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起,阮烟就觉得有些心神不宁,像是感觉有什么事要发生似的。
连用早膳的时候都心不在焉。
春晓看在眼里,关心问道:“娘娘,您昨儿个夜里是不是睡得不太好?要不您回去睡个回笼觉,休息休息?”
阮烟摇了摇手,“不必了,本宫不是睡得不好,只是感觉心里有些不舒坦。”
“不舒坦?那要不要传太医?”
春晓忙问道。
阮烟哭笑不得,不过些许不舒坦何必这么兴师动众。
她刚要说话,却瞧见夏和安快步走了进来,阮烟心里突地一跳,夏和安打了个千,行礼后才说道:“娘娘,奴才适才瞧见索大人和明大人回来了。”
“索额图、明珠?”
阮烟愣了下,确认了下两人的名字。
夏和安点点头。
阮烟脸上露出疑惑神色。
这可就怪了,这两位大学士不是跟着万岁爷去了,怎么突然赶回来?
“他们去了哪里?”
“奴才是刚才远远瞧见的,二位相爷去的方向像是去上书房。”
夏和安想了想,说道。
“这怕不是去找太子殿下的吧。”春晓搭话道:“会不会是万岁爷对太子殿下有什么吩咐?”
阮烟沉吟片刻,她摇头道:“不、不可能只是吩咐。如果万岁爷有什么话要吩咐太子殿下,大可以八百里加急送信,何必叫索大人和明大人亲自跑这一趟?”
她总感觉心跳得飞快,像是有什么事要发生。
“夏公公,你带人去打听打听,别被人瞧见。”
阮烟也想不通到底能是什么事,便对夏和安叮嘱道:“回头打听到消息,速来汇报。”
“喳。”夏和安利索答应了下来。
“太子殿下、三阿哥,二位快去收拾东西,跟奴才二人上路。”
索额图奔波了好几日,临进宫前虽然说去换了身衣裳,可脸上的疲劳却是遮掩不过去的,但他的眼睛却格外明亮。
胤祉还没反应过来,胤礽已经回答道:“好,孤这就去收拾东西,皇阿玛那里可还有什么旁的吩咐?”
“万岁爷没别的吩咐,只是命奴才二人来请太子和三阿哥前去。”索额图说道,“太子殿下和三阿哥不必多问,等上了路,奴才二人自然会把告诉您二位的说出来。眼下赶时间要紧。”
他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太子胤礽和三阿哥胤祉自然不好再多问。
两人急匆匆回去,让人收拾了几身衣裳就跟着索额图和明珠走了。
胤禛等人都一头雾水。
胤禟都忍不住问道:“这到底是出什么事了?皇阿玛不是说让二哥监国,怎么突然反而把二哥给叫走了。”
“小九,少说几句。胤祺训斥了一句。
胤禟有些不服,可见胤祺瞪了过来,他到底怂他这个同胞兄弟,缩了缩肩膀,撅着嘴巴:“不说就不说。”
胤禛手里握着狼毫,若有所思。
能比监国更重要的事,那莫非是……
他瞳孔收缩,呼吸有些紊乱。
“出宫了?”
阮烟原本和安妃一块下棋,听见这话,立即回过头来看向夏和安:“太子和三阿哥都走了?”
“是,两位阿哥一块跟着索大人、明大人走的。”
夏和安道,“事情匆忙,奴才瞧见两位阿哥也就各自只带了两个太监就走了。”
这可真够匆忙的。
阿哥们平日里身旁伺候的少说三四十个。
太子就越发夸张,他毓庆宫里伺候的人得有一百来个,就带了两个人去伺候,看来事情是挺着急的。
阮烟把棋子放下,“可还打听到什么消息?”
夏和安摇了摇头:“剩下的奴才就不知道了,索大人和明大人在上书房什么也没说,说是上了路再告诉他们。”
“这两个老狐狸卖的哪门子的关子。”
阮烟忍不住皱眉。
安妃估摸着阮烟怕是没心情下棋了,也把棋子放下,“能让他们俩这么着急匆忙,除了万岁爷的事以外,怕是没旁的事。如今就是不知道到底怎么了?”
可不是。
阮烟虽没有什么雄心壮志,想帮自己儿子争那位置,可她也知道,覆巢之下无完卵,万岁爷倘若有什么事,届时朝廷动荡,她们也难以置身事外。
阮烟眉头紧锁。
安妃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慰道:“不要多想,我看,现在一动不如一静,既然索大人他们什么都没说,咱们就当什么也不知道,这个节骨眼,做得多说不定错的多。”
阮烟一想也是这个道理。
她深吸了口气,压下心里慌乱的情绪。
“皇阿玛病重?”
奔波一日,到了夜里,索额图一行人才在驿站稍作休息。
驿站的人早已准备了最好的席面,收拾了最干净的屋子,可无论是三阿哥,还是太子,现在都没心思享受。
三阿哥胤祉是在半路上才意识到这事有多不妥。
可他都已经在路上了,而且,他还是皇阿玛亲自点了要去的,便是发觉这事棘手,也不能走。
但饶是如此,听到皇阿玛让他和太子前去的真正缘由,胤祉也吓得变了脸色。
“是,万岁爷前几日中了暑气,好几日不见好,反而越发严重。”
索额图叹了口气,“因此这才叫奴才二人请太子和三阿哥前去。”
胤祉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好。
他本以为皇阿玛要给他安排什么差事,没想到会搅合进这件事当中。
皇阿玛叫太子去,保不齐是抱着一旦有个万一,就叫太子继位登基的想法,可叫他去做什么?!
“怎么会这样?”太子脸上露出担忧神色,“可是行宫那里缺了好药材?”
“行宫怎会缺药材。”
索额图道:“宫里有的,那里都有,按说这暑气也不是什么大病,谁也想不到会……”
明珠不客气地打断索额图的话:“索大人,您慎言,万岁爷吉人自有天相,定然会平安无事。”
索额图一顿,有些尴尬:“万岁爷自然会平安无事。”
胤礽眼神在索额图和明珠身上转了一圈,心里有数了。
他打圆场道:“索相、明相,时辰不早,不如早些休息,明日咱们都还得早起赶路呢。”
索额图和明珠都给了胤礽面子。
“太子殿下和三阿哥也早些休息。”
索额图冲太子和胤祉拱了拱手。
胤祉勉强扯了扯唇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深夜时分。
胤礽却睡不着。
他不是因为赶路疲惫睡不着,而是为索额图所说的事。
索额图话虽没说明白,可胤礽不是糊涂人,他听得出索额图言外之意,皇阿玛的病似乎日渐恶化,如果皇阿玛真的不行了,自然则是他继承皇位。
胤礽压根没把胤祉放在眼里。
这要是大阿哥,胤礽说不定还会担心下。
可胤祉,不是胤礽瞧不起胤祉,而是皇阿玛平日里压根没表现出任何器重亲昵胤祉的意思,胤祉的母族也不中用,压根没资格和他比,连叫他起一点儿忌惮之心都没资格。
胤礽的心跳得飞快。
他的眼睛前所未有的明亮。
他知道消息时,的确担心过皇阿玛的身体,可在那一刹那的担心过后,随之而来的是压抑不住的欣喜。
皇阿玛心里还是属意他继承皇位的。
胤礽翻了个身。
驿站的床板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在这寂静的长夜里格外清晰。
外面守夜的太监钱德宁坐起身,“爷有什么吩咐?”
“无事,你睡下。”胤礽徐徐呼出一口气,说道。
钱德宁道了声是,继续躺下。
胤礽揉了揉脸,仿佛要把刚刚浮现在他脑海里的念头揉下去。
他睁着眼睛想道,他可不能在皇阿玛面前露出什么马脚来。
行百里者半九十。【1】
胤礽可不想自己输在这最后的时候。
坠兔收光,天际渐渐泛起鱼肚白。
胤礽一行人出了驿站,换了骏马继续赶路。
而在此时。
古鲁富尔坚嘉浑噶山,行宫御营。
周院判给康熙把完脉,脸上露出显而易见的喜色,“万岁爷,您这高烧已经退了,只要再喝几帖药,想必不假时日,您这病就能大好了。”
康熙闻言,乌云密布了好几日的脸色这几日来头一回多云转晴,他沙哑着声音问道:“那朕可还能继续御驾亲征?”
周院判面露迟疑:“这……”
他低下头:“奴才无能,万岁爷此病虽是时疾,可也是因多年来辛苦操劳,身体亏空的缘故。这次即便病好,也得好生休养,御驾亲征怕是不能。”
康熙不是不知道自己身体状况,但还是抱着侥幸万一的想法。
听见周院判这么说,他叹了口气,眼神朝着北方看去,仿佛看见了漠北草原上征讨葛尔丹时的一幕幕。
“时也命也,也罢。”康熙低声道。
梁九功见康熙消沉,忙嘴甜地奉承道:“万岁爷,您虽不能御驾亲征,可大阿哥却能代您征讨葛尔丹,您就擎等着瞧吧。”
康熙笑了笑,压根不以为意。
他闭了闭眼睛,压下思绪,仿佛在闭目养神。
梁九功见状,看了周院判一眼,做了个手势示意周院判退下去。
周院判识趣,正要徐徐退下时,康熙突然说道:“朕病情好转的事,先别外传。”
周院判愣了下,道了声是。
等出了御营,回到自己营帐,他才发现自己的手上满是冷汗。
万岁爷要瞒着自己病情好转,这是为了什么?
周院判的脑海里不禁想起万岁爷让索相和明相去请太子和三阿哥前来的事,不知怎地,大热的天,他突然打了个寒颤。
太子一行人日夜兼程,跑死了好几匹马,才在21日早晨抵达行宫。
彼时,天际大亮。
胤礽和胤祉下了马,就要前往御营。
索额图忙拉住他们,“太子、三阿哥,咱们这日夜兼程,风尘仆仆,怎好去见万岁爷?怎么也得换身衣裳才是。”
他不动声色地给了胤礽一个眼神。
胤礽会意,状似尴尬地笑道:“孤真是急坏了,把这事也给忘记了。”
他看向胤祉,“三弟,你也去换身衣裳洗把脸吧。”
胤祉老实道了声是。
胤礽跟着索额图走了。
进了营帐,索额图叫人去准备衣裳和铜盆、巾帕等等,钱德宁在外面守着。
帘子搁下,隔绝了外面的窥探和声音。
“叔姥爷。”
胤礽看向索额图,“您是有什么话要吩咐吗?”
索额图捻着胡须微微颔首:“太子,奴才多嘴嘱咐您一句,等会儿到了万岁爷跟前,您旁的话都不要说,只关心万岁爷的身子便是。”
“孤心里明白。”胤礽点头,“皇阿玛病重,心情必定不佳,孤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索额图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他瞧了眼外面,压低声小声道:“万岁爷既传了您来,那便是属意您了。真要有万一,您那事也是十拿九稳,越是这种时候,您就越不能喜形于色。”
胤礽会意地微微颔首。
片刻过后。
胤礽和胤祉前往御营请安。
梁九功进去通传后很快就出来了,“太子殿下,三阿哥,万岁爷有请。”
胤礽和胤祉忙整理了下衣裳,抬脚跟着梁九功走了进去。
御营内满是苦涩的药味,光是闻着就叫人觉得舌头发苦。
“咳咳咳。”
康熙支着身体靠在龙凤呈祥的迎枕上,手里拿着帕子捂着嘴唇。
他面色发黄,神色不像平日那般精神抖擞。
胤礽和胤祉这还是头一回见他生病,当下都有些不敢相信,愣了片刻后还是太子先回过神来:“给皇阿玛请安,皇阿玛吉祥。”
胤祉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跟着行了礼。
“起来吧,赐座。”
康熙刚说完,又咳嗽了一声。
太监们端来椅子,胤礽和胤祉虚坐着,胤礽脸上浮现出关心神色,“皇阿玛,儿臣和三弟听闻您病了,日夜兼程赶来,您的病可好些了?”
“是啊,皇阿玛,您的身体可大好了?”胤祉跟着说道。
康熙掀起眼皮,说话语气有些有气无力:“朕的病还是老样子,宫里这几日没什么事吧?”
胤礽连忙摇头:“没什么事,皇太后和后宫娘娘们都好好的。这几日下面送来了些奏折,都是些请安折子。”
“这就好,这就好。”康熙刚说完这话,又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他咳得撕心裂肺,仿佛整个肺都在咳出来了。
胤礽忙上前去,“皇阿玛!”
梁九功端着药进来,“万岁爷,您喝药吧,喝了药就好多了。”
康熙皱眉看着药,“喝了好几日,都不见有效,周院判的医术怕是大不如前。”
梁九功陪着笑:“万岁爷,奴才倒觉得您像是好多了,喝了这碗药,兴许就能好了呢。”
康熙闭了闭眼,神色疲惫,“朕喝了多少碗了,要是能好早就好了。罢了,给朕吧。”
他接过药碗,将药一饮而尽,眉头紧皱。
药里加了助眠的药材,康熙喝完,便有些困倦了。
他对胤礽、胤祉道:“你们都先下去吧,朕歇一会儿。”
“是,皇阿玛。”胤祉、胤礽答应,退了下去。
临出营帐的时候,胤礽抬眼看了眼康熙,见他面容疲倦,心里微动,一时竟有些喜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