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光里,一男一女正大眼瞪小眼。
“咚咚咚”
这次的敲门声正常了。
元芳忙回过神来,慢慢撑起了身子,下了床,清了清嗓子,方去开门。
那老白见又是主子亲自来开门,倒是有些受宠若惊,愈发觉着自己办事不力了,连送个晚食都要跑两趟,也不敢看屋内情形,更不敢进屋,只将食盒奉上,道“方才晚食怕是凉了”,我估计主子你也忙着“正事”,还顾不上吃哩!
元芳点点头,接过东西就把门关了。留下老白一个人在风中凌乱:要换他年轻时候,好事被打扰了,估计会揍人罢?
相公未责他已算好的了。
元芳将食盒提到床前小桌上,见江春半坐起来,身上还裹着被子,缩手缩脚,一副畏寒样子,倒是心软,难得“发发慈悲”不讲规矩一回:“罢了,冷就莫起了,吹了凉风又要不舒坦……饭食就在这桌上吃罢。”
江春|心内正赌着气呢,对,这回是真的赌气了!他个大男人不主动些,难道要她个小姑娘主动反扑他?诶也不对,她还未想到要扑倒啥的,只是,都只有半公分了,他怎就……半公分啊!
难道真如外界传闻的“武功全废,不能人道”了?不对呀,她明明感觉到那形状伟岸的“小豆芽”了,定是天赋异禀的……完了,她脸又红了,学医的女子对那啥真的了如指掌。
窦元芳见她粉面微红,还道是为这副不规矩的样子羞赧,还主动替她解围:“不怕,听高烨常说,他家闺女平日就最喜这般窝被窝内吃食,似只小松鼠似的……”
似是想象到那场景了,居然还微微笑起来。
江春满头黑线:她常与高胜男一处耍,哪会不知他说的谁?高烨家那小闺女,今年也才五岁多,正是小儿心性的时候,又被家里爹娘宠得不像话……她却是老大不小了!
这直男脑袋,是真把她当小儿了?
窦元芳见她又嘟着嘴不乐意起来,忙揭开食盒盖子,端了小盅鸡汤来:“先喝点汤垫垫。”
江春见是上次她喝过那种滋味不错的汤水,肚内早就空空了,也不与他客气,接过来小口喝起来。
待快喝完了,抬头却见他不出声,也不动吃的,就眼巴巴望着她:“好吃麽?”
江春|心内翻了个白眼,可以肯定,他就是怕她赌气,在无话找话了……看她吃得喷香的样子,废话,能不好吃吗?
不过,既他要无话找话,那她就配合一下咯?——“嗯,有点咸了,窦叔父你哪提来的食盒,怎这汤是咸的?”说着还皱皱眉,一副果然被齁到的样子。
元芳也顾不得多想,忙从桌上倒了杯冷茶水给她,道:“咸了就先漱漱口罢。”
江春却故意不接,只嘟囔:“这茶水是冷的……”
元芳忙哄小儿似的道:“莫怕,你含在嘴里漱漱,吐出来就好。”说完又觉着奇怪,迎客楼的厨子手艺不错啊,怎会把汤做咸了?
想着就盯着她手里那汤盅多看了几眼。
江春怕被他发现自己故意找茬,将那汤放一边去,自己拿了米饭和小菜吃起来。直到她津津有味吃完,他依然木头桩子似的杵床前。江春看他脸色不太好,险些忘了他是刚受过伤的人,忙掀开被子起身,自己穿好鞋袜,道:“窦叔父吃啊,吃过好躺着,我这就回学里去。”
元芳哪有心思吃饭,只听见那句“回学里”,原来她还要回去啊,还以为……
他忙拍拍脑袋,暗怪自己老不正经,净想些有的没的,也不去拿吃食,只等她收拾好了,非要送她回去。
江春哪让?想他好容易才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被秦昊一闹,就没怎休息过,只硬将他按下坐住,不许送就是不许送……实在无法,她只得主动答应明日再来瞧他,这才将他安抚住。
待窦三送走了江春,元芳才就着那不甚温热的食物吃起来,见了她喝剩的小半盅鸡汤,因那盅子保温效果不差,居然也不凉,只是也不温了。
他眼角看屋里只自己一人,倒是大起胆子,心一横,端起来轻轻抿了一口……咦,不咸呀!他又喝了一口,是真不咸,难道是自己伤得重了,口重异常?他端起盅子想要再来一口,结果发现已经见底了。
他只得小小的叹了口气:这迎客楼的盅子也太小了!该换大些才对。
余下几日,江春果然履行答应好元芳的话,每日散了学,避过胡沁雪与高胜男二人,悄悄摸到迎客楼来,二人也无甚特别之事要做,只闲话几句,最主要是江春关心他伤情,他问她学里诸事,完了就二人各看各的书,到饭点了自有人会送晚食来。
二人同食过,江春又被窦三送回学里去。
而元芳每日一醒来,太阳还未出就在盼着日落,盼她散学。她一来,他只觉时光跑得飞快;她一走,他又觉着度日如年,怎也不到天亮……不到日落。
二人这般背着人来往,高胡二人未发现异常也就罢了,但窦府老夫人却是觉着不太对劲。
“阿阳,你说可怪?二郎这几日明明与我说是养伤,怎人却是傍晚出门,夜了才归?”窦老夫人侍弄着屋内一盆茶树。
因她闻了花粉气会咳喘,这府里,尤其是她院里就没多少花花草草,倒是茶树不少,好茶讲究物候水土,在京内也养不起来,她就种些简单的大白茶,自己漱嘴用不完就赏给下人家去……
阿阳见她拿了剪刀准备修剪那茶树,忙歇了手中事务,三两步过去将她剪子夺下,急道:“我的菊娘子诶,可莫再沾这利器了,天一道长的话你忘了不成?”
老夫人被她一提醒,嘴角扯了个浅淡笑意:“罢了,那老道的话可做不得真,说甚我今年是金刑木气,沾不得利器,哪晓得最大的利器都沾了……哼!算命算命,不知自己可还有那命在!”
阿阳听不惯她这等丧气话,自己吐了两口口水,假意骂道:“呸呸呸,晦气晦气!”
老夫人也不管她口出不雅,只担忧道:“这晦气要真来了,烧多少纸,拜多少佛都是无用的……但我邓菊娘就不信这邪了,老天爷令我劳苦一辈子,不是让我给他人做嫁衣的!”
说罢,那茶树也无心打整了,自己端了茶碗喝了两口,问起来:“段家那位郡守夫人如何了?”
“这几日与别家走动有些频繁哩,连着相看了好几家的小娘子。”
老夫人冷笑一声:“哼!可不是?不知内情的还道她自己相看儿媳妇呢!我窦家儿郎的事,哪里轮得上她指手画脚了?说好听些是岳母,不好听的,不过是看着窦家不成气候了还要临终捞一笔!”
这亲家夫人的闲话,阿阳也不好附和,况且那甚“临终”不“临终”的,她光听着就心慌,只故意打岔道:“咦……娘子方才说二郎怎了?老奴是好几日未见了。”
老夫人哪会不知她苦心,只笑着带过了,慢慢说起旁的闲话来。
“明日的中秋家宴……娘子意思是?”窦家作为中宫娘娘后家,老夫人、窦宪、大秦氏、窦元芳四人每年都是要进宫赴宴的,待宫里的宴散了,再回府来阖家庆一桌。但今年老夫人连续请命数回,官家也恼了,初五那日大皇子又落了马……这回,到底是怎安排的,她就拿不准了。
“哼!甭管他!且不说他爪牙将我孙子伤成那样,中秋佳节,本就该阖家团圆的,我人老体弱,你待会儿帮我上个请罪折子,就道我又病了,儿孙要于塌前奉药,倒是去不了了!”
这意思就是全家都不去了?
阿阳有心想劝几句,人家始终是皇帝,她这般正面杠上,怕是不太好哩。
老夫人见她欲言又止的样子,叹口气:“唉!我晓得你意思,定以为我老婆子不自量力了,但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我咽不下,我窦家儿女咽不下!凭甚他用得着咱们时候做小伏低,拿了我好处立马就翻脸无情?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呵,他倒是比哪个帝王都无情!现在还要我窦家断子绝孙,呵,我邓菊娘可还没死呢!”
说急了还咳起来,阿阳又是拍背又是喂水的折腾半日,老夫人眼角依然咳出了浊泪。
阿阳看得心疼,劝道:“娘子,不若就再去请春娘子来瞧瞧罢,她怕还是有法子的。”
老夫人几不可闻的点点头,也不知是同意去请她来瞧病,还是同意她“有法子”。
“罢了,今日就算了,她学里还有课呢,晚间吧,晚间你亲自去一趟,请她明日来家吃顿饭,她个小娘子家家的,独自个在京,咱们阖家团圆,她倒是孤苦伶仃的……那胡家,不提也罢!”
阿阳自是应下。
当晚就去请了江春,江春自己不想与胡家继续亲密,本就没理由拒绝,心内又想见元芳,自是应下。
第二日,中秋佳节,学里沐休,家在东京城的学子们都回了家,外地学子都好友几个三五成群的上酒楼去了。留下似江春这般,不上不下的,高胜男早就邀请过她了,只她不意去叨扰高家。而胡家,她最喜欢的胡太医不在家,沁雪自己在尚书府都是受气的,就连徐绍这亲外甥也不好过,更何况她这莫名其妙的干亲了,只借口得了舅舅消息,要去寻舅舅……沁雪亦无话可说,只恋恋不舍家去。
待未时一过,也就下午三|点钟的样子,江春换上那身鹅黄色裙子,怕夜间散得晚,又披了件加厚的褙子。
果然才到安国公府所在街前,就有老夫人跟前的婆子接到她,引着她先去老夫人跟前请安。
自从中元节后,这是江春时隔一月再次见到邓菊娘,现在的她,精神倒是比上次更好了,可能是有股不知名的力量在支撑着她,可谓“老当益壮”,容光焕发了。
老人家对她倒是慈眉善目,聊了些闲话,阿阳就主动开口了,恳请江春为她诊诊脉。
江春也不推辞,给她望闻问切了一番,无非是人老体虚,阴阳不调,劳心伤肝而已,这等说病不算病,吃药也无甚特效的,只能静心安养。
江春与她们照实说了,老夫人倒是无悲无喜,只道:“你一走,淳哥儿那小子可不乐意呢,连着几日问我‘春姐姐哪去了’,就是他那嬷嬷被撤了,他都未曾这般上心过……”
江春晓得这不过客气话而已,人都是感情动物,日久见人心的,她这位才见过几面的小姐姐哪比得上从小将他领大的奶嬷嬷?只是,他也不能养得太娇了,得学着适应身边人的离去,更何况是包藏祸心的姚氏。
阿阳也来接嘴道:“春娘子倒是亲和,比我们还得淳哥儿喜欢哩!”
江春顺口道:“不过是家中姊妹甚多,从小带他们带习惯了,倒是晓得些小儿脾性……”
“哦?你家中是几姊妹?”
“我祖母生养了叔伯三兄弟,到我们这一辈上有七姊妹,我阿嬷与阿爹又有了我们姐弟四个。”上门的四叔与江芝就未提了。
老人家历来喜欢听些儿孙满堂的故事,又忙追着问:“哦?那你是排行第几?”
“排老大哩,下头除了有个上私塾的弟弟,还有对三岁的双胞胎兄弟,刚会说话跑跳,最是调皮不过……”就捡着武哥儿与斌哥儿的趣事说了几件,果然惹得老夫人主仆几个笑得不行。
“不得了,祖母这是在说甚好笑话哩?孙儿可是错过了?”一把极其正经不过的嗓音在门口响起。
孙子这少有的调侃腔调,更是将老夫人逗得愈发乐呵了,嘴里忙招呼:“二郎来啦?快些进来,你伤还未好,莫在外头站着听墙角了。”
其实元芳早就晓得江春来了,她还未进府他就得了消息了,只是不好太露痕迹,进得门来请过安,方一副才见到她的样子,点点头招呼了声,颇有两分“长辈”样子。
江春也守礼招呼了声“窦叔父”。
窦老夫人听那声“叔父”,却不乐意道:“叫甚叔父?他整日一副小老头样,你再叫他叔父,倒是生生又将他叫老了……也不必依着你干爹那头,唤他‘哥哥’就是。”这意思是要与胡家撇一撇了。
元芳眼睛一亮,隐隐含了期待的望着她,面上却仍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正经样子。
江春见众人望着自己,只得羞红了脸改口唤他“元芳哥哥”,恨不得将元芳听得酥了骨头。
恰好不消多时,淳哥儿也来了,是由以前聊过天的兰燕嬷嬷牵着进门的,方见了江春,眼睛就与他父亲一般亮了亮,只先与长辈见过礼,才来到江春面前说话。
也不知可是错觉,自从换了姚氏后,江春感觉小人儿不止能自己跑跳,精神好多了,就是行礼请安亦大方了不少……果然,小孩子都是要靠后天教养的,没有天生器宇轩昂的贵公子,也没有谁天生就是畏畏缩缩上不得台面的。
“春姐姐你这几日哪去了?都不来找我顽……”
老夫人笑着纠正:“得啦得啦,晓得你喜欢人家,但咱们可得说好了,从今往后都要唤姑姑了,可晓得?”
小人儿见父亲也不板着脸了,倒是大着胆子问:“这是为何?我就喜欢小姐姐哩……”
老夫人大笑,指着兰燕嬷嬷道:“你瞧瞧,你瞧瞧,你这大猴子才去带了一个月,就教出只小猴子来,教他唤人,他还非得打破砂锅问到底了!”
语气却是前所未有的愉悦,她本身就是爽利人,自也喜欢大方活泼的孩子。
笑过又招呼了淳哥儿:“小猴子,你过来,来将这盘糖蒸乳酪端给你春姑姑吃……你不是最喜欢吃的嘛,看你可舍得请你姑姑吃。”
淳哥儿被一打断,自也就忘了问原因。
只江春觉着这点心名字有些耳熟,糖蒸乳酪……
她见淳哥儿果然小心翼翼端了点心过来,忙主动接过,用帕子包了小块吃起来……浓淡合宜的甜度,醇厚的奶香味,倒是正合她胃口,也怪不得小淳哥儿会喜欢吃。
老夫人态度和蔼又爽利,元芳微微笑着说些闲话,淳哥儿软萌可爱,糖蒸乳酪味道正好……一切都刚刚好,若忽略窦宪那糊涂蛋的话,窦家倒是其乐融融。
但糊涂蛋可不是那般好被忽略的,才方想到他呢,他的声音就在门口响起。
只见他领着小秦氏进了厅里来,急急的行了一礼,忙着道:“母亲,这可怎办?咱们真不进宫了?儿怕……怕官家不喜,要不还是儿……”
窦老夫人也不正眼瞧他,只淡淡来了句:“好啊,你去啊,你前脚敢出门,我后脚定让韩御史参你个不孝,老母亲病得起不了身了,还忙着去吃酒耍杂,正好将你这身安国公的皮子给撸了!”
那窦宪四五十岁的人了,被母亲当着众小辈的面呛声,满心的不自在,愈发觉着小秦氏说的有理,这安国公府,合该姓邓才对!哪有他窦宪或是张宪的事儿?要不是有这爵位撑着,还不如回了翰林张家去哩……
好在他想归想,却是不敢多话的,只低着头嘟囔几句,而观窦家众人,似乎早已熟悉了他这德性,俱作未闻样。
小秦氏倒是乖觉,据闻大秦氏代婆婆回乡下祭祖去了,窦老夫人无心权势,中馈虽还在她手中,但具体事项却是被小秦氏抢着接过去做了……既费心费力做了事,她定是要表现的。
“婆婆,咱们现就去厅里?时辰差不多了,丞芳、立芳两个也眼巴巴等着了……”
老夫人不出声,只扶了阿阳的手,一马当先走前面,小秦氏得意的挽着窦宪跟后面,元芳与他们隔开了一段才跟上,江春自是与淳哥儿并排,跟在元芳身后。
淳哥儿是个可心孩子,主动拉了江春的手,让她大手牵着他小手,静静走在最后头。
“春姐姐……春姑姑,你见过我姚嬷嬷不曾?可知她哪日回来?淳哥儿有些想她了。”小儿试探着问她。
江春不知该如何回答,他的乳母其实不是个好的,永远不会回来了,但他还那么小,说实话他又不懂,说不定还会激起他的逆反心理……真是不知如何是好。
“且好好走你的路。”元芳未回首,亦未指名道姓,但后头众人都晓得他就是在说淳哥儿了。
淳哥儿冲着江春抿嘴笑笑,遂也不再提了。
有了这小插曲,倒是不消好久就到了家宴的花厅,江春这个非亲非故的“客人”就显得为难了。那小秦氏也不知是不晓得多了她这位客人,还是故意与她难堪,居然也未有丫鬟来引她入席。
元芳正要使窦三去与她安排,老夫人却招手,将她唤去,阿阳亲自给她安排了位子坐老人家右手边,两人中间隔了淳哥儿。老夫人另一边坐了“一家之主”窦宪,右手边本是淳哥儿与元芳,江春这么一插,就变成了与元芳同坐右侧。剩下的小秦氏与两个儿子则挨着窦宪坐下。
方入座,窦丞芳就对着江春笑了笑,还见他隔着桌子与元芳点过头,江春只瞧动作就觉得兄弟俩不简单。
倒是在另一桌上见了“老熟人”杨留芳。
江春并未先见到她,是开席了觉出道火热视线在自己身上,悄悄找了一圈才发现是那神色复杂的杨留芳,已经梳了妇人的两把头,衣裳也颇为老气,倒是又成熟了两分。
众人觥筹交错之间,各色菜品一一上桌,江春秉着“少吃多观察不说话”的原则,慢慢的也倒吃了五六分饱了。
老夫人也不重规矩,不消人伺候,偶尔带头说两句话,倒也无妨。
突然,江春正悄悄观察着,就见阿阳从花厅门口颤抖着身子进来。
是的,是颤抖,是人害怕到极致而不受控制的身体抖动,这种动作在任何一个下人身上出现,江春都不奇怪,但她不一样,她是阿阳,是阖府最得邓菊娘器重的婆子,是跟着邓菊娘走过传奇一生的人物。
而且江春还眼尖的发现,阿阳面前淌了两股泪痕,眼角红得不像话——定是有甚大事发生了!
想到此处,江春手中的筷子就顿住,只竖起了耳朵,等着她来到老夫人身边,弯下腰颤抖着说了句什么,老夫人手中的酒杯就“啪”一声碎在了地上。
江春隐约只听清两个字——“薨了”。
江春如遭雷击!《礼记·曲礼》有云:“天子死曰崩,诸侯曰薨,大夫曰卒,士曰不禄,庶人曰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