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娘家

因为吃了穿越后的第一顿饱饭,翌日,江春终于没再被饿醒了。

至于问昨晚两屋有没有“妖精打架”?她睡着了好吗?

今日早食吃得格外得早,江春为了争取明日与大人上街的机会,尽量表现得乖巧懂事儿。先是早起帮奶奶造早饭,烧火热灶,打水洗锅,人小小一个,进进出出,麻利不少。王氏虽嘴上不说,但微翘的嘴角还是泄露出老人家的心情了。

除了最小的军哥儿,文哥儿和江夏都被早早叫醒吃了早饭。

饭桌上江老伯对江全和江兴道:“你们兄弟俩跟我去地头看看,昨日江老九家包谷不知被哪个缺德鬼掰了一片。”两兄弟皆应。

又对三叔道:“你两个接着把粪挑完,趁着没落雨泼进田里去。”指的是三叔两口子。

剩下二婶上山砍柴,回家造饭,高氏回娘家。众人皆无异议。

要问三姊妹起这么早干嘛,那肯定是挖螃蟹噻。

姊妹三人提上两只水桶,带上挖锄和葫芦瓢,直奔小河而去。

路上遇到村人问去干嘛,文哥儿抢着答“挖沙”,倒也合理,因为农家平日间垒灶台、鸡圈什么的都会用到泥沙,而村里小河的泥沙就是全村人可以随便挖的。

为了尽早挖完,避开村人回家,三人分工协作,江春负责找洞,江夏灌水,文哥儿摘钳装桶。

由于两天前挖螃蟹都是背着村里人,故整条河流沿岸都还没有被挖过,螃蟹数量应该挺乐观的。沿着前天挖过的地方往河尾前行,几乎每个洞里都能爬出螃蟹来。可能是从没有人挖过的关系,爬出来的螃蟹都不小,鸡蛋大的不少,最小也是婴儿拳大,再小的就不要了,放回去让它再长一段时间。

姊妹三个悄无声息地配合着,一个多时辰就挖满了两桶。

一看太阳也升高了,大家下地的下地,种田的种田,路上行人正少,此时家去倒是正好。但为保密起见,江春还是摘了几片盆大的南瓜叶,盖在桶上。

连水带螃蟹得有快二十斤一桶,春夏姐妹二人方能提动一桶,文哥儿倒是单人能勉强提一桶,三人磕磕碰碰提到家,高氏刚摘好豆角,还未出门。

江春眼看正是机会,上去抱着娘亲高氏的腿就撒娇:“阿嬷,我好想婆婆(指外婆),我要去婆婆家……”反正自己也才八~九岁,撒个娇也没什么心理负担。

高氏此去是办正事儿的,带着姑娘脚程慢,可别吃中饭都回不来,自是不肯同意。

江春眼看撒娇行不通,忙道:“阿嬷,我跟你去吧,家里也无事了,横将军是我挖的,我带着几只去给舅舅看看吧”。

“个丫头,真是鬼点子多,那快去换衣裳,就穿过年扯那身红的。”

二婶在旁一看可不得了,想那高家现是什么光景,顿顿都有鱼有肉的呢,可得让自家丫头也跟着去,不吃晚饭不回来。

于是忙向江夏使眼色,江夏也是个小人精了,上去抱着高氏的腿就撒娇:“大嬷我要也去,我想亲家婆了,姐姐都能去,我也要去”。

江春:……

高氏微尴尬,一看妯娌在旁,一副“两耳不闻姑娘哭闹事”的样子,只得道:“好好好,夏儿也去亲家婆家。

杨氏方一副拿她无可奈何的样子道:“个丫头就是喜欢你大嬷,娘老子白养你了,就爱撵你大嬷的路……那可快去快回哦,不准在你亲家婆家吃饭啊”。

于是,原定的高氏回娘家,变成了带着姑娘和侄姑娘仨人走亲戚了。

出了村,沿着连绵的山群脚下,有一条两米来宽的大路,顺着大路翻过山群,与高氏娘家所在的苏家塘,就只一江之隔了。平素过江虽没桥,但河中有四五十公分高的石头桩,露出~水面一节,踩着石头过河倒也方便。

连月来因雨季涨水,河水早已没过了垫路的石头桩,只能绕路过河,往前走二三里路有桥过河,倒也不错。

只江夏是个不清楚缘由的,可怜五岁的小不点儿,从王家箐出来走了个把时辰的路,早就人困马乏,外加还记着以前来亲家婆家都往这过,闹着大嬷还要从河里过,就是怎也不肯再往前走。

看着那少说七八十公分深的河水,再看江夏那小个子,水能淹到她鼻子。

江春对她好说歹说,也劝不走。

问题是,高氏被她一闹,也妥协了,居然真的打算从这河水里淌过,不过是要背她们姐俩过河……

江春:……怎么会有这么圣母到自身安全都不顾的亲妈啊!

“阿嬷,这河水太深了,待会儿我婆婆看到你裤脚湿~了,又要不开心,耽搁说正事儿就不好了”。江春可没瞎说,在记忆里,外婆苏氏确实积威甚重,管着家里钱财不说,儿女个个看她眼色行~事。

果然,一搬出外婆这座大山,高氏果断决定绕路过桥了。

如果不是三十岁的灵魂,江春真的要对江夏翻白眼儿了,好个丫头片子,不让来偏爱撵路,来了幺蛾子又多。一路上高氏对她又背又抱了那么久,要说人困马乏,那姐姐我才是啊!

好在过了桥就离村不远了。苏家塘是远近闻名的好在(安逸,巴适),因紧邻金沙江,境内鱼塘星罗密布,水资源丰富,水稻产量高,围了塘还能栽点儿甘蔗、莲藕等经济作物,平时养养鱼,喂喂鸭,与江南鱼米之乡也不差了,故而得此名。

自古此地的儿女婚嫁都是不愁的。只除了十年前,金沙江上游发了洪水,苏家塘大部分良田、鱼塘、甘蔗地一夕之间被毁。恰又遇上该死的地龙翻身,村后山坡泥石流随山洪喷流而下,好好一个三四千人的大村落,数月里哀鸿遍野。

此时江家大郎上门提亲,也没使出什么聘礼银子,就娶到了高氏,若是再早个半年,或是晚上个四五年,那是想都不敢想的。

一进村,江春就明显感受到苏家塘的巴适了。家家户户几乎都是青砖瓦房,鳞次栉比,虽不至于碧瓦朱檐、富丽堂皇,但也算小康之村了。每家每户门前干干净净,农具摆放整整齐齐,偶有老人和小娃儿在村口树荫下乘凉,见到高氏都招呼,“小凤回娘家啦?”

“是嘞六姨婆,回来看看我娘老子”。

不用高氏教,春夏两姊妹已经嘴甜甜的“姨祖婆”喊上了。

老太太笑得满脸褶子,眼睛都快看不到了,还念着“乖乖,待会儿来姨祖婆家,姨祖婆给你们煮大鹅蛋吃嘞”。

穿过大半个村子,来到村子后三分之一处,只见一座普通的青砖瓦房,红漆的木门,门口两旁有两支竹节做的香筒,里面零零散散插着些烧剩下的香把子,这就是江春外婆家了。

果才进门,见一老太太,慈眉善目,身材瘦小,皮肤黝~黑。江春还没来得及喊“婆婆”,就被老人家一把抱进怀里,嘴里叫着“小乖狗”,又亲脸又摸头的,一个劲儿问“乖狗吃曼曼了没?婆婆给乖狗拿糖糕”。

江春突然觉得眼眶酸胀,眼前老太太跟自己以前的外婆,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矮小黑瘦的体格是她们受的生活磨难,满口“乖狗”、动辄送吃送喝,是她们一样的疼爱。

可惜江春真正的外婆,在自己才十岁的时候,就因为胃癌去世了,小小的江春仅有的关于外婆的记忆就是这些……三十岁的人了,热泪还是按捺不住,顺着白~嫩的脸颊滚滚落下。

“哎哟,乖狗哭什么?大姑娘了还淌猫尿(指流眼泪),羞羞羞。”

“我想婆婆了”,江春含~着泪泡道。

“都怪你~娘个白眼狼,去了王家箐就肉包子打狗,多长时间不带乖狗回来一趟,让婆婆打她。”说着作势去捶高氏,俨然一副“宠孙狂魔”的样子。直到把江春逗得“噗嗤”一笑,方作罢。

高氏站旁羞涩一笑,外婆苏氏放开江春,进屋端了一盘糖糕出来,舀了五大勺蜂蜜,用温开水化开,拿了小瓷碗倒给她们喝,又忙要去灶房给娘仨造饭。

高氏挡拦道:“阿嬷别忙了,我回来是找我哥有事儿说”,接着把江家欲卖螃蟹,但没门路的事情摆开了说。

“正好你哥今日轮休,在稻田里除草呢,我去喊他回来”。

又转头喊江夏,“你们先吃着糖糕,喝喝蜜水,阿婆一下就回来”。

江春环顾堂屋,高家可算是小康之家了,青砖的墙面和地板,红漆的窗棱,正中对门一张雕着麻姑献寿的八仙桌,两旁各一把太师椅。自己屁~股底下坐的也是樟木的长条椅,外婆还心灵手巧地铺上了自己绣的富贵牡丹坐垫,对比自家那光秃秃的屋子……唉。

江夏先下手抓了块儿最大的糖糕,边吃边四处张望。

见此,江春只得先自己蹬着小短腿儿从条椅下地,到灶房打了水洗手,转回先拿了块糖糕塞给高氏,自己才随便拿起一块儿,慢悠悠的啃着。

这糖糕因着是外婆自家做的,所以糖放得足,鸡蛋也管够,蒸得蓬松忪的,江春那细细的小白牙,明晃晃的到处是牙缝啊,不吃慢点儿容易塞牙……

没好久,门口传来语声,外婆带着舅舅夫妇家来了。

先进门的是一白皮儿大眼的年轻妇人,也才三十出头的样子,双目有神,未语先笑。尤其是笑着招呼“妹子家来了”的时候,嘴角两个小梨涡,像有微风拂过,波光微动的感觉。

小江春喜欢这位舅母。

只见舅母洗过手,先抱着江春“乖乖长乖乖短”的念叨,小丫头那白~嫩的娃娃脸,配上严肃认真的表情,可招她稀罕了。香亲够了又进屋端了一盘炒南瓜子儿出来,拉着外婆坐下,好让他们娘几个聊天,自己忙去造饭。

舅舅则稍显寡言,简单招呼后,就直接问起高氏来:“阿嬷说你们要去卖横将军?”

“春儿这丫头引的,这几日青黄不接的,能有个进项顶顶也是好事儿……”

“嗯,只你们横将军是哪来的?可能吃不能?能有多大的量?”

江春一听果然是做生意的,忙道:“能吃得,我奶我们全家都吃两顿了,可香着呢舅舅”。说着蹬腿下地,把从家提来的七八只螃蟹抖开看。

外婆都被她这小机灵样给逗笑了。

被遮了半日的螃蟹,猛然见光,四手四脚在篮里蠕动着。舅舅高洪拿起一只来,翻过腹壳凑近一看,再无师自通地揭开蟹盖,凑近鼻端轻嗅了口,又打量小江春一眼,半信半疑。

江春生怕舅舅不信,抢着道:“我拿去给舅母做出来就晓得啦,可香嘞舅舅……”

说完生怕舅舅反悔的样子,提上篮子就蹬蹬蹬往灶房跑,却没见大舅在后头笑得胡子一抖一抖的。

因为舅家宽裕,也不担心熬油费火的,江春就直接给舅母说做酱爆的。她才快手快脚洗刷完,就被舅母使去吃糖糕了,小江春也乐得轻松。

堂屋里舅舅问着她些大人都爱逗小娃儿的问题,诸如“几岁啦”“吃几碗饭”……江春黑线:我都是快十岁的半大姑娘了好吗大叔?!

江夏则围着外婆问“平表哥怎不在家”“平表哥几时回来”……江春才反应过来,舅家长子名高平,年方十三,在县里书院念书,舅家对其期望颇高。

其实江春对表哥流没甚兴趣,只问外婆道:“婆婆,我阿公哪去了,怎还不回嘞?”

“小乖狗只惦记你阿公啊?他下地看包谷去咯,看日头要回啦。”

又被叫“小乖狗”的江春陡然脸红了,三十岁的人,还被人这么叫,真的……好尴尬好羞射啊!

殊不知她自来皮肤白眼睛黑的,一害羞,整张脸染上红霞,白里透红的,犹如粉~嫩的小苹果,更是让长辈爱不够,被又亲又揉的爱了半日,等她好不容易挣脱“宠孙狂魔”的手,舅母的饭菜就上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