想的是何名字?”
劳不语接口,把翠微书院这名字的想法说与他听。
卫奚也道:“那我觉得还是夫子起的更好些,我们师徒几人聚在此处,本就是穆夫人一力促成。用她的名讳来为书院起名,很是合理。”
身在状况外的沈翠还一头雾水,“不是说好了选‘从心’吗?怎么还带变卦的?”
劳不语朝着纸上努努嘴,让她自己瞧。
他是竖着写的,于是‘从心’二字就变成了一个‘怂’字!
这往后他们出去报上书院大名,不得让人笑话?
怪不得连卫奚这起名人都临时倒戈了。
沈翠看向穆二胖,满眼的期望,只要穆二胖站在自己这边,那就是二比二,她还有希望呢!
穆二胖倒是没想到什么怂这个字,只苦恼道:“翠微与从心,都很不错,教我选,我肯定是选不出来的。”
劳不语把纸团揉了,重新将那句“从心所欲,不逾矩”横向完整的写出来,这整句话一出,自然让人联想不到那个“怂”字了。
“既如此,那便把这句话做成咱们书院的院训,或制成一个小牌匾,或直接张贴在屋内,也能日日看见。”
“先生高明!”穆二胖和卫奚这对新晋师兄弟,第一次这么默契地异口同声道。
几人说完又一起看向沈翠,询问她的意思。
沈翠一咬牙,一狠心,在自己社死和让俩孩子社死中间,毅然选择了前者。
作者有话说:
二更结束~~~等书院起来了,大概会拉一下时间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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