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拉贵人这句话,让偌大的慈宁宫正殿瞬间安静了下来。
适才还在安慰端嫔的惠妃、荣妃瞬间哑口无声,错愕、惊疑不定地看着那拉贵人。
“此话可当真?”
太皇太后皱眉问道。
那拉贵人跪着,身板却挺直,她抬起头直视太皇太后:“妾身敢对天发誓,若是臣妾有一句话不真,便叫臣妾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这毒誓出来,顿时没人敢说什么了。
后宫众人哪个敢拿自己的性命这样来发誓?那拉贵人都这么说,看来这事竟然是真的。
博贵人估计也猜出那拉贵人说什么,连不迭地用蒙语告状。
端嫔只觉得肝胆俱裂,不敢置信地看着那拉贵人。
她想不明白那拉贵人为什么会突然帮博贵人?
两个人平时根本没什么交情,再说,那拉贵人帮博贵人有什么好处?!
那拉贵人顶着端嫔的视线,一动也不动,神色泰然自若。
太皇太后已经沉下脸来。
她看向端嫔:“端嫔,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端嫔此时已经不知如何解释,“臣、臣妾,臣妾是一时糊涂。”
“一时糊涂,适才你还敢当着哀家和皇太后、后宫妃嫔的面矢口否认,胡搅蛮缠,现在说你是糊涂,哀家看你是心眼太多。”
太皇太后恼怒不已。
她也是科尔沁草原出身,博贵人算起来也是她的子孙辈。
她先前没表现的太过看重博贵人,是想着后宫众人多半懂事,博贵人入宫得宠是注定不能了,但是松散富贵日子却是不成问题。
哪曾想端嫔吃了熊心豹子胆,连博贵人的份例都敢克扣。
这得亏是那拉贵人肯出来作证,若是不然,博贵人岂不是要注定吃一辈子哑巴亏。
太皇太后越想越怒,她看向皇贵妃和小钮钴禄氏:“万岁爷交托你们二人掌管宫权,你们就是这么管的?”
佟皇贵妃和小钮钴禄氏忙起身屈膝跪下,“太皇太后息怒。”
“皇玛嬷莫要动怒,免得伤了您的身子。”
康熙的声音突然传来。
他大阔步走入慈宁宫,今儿个早朝刚散,苏麻喇姑就过来说了博贵人告端嫔的事,康熙一听,连忙把朝政都放下,赶紧过来。
刚好就碰上太皇太后动怒的时候。
“给万岁爷请安,万岁爷吉祥。”
满屋子的妃嫔见到皇上来了,赶忙起身行礼。
康熙走到太皇太后身旁,拍着她的后背给她顺气,“皇玛嬷,后宫的事再大也比不过您的身子,您想怎么处置,朕听您的,您快消消气。”
端嫔心里就是一跳。
太皇太后慢慢把气散了。
她上了年纪,一生气就容易头疼,对康熙道:“万岁爷,这事哀家就交给你了,博贵人怎么说也是科尔沁亲王的女儿,咱们大清和科尔沁各部世代交情,可不能就这么轻易把事给了了。”
听到搬出了科尔沁各部来,众妃嫔心里都暗道,这回端嫔怕是难逃一劫。
“是,您放心,朕一定会给您一个交代。”
康熙说道。
他转过头眼神扫向行礼的众人,道:“都起身。”
“谢万岁爷。”
众人各自归座,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康熙看向端嫔,神色冷漠,“克扣份例的事,博贵人不是第一个吧?”
端嫔心里一咯噔,不知该不该实话实话。
但康熙已经不需要她的实话了,只道:“身为主位妃嫔,你连下位妃嫔份例都要克扣,德行有亏,不配为嫔,降为常在,罚没宫例二年补与博贵人。”
“万岁爷?!”
端嫔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向康熙。
她不敢相信就为她克扣份例,康熙就把她一下降为了常在?!
皇太后把康熙的话用蒙语说给了博贵人。
博贵人心里顿时消气了不少,但这宫例什么的她不在乎,她梗着脖子对康熙用蒙语道:“天可汗,我不想和她一起住!”
康熙从小学满语,蒙语,汉语,博贵人的话他当然也听得懂。
他皱了皱眉,略有些迟疑。
这博贵人不住咸福宫,其他宫殿还真没多少适合她的,承乾宫自然不能去。
太皇太后却道:“哀家听说赫舍里贵人从钟粹宫搬出来了,不如让博贵人去钟粹宫吧,这么一来,也好和善贵妃有个伴。”
康熙怔了怔,下意识地看向阮烟。
阮烟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她算是琢磨明白博贵人的性子了,虽然说语言不通,但这个博贵人性子耿直啊,也没什么坏心思,大概率不难相处。
她也不想让皇上为难,便笑道:“若是如此,那臣妾再高兴不过了,本来没了个赫舍里贵人陪伴,臣妾还觉得有些寂寞呢。”
太皇太后对阮烟的识趣很是满意。
康熙倒是觉得有几分不好意思,原本这博贵人也不必去阮烟的钟粹宫,可谁知道事情赶到一块儿去了,人人都知道赫舍里贵人从钟粹宫搬去承乾宫。
这么一来,阮烟倒是没有拒绝的理由。
康熙道:“这事也问问博贵人意见。”
要是博贵人不愿意,这事还有转圜的余地。
谁知那博贵人看了阮烟一眼,就直接点下头,“妾身愿意,妾身回去就收拾东西。”
这回答叫人简直不知如何接话。
康熙只好道:“那这事就这么定了。皇玛嬷,您回头也赏个嬷嬷去教教博贵人满语。”
“哀家也正有此意。”太皇太后说道。
于是。
今儿个一早的事就这么解决了。
康熙让众人都散了,他亲自搀扶着太皇太后进去休息。
今儿个闹了一番,太皇太后如今不比以前,精力不足了。
康熙亲自拿了美人捶给她捶肩,没一会儿就听见皇玛嬷睡熟了。
他把美人捶递给了梁九功,示意苏麻喇姑上前来扶着皇玛嬷睡下,自己去了外间。
苏麻喇姑过了片刻才出来。
康熙压低声道:“等回头皇玛嬷醒了,让周院判过来给她老人家把把脉。”
“是,奴婢记下了。”苏麻喇姑说道。
康熙这才出去。
他出了慈宁宫,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
跟着的太监侍卫无一不绷紧了神经,人人都知道万岁爷此时心情很不好。
“魏珠,你去启祥宫传朕口谕,让贵妃彻查宫妃份例之事,若是有同端嫔一般者,按宫规处置。”
康熙转动着拇指上的扳指,冷冰冰说道。
“嗻。”魏珠答应一声,领命而去。
启祥宫。
小钮钴禄氏听得口谕后,心里无奈叹了口气,让人打赏了魏珠。
这叫什么事啊。
同喜给她倒了杯茶,“娘娘,您喝杯茶再发愁吧,这事也估计不是三五天能解决的事。”
“本宫哪里不知道。”
小钮钴禄氏道:“本宫就是觉得皇贵妃可真是好命,这样的差事,万岁爷只给本宫不给她。”
彻查份例这事,多得罪人啊。
克扣下位妃嫔份例的,端嫔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小钮钴禄氏现在只庆幸,自己看不上那三瓜两枣,也不乐意干这等缺德昧良心的事,因此启祥宫不存在这种事。
不然查到自己头上,那才真是没脸见人。
有句话叫做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小钮钴禄氏现在羡慕佟皇贵妃,殊不知,皇贵妃此时却是在嫉妒她。
彻查后宫的事,万岁爷只吩咐小钮钴禄氏,却不吩咐她,何尝不是更器重、信任小钮钴禄氏,而不是信任她。
而事实上,康熙也的确信不过皇贵妃。
皇贵妃为人处世,不讲公正,只讲关系,这是后宫众人都知道的事。
“她回头可别把事情给办砸了。”
皇贵妃咬牙切齿道。
赫舍里贵人今日就要搬走,因为是万岁爷的口谕,连让钦天监看日子都不必。
可她根本不想走,拖拖拉拉地收拾着东西,就盘算着等过一会儿贵妃娘娘去请安回来,自己去求个情,豁出颜面也要让贵妃娘娘在万岁爷跟前帮忙说几句好话。
为此,她还准备了一份厚礼。
“贵妃娘娘回来了。”
芍药刚回来报信,赫舍里贵人就连忙起身,她还紧张地对着镜子照了照,确认自己今日的打扮没那么打眼。
她是琢磨出来了,她这些日子太着急了,善贵妃娘娘嫉妒心重,自然容不得她。
为了往后,她少不得要委屈一阵子,韬光养晦。
阮烟刚回钟粹宫,今儿个一早她就喝了两口粥就吃不下了,言春怕她饿坏了,端了一盘栗子糕上来,“娘娘,安妃娘娘刚送来的栗子糕,新鲜热乎着,您尝尝味道好不好?”
阮烟吃了一口,味道还是原来的味道,但就是吃没几口她就想吐。
她捂着嘴,含糊道:“快去取渣斗来。”
言春忙取了来,阮烟都吐了,连早上的粥也都吐出来了。
春晓端了茶过来给阮烟漱口,一脸担忧,“您这吃没几口就吐,哪里成啊?如今您是双身子的人呢。”
宋嬷嬷道:“娘娘要是有什么想吃的就说,咱们能吃几口是几口。”
前两胎,贵妃孕相都极好,哪曾想等到这一胎,反应会这么大。
阮烟喝着清茶,总算觉得舒服多了。
她正努力想自己要吃什么,就听得小太监来通传,赫舍里贵人求见。
阮烟和言春对视一眼。
横竖赫舍里贵人都要走了,也不差这一面。
“请她进来吧。”阮烟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