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鸡初啼,天光未亮,晨光熹微。
虽是寒冷冬日,农田里并无什么活计,但水云村的农人都早早起身,下床洗漱,出门寻摸活计。
此时村东头的一间破屋前,藩篱外,一个身着青色袄裙的妇人已早早经到了。
她看着约莫二十五六的年纪,穿一身秋香绿直身袄裙,头梳一个简单发髻,打扮得虽甚是普通,但她五官精致,面容秀丽,荆钗布裙也难掩其姿色。
这人也不是旁人,正是沈翠。
前一晚系统机械音在她脑内响起开始,当时冷不丁的一声,就给沈翠吓着了,她手里的包裹被穆二胖抢了去。
穆二胖一通翻找,发现没有吃的,很是失望。
看到他娘突然不动了,穆二胖以为她要恼,立刻笨手笨脚地把散落的衣物塞回包裹里。
“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沈翠尽量保持了平静的语气问他。
穆二胖问啥声音?
沈翠刚要说那什么科举养崽系统,顿时头痛欲裂,便连忙止住话头。那诡异的疼痛又顿时消失得无隐无踪。
然而更让沈翠吃惊的是,很快她的眼前就出现了一道半透明光幕。
光幕上面明晃晃写着【新手任务:陪儿子读书半个时辰,任务时限6个时辰。】几个大字,挥不开抹不去,旁人还根本见不到!
那会子已经到了农人入睡的时辰,一直熬到今早,眼看着时间越来越少,沈翠不敢耽搁,只得立刻觍着脸寻摸到这老屋来,寻那被原身赶出家门的大儿子。
此时破屋内,穆家大郎穆云川已经穿戴整齐,如同过去十数年一般,坐到了书桌前用起功来。
没多会儿,木板床上的纤瘦女子也起了身。
周氏,也就是穆云川的新婚妻子,看向书桌前的穆云川,歉然地道:“夫君起了怎么不知会我一声,我给你做朝食。”
穆云川的眼神没离开书本,口中不以为意地道:“往常在家起早读书,也不过吃上半个馍馍,就着热水吃到肚子里,也就对付过去了,不必特地为我做什么。”
这话听得周氏心里就是一阵心疼。
穆云川如今不过十五,虽不知他为何一直没有下场科考,但城里书院的先生,没有不对他赞不绝口的,都说他来日下场,远的不说,中个秀才总是如探囊取物一般。
这样天纵英才的好苗子,莫说搁在农家,就是搁在城里的富贵人家,那都得是一家子的宝贝疙瘩。
可在穆家,穆云川的进取好学仿佛就成了他的原罪。
农人不像城里人那么精细,一日只吃两顿正餐,但便是这两餐,穆云川也是吃的极差,还要让他在读书之余砍柴喂猪,做尽家里的活计,甚至连读书练字所需要的笔墨都需要他去抄书淘换银钱……
周氏当时相中的就是穆云川这个人,打定主意等到成婚后要好好服侍他,让他没有后顾之忧地安心读书。
只是没想到,两人成婚没多久,就被赶到了这穆家老宅之中。
一应家具全是破败旧物不说,墙角门板还都透着风,屋里竟不比外头热上多少。
周氏心疼地背过身去擦了擦眼睛,快步去院子里提了更为简陋的灶房里提了热水,准备掺上碎茶末给穆云川泡上一壶提神醒脑的热茶。
然而刚到院子里,透过藩篱,周氏就看见了沈翠。
饶是周氏再好性儿,此时看到对方,却也是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
原因无他,盖因为她和穆云川落得眼前这般境况,都是拜眼前人所赐。
沈翠站在穆家旧屋面前,脸上泛着不自然的红晕,显然也是臊得慌。
此时她和周氏对上了眼,沈翠干巴巴地笑道:“大郎这是起了?”
对方到底是自己的婆母,周氏虽不情愿,但还是恭敬地回答道:“夫君如日常一般,正在屋里用功。”
一边说,周氏一边去把院门打开,沈翠也顺势进了这老宅子。
其实说是老宅也有些托大,这穆家旧屋是当年穆成带穆云川初来水云村的落脚之地。
后头看儿子确实喜欢这里,加上穆云川和这水云村还有含有一个“云”字,也算是巧合,穆成就决定带着儿子留在此处。
穆成户籍在本县,却不是本村人,那会子是为了儿子求学而来,手头的银钱不凑手,所以买下的这房子当时就不算太好——拢共就两间上了年头的大屋子,倒算是宽敞,但一应家具都是原先房主留下的,放到现在,怕是年岁都比穆云川大上许多了。
加上空置了这几年,墙壁都斑驳得不能瞧了,屋顶的瓦片更是盖满了青苔,遇上雨天还要漏雨。
不过能看出来穆云川和周氏都是干活麻利的人,这屋子虽然破,但已经算收拾得很干净。
只是再干净,这屋子还是破的没眼看,毕竟再麻利的人也不能变出银钱来修葺此处——原身把他们夫妻赶出家门的时候,可是一个铜板都没给他们!
等到了屋里,沈翠见到了穆云川。
不愧是本书男主,这穆云川虽只十五岁,还是个未长成的少年郎,身穿洗的看不出本来颜色的书生袍,一头黑发只用一根木簪簪着,但生的眉目清俊,通身都是读书人的清贵气度。
任谁见了,都要赞叹一声好一个俊俏书生。
原身不待见他的一大原因,就是这穆云川实在太过出色,好比一轮天上月,生生把她所生的穆二郎比成了地底泥。
“见过母亲。”清亮的嗓音响起,穆云川虽然眉眼间的神情很是疏离,但还是起身行了个礼。
“你坐你坐。”一边说,沈翠一边自己搬了个条凳坐到穆云川旁边。
然而她不过刚拉近了几步距离,穆云川却是下意识地将身子缩到一边。
瞧把他吓得!
沈翠尴尬得头皮发麻,只得又解释道:“我昨儿个睡下了才想起,让你们出来单过,却没给你们置办东西。今儿来也没别的事,就是给你们送一些银钱过来。”
穆家在水云村还算是富裕的,虽这些年一直负担着穆云川的读书费用,前几年新盖了屋子,又办了一场婚礼,但如今还是有十几两存银。
在村里不算一笔小数目了,沈翠这次过来,就是带了二两银子,并几十个铜板,也是沉甸甸的一兜子了。
其实若是真能凭借银钱修复关系,沈翠愿意把绝大多数银钱都给这小夫妻俩。
但想想穆云川那多思多疑的性子,她也不能做的太过,免得让对方以为她不怀好意,所图巨大。
但即便是二两银子,也足够穆云川和周氏脸上同时出现惊讶神色了。
他们可太知道这继母/继婆婆是多一毛不拔的铁公鸡了,别说是对他们,就是她对自己、对亲儿子,可都是抠门到家的!
但伸手不打送礼人,他们也不好发问沈翠怎么突然良心发现了。
周氏惴惴不肯收,沈翠就干脆把钱袋子放到了穆云川手边,又接着道:“你接着读书,不用招呼我,我……我坐会儿就走。”
反正人已经到这里,左右没听说过有人能活活尴尬死的,沈翠坐在条凳上,软底布鞋里的脚趾扣地。
穆云川和周氏对视一眼,打了一瞬间的眉眼官司,最后两人都默契地没再多说什么。
一个接着坐回书桌前,一个去外头灶房又拿了个带缺口的粗瓷大碗,给沈翠也泡上了一碗碎茶末。
沈翠如坐针毡地坐了半晌,然而让她失望的是,尽管书桌前的穆云川看着无比认真,她眼前半透明光幕上的任务倒计时还在继续。
这种非科学常理可以解释的东西大概是不会出错的,所以出错的是……沈翠无奈地看着似乎满心沉浸在书本上的穆云川。
到底是一定得“读”出来才算,还是这个心眼子比莲藕孔还多的原书男主,根本没在读书?!
【系统警告:新手任务限制时间已不足半个时辰!】
眼前弹出来一个巨大的对话框,沈翠惊地差点从条凳上栽下来。
穆云川和周氏两个听到响动都齐刷刷看了过来,显然沈翠这一大早的怪异行为已经让这二人起疑了。
沈翠稳住身形,声音不自觉地低了几分,“大郎不如读出来给我听听?”
穆云川放下书,轻呼出一口气,道:“母亲想做什么,不如直接说来,儿子但凡有办法的,必定为母亲做好。母亲不必这般折辱我。”
这话一出,周氏都不忍地撇过了脸。
沈翠心道她真没想折辱这原男主啊,他怕她借故寻衅,她还怕他秋后算账呢!
但原身那些年做的事情委实离谱,小夫妻两个对她避若蛇蝎,也能理解。
沈翠屏气凝神略一思索,心思拐了个弯儿,说:“是这样的,我今儿来是想跟大郎借本书,给二郎开蒙用的。”
在穆云川这显然是完不成那系统任务了,沈翠这是把心思动到了家里炕上的懒儿子身上了,这也是她本来就想好的第二个计划——没办法,这个系统的事情不能对外透露,她也不敢再做可疑的事情惹男主不悦,与其夹在中间,不如另辟蹊径!
“原来是这样。”周氏虽然能干,到底是个十六七岁的年纪,也没有主角光环,心思单纯,闻言立刻松了口气。
不过转眼看到穆云川没有应下,周氏立刻收起了笑,只静静看着他,显然还是看他的意思。
半晌后,穆云川开口道:“不知道母亲想借什么书?”
看他松了口,沈翠暗暗呼出一口长气,道:“就《百家姓》或者《三字经》就行。”
家里的懒蛋大字不识一个,沈翠就要了她所知最浅显的书。
穆云川没再多问什么,很快就把书给了沈翠。
沈翠拿到书也没耽搁,毕竟眼前的倒计时还在一分一秒地跳动着!
她立刻起身告辞,快步往家里去。
等她一走,周氏真正地呼出一口长气,小声道:“我还当婆母又要……还好今日无事。”
当小辈的到底不好说什么,周氏生生忍住话头。
而且和那继婆婆过去的所作所为相比,今日的沈翠只是来坐一坐,借了本书,已经算是很正常的行为了。
穆云川唇边泛起一个清冷笑容。
无事么?他可不是这么觉得。
此时的儿童开蒙都是从三百千学起,即《三字经》、《百家姓》和《千字文》。
这虽然是读书人都知道的常识,但她那继母胸无点墨,大字不识一个,从哪里知道的这个?
且从前父亲在的时候,就说过像培养他一样,培养二郎。
他那继母当时如何说的?
说读书的人天底下多了去了,能考出成绩的又有几个?
二郎有亲爹和亲哥哥照拂,当个富贵闲人就好了,何必去吃那份苦?
因此,二郎四五岁的时候她一口回绝了开蒙的事,如今二郎十岁了,怎么又突然反口了?
怕又是听人唆摆,打了什么算盘。
他这继母没什么大能耐,但上蹿下跳,终归惹人厌烦,像今早这般,她这一来,他心绪起伏,没看进多少书,半日工夫就可谓荒废了。
翻年二月就是他的县试的日子,他压了多年才决定今朝下场,为的就是一鸣惊人,不容一点马虎,他现在还是白身,还不是收拾这沈氏的时候,但不妨碍给她找点事情做。
想到此处,穆云川的笑容又冷峻了几分。
他放下书本站起身,“我进城一趟,晚些时候再回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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