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嫔的病来得快,去的也快。
她本来不过是发高热,是因着心里有事,这病才越发严重。
被阮烟点醒后,心病去了,加上喝了几贴药,没几日竟然全好了,除了瘦了些,已经能来慈宁宫请安了。
皇太后见到她平安无事,心里松了口气。
她是真怕宜嫔出事。
要是宜嫔为了小阿哥养在她膝下的事没了,她这辈子心里都过不去这个坎儿。
“宜嫔,你的病好了吗?”
皇太后磕磕绊绊地用满语询问道。
宜嫔微微怔了下后,忙起身行礼:“多谢皇太后关心,臣妾已经大好了。”
“宜嫔姐姐说来也是想不开,小阿哥养在皇太后跟前,多好的事,您怎么还就因此闹得生病了?”
僖嫔阴阳怪气地开口说道。
慈宁宫静了静。
太皇太后手捧着茶,神色平静,不知在想什么。
宜嫔早料到会有这一遭。
她先前把僖嫔得罪狠了,僖嫔这小肚鸡肠的性子,不揪着这事借题发挥,那还是僖嫔?
她微微一笑:“僖嫔妹妹,本宫可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本宫病了,是因为伺候的人夜里忘了关好窗户才发起高烧来,哪里就扯上小阿哥和皇太后了?”
她顿了下,又看向皇太后,“再说,小阿哥养在皇太后跟前,臣妾也放心。皇太后您是有大智慧的人,您教出来的小阿哥肯定能成材。”
还算是有脑子。
太皇太后心想,原先这事本来就不是多大的事。
惠嫔、荣嫔的阿哥不都养在宫外,这都是为了阿哥好,若是不如此,哪里能立得住?
那拉贵人的小阿哥本来也该给别的妃嫔抱养,可偏偏一个两个都是病歪歪,这才没有。
让皇太后养宜嫔的阿哥,这个小阿哥不但能立得住,将来还自有一番富贵。
顾念母子情,也该想清楚什么才是对孩子好才是。
太皇太后道:“既是如此,那伺候的人可要好好调教,疏忽照顾主子应当重罚。”
“是,臣妾也是这么想的。”
宜嫔回答道。
这一次的事就这么大事化了,小事化无。
毕竟连太皇太后都给这件事定性了,谁要再说是宜嫔小性子,怨恨皇太后抱走小阿哥才得病的,谁就是和太皇太后打对台了。
僖嫔心里气恼不已。
原以为这宜嫔能没了,不想不但活了下来,还没被太皇太后责罚。
当真是走了狗屎运了!
僖嫔回到宫里,就气恼地一屁股坐下,眼里满是怒气。
她在气头上,喜鹊慌慌张张地进了,僖嫔刚要发怒,喜鹊就跪下回道:“娘娘,小邓子被发落到慎刑司了。”
“什么?”
僖嫔一愣,小邓子是她安插到延禧宫的人手。
宜嫔病重这些消息,都是从小邓子那边传过来的,宫里的传闻也是由此传开的。
僖嫔神色微怔,想起刚刚慈宁宫里宜嫔的言论,这才知道她那句话原是在说小邓子。
“娘娘,这下可怎么办?”
喜鹊惊慌地问道。
和小邓子接线的人是她。
若是小邓子经受不住慎刑司的酷刑,把她给吐出来,她也得完了。
“慌什么。”
僖嫔压下心里的担忧,道:“不过是进慎刑司,未必就会出事,再等等看。”
慎刑司那地方,僖嫔也插不进手去。
现在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
僖嫔为此担忧了好几日,连觉都睡不好,眼下一片乌青,拿粉来遮掩都遮掩不住。
宜嫔在请安时,瞧见了,自然是好一番“打趣”:“僖嫔妹妹这几日是怎么了?莫非是心里有事,夜里睡不好觉不成?”
她分明是拿话故意刺我。
僖嫔心里有数,再气也只能露出笑容,“没什么,只是永和宫好像有老鼠,本宫夜里听见动静,睡不着罢了。”
“有老鼠吗?”宜嫔看向德嫔,“那德嫔妹妹怎么不受打扰?”
“大概是臣妾睡得沉,没发现吧。”德嫔笑笑说道。
宜嫔道:“这倒是好事,睡得沉,可见心里没什么心事,不像是某些人,做了亏心事,自然不容易睡好。”
僖嫔被刺得脸都快和锅底同个颜色了。
可介于小邓子捏在宜嫔手上,她不敢说什么。
瞧见僖嫔这副小媳妇模样,宜嫔唇角勾了勾,脸上这才有了笑容。
众人本以为今儿个僖嫔和宜嫔又有口舌交锋,没想到,僖嫔全然躲避,倒是叫一出好戏上演不了,心里正可惜时,佟贵妃却是开口了。
佟贵妃道:“太皇太后,如今也快正月底了,臣妾想着今年的选秀是不是也该操办起来了?”
佟贵妃这句话,让所有妃嫔都瞬间坐正了身子。
惠嫔本有些诧异佟贵妃为何主动提起这事,一瞅佟贵妃眼神的期待。
她心里有几分猜到了。
佟贵妃是想拿下操办选秀这事!
也是,太皇太后去年年底病了一场,现在好是好了,可谁都看得出来,身体不像以前那样硬朗了,要让太皇太后负责这件事是不可能的。
而皇太后,则更不用说,她连满语都只会说几句,哪里能管好这件事。
这件事,还得落在后宫妃嫔头上。
惠嫔心里不禁暗骂,佟贵妃奸诈狡猾。
她主动提起这事,太皇太后能不觉得她贤惠大度?能不把这事给她办吗?
太皇太后抚了抚鬓角,笑道:“这事啊,万岁爷先前和哀家说过。”
几乎所有人的耳朵都竖了起来。
选秀这事,可关乎后宫所有人的利益。
万岁爷就一个,进来的人越多,竞争就越激烈。
“那万岁爷是怎么想的?”
佟贵妃心里忐忑,她这两年接连让万岁爷不喜,她就怕这事,万岁爷也嘱咐给惠嫔、荣嫔去办。
那样的话,她真就丢脸丢大发了。
“万岁爷说了,今年不选秀,让各家自行婚嫁。”
太皇太后道:“毕竟海坛战事告急,去年又有地龙翻身,朝廷处处要银子,要是再选秀,就未免劳民伤财。”
几乎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不选秀好啊。
不选秀,她们这些老人才有机会。
佟贵妃既喜又有些沮丧。
喜的是不进新人,沮丧的是没了这个展示自己本事的机会。
没等众人欣喜太长时间,太皇太后又道:“不过,万岁爷和哀家商量过,明日让遏必隆幼女进宫陪哀家。”
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打得众人一个措手不及。
众人神色都是惊愕。
等反应过来,人人都是口称恭喜。
谁都知道,什么陪伴太皇太后,那就是假的。
这分明就是要让小钮钴禄氏进宫。
要说这事,反应最大的,不是旁人。
而是佟贵妃。
佟贵妃她不蠢,她是刁蛮,但关键时候她还是想得清楚的。
郭贵人封妃,佟贵妃虽说不悦,但是丝毫不怕她能抢走自己的宫权。
就连惠嫔、荣嫔,佟贵妃也没放在眼里。
她知道,论家世、论地位、论情分,自己都不是这些人能比的。
可是,小钮钴禄氏不同。
她的阿玛虽然是遏必隆,可是万岁爷已经说过不追究遏必隆的罪行了,又看在去了的孝昭仁皇后的面子上下令为遏必隆修建家庙,这等厚待前所未有。
这么一来,她进宫分明最大威胁到的是佟贵妃。
佟贵妃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到翊坤宫的。
她回宫后,奶嬷嬷欣喜来说小阿哥能走了,佟贵妃也只是直接说了句本宫知道了,就把奶嬷嬷给打发走了。
周嬷嬷给她奉上茶,见她忧虑冲冲,便问道:“娘娘担心什么?”
佟贵妃捧着茶,魂不守舍:“本宫在想,万岁爷和太皇太后是不是打算让钮钴禄家再多一个皇后?”
不由得佟贵妃这么想。
从十七年,孝昭仁皇后去了,佟贵妃就一直对着皇后的位置努力。
为了这个位置,她还捏着鼻子大方地“提拔”了德嫔。
可这几年,她做的越多,就好像错的越多。
今年不选秀,却要让小钮钴禄氏进来。
明白人都知道小钮钴禄氏进宫后的位置绝对不低。
周嬷嬷心里一颤。
她忙劝道:“娘娘您怎么这么想?本朝已经出过一个钮钴禄皇后了,难道万岁爷还能再抬举第二个?”
“祖宗规矩也没说不成。”
佟贵妃扯了扯唇角,笑的和比哭还难看,“本宫这些年算是明白了,只要万岁爷愿意,规矩什么的都是其次。天下都是万岁爷的,让谁当皇后,难道万岁爷还能做不了决定?”
她不是不知道万岁爷和太皇太后都不打算让她当皇后。
但她不死心。
她是佟佳氏倾尽全族培养出来的。
她是万岁爷的表妹。
容貌、手段,她哪样输给赫舍里氏、钮钴禄氏?
凭什么她们能当,自己不能?!
周嬷嬷这时候也真不知道该怎么劝了。
这事,佟贵妃还真没说错。
皇家是最重规矩,也是最没规矩的。
先帝爷那会儿还把弟弟的媳妇给抢了呢?全天下都知道了,又如何?
谁敢造次?
太皇太后的懿旨是晌午的时候到遏必隆府上的。
阿灵阿、法喀等人无不欢喜。
遏必隆福晋也是小钮钴禄氏的额娘,眼含担忧地看着小钮钴禄氏,即便从去年宫里赏赐下教养嬷嬷,他们便知道迟早有这么一日。
但福晋此时还是十分担忧自己的小闺女,她拉着小钮钴禄氏交代道:“宫里多险恶,万岁爷固然能念几分你姐姐的情分,可你万事终需小心。”
“额娘,你放心,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小钮钴禄氏中气十足地说道。
遏必隆福晋眼前几乎一黑。
就是这个破性子,她才担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