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也就只有三格格下嫁这么一件大事。
年底时,大格格、三格格都写了信回来,两人都平安,大格格更是在十月时生了个儿子。
安妃看着信,心里石头总算落地,“生了子嗣就好,看来大格格夫妻感情不错。”
“咱们教出来的孩子自然是极好的,无论配谁,日子也不会难过。”
阮烟与有荣焉地说道。
她摩挲着茶杯,思量着说道:“这孩子也是,这好消息到现在才传回来,要是早知道,咱们也该派人送礼过去,好叫科尔沁那边知道大格格在宫里是有靠山的。”
雅莉奇脸上忍不住露出笑容,“额娘,大姐姐怕是担心来咱们来信太多不妥。”
阮烟一想,也有这个可能,大格格性子谨慎,打小养成的性子,即便阮烟和安妃费心教养,可哪里是那么好改的。
不过,这谨慎也有谨慎的好处,她这样谨慎,纵然有人要挑刺,也找出麻烦来。
阮烟和安妃商量着给大格格、三格格准备回礼。
因为这好消息,两人心里都松了口气,都很高兴,这年就热热闹闹地过去了。
过年时,倒是出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
皇太后兴许是一时兴起,瞧见大阿哥膝下好几个格格了,再看太子形单影只,就有些同情,跟康熙道:“万岁爷,过了年,太子可就又大了一岁,这亲事什么时候定?”
这日是家宴。
宴席上是阿哥、格格、后宫妃嫔和宗亲们。
歌舞动人、热闹非凡。
可当皇太后提起这事时,乾清宫竟有一瞬仿佛安静的连众人急促的呼吸声都能听见。
太子握紧了手中的杯子,眼中有惊喜,更有些错愕。
皇太后一向不理政务,对他们这些阿哥也都是一视同仁,也就是对着五阿哥关心些,其他人除了面子功夫,是从不多嘴的。
今日怎么突然提起这事?
不过,太子没担心皇太后会害他?
皇太后压根用不着害他,况且,无论谁将来当皇帝,都得对皇太后恭恭敬敬。
他环视了众人一圈,见大阿哥面露惊讶神色,心里知道大阿哥对此事毫不知情后,就更放心了。
康熙愣了下后,满座众人都在猜忌皇太后此举意图,他却清楚知道皇太后不过是为了缓和他和太子之间的感情才问出此话罢了。
这一两年来,康熙明面上对太子依旧如常,可实际上早已不似以前那样对太子的事样样关心。
旁人都以为是太子大了,康熙放手的缘故,但实际上,皇太后岂能没察觉康熙是对太子有些失望。
“皇额娘说的是,其实朕已经给太子看好太子妃人选了。”
康熙朗声说道。
皇太后惊喜交加,“是哪家人家?”
康熙笑道:“是正白旗都统,三等伯石文炳之女瓜尔佳氏,此女岁数和太子相仿。”
正白旗都统。
这太子妃家世够可以了。
太子担忧了这几年,骤然得了结果,脸上禁不住露出笑容。
大阿哥扯了扯唇角,皮笑肉不笑地对太子说道:“恭喜太子了,今日太子可是大喜。”
太子稍微收了下脸上的笑容,对大阿哥道:“多谢大哥。”
其他阿哥们纷纷凑热闹,有拿酒杯来祝太子的,有要太子写首诗来庆贺一番的,裕亲王等人也都带着笑容,见太子高兴,皇上也高兴,便让自家子弟过去凑凑热闹。
太子婚事尘埃落定。
可婚期却一直等到三年后,康熙三十四年才办。
……
“娘娘,这是内务府那边送来的册子。”
同喜捧了册子上来,旁边跟了几个内务府的大太监。
小钮钴禄氏这几年来越发雍容华贵,后宫事务料理得多了,处理起来也游刃有余,这回太子预备办婚事,她自己没怎么露面,毕竟太子奶父就在内务府,她管得多,人家未必领情。
不过,即便如此,小钮钴禄氏办得也是叫人夸赞不绝。
小钮钴禄氏接过册子,仔细瞧过。
太子大婚盼了这么几年,万岁爷去年才定了今年三月初八的好日子,可不得大操大办。
银子如流水似的花了出去,起初是一千两一千两,到后来直接是一万两一万两的花。
小钮钴禄氏看着都心惊肉跳,现如今瞧见册子,都不禁心如刀割。
这婚事少说花了十几万两雪花银。
要是真花了也就罢了,里面少说太子那边的人摸了好几万两。
几万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
小钮钴禄氏眼睛落在那一个个数目上,没太子点头,凌普哪里肯这么大胆?太子,到底想要干什么?
启祥宫此时自鸣钟咚咚响起。
已经是未时了。
小钮钴禄氏笑道:“都这个时辰了,本宫都没留意,这样吧,你们先回去,册子留在这里便是,内务府那边,本宫再放心不过,毕竟凌总管这些日子可是没日没夜地盯着,定出不了差池。”
那几个太监都是凌普心腹,听话听音,哪里能不明白小钮钴禄氏的意思,笑着道了声是。
其中一个衣裳鲜亮的太监道:“那奴才们就先告辞了,娘娘回头有什么事打发人去内务府便是。”
小钮钴禄氏嗯了一声。
几个太监一走,同喜瞧小钮钴禄氏皱起眉头,不由得关心道:“娘娘,都这个时辰,先叫人传膳吧,您这老是用膳不准时,太医都说了,就是您这个毛病,这胃才总是不舒坦。”
小钮钴禄氏被念得头疼,也不敢和同喜辩驳,只好点头道:“那就让人传膳吧,昨儿个的红糖小米粥味道还不错,让膳房多送些,肘子这些菜油腻腻的就别上了,上些山药之类的素菜。”
同喜一一记下,下去吩咐人去提膳。
小钮钴禄氏用了膳,因着心里存着事,也不想睡,想着善贵妃那边这个点儿估计午睡起来了,便坐了辇子过去。
她到得巧,阮烟和安妃正喝着银耳燕窝羹,阮烟见到她就笑了,放下手里汤勺,“你可来晚了,这会子厨房也没这燕窝羹了。”
小钮钴禄氏爽朗笑道:“那我也不嫌弃,我喝你的便是。”
说完,还真拿了阮烟面前的碗过去喝了几口。
阮烟一时愣住,料想不到她脸皮这么厚,哼哼两声:“罢了,瞧你这阵子辛苦,就当便宜你了。”
她见小钮钴禄氏眉眼有郁色,叫人去泡了玫瑰决明子茶来。
小钮钴禄氏其实也没什么食欲,毕竟才刚吃完,不过因着阮烟这里不喜浪费,便和安妃把燕窝羹喝完了才放下。
“这毓庆宫可收拾妥了?”
安妃关心地问道。
小钮钴禄氏点了下头,“早上我去看了一遍,处处都收拾妥当,仙宫也比不上毓庆宫。”
“又胡说,”阮烟道,“你这话可大不敬。”
“我可没瞎说。”小钮钴禄氏笑了一声,这笑声有些许刺耳,“你们没去见过,还不知道,内务府什么好东西都往毓庆宫送,如今毓庆宫里头一块石头怕也是汉代的古董。”
阮烟和安妃心里惊奇。
小钮钴禄氏虽然说话直,可这也是她的好处,有一说一。
她既然这么说,那毓庆宫恐怕真的比仙宫差不了多少。
“毓庆宫本就不差,收拾下成婚,填补些古董摆设也就罢了,何至于此?”
安妃蹙眉道。
当年万岁爷给太子安设这个毓庆宫,安妃已经入宫,对毓庆宫的华美有所了解,再加上这些年万岁爷给太子的东西都是好东西,可以说,连乾清宫都不如毓庆宫里面摆设贵重。
阮烟皱眉:“万岁爷可知晓?”
“正是万岁爷许的。”小钮钴禄氏心情复杂说道,“我并不在乎那些钱花在太子身上,说到底,这国、这家是万岁爷的,万岁爷愿意给谁花钱,是万岁爷的意思。可我瞧着,这事里面怪着。”
小钮钴禄氏朝同喜看去一眼。
同喜会意,退了出去,阮烟也把春晓等人打发出去看着门。
春晓带上门后,小钮钴禄氏才压低声道:“你们可知晓,这回办这婚事,太子那边的人,少说贪了这个数。”
她比划了个五。
“五千两?”
安妃眉头皱紧。
小钮钴禄氏笑了一声,“五万两!”
“嘶。”
阮烟倒吸了一口凉气,她的心都要跳出嗓子眼:“这怎么回事?五万两这可不是小数目,大格格她们嫁妆预备也才不过一万两而已!五万两能买多少东西了!”
“就这数,还是我往少了猜,采买都是内务府那边经手,蜡烛绸缎,多少价,都是他们说了算,我是一概不知。”
小钮钴禄氏叹气道:“这事,万岁爷要是不知情,打死我我都不相信。可我就看不明白,这父子俩到底在干什么?”
阮烟和安妃都感觉到后背窜起一股寒意。
阮烟想到,怪不得小钮钴禄氏刚才来的时候,眉眼带着郁色。
这么大的事,摊在她身上,将来事情败露,小钮钴禄氏固然可以推说自己被蒙蔽,可难也难逃一难。
“两位姐姐和我也是多年感情,我厚着脸皮求你们一件事,日后倘若我真的出事,到时候我儿子就托你们照拂。”
小钮钴禄氏越说越觉得灰心丧气。
阮烟见她话语里说的决绝,握住了她的手,“胡说什么,万岁爷是再明裁不过的人,定知道你有苦衷。你儿子,你自己看着!”
安妃也道:“是啊,事情未必就到那个地步,再说,真要罚,罚了你,太子难道就能脱身?万岁爷不会做这种事的。”
两人劝说一番,小钮钴禄氏脸色这才好转了不少。
她道:“咱们也就盼着平安过日子,上面这天家父子,只盼他们别闹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