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从主殿出来,周太医先前开了新方子,这会子皇贵妃娘娘病得昏昏沉沉,药倒是喂进去了。
能不能好,青云也不抱多大希望了。
她这回就庆幸,得亏善贵妃娘娘提了一嘴,不然她们只怕一顿板子是躲不过的。
“青云姐姐,太医院那边刚送了烫伤药来,您快擦擦。”
青云刚回到歇息的梢间,圆脸宫女就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瓶玉肌膏。
“太医院怎么会送这些来?”
青云脸上露出惊讶神色。
圆脸宫女道:“听说是善贵妃娘娘嘱咐的,我刚擦了这药,冰凉凉的,挺舒服,说不定能不留疤呢。”
她满脸是期盼神色。
她们这些宫女将来都打算要出宫嫁人的,这身上有疤,免不了要叫外面的人挑剔,就算能嫁,也嫁不了好人家。
因此,自然还是希望不留疤的好。
青云接过玉肌膏,想起善贵妃娘娘,心里感激越盛。
翊坤宫的事动静不小,又赶在先前也出过事。
不少妃嫔都悄悄打听。
这一打听,知道事情原委后,后宫妃嫔们几乎都无语了。
这得是什么人才能干出不喝药,把自己弄的都得了肺痨,眼瞅着没几日活命的地步?
惠嫔对良贵人道:“本宫瞧着,她定然是故意不喝药,想病狠了,叫万岁爷去瞧她,结果没曾想得了肺痨。”
惠嫔和皇贵妃打了多少年交道,哪里能不懂她?
良贵人蹙眉,犹豫道:“这不能吧。”
“不能什么。”惠嫔嗤笑一声,脸上露出不屑的神色,“你不了解皇贵妃,她这人做得出这种事。万岁爷把她禁足了,她心里哪里能乐意?不这么做,怎么能让万岁爷关心她?”
良贵人一时间竟有些无言以对。
蝼蚁都尚且知道偷生,皇贵妃为了重得万岁爷的宠爱,竟然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了。
惠嫔嘲讽后又道:“到底还是命好,这若是旁人,哪里还有叫周太医去治病的机会,早就三尺白绫赐死了。”
惠嫔的神色流露出明显的羡慕。
良贵人不说话,安安静静地喝着茶。
惠嫔的大阿哥都成婚生子了,即便被降为嫔,也依旧在后宫妃嫔有地位。
她羡慕皇贵妃,良贵人却羡慕她。
良贵人没多大野心,就盼着八阿哥能够健康长大,将来结婚生子,出宫建府。
便是没什么出息,不过是个贝子,良贵人也无所谓。
到那时候,她就算彻底放心了。
翌日。
佟佳氏醒来几乎气炸了。
她是知道自己做了糊涂事,可以她的脾气,越是做错事就越不能叫人知道。
青云一群人都被她打得吓破了胆,见她醒来就知道定然要出事。
可佟佳氏身子几乎被掏空了,大怒之下,一口血喷了出来,人又昏了过去。
猩红的血迹溅满了帷帐。
青云等人都愣住了。
半晌后有人尖叫一声,青云这才回过神,她抹了一把脸,手掌心是鲜血。
“快,把那百年人参拿出来。”
周院判对小太监喊道。
这小太监是跟着他负责背箱子拿东西的,听了这话,赶忙跑回去拿了一根百年人参。
等周院判带人着急忙慌地跑到翊坤宫时,后宫妃嫔都来了。
后宫妃嫔倒也不是来看热闹的,而是这回佟皇贵妃指不定就真的撑不住了。
大家伙即便心里多恨她,也得来露个脸。
阮烟坐在左边上首,心里头格外冷静。
刚才雅莉奇和大格格等人都说要过来,被阮烟拦住了,肺痨这病传人,她们这些人,都是迫不得已才过来。
等会儿回去后衣裳都不能要了,全都得烧了。
哪里还能叫雅莉奇这些小姑娘过来。
而且,阮烟也怕真要是皇贵妃不好了,皇贵妃一向恨她,要是临终之前骂她,绝不是什么稀奇事。
那些话不听比听的好。
周太医急匆匆过来,到了阮烟和钮钴禄氏面前就要行礼。
小钮钴禄氏直接摆手道:“不必行礼了,快进去瞧瞧。”
虽然说佟佳氏的病治不好是板上钉钉的事,但是该做的还是得做。
小钮钴禄氏大热天被喊过来,热出一身汗,心里头暗暗直骂娘。
这要不是知道佟佳氏真的有病,她都怀疑佟佳氏是存心在晌午这个日头能热死人的日子找事呢。
周太医道了声是,也没客气。
惠嫔等人原本也就是来走个过场,这些人虽说想看皇贵妃笑话,可一听说是肺痨,心里都不想来。
在这里坐了片刻都跟度日如年似的,也没喝茶吃点心的心思,谁知道这些茶点心干不干净。
周太医进去了半晌,众人就在正殿厚着,听着里面周太医吩咐人去切人参片的声音,心里都道,看来这回真的是病的不轻。
大约半盏茶时间过去。
周太医才浑身是汗地出来,打了个千,“启禀钮贵妃娘娘、善贵妃娘娘,皇贵妃是怒急攻心吐了血,奴才已经用了人参,其他药怕是起不了用的了。”
周太医话语委婉。
但在座的各位哪个不是人精。
这是已经药石无医,只能拿人参吊着命了。
饶是众人心里早有准备,此时都有些错愕。
小钮钴禄氏皱了下眉,就要吩咐人赶紧去把消息告诉万岁爷和皇太后,另一旁又要吩咐人去置办起白事的东西来。
她还没开口,屋子里传来佟佳氏凄厉的叫声,“本宫要周嬷嬷!”
她的声音气弱悬丝,大晌午响起,仿佛从冤狱里传来的厉鬼喊声。
众人都吓了一跳。
小钮钴禄氏还没开口,就听得里面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像是皇贵妃把什么东西推撒在地上。
她心里此时只剩下无语了,提了声音道:“这事本宫做不得主,得启禀万岁爷才是。”
她心里道,这皇贵妃也怪,这个时候不说要见万岁爷,竟然说要见周嬷嬷。
屋子里没了动静。
小钮钴禄氏忙把安排吩咐下去。
惠嫔不愿意在这晦气的地方待着,她笑盈盈道:“钮贵妃娘娘,既然太医也给皇贵妃娘娘瞧过了,那妾身等人是不是能走了?”
她不但自己要走,还把其他人也捎带上。
小钮钴禄氏这会子是对佟佳氏没办法。
毕竟人死为大。
这佟佳氏都要死了,还和她置气,那得多多余?
但惠嫔?
小钮钴禄氏心里琢磨自己最近是不是太好脾气,以至于惠嫔都敢来她面前蹦跶了。
她笑道:“好啊,想走可以走,等会儿万岁爷要是来了,瞧见诸位姐妹不在,到时候本宫恐怕就没办法帮你说话了。”
惠嫔脸上的笑容挂不住了。
小钮钴禄氏刺完了她,看向大福晋,大福晋的肚子已经不小了,穿着宽松的旗服都格外明显,这么热的天还大着肚子,小钮钴禄氏倒是对她有些同情,“大福晋就先回去吧。”
“这?”大福晋有些错愕。
她素来沉默寡言,见惠嫔被拒了,也没多想,可没想钮贵妃竟让她先回去。
钮钴禄氏不给她拒绝的余地,直接道:“你和袁贵人都先回去,到底你们怀着身子,便是万岁爷在这里,也不敢叫你们在这里站着。”
小钮钴禄氏把袁贵人也捎带上。
大福晋便不好拒绝了,心里领了钮贵妃的情,对惠嫔屈膝行了礼,才和袁贵人一块回去。
窗户外蝉鸣声阵阵。
翊坤宫日日点了铜盆,在份例方面,小钮钴禄氏可没克扣过,向来是该给的就给。
因此,众人此时在屋子里闷得心烦意乱。
惠嫔就忍不住了,道:“妾身身子不适,钮贵妃可否通融,让妾身先回去?”
小钮钴禄氏眉头一竖。
阮烟却笑着在她前面开了口,都是贵妃,总不能都叫小钮钴禄氏当坏人,她唇角勾起,道:“惠嫔妹妹身体不适,那巧了,周院判就在这里呢,叫他给你瞧瞧,要什么药都能叫人去抓来这里煎药,也省得惠嫔妹妹你再跑一趟。”
阮烟这番话夺笋啊。
惠嫔脸不但黑了,连反驳的话都说不出,硬邦邦地丢了句:“不必了。”
“既然不必,那想来不适的也有限,那就继续坐着吧。”
阮烟说道,她眼神从惠嫔身上,转移到其他人身上,“若是其他姐妹也有不适的,便说一声,千万别见外。趁着周院判在这里,把该看的病都给看了。”
众人哪里敢搭腔,讪笑着不说话。
阮烟这才收回眼神。
小钮钴禄氏悄悄给了阮烟一个欣赏的眼神。
这些个人走的轻松,要是等会儿万岁爷来了,发现人不在,回头她不也得吃挂落。
她和阮烟两个贵妃都没抱怨呢,惠嫔闹腾什么啊,再说就算怕过了病气,她和阮烟见佟皇贵妃的次数可比惠嫔多。
这番争执刚消停,外面就传来禁鞭声。
这是万岁爷銮驾到了。
小钮钴禄氏心里松了口气,得亏是没让其他人走,不然这会子都没法交代,就她和阮烟在,像什么样。
“给万岁爷请安。”
眼见康熙龙行虎步走进来,众人忙起身行礼。
康熙点了下头,“嗯,都起身吧。”
他对小钮钴禄氏等人道:“你们都先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