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抵达。
后宫妃嫔贵人以上的都到了,还有几个最近还算得宠的常在。
阮烟的座位是在那拉贵人下面。
她想起宫里的传闻,忍不住朝那拉贵人的肚子看了一眼。
那拉贵人像是有所察觉,便朝她看了过来,又朝阮烟的肚子看了一眼,“郭贵人都三个月了,还没显怀呢?”
那拉贵人的话招来了其他人的视线。
众人把视线落在阮烟腹部上,是真不显怀。
乍看上去,就像没怀上似的。
“听说这不显怀的都是格格,莫非郭贵人这胎怀的是个小格格不成?”端嫔笑眯眯地说道,“要真是如此,那就再好不过了,人都说闺女都是额娘的小棉袄。”
阮烟抿唇笑了下,没打算就这个话题多说什么。
其他人见她不想多说,识趣的就岔开话题。
夏贵人若有所思地看向她的肚子,眉头微微舒展。
然而敬嫔却道:“本宫瞧着倒像是个小阿哥,俗话说酸儿辣女,郭贵人先前爱吃口酸的,这胎八成是阿哥才对。”
“这话倒是不差。”惠嫔附和道:“当初本宫怀了大阿哥也是爱吃酸的,那梅子酸得倒牙,旁人闻着都不敢吃,本宫却喜欢得不行。”
“是阿哥还是格格,将来郭贵人生了就知道了,”安嫔听着这几个人围绕郭贵人的肚子说个没完,心里就不悦,“再说了,酸儿辣女,显不显怀这些哪里能当真。”
她脸色拉下来,周围人都不敢说什么了。
佟贵妃此时笑道:“好了,无论阿哥还是格格,都是皇室子嗣,万岁爷肯定都喜欢。”
敬嫔心里不屑。
佟贵妃说的这话谁信,皇室里阿哥就是比格格贵重,旁的不说,阿哥将来能当亲王、能当贝勒,能给额娘撑腰,可皇室的格格多半都是去抚蒙,届时别说指望格格给额娘撑腰,不早夭都是命好了。
这个话题总算是岔开了。
阮烟这会子就感受到了什么叫做烈火烹锦。
搁在翊坤宫这半个时辰,都比她过去半年还难熬。
好在宴席很快开始。
今日的菜竟都是热气腾腾上来的。
烤鸭上来的都是还在滴油,负责侍膳的太监一刀刀把那鸭肉连皮带肉给切下来,荷叶饼也是新鲜出炉的。
拿荷叶饼包裹着鸭肉,再加上葱丝、青瓜条、萝卜条,豆芽,一咬下去唇齿留香。
鸭皮烤的滋滋冒油,带着松香味,葱丝、青瓜条、豆芽解腻。
明明不饿,阮烟愣是吃了三个荷叶饼。
鸭肉可以说是宫宴里的常客了,八宝鸭、燕窝炒炉鸭丝,每道菜的味道都极其美味。
阮烟吃着吃着,就发现对面夏贵人时不时地关注她吃什么菜。
她喝酸笋老鸭汤的时候,夏贵人要看一眼,她吃麻辣肚丝的时候,夏贵人也要看一眼。
这要不是在宴席上,她都想问夏贵人看什么看。
本来吃的好好的,被夏贵人盯着,总觉得毛骨悚然的。
发现郭贵人用膳的速度慢了下来,夏贵人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视线太过直接。
她连忙低下头,心不在焉地端起碗来喝了口汤。
结果那汤太烫,把她烫得舌头都疼了。
碍于宫规,夏贵人愣是把痛呼忍了下来。
她放下碗筷,拿起桌上的冷茶一口口地压下舌尖的滚烫,视线朝外看去,在瞧见某个小太监在台阶下走过后,她才放下心来。
宴席伴随着歌舞,之后还有升平署的《太仆陈仪》《金吾勘箭》,这些都是冬至日固定上演的曲目。
咿咿呀呀的戏曲唱的阮烟昏昏欲睡。
再加上屋子里烧着地龙,地上放着铜盆起着炭火,暖气一熏,当真是叫人忍耐不住。
只是这会子宴席没散,她也不能离开。
阮烟咬了咬下唇,这才稍微清醒过来。
她朝隔壁那拉贵人看去,可那拉贵人竟然精神抖擞,这,这实在是太让人羡慕了。
阮烟勉强打起精神,她喝了口茶,清醒了两秒后,忍不住又打起瞌睡来了。
“太皇太后,您瞧瞧。”
皇太后侧着身子,用手挡着嘴,手往正打着瞌睡的阮烟指了指,笑着对孝庄说道。
孝庄朝阮烟的方向看来,她正点着头,旁边的宫女都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孝庄忍不住也笑了,“这郭贵人倒是憨态可掬,也难为她有身子还要在这里撑着。”
比起那拉贵人,孝庄更喜欢郭贵人。
原因无他。
那拉贵人有身子的时候还总是找借口把万岁爷拉到咸福宫去,可郭贵人却懂事的多,到现在都没找事也没恃宠生娇。
对于懂规矩的,孝庄自然比较喜欢。
她喝了口茶,对佟贵妃说道:“哀家看,今日就到此散了吧,哀家也有些乏了。”
皇太后也道:“哀家陪太皇太后回去。”
佟贵妃不疑有她,便忙让人停下来。
众人起身恭送了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离开。
这动静让阮烟一下清醒过来。
她见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要走了,忙也跟着起来屈膝恭送。
她心里高兴,这两位一走,就意味着宴席可以散了。
安嫔率先道,“那臣妾和郭贵人也先行告退。”
她不但自己走,还要带上阮烟。
很显然,她也瞧见阮烟打瞌睡了。
这会子阮烟刚睡醒,安嫔实在放心不下她,今儿个穿的是花盆底,这要是摔了可就没处哭去了。
佟贵妃眼神掠过一丝嗤笑,摆摆手,“去吧,你们也早些回去,天冷免得路上受了寒气。”
她性子倨傲,关怀的话语都能说出不冷不热的味道来。
好在众人都已经习惯她的脾气,一点也不在乎。
出去时,迎面却是一股冷气。
天色也暗了。
宫女们忙帮主子取来斗篷,灯笼。
翊坤宫门口围了一群妃嫔。
夏贵人魂不守舍地盯着郭贵人的方向,她不敢被郭贵人发现,用眼角的余光撇着。
给她系上斗篷的柳叶手都在发抖。
夏贵人瞥了她一眼。
那眼神森冷得叫柳叶不敢对视,忙低下头。
“怕什么。”夏贵人声如蚊蚋,她轻飘飘地说道:“这事做的干净,谁能想到你我头上来。”
安嫔拉着阮烟往台阶下走。
她边走还边道:“今儿个得亏是有太皇太后愿意帮你打个圆场,要是被里头那位瞧见你打瞌睡,回头你可少不了麻烦。”
阮烟也知道理亏,她撅着嘴巴,小声委屈道:“可我也没办法啊,我真的好困。”
安嫔瞪了她一眼,“你还顶罪。你是个蠢的不成?下回记得带个薄荷膏,困了就闻一闻,不就得了。”
阮烟眼睛一亮,对哦,她怎么忘了能这么做。
“安嫔娘娘真聪明,不愧是安嫔娘娘。”
她笑的满脸灿烂。
安嫔一肚子的数落还没说出来,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她看着阮烟的脸,别扭地别过头:“就只会说这几句话。”
“本宫……”她的话还没说完,身后就传来不知是谁的一声惊呼声:“有毒蛇!!”
这声惊呼声一起。
宫女、妃嫔全都吓得尖叫起来。
此时天色擦黑,点亮的灯笼只能照见面前的一方寸地方,更叫人心慌不已。
那拉贵人最怕蛇,因着幼时被蛇咬过,此时听到有蛇,吓得花容失色,她想抓住宫女的手,却偏偏这时候不知是谁在背后推了她一下。
花盆底本就容易摔倒,那拉贵人又大着肚子,根本站不稳,瞬间朝台阶下摔去。
她摔的方向正好是阮烟站着的地方。
阮烟也被这出意外吓了一跳,可她知道这会子乱动反而不安全,就没敢动。
安嫔一转头就瞧见一个身影朝一无所知的郭贵人摔下来。
刹那间。
她脑子里是一片空白。
等她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拉过郭贵人,被那个倒下来的人砸在了地上。
翊坤宫里,佟贵妃本来在吩咐人收拾东西,听见动静,当下心绷紧,忙让人点亮烛火出来。
手臂粗的烛火照亮了翊坤宫前面的台阶。
阮烟惊魂未定,浑身冷汗都出来了。
在她看到地上流出来的血时,她更是脸色刷地一下白了,“姐姐!”
安嫔摔在地上,压在她身上的那拉贵人仿佛已经晕了过去。
宜嫔等人都愣住了。
佟贵妃瞧见这一幕,三魂不见了七魄,冲着首领太监刘丰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宣太医来。”
“那拉、那拉贵人……”端嫔这时候才反应过来,顾不得宫女拉扯,忙朝那拉贵人扑了过去。
翊坤宫一片兵荒马乱。
人人都感觉到了空气中一场暴风雨即将到来。
乾清宫里。
康熙刚从前头回来,才闭上眼睛养了会儿神,就听得外头传来一阵疾驰的脚步声。
梁九功皱眉,刚要出去呵斥那个不懂事的太监,就瞧见万岁爷双眼猛地睁开,喝道:“外面是谁?滚进来说话。”
刘丰滚了进来,他额头上满是豆大的汗水,“万岁爷,贵妃娘娘让奴才来请万岁爷移步翊坤宫,那拉贵人和安嫔娘娘都出事了。”
仅仅这十几个字,就叫西暖阁里伺候的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人人屏气凝神,大气都不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