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院子,江月蝶给云穆倒了杯温热的蜜水,他小口地啜着蜜水,许久后才慢慢地缓过神。
“楚师兄先前就觉得京中之事不对,于是去问师父要了秘宝,借此俸给圣上的机会,想要陪慕容……殿下进京。”
事关楚师兄的性命,云穆自然是着急的,领了自家师父的命令就下了山,想要去找这个师父口中“可逆转乾坤之人”。
谁知道这人居然会是温敛故?!
思及此,云穆心中滋味难言,恨不得将一炷香前那个不管不顾冲下山的自己揍一顿。
云穆是怎么想的,江月蝶暂时无暇揣摩。
“楚大侠失踪了?那安雪呢?”
云穆摇摇头,神情更加难看:“殿下在进京后就先回了宫中,楚师兄等了几日都不见人影,这才使用门派密信告知了父亲,说要亲自前去一探,结果也没了消息。”
好家伙,这是葫芦娃救爷爷,一个接一个啊。
江月蝶嘶了一声。
按照她人物小传上的轨迹,“江月蝶”早该杀青了,自然不会有这段剧情的梗概。
当然,按照那位圣母娘娘先前透露的话,绑架楚越宣的目的,自然是为了勾出他的父亲作为容器。
可是慕容灵呢?
她并没什么能够威胁到这位圣母娘娘的地方啊。
除非……
江月蝶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除非那位最近获得盛宠、风头无量的新晋“容贵妃”,也和圣母娘娘有关系。
又或者。
两者根本就是一个人。
这个猜测过于荒诞,江月蝶一时间也有些拿不定注意,于是偷偷去看温敛故。
她本以为温敛故会不置可否地敷衍几句,或是捏着折扇漫不经心的一笑,总而言之吗,依照他的性子,应该不会太当回事。
谁知出乎意料的,温敛故在唇边扬起了一个笑。
“事不宜迟,我们尽快出发吧。”
江月蝶:“???”
她满脸愕然地抬起头,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话。
“怎么了?”温敛故侧过头看她,眉目间尽是温柔的笑意,“莫非你觉得我这安排有什么不妥之处么?”
确实没什么不妥。
但就是因为你安排的太妥当了,所以才会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啊!
江月蝶默了一瞬,才恍恍惚惚地点了点头:“你说得对。”
“既然这么着急,我们即刻启程吧。”
***
进京之路顺利得不可思议。
云重子做事稳妥,一面让云穆率先进京吸引视线,一面让韩风眠暗中接应温敛故和江月蝶,加之京中局势动荡,一时间倒也没多少人注意到他们。
哦,白家人除外。
“怎么哪儿都有他们?”
江月蝶熟练地用匕首击退了最后一个偷袭的白家暗卫,看着满地狼藉,颇有几分无奈。
温敛故柔和了神色,以扇骨掩着唇,看着江月蝶笑了起来。
扇面雪白无暇,半点看不出先前的惊心动魄。
“不要在意这些无关紧要之人了,我看街角那边的蝴蝶兰开得正好,似乎是没见过的品种,我去给你摘一朵来如何?”
如今正值初春时节,冰雪消融后万物复苏,一些花儿也争先恐后的在枝头探出头来。
尚未来得及绽放,只有娇嫩的花骨朵儿,微风拂过时都颤颤巍巍的,像是随时都会折断。
怪可怜的。
江月蝶下意识想拒绝,但是眼见后院转角处冒出的一抹红衫,话到嘴边,就成了认同。
“那你去为我摘一朵吧——记得先看看,若是有主人,他不同意,就不要摘了。”
温敛故弯了弯眼:“我明白你的意思。”
话刚说完,他纵身而去,若一抹惊雪从眼前掠过,刹那间不见踪影。
江月蝶确认他离开后,瞥向了转角。
那抹绯红又往里缩了缩。
“别躲了,我早都看见你了。”
确认自己真的避无可避后,云穆才磨磨蹭蹭地从角落里出来。
“事先说好,我可没有偷听你们谈话的意思。”
少年郎爱面子得很,不过一句话,脸上已经飞上了红霞。
“我、我就是路过而已。”
江月蝶睨了他一眼,笑道:“云少侠光明磊落,我自然不会误会。”
“那就好。”云穆转而开心起来,“你也别叫我‘云少侠’了,同行一路也是缘分,江……你直接称呼我为‘云穆’就好。”
受教于温敛故一路上起伏不定的情绪,再给云穆几千几万个胆子,他也不敢叫出那声“江姑娘”了。
托韩风眠的福,他倒也知道江月蝶河一个莲花妖很熟,对方一口一个“小蝴蝶”的叫着,偶尔也会冒出一个“小九”,只是这些称呼都太亲昵。
性命只有一次,试错也不可重来,于是云穆果断挥散了心中的粉红泡泡,规规矩矩地将称呼改成了“江小姐”。
“我来这儿,是为了传话,韩风眠他们发现了楚大侠的气息。”
江月蝶点了点头,并不意外。
在追踪一事上,妖物的手段和方法确实比人族更方便快捷一些。
“落脚点……在皇宫内。”
江月蝶动作一顿。
云穆只当她意外,故作老成地叹了口气,半点不提自己刚得知消息时同样惊讶万分。
“那位白女侠精通佛法,能够看穿我们看不透的阵法。据她所言,皇宫□□内怨气冲天,若是将那些怨鬼放出来,别提一个皇宫了,怕是整个京城都要被吞没。”
“而之所以那些皇宫里的守卫和捉妖卫没有发现,一则是因为道行不够,二来呀,估计是藏在皇宫内部的那位大妖逼迫他家立下了妖契。”
“能立下这么多妖契……啧,少不了九珑月的帮衬。”
云穆讲得口干舌燥,一杯茶水恰到好处地递到了他的唇边。
不及他言谢,就听江月蝶问道:“立妖契很难吗?”
“当然难了!”
云穆年纪小一些,总想着卖弄,平时在云重山上没人听他说,如今难得有人提问,他恨不得把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
“像深宫里的那位,直接是‘役使妖契’到还好些,只是操控人心封了口罢了。倘若是‘伴月妖契’——就是立下妖契的双方是平等的,只是以承诺立下,那就更难了,除非是修为极深的大妖,否则没有能轻易立下的。”
“而且即便是大妖,立下这种‘伴月妖契’,也极其损伤身体。尤其是只要有一方违背誓言,据说就会有噬骨灼心之痛,恍若焚烧五脏六腑,所以也很少有人立下就是了。”
江月蝶扯了扯嘴角:“只有这两种妖契么?”
“唔,还有很多种,不够都不常见,毕竟除非是面对极其重要的存在,否则妖很少立下妖契的,尤其是对人族。”
云穆说着说着,自己先笑了起来。
“毕竟人族的寿命在妖族面前不过沧海一粟,妖契不可改之,不可悔矣。和人族立下妖契对于妖族而言,不像契约,更似束缚。”
江月蝶慢吞吞地点了点头,头上的蝴蝶兰簪子跟着轻晃,恍若蝶翼欲展未飞。
“确实如此。”
云穆耸了耸肩,语气松快跳脱:“对了,你说起妖契,我到想起来,还有一类妖契叫‘亘古妖契’。”
“但这类妖契偏向于‘承诺’,若是违背就真的会神魂俱灭,对妖百害而无一利,我只在书上见过,现实里从未遇见有妖愿意立下这种契约的。”
这一次江月蝶沉默的更久。
初春的风微暖,拂过面颊时,却带起了刺骨的寒。
万千思绪飘过,江月蝶垂下眼帘,一时间没有开口。
气氛有些沉闷。
云穆以为她在为深宫里的那位大妖而郁郁寡欢,想要安慰,也不得其法,忽得灵光一闪。
“其实妖契也并非不能解开的——我知道一个办法!”
江月蝶顿时猛地抬起头,眼中闪亮亮地看着云穆,吓了他一跳,结结巴地开了口。
“……就是、就是……只要杀了那个妖就可以了。”
云穆咽了口吐沫,不知为何有几分后脊发凉。
“既然妖都死了,那立下的妖契,自然也就不做数了。”
江月蝶久久不言。
……
两人各自沉浸在思绪中,谁都没发现,有一抹雪色几乎融于了拐角的暗处。
唇角一如既往地勾起,眼角眉梢尽是温柔,那张清艳绝尘的脸上不见丝毫紧张,反倒惬意。
在这一刻,除去轻松外,心中丝丝密密得仿佛有花蕾初开,花瓣柔软又锋利,挠得人心痒。
温敛故久违的产生了好奇。
她会怎么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