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
安妃早早带人去给太皇太后、皇太后磕头。
太皇太后、皇太后各自赏了一对玉镯子,款式不同。
得了赏赐。
安妃才回到景阳宫。
她回来后坐下,喝了口茶,看似随意一般对玉棋问道:“善贵妃娘娘还没起呢?”
“娘娘,往日这个时辰,贵妃娘娘都还在睡呢。”
玉棋说道。
安妃哪里不知道这事,只是今日到底不同。
是她的生辰。
安妃想,兴许是阮烟双身子,嗜睡,便没去打扰。
她对林安道:“传膳吧。”
林安答应一声,出去了。
安妃拿起书来翻看,可心却有些心不在焉。
她已经习惯了雅莉奇、阮烟陪她一起过生辰。
今年冷不丁这么冷清,倒是显得心里有几分寂寥。
窗户外秋风吹着竹叶,簌簌声响更叫人心中寂寞。
秋日天高。
安妃看着窗户外,正出神时,却听见一阵脚步声传来。
她斜眼看去,林安带着人空手回来了。
安妃眉头蹙起,“不是让你去传膳,早膳呢?”
“回娘娘的话,今儿个掌厨的说要亲自端来。”
林安打了个千,说道。
安妃不悦,这张德什么时候这么爱抢功了?
一个早膳也至于这么大费周章。
她正要开口,就瞧见门口帘子打起,阮烟披着斗篷,手里提着个食盒走了进来,“姐姐,掌厨的来了。”
“怎么是你?”
阮烟的肚子这几个月越发大,安妃哪里敢让她提重东西,连忙上去接过来。
阮烟甩了甩手,这一路亲自提过来还真是累得慌。
她笑道:“可不就是我,你今日的早膳可是我亲自给你做的。”
安妃嘴巴微张,有些吃惊,“你这大着肚子,怎么能做这些?”
阮烟道:“若是旁人也就罢了,是你,别说大着肚子,就是要生了我也爬起来给你做一顿,毕竟今儿个可是你生辰。”
阮烟几句话,哄得安妃脸上都是笑容。
安妃心里明明高兴,嘴上还要说:“你这张嘴,怕是能把死人给说活了。”
“姐姐,今儿个你大日子,可不许说不吉利的话。”
阮烟被言春搀扶着在罗汉榻上坐下。
玉棋等人摆出了象牙小几来。
食盒打开,玉棋亲自一一捧出。
一碗长寿面,一碗鸡丝小馄饨,一碟酱王瓜、一道咸酥花生。
阮烟解释道:“长寿面可是我亲自做的,我练了好几日,才能做成这样的。好不好吃你今儿个也得吃了。”
长寿面讲究的是一根面从头吃到尾。
要做长寿面还真不容易。
安妃心里早已无比受用,别说这长寿面卖相还不差,就是卖相不好,冲着是阮烟做的,安妃都会吃完。
她拿了筷子尝了一口,面条是不如御膳房做的好吃,可她还是点头笑道:“味道不错。”
阮烟脸上顿时露出笑容,小得意的说道:“那是,您也不瞧瞧是谁做的。要我说,我其实在做菜方面挺有天赋的。”
安妃怕她一炫耀起来又没完,笑着拿了筷子给她,“你的馄饨也快吃吧,别回头凉了。”
这顿早膳别提多简单。
估计在后宫妃嫔眼里看来都称得上寒酸。
可安妃却吃的十分开心。
午膳太复杂,何况还请了小钮钴禄氏、那拉贵人和周答应来做客。
阮烟才刚上手,可不敢揽这担子。
于是,张德就露了一手,西湖醋鱼、八宝鸭、香草蘑菇炖豆腐、万年清酒炖樱桃肉、焖羊肉,因着阮烟爱吃锅子,还叫了个菊花锅子,早些万岁爷送回来的羊杀了一只,搞了个全羊宴,一半拿去或烤或焖,一半则片成片,留着下锅子。
五个人都吃的很香。
尤其是阮烟,天冷的时候她就爱吃锅子,热气腾腾的锅子下了羊尾巴油、羊上脑、黄瓜条。
熟了的黄瓜条肉汁软嫩,在二八酱里那么一涮,沾染上了芝麻花生的味道,那味道真是别提了。
其他人见她吃得香,也忍不住食指大动。
吃饱喝足。
众人都出了一身的汗,却浑身舒坦极了。
周答应道:“往常妾身觉得宫里的羊肉就够好吃了,今儿个才知道蒙古的羊肉更嫩,这下锅一涮,那肉可真是好吃。”
“可不是,若是不如此,万岁爷怎么特地让人送了二十多头羊回来?”
小钮钴禄氏打趣道,“可不就是知道善贵妃娘娘好这口。”
阮烟被打趣,脸也不红,理直气壮道:“这话说的,钮钴禄妹妹不也有,今儿个吃了我的,明儿个咱们可得去吃她的,不然可就亏本了。”
小钮钴禄氏拍手道:“那感情好,胤誐天天闹着吃羊肉,我怕他吃多了上火,你们要是来,别说一顿,就是三顿,我也包了。”
阮烟道:“这话大家可记下了,打明儿个起,都去她启祥宫用膳去。”
众人都忍俊不禁。
正说笑时,外面传来胤福的声音,“李额娘。”
安妃一惊,起身推窗往外一看,正朝屋子里走来的不是胤福,是谁?
胤福满脸笑容地走了进来,进来后抱拳给诸位娘娘行了礼,“儿臣见过额娘,李额娘,那拉贵人、周答应。”
“不必多礼了,你这个点儿不是该在用点心吗?怎么出来了?”
安妃担心问道。
阮烟道:“他是想来给你送礼吧?”
胤福笑着颔首:“额娘说的没错。”
他从多宝手里拿过两个盒子,递给安妃,“左边的是儿臣给李额娘的礼,右边的是姐姐去塞外前让儿臣帮忙保管的给您的礼。”
安妃怔了怔,心里头一暖,眼眶都要红了。
阮烟忙道:“快看看两个孩子给你准备了什么。”
安妃多要面子的人,要是在众人面前掉泪,回头不定多尴尬。
众人也配合着附和。
安妃这才收了泪意,把盒子打开。
左边盒子,里面是胤福亲自挑的文房四宝,他先前给几个兄弟买文房四宝时,就打听过,挑选了最贵最好的一套留了给安妃。
安妃欣慰不已,“这都是好东西,怎么就送给我,你自己留着多好?”
“李额娘,您的字好,这文房四宝到您手里,是宝剑赠英雄。”
胤福笑着说道。
阮烟瞥了胤福一眼,行啊,她家傻儿子总算是学会说话了。
安妃脸上笑意更盛。
等看到雅莉奇准备的礼物时,她却怔了怔。
雅莉奇准备的是一个她亲自绣的香囊,香囊上绣了竹林,还绣了安嫔写的咏竹诗。
“这孩子……”
安妃摩挲着香囊,心里沉甸甸的,她别过头擦了擦眼泪。
“这荷包做的可真不错,雅莉奇手真巧。”
钮钴禄贵妃瞧了一眼,夸赞道。
“那孩子上心的事都做的很好。”
安妃如同每一个闺女被夸赞的额娘一样,都是一脸欣慰,“想当初,贵妃娘娘……”
阮烟脑子里的警钟顿时响了。
她忙道:“打住,姐姐,咱们夸雅莉奇就成,别捎带上我。”
“额娘怎么了?”
胤福好奇地问道。
阮烟拼命地冲安妃使了个眼神。
早些年她的针线活是完全不能看,是后来为了给娘家争面子,又给雅莉奇、胤福做衣裳做多了,才练出来的。
两个孩子,压根不知道她们额娘还有一段黑历史。
钮钴禄贵人也疑惑:“是啊,善贵妃姐姐怎么了?”
那拉贵人和周答应这两个知情的笑而不语。
安妃笑道:“没什么,当初贵妃的女红也特别好,也送了我一个荷包呢,连皇上看了都喜欢。”
阮烟有些心虚。
可迎上钮钴禄贵妃崇拜的眼神时,她微微颔首,矜持地笑道:“都过去的事情了,就别再提。”
“贵妃姐姐真是谦虚。”
钮钴禄贵妃夸赞道。
“还好,还好。”
阮烟笑眯眯说道。
她看了安妃一眼,安妃抿了抿唇,唇角满是笑意。
胤福送了礼,阮烟和安妃就忙让他回去了,怕被师傅发现,回头万岁爷回来了吃挂落。
夜里,胤福下学时,却发现屋子里多了个食盒。
“这是谁送来的?”胤福问道。
“是安妃娘娘和善贵妃娘娘。”
伺候的小太监回答道。
胤福打开一看,食盒里都是他爱吃的菜,酥炸河虾、茄盒、螺蛳包子……
他的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安妃的生辰一过,很快就到了十一月了。
北京的天气冷的快。
阮烟如今都穿三套衣裳,屋子里还点着炭火,这才能暖和。
十一月初三是言春出宫的日子。
虽早知道今日言春要出宫了,可到了这日,阮烟还是忍不住眼红。
她在康熙十六年进宫,到如今康熙二十五年,十年时间,是言春这几个人陪着她。
几个心腹当中,阮烟最重视的莫过于言春了。
言春已经把东西收拾妥当,差事也都交托给了春晓。
临行前,她来给阮烟磕头。
“快扶言春起来。”阮烟忙说道。
言春却坚决,“娘娘,您就让奴婢给您磕三个响头,今儿个磕了,往后可未必有机会了。”
出了宫的宫女一般都不能再回来。
除非是作为奶嬷嬷照顾阿哥格格才能再回来。
阮烟眼眶酸涩,答应了她。
等言春磕完了,她亲自拉着她起来,手握着言春的手,“这次出宫,本宫也没什么能给你的,这五百两是本宫给你的嫁妆。”
言春瞪大眼睛:“娘娘,奴婢怎能受此厚赏!”
“你拿着就是。”
阮烟道:“宫外不比宫里,柴米油盐酱醋茶,样样都要钱。你那未婚夫年初又中了举,往后当官多得是得交际打点的地方,这钱都不知道能花多少年。另外,本宫虽在宫里,但你若有什么事,就去本宫娘家说一声。本宫和本宫阿玛额娘都说过,他们会照拂你的。”
言春心里酸胀得厉害,泪水从眼眶不断落下。
家里人都埋怨她不该多留在宫里几年,可面对这样善心的主子,言春哪里舍得离开?
“娘娘厚恩,言春不知如何报答。”
言春哽咽道。
阮烟摸了摸她的鬓发,“只要你好好的,过好日子,就是对本宫的报答了。去吧,别耽误了时辰。”
言春啜泣着道了声是。
她背着包袱,言夏和春晓去送了她。
阮烟一直目送她走出了钟粹宫的门,才收回眼神,刚一低头,眼泪就落下。
十年感情,这回分别,也不知几时才能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