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烟有时候会想,这个世界是不是对女人比较苛刻。
身为女人,要忍受十月怀胎妊娠之苦,更要忍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楚。
她从咸福宫回来后,就黏雅莉奇黏得很紧。
以前她顶多是早上晚上去看一眼,但是现在,她几乎醒了后都要和雅莉奇待在一起。
她很庆幸自己先前跟康熙求了让雅莉奇不必抚蒙,一想到有那么个可能性,自己的女儿要远嫁蒙古,而且十有八九会早夭后,她几乎连跟着她一块死的心都有了。
在这种情况下,她连听说永和宫戴佳贵人有喜也都木木的,只是让人去送礼,不像先前还会八卦下这怀孕三个月才爆出有喜,到底是德嫔还是僖嫔的手笔。
四月初五。
一早,阮烟就觉得右眼皮直跳。
从早上开始就心神不宁,总感觉要出事。
晌午的时候噩耗就传来了。
胤禶阿哥去了。
阮烟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手上一晃,茶盏落在了地上,砰的一声把雅莉奇吓哭了。
她这才回过神来,抱起雅莉奇哄了哄,直到孩子不哭了,让奶嬷嬷抱下去后,她才看向安嫔,嘴巴张了张,却说不出半句话来。
安嫔心里也难受。
这养了孩子后才知道当爹妈的苦。
她拍了拍阮烟的手背,“我陪你去。”
这个月阮烟就要生了。
平日里连走动,安嫔都不愿意让她走远,怕出事。
但是这回不同。
不去,安嫔觉得阮烟这辈子心里永远过不去这个坎儿。
咸福宫众人已经换了丧服。
就连端嫔也都换了素净的衣裳。
阮烟见到那拉贵人时,她脸上神色木木的,可好歹还能说话待人,阮烟这才放下心来。
那拉贵人也知道她来意,道:“娘娘不必担心妾身。妾身能撑得住。再则,”她声音空洞,“那孩子去了也好,不必再痛苦了。”
阮烟低声:“节哀。”
胤禶阿哥的丧事因为早夭,只是简简单单办了。
阮烟知道这事后宫的人都瞒着太皇太后,没人敢告诉她。
对于太皇太后这个岁数的人来说,亲人的死讯是个重大的打击。
但,她感觉,太皇太后兴许知道了。
因为小钮钴禄氏这些日子往景阳宫来的次数多了。
一个人伤心难过又不想被人看出来的时候,总会想办法把其他人赶出去。
“后日奴婢就要回家了。”
小钮钴禄氏说道。
“啊,什么?”阮烟刚刚还在走神,冷不丁听见这话,吓了一跳才回过神来,“你怎么要回去了?”
小钮钴禄氏挠了挠额头,“昨日太皇太后告诉奴婢,万岁爷要封奴婢为妃,所以奴婢得出宫了,不过,很快又会进来了。”
阮烟怔了怔后明白了。
这是因为要封妃所以才要回家。
毕竟,当初小钮钴禄氏进宫的名义是陪伴太皇太后,总不能现在就封妃,这样容易叫人说闲话。
所以,流程还是要走一遍的。
“恭喜你啊。”
阮烟笑道。
小钮钴禄氏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她其实有些担心善妃娘娘会介意自己封妃的事,但没想到善妃竟然毫不在意。
小钮钴禄氏道:“这回出宫奴婢就把那把牛角弓带进来,回头让娘娘您瞧瞧。对了,先前奴婢不是和您说过有家茯苓糕特别好吃吗?奴婢也给您带进来。”
同喜已经麻木了。
阮烟点头道:“好啊。”
两人还真商量起让小钮钴禄氏捎带什么进来了。
次日。
万岁爷有意册封小钮钴禄氏为妃的消息便传出来了。
后宫众人反应不一。
如惠嫔等人,自然羡慕不已。
毕竟她们入宫多年,又为皇上绵延子嗣,如今还不过只是嫔位。
可小钮钴禄氏一进宫就是个妃位。
这等厚待也就是当年的佟贵妃才能相比了。
而佟贵妃。
则是既喜又怒。
喜的是万岁爷和太皇太后到底没把后位给那小钮钴禄氏,怒的是万岁爷和太皇太后真不留情。
封了妃,小钮钴禄氏掌管宫权可不就更加名正言顺?
后宫妃嫔的喜怒哀乐俱都在各人心里,明面上,众人对新鲜出炉的钮钴禄贵妃祝贺不已,各样礼物不要钱似的送往了慈宁宫。
又是一日。
小钮钴禄氏出宫了。
钦天监挑了时日,四月十二这个日子,明珠奉旨前去册封钮钴禄妃。
钮钴禄家上下皆是大喜。
谁都知道,后宫有一位娘娘,对于家族的发展多么重要。
因此,即便遏必隆福晋再舍不得小钮钴禄氏,也只是破例一一答应让小钮钴禄氏带着牛角弓和各样小吃一并进宫。
临行前,她摸了摸小钮钴禄氏的脸,“这回是真进宫,再也出不来了。额娘在外头也没办法提点你了,你在宫里万事小心再小心。万岁爷让你掌宫权是看重你,但你也不可太过较劲。需知不聋不哑,不做家翁。”
“额娘,女儿心里都明白。”
小钮钴禄氏红着眼说道。
万岁爷给小钮钴禄氏安排的宫殿是在启祥宫。
启祥宫是二进院,一直住了好些个不受宠的答应、常在。
小钮钴禄氏搬到这里住,这些常在、答应是既高兴又担忧。
她们这启祥宫没个主位娘娘,平日里便不受重视,这钮钴禄娘娘来了,以后也有个靠山,就是不知道这位娘娘脾气如何,要是如佟贵妃那般,那还真不如没有。
小钮钴禄氏哪里知道这些常在、答应想什么。
她忙着收拾东西,忙着清点要送给阮烟的糕点。
四月里天还不热呢,糕点虽然放几天也不会坏,但小钮钴禄氏还是想着东西是趁热吃才香甜。
因此,她丝毫没有被封妃后姑娘家该有的羞涩。
翌日就带着糕点去见了阮烟。
阮烟见到她后,故意笑着起身行礼,“给钮钴禄娘娘请安。”
小钮钴禄氏哭笑不得,忙把阮烟拉起来,“您这不是折煞臣妾?真要行礼,也是臣妾给您行礼。”
她们两个虽然都是妃位,可阮烟有封号,小钮钴禄氏没有。
阮烟见她果真要行礼,忙笑道:“好了,我逗着玩的,咱们快别闹了。”
她笑的时候都不敢笑的动静太大。
吸取生雅莉奇的时候是因为笑的动静大,所以羊水破了,这些日子,阮烟真是不怎么敢大笑了,怕再来一次,那真是丢脸丢大发了。
小钮钴禄氏看着她的肚子,担心地说道:“您这几日就要生了吧?”
一听到这事,阮烟就发愁。
“这就不确定了,原本周院判来说过是前几日,言春等人都备着,结果愣是没动静。我看这孩子肯定是个慢性子。”
“您甭着急,兴许这几日就生了呢。”
小钮钴禄氏也有好几个嫂子,对于这种事见怪不怪,她说道:“您生的月份好啊,四月份不太冷不太热,坐月子也不怎么难受。”
阮烟深表赞同。
去年六月份坐月子的时候都快把她热死了。
那时候她连偷偷跑去泡井水里的念头都有了。
两人说了一番话,阮烟看到同喜手上的提盒,才问道:“这提盒是?”
“哦,对了,我给忘了,这是我从家里带来的糕点,有茯苓糕、驴打滚还有红豆糕。”
小钮钴禄氏招呼同喜把提盒拿过来,将糕点一样样拿了出来。
这些糕点虽然都冷了,可是闻着味道显然就不错。
阮烟忙让人去沏了热茶来。
两人就着热茶吃着糕点,还时不时分享下对糕点的看法。
“这家驴打滚黄豆面真多,真舍得放料。”
阮烟满意地眯起眼睛,乐滋滋地说道。
“可不是,他们家驴打滚不便宜呢,一碟驴打滚要三钱银子。”小钮钴禄氏说道。
“三钱,那可真不便宜。”
阮烟感叹说道。
言春等人都没眼瞧了。
两个贵主儿,为了一盘三钱的驴打滚讨论起来,这说出去谁相信啊?
万岁爷听说了估计都得无言以对。
“你再尝尝红豆糕。”
小钮钴禄氏把红豆糕推到阮烟面前,“这红豆糕一点也不甜,特别好吃。”
同喜心情复杂地看了眼小钮钴禄氏。
这不甜怎么就和好吃勾搭上了呢?
糕点不甜那能吃吗?
结果,善妃娘娘竟然也十分喜欢。
她顿时觉得,贵主儿们和自己果然不同。
小钮钴禄氏边吃边聊,心情怪高兴的。
阮烟的心情也不错,直到她感觉到下面好像有些异样。
阮烟喝茶的动作渐渐慢了。
她把茶盏放下来,深呼吸了口气,感受了下。
嗯,这熟悉的感觉,羊水破了没错了。
这回好在不是听笑话破的羊水。
阮烟脸上冲小钮钴禄氏露出一个笑容,“钮钴禄妹妹。”
“嗯?”小钮钴禄氏看向她,“姐姐,您怎么了?”
“我有个好消息告诉你。”
阮烟笑眯眯地拿起帕子擦了擦嘴,又不动声色地把糕点的盘子推到钮钴禄氏那边,这要是安嫔姐姐等会儿来了,可不能叫她看出破绽来,“我要生孩子了。”
小钮钴禄氏本来在喝茶,听见这话,愣了愣,转过头看了看阮烟,又看了看她的下身。
她一下跳了起来,对同喜道:“快去乾清宫、慈宁宫、慈仁宫报信。”
又转过头对言春等人说道:“快去告诉安嫔、再找人去把接生嬷嬷叫来!”
阮烟面带笑容,甚至还有闲心思安慰小钮钴禄氏。
“你别慌,横竖这事以后你少不了碰见,这回你就当练手了。”
小钮钴禄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