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章 第二百九十声

屋子里自鸣钟叮当作响。

后院哈宜瑚跟和卓的嬉笑声还时不时地传来。

阮烟此时心里不知作何感受。

她既欣慰自己和安妃没白教雅莉奇,雅莉奇的确是很好,寻常百姓家姊妹为了争个好婚姻、好前程,撕破脸皮不少见,皇室人家更罕见亲情。

可雅莉奇却是打从心里的爱护两个妹妹。

一如同阮烟和安妃对她的爱护。

“额娘,求额娘成全!”

雅莉奇磕了个响头。

阮烟心里不忍,闭了闭眼睛,“起来。”

雅莉奇抬起头,带着期待地看着阮烟。

阮烟看着她,心里头原先的怒气化成了心疼和怜惜,“起来吧。”

雅莉奇知道额娘是心软了。

她忙起身,走到阮烟跟前。

阮烟拿出帕子给她擦了擦额头,“你这头磕的,额头都红了,回头看你怎么跟你李额娘交代。”

“回头我跟额娘借些脂粉,遮一遮,李额娘定瞧不出来。”

雅莉奇笑道。

阮烟忍不住笑出一声,可一想到这猴孩子刚才的话,又绷着脸了,“你就这么糊弄你李额娘,看来平日里你也没少糊弄我?”

雅莉奇脸上笑容凝滞住。

瞧见她这模样,阮烟这回才真的笑了。

她拍了拍雅莉奇的手背,“行了,我和你说笑罢了,这事我能答应,但你李额娘那边,你可想好了怎么开这个口?”

十指尚且又长又短,人心那就更有偏颇。

安妃喜欢哈宜瑚跟和卓不假,但她更喜欢的很明显是从小养在她跟前的雅莉奇。

不说旁的,单单是情分,雅莉奇就比哈宜瑚她们多了十一年。

安妃怎么能舍得叫雅莉奇远嫁。

雅莉奇低垂下头,呐呐道:“这也正是女儿头疼的。女儿只怕说了这话,李额娘会伤心难过。”

阮烟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我算是明白了,你这是觉得你额娘好说话,打量先说服我,再让我帮你的忙。”

“额娘……”雅莉奇撒娇,“这种事女儿除了能和您商量,还能找谁?”

她叹了口气:“胤福也不在宫里,我总不能找哈宜瑚还有和卓她们商量。”

她说完话,可怜兮兮地看向阮烟,“您就帮女儿出个主意。”

阮烟:“……”

这叫什么。

这叫儿女都是债!

阮烟也没什么好主意。

这么大的事,再好的主意也没用,只要一提,安妃保准心情由晴转阴。

思来想去,也只能等安妃心情好的时候说这事。

眼下快换季了,阮烟叮嘱雅莉奇亲手给安妃多做几个手帕、荷包这些东西。

怎么着,也得把这位祖宗先哄高兴再说。

“额娘,您放心吧,回去我就去做女红。”

雅莉奇拍着胸口保证道。

阮烟可不敢放心,她看了雅莉奇一眼,叹了口气,拿了脂粉亲自给她擦去额头上的红痕,又叫人点了几盏灯,送了雅莉奇回去。

夜里,春晓在内间守夜。

阮烟怎么也睡不着,她闭目躺着,虽没有辗转反侧,可春晓跟了她这么多年,如何不知道主子这会子还没歇息。

春晓悄声道:“主子,快二更天了,您快歇吧。”

阮烟睁开眼,坐起身来。

春晓忙起身,正要点烛火,阮烟却道:“不必点烛火了,你过来陪本宫说说话吧。”

春晓答应一声,脱了鞋虚坐在阮烟身旁。

阮烟把夜间刚才的事跟春晓一说,春晓神色微变,心道怪不得娘娘今夜睡不着,这么大的事,娘娘要是能睡着那才是心大。

四格格也是,不声不响自己下了这么个决心。

这让娘娘心里多为难,手心手背都是肉,小格格们将来得去抚蒙,娘娘心疼,四格格去抚蒙,娘娘难道能不心疼?

“娘娘,您要是实在舍不得四格格,不若去和万岁爷求求情。”

春晓抱着一丝侥幸心思说道。

阮烟苦笑摇头,“本宫明白你的意思,但这是不可能的,旁人的女儿一个接一个的去抚蒙,本宫凭什么三个女儿都不去?便是万岁爷答应,后宫也要闹翻天,更何况这几年朝廷复杂得很,就怕有人拿这件事说事,扯到胤福和本宫头上来。”

她是贵妃,已经够招人恨,再受如此隆恩,岂不叫人侧目。

春晓一听也是这么个道理。

她心里也替娘娘难受。

左右两难啊。

和春晓说了一番话,阮烟心里好受多了。

次日起来,安妃过来了,身上穿的是鸦青缎掐花琵琶襟氅衣,腰间带了个莓红彩缎香囊。

这配色一瞧就别致。

阮烟一下就注意到了香囊了,笑道:“这香囊是新制的?今儿个头一回见。”

安妃笑着看向雅莉奇,“是雅莉奇给我做的,我倒是不想她女红如今这般好。”

“只要用心,哪里有不能长进的。”阮烟意有所指地说道。

雅莉奇满口道是,“往常是我没好好学,今后我肯定认真学,不辜负李额娘的教导。”

“你有这份心就好了,不过女红这些,会也就够了,难道真指望你将来做女红挣钱不成?”

安妃大概是心情真的好,难得调侃了一句。

阮烟轻轻摇着团扇,眼神在安妃和雅莉奇身上来回转了一圈,“我看啊,姐姐是真偏心,当初我学女红时,您可不是这么说的,如今雅莉奇学,您就心疼了。”

安妃笑笑,嗔了阮烟一眼,“你还和孩子醋上了。”

阮烟:“难道我说的不对?你岔开话题,可见你心虚。”

两人有说有笑,屋子里气氛格外和睦。

等哈宜瑚跟和卓过来,几个人一起用了早膳。

哈宜瑚跟和卓要去做功课,安妃直起身也要去跟着盯着,雅莉奇忙按住她,“李额娘,您坐着和额娘说话玩乐就是,两个妹妹的功课,我去盯着。”

哈宜瑚瞪大双眼,眼神满是惊喜。

安妃愣了下,脸上露出疑惑神色,“你怎么突然想帮我盯功课?”

阮烟捧着茶,似笑非笑地看着雅莉奇,这献殷勤献得太过了吧,可不就叫安妃抓住马脚了。

雅莉奇扬起笑容,一脸孝顺体贴的模样,“我这不是心疼您吗?您每日这么辛苦,我也想替您分担一下,您不必担心,我肯定会严格地盯两位妹妹做好功课,不叫她们偷懒。”

哈宜瑚小脸一下垮了。

安妃若有所思,笑着道了声:“那好吧,就麻烦你了。”

雅莉奇忙摆摆手:“这都是我该做的。”

她招呼两个妹妹下去了。

阮烟捧着茶,看向安妃,“雅莉奇今日这么乖巧,可不多见。”

安妃护犊子,“她一向这么乖巧。”

阮烟一脸我才不信的表情,她喝了口茶,垂下眼眸,雅莉奇啊,真是给她出了个大难题。

雅莉奇接连几日都表现得十足孝顺体贴。

别说安妃察觉出不对了,就是玉棋她们也发现了。

玉棋帮安妃拆下头上的珠钗首饰,笑盈盈道:“格格怕是有什么事要求您呢?这几日可乖了,连校场都不多去。”

安妃梳着头发,抬眼对上镜子里倒映出的玉棋眼神,“你也看出来了?”

“奴婢又不是瞎子。”

玉棋说笑道。

安妃将梳子放下,“我看,她是有事想找我帮忙,应该是婚事的事。”

“格格是不喜欢那富察家的公子?”

玉棋疑惑问道。

安妃微微颔首,“我猜测是这样,若不是为此,她这几日为什么这么古怪?她要不喜欢,这婚事作罢也就算了,毕竟我和善贵妃图的不就是她能幸福吗?这驸马总要她点头才行。”

玉棋道:“奴婢也是这么想,只是格格到底年纪还小,只怕是心性不定,她自己也不知自己想要什么驸马。”

安妃:“可不就是这样才叫人发愁。我啊,都不知晓她脑子里长没长那根筋?”

玉棋笑道:“娘娘,您就放心吧,人少则慕父母,知好色则慕少艾[1],兴许哪天她自己就开窍了呢。”

安妃听了这话,脸上也有了笑容。

次日,雅莉奇正要献殷勤给安妃捶腿捏肩的时候,安妃朝她招招手:“且不忙着,你过来,额娘和你说说话。”

雅莉奇意识到什么,乖巧走了过去,在安妃旁边坐下。

安妃摩挲了下她的脸颊,“你这几日忙活,是不是要额娘帮你办什么事?”

雅莉奇怔了怔。

她很快明白安妃误会了。

“额娘,我……”

她想开口解释,却又不知如何解释。

见雅莉奇为难,安妃抿唇露出个温柔的笑容,“你怎么还支支吾吾,额娘明白,你是不喜欢那个富察家的公子,是不是?你不敢对你额娘说。”

雅莉奇心里苦笑。

李额娘真的彻头彻底误会了。

她垂下眼眸,这几日她一直犹豫该什么时候开口,现在,或许就是最适合的时候。

“额娘,不是的,我是有件对不起您的事,想告诉您。”

说出这句话后,雅莉奇感觉如释重负。

这件事,她总算说出口了。

安妃脸上浮现出怔楞神色,“对不住我?”

“我辜负了您和额娘的苦心,”雅莉奇屈膝跪下,头低得极低,“您和额娘为我求来不必抚蒙的恩典,可女儿却想去抚蒙,将这机会让给两位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