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烟想得开,可宫里头其他人却没有像她这么能想得开。
早上还传郭常在触怒了万岁爷,被唤去伴驾,结果却压根没侍寝,晌午的时候就人人都知道,郭常在成了贵人了,万岁爷还赏了好些首饰锦缎,晚点还特地赏了一道蟹酿橙。
这圣宠真是明晃晃的。
谁看了能不红眼呢。
有人就疑惑这郭络罗贵人到底是怎么讨万岁爷欢心的。
东西也就罢了,怎么就一下子从常在蹦跶到贵人这个位置上来了?
别看贵人好像没什么,各个宫里都有一两个。
可这贵人和常在的区别可说是天壤之别。
比方说,贵人有吉服,常在是没有的;贵人生辰能到万岁爷、太皇太后等人面前磕头行礼,但常在就没这福气。
别以为这磕头行礼是什么坏事,这要换成现代的说法,就是你每年都能见一次全国最大的大佬们。
这等露面的机会,多少人一辈子都求不得。
也是因此,一旦当了贵人,就真的成了“贵人”了。
正是因为知道这贵人的分量,宫里头众人更加纳闷。
万岁爷在提妃嫔的份位方面一向是比较严苛的,单单看现在宫里头佟贵妃下面一个妃都没有就可想而知了。
连佟贵妃宫里的乌雅答应都是怀了孕才晋升为常在。
郭络罗常在去了一晚,正事都没办呢就晋了。
这叫她们心里怎么能不嘀咕?
好在过几天后,前面就传出了消息出来,说是吴三桂没了,死了,衡州乱了。
这下,好些人都感觉自己找到原因了。
“偏偏她碰上这等好运,”僖嫔脸上带着冷笑,对宜嫔说道:“叫她可巧碰上这样的喜事,万岁爷一个高兴,可不就赏了她一个贵人。咱们在这宫里混了这么多年,反倒是要叫她给赶上了。”
屋子里熏着香。
茉莉香从蟠龙香炉里袅袅升起。
精致可口的点心一个个不过一口大小,为的是方便贵人们进用。
宜嫔尝了口松子百合酥,酥脆可口,咸甜适度,又尝了口奶子,味道醇厚,膳房的手艺是越来越好了,也不知是长进了还是胆小了。
想来是觉得她最近心情应该不怎么好,就越发卖力表现,以免成为出气筒。
“宜嫔姐姐,”见宜嫔心不在焉,僖嫔心里有些恼怒,不免开口喊了一声。
“怎么了?僖嫔妹妹。”宜嫔唇角露出几分笑意,她拿帕子轻轻擦了擦唇角,“今儿个膳房的点心做的不错,你也尝尝,看看他们手艺和你们永和宫的相比起来怎么样?”
僖嫔见她一副笑容满面的样子,心里膈应得慌,没好气拿了块绿豆糕,囫囵吞枣,也没尝出个什么滋味来。
略坐了一会儿,见宜嫔始终打太极,心里也气,索性就走了。
她一走,宜嫔顿时舒心了,摆摆手道:“把糕点撤了,今儿个她来,吵嚷的本宫都头疼了。”
宫里头都说她性子活泼,改明儿得叫他们见见僖嫔,这才叫“活泼”!
从进来到离开,嘴巴就没听过。
那么多糕点也没堵住那张嘴。
“娘娘既然不喜欢她,那下回奴婢们就说您在歇息?”桃花给宜嫔换上一盏清茶,小声问道。
宜嫔喝了口茶,换了换心情,摇头道:“那倒也不必。躲得过初一是躲不过十五。”
即便不见僖嫔,其他人也未必能不来打扰她。
僖嫔至少还算好对付,换成其他个,可未必那么好打发。
不过,想到刚刚僖嫔的话,宜嫔就觉得好笑。
什么赶上咱们。
不就是想说郭贵人要压过她了嘛?想激她出手对付郭贵人!
她也不用脑子想想。
再怎么着,她和郭贵人也都是郭络罗氏。
郭贵人得宠宜嫔是不高兴,但她不会蠢到去和郭贵人拼个你死我活,且不说这么做,圣宠也不会落到她身上。
就是真成了,事情传出去,她阿玛额娘兄弟还能做人吗?
郭贵人的阿玛官职是不如她阿玛高,可不过差着一品罢了,更要紧的是郭贵人有三个兄弟,据说各个都挺成才的,宜嫔就算不为她阿玛着想,也得为自己兄弟着想。
她要是害了郭贵人,郭贵人兄弟能不记恨她的兄弟?
这种事,做出来是亲者痛仇者快。
宜嫔除非脑子进水了,才会这么做。
“各个都想看本宫和郭贵人打起来,本宫偏不让她们如愿。”宜嫔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她将茶盏放下,对桃花道:“本宫库房里有几块狐皮,回头收拾了给郭贵人送去,另外还有一匣子指甲盖大的珍珠,也送给郭贵人玩玩。”
杏花在旁边听着都愣住了,“娘娘,那几块狐皮都是白狐的,难得的很。”
“正是因为难得,本宫才要送给郭贵人。”
宜嫔不疾不徐道。
说完这话,她没看杏花一眼,侧过头对梅花道:“膳房今儿个做的松子百合酥和绿豆糕还不错,你去要些也一并给郭贵人送去。”
“是,娘娘。”
两人答应着带着小宫女去照办了。
杏花被丢在一旁,尴尬的耳根都红了。
她都不明白前些日子娘娘明明还很看重她,怎么突然这几天就对她冷了下来。
如今连梅花都比她得重用。
宜嫔的重赏到来时,阮烟脸上一刹那掠过一丝惊讶。
而后她便收了神色,满脸笑容道:“宜嫔娘娘对妾身真是关怀有加,不知娘娘今日是否有空,我也好去谢恩?”
桃花心里松了口气。
这郭贵人真是个明白人。
她笑道:“娘娘正好得闲。”
于是,阮烟便去换了衣服,同桃花去谢了恩。
这一来一回,自然落入了宫内众人眼里。
走了趟形式,阮烟回到屋里,第一件事就是换上绣鞋,花盆底不是人穿的玩意,10CM,穿上还得走动、蹲膝行礼,还要注意姿势优美合规矩。
“宜嫔娘娘刚送来的蝴蝶酥、绿豆糕拿来给我尝尝。”脚踩实地了,阮烟心里舒畅了,忙打发人去拿点心来。
各宫都有专门的膳房。
这延禧宫的膳房点心她可惦记许久了,当秀女的时候尝过一回,后来和宜嫔闹翻,自然没机会吃到了。
今儿个可算又能饱口福了。
言夏笑呵呵地捧了挑盒,端出一叠叠点心来。
各宫膳房因为伺候的主子不同,用的器具也不同,承乾宫走的是清雅素净风,延禧宫则是雍容华美风,玛瑙镶金边的碟子,青玉镶赤金的叉子。
单单看餐具,阮烟都能感到宜嫔的rich!
吃了口松子百合酥,酥脆里带着松仁的颗粒,口感极妙,满口清香,又喝了口茶,阮烟心情瞬间美滋滋。
“主子,宜嫔娘娘赏的几块皮子都是难得的好东西,您瞧瞧要做成什么好?”言春过来问道。如今虽然才八月,可这做皮子的事情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成,横竖是宜早不宜迟,倒不如早早让针线房的人做了。
反正东西做好后放着,也总比临到要的时候没得用四处托人情求人的强。
“都是什么样的,给我瞧瞧。”
阮烟好奇地问道。
她是和宜嫔不合,可她干嘛和东西过不去啊。
何况现在宜嫔还拉她唱一出姊妹情深的大戏,这出戏对她来说也不无坏处,阮烟也知道自己一旦得宠,势必有人想挑她和宜嫔斗起来。
越是这样,她就越不让人如愿以偿。
“有四块皮子,两块比较小,奴婢寻摸着做成风领也合适。”言春道:“还有另外两块大些,能做成披风。”
她边说,边和言秋把四块皮子摊在榻上给阮烟瞧。
阮烟上手摸了摸,手感软滑温热。
宜嫔这回出大血了。
这样的好东西,便是宜嫔也不多的。
她微微颔首:“那就这么办吧,这两块当披风的里,拿秋菊黄色的缎子、藤紫色的绫为表,让针线房的人上点心,做的仔细点。”
言春两人都答应一声。
这要是其他东西做差了倒也没什么妨碍,但宜嫔给的,二十四拜都拜了,不差这一哆嗦,东西出岔子,浪费事小,招来说嘴就没意思了。
一番安排,阮烟便懒得去处理这些东西了。
至于那匣子珍珠,她只让人登记造册。
宜嫔和阮烟唱的这出戏可谓十分成功。
别的不说,至少宜嫔清净了。
僖嫔虽然说背后说了几句,可至少知道撺掇宜嫔去对付郭贵人是不成的。
这日午后。
敬嫔应了端嫔的邀,去她的咸福宫里赏花。
“如今这时节,正是花开的好的时候。”端嫔手指着一盆斗雪红:“今儿个得亏敬嫔姐姐能来,总算我才有个伴能一块赏赏花。”
敬嫔笑道:“你这宫里住的人也不少,那拉贵人难道不能陪你不成?”
“快别提她了。”端嫔摇头道:“她自打有了身子,闻到花味就不舒服,为了她,我是不敢在宫里摆一盆花,今日也是因着姐姐来,我才让人去端了几盆花来一块赏赏。”
端嫔宫里的那拉贵人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子。
人人都知道,将来这孩子生下来八成是给端嫔抱去养的。
听着端嫔这番话,敬嫔神色有些不自然。
这要是她宫里哪个有这等出息,别说只是闻不得花味,就是闻不得脂粉味,她也敢让整个承乾宫一盒脂粉都进不来。
前期表现的越是关心,将来孩子生下来才更有机会养在膝下。
一想到这里,敬嫔就不禁叹了口气。
“妹妹也是有心了。”
端嫔看了一眼敬嫔,小声道:“姐姐何必叹气,如今你宫里那郭贵人正得宠,想必用不了多久就能怀上龙种了,到那时候,自有姐姐的福气。”
她说到这里,顿了下,无奈道:“说来那郭贵人也不知道怎么讨得万岁爷的喜欢的,连我宫里的那拉贵人这些日子万岁爷也没怎么过问过,只是隔三差五打发人送东西来罢了。”
今年万岁爷是越发难以捉摸心思了。
以前她好歹还能摸到一点思绪,可今年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上个月她借着那拉贵人身体不适,拉着万岁爷来了,结果万岁爷来了后,过问了几句就走了,回头说让她好好照顾那拉贵人,打那之后就没再翻过她的牌子。
端嫔又慌又怨。
先前还不怎么把那拉贵人的肚子当回事,打那之后就不敢了,这胎要是保不住,以后她未必有机会。
“要我说,姐姐也要做个两全准备,旁人有,终究不如自己有好。”端嫔说这番话的时候,眼睛看的是那拉贵人住着的后院。
她现在这么费尽心思、战战兢兢,还拼命护着那拉贵人的肚子,不就是因为那孩子生下来未必是她的。
而且,有个生母在,到底隔了一层。
她当年的二格格要是还活着,端嫔如今何必这么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