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江小姐有没有定过亲?”

刚上马车,那位据说是闻长霖乳娘的李嬷嬷就先开车帘进了马车,开门见山就是这么一句古怪的问题。

江月蝶懵了一瞬,下意识摇了摇头:“没有。”

那李嬷嬷点了点头,递了一件衣服给江月蝶,趁着江月蝶动手披上披风时,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

看着看着,李嬷嬷眼中露出些不满,又叹了口气,嘴里嘀嘀咕咕。

“哎,瞧着倒是乖巧,也不知家里背景如何……”

江月蝶:“?”

她听得满头问号。

不是你家少爷邀请我去做客的么?怎么,现在进门喝杯茶还需要背景调查了?

江月蝶被问得一脸懵,试图在脑中咨询系统。

毫无反应。

甚至没有像之前那样给出相应的人物小传。

江月蝶眯起眼,总觉得系统最近有些奇怪。

当初它虽然也蠢,但也算智能,现在倒像是被卡住了程序,疯狂bug——

江月蝶揪着披风的手一抖。

应该不至于吧,她就是一开始认错了男主而已!

后面该完成的任务都完成的很好啊!

江月蝶心虚地轻咳了一声,折了通讯符的一角给慕容灵报了平安。

这东西用起来麻烦,不仅有距离限制,还很无法实时传递消息,只能在对方的符箓上显示“平安”二字,并且显示出持有者所在的位置。

抱着试试看的心理,江月蝶折了通讯符的一角。

没想到真的能成功。

这说明慕容灵离距离此处不远。

江月蝶松了口气,还不等思考如何得到那枚“闻家玉扳指”并佩戴三日,就听轿外传来了一声吊高了嗓子的声音。

“停轿——”

“闻府到——”

这一嗓子嚎得凄厉极了,江月蝶顿时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不就回个家么,她心中吐槽,整的和唱戏似的。

掀开轿门,就是两排仆从恭恭敬敬地立在两侧。

只要闻长霖从他们面前走过,仆从就会说一句“恭迎少爷回府”,然后将本就低垂的头压得更低,都快落到胸口了。

江月蝶了然。

接客的排场显示出主人家的重视,但大的超出了待客规格时,也可称之为“下马威”。

然而……

江月蝶眨眨眼,她最不怕的就是这样的手段。

她学着温敛故的模样,漫不经心地扫了那些人一眼,竟是意外地让某几个偷偷看她的仆从,又默默把头低了下去。

好怪。

江月蝶步履稳重,只是走着走着,却不由地慢了下来。

闻长霖有些疑惑:“江姑娘?”

江月蝶抽了抽嘴角,指着身边的仆从,表情微妙:“他们一直这样吗?”

她方才就觉得这姿态眼熟,仔细一想后恍然大悟。

——这不就是稻草妖那些咧开嘴的纸扎人嘛!

姿态、表情、声音。

如出一辙啊!

代入感太强,顿时场面变得无比阴间。

江月蝶忍不住搓了搓手背,只觉得毛骨悚然。

本来闻长霖对这样的场面司空见惯,并不当回事,可对上江月蝶嫌弃的双眸时,他忽然有些局促,觉得自己丢了脸。

闻长霖红着脸,扭捏地解释:“他们也不是每日都如此。”

江月蝶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两人好不容易到了正堂,江月蝶本以为客套几句,自己就能去休息。管事却又来回禀说老太太已经歇下了。

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说话时,这位管事还不时地用目光上下打量着江月蝶,和马车上的李嬷嬷颇为相似。

江月蝶只觉得这闻家个个都有毛病。

她是来做客的,可不是来受气的。

此时若是受气,之后商议必定更被拿捏。

于是江月蝶抬起下巴,不咸不淡地开口:“这就是闻家的待客之道么?”

闻长霖怔了一瞬,本在和闻长霖交谈的管事也愣住。

想他也是闻家的老管事了,在外时都无人敢直呼其名,被人尊称一声“闻管事”,何曾被这样一个年岁不大的少女甩过脸子?

闻管事当即皮笑肉不笑道:“这位便是江小姐吧?江小姐大概不知晓我闻家的规矩……”

“奇怪,我为什么要知道你们家的规矩?”

江月蝶拧起眉:“是你家少爷邀我来做客,而现在茶水也不奉一杯,点心也不招待一盘,甚至无人领我去客房休息。”

被江月蝶理所当然的气势所噎,从来都被人恭敬忍让的闻管事一时竟忘了反驳。

也不知少爷从哪儿找来的野丫头,这样没规矩,如何做得了闻家主母?

说这么一长串话实在有些累,江月蝶眯起眼睛顿了顿,抿了抿唇:“这位管事,也不知是你疏忽,还是你家少爷的话,在闻家根本无用?”

口中这般说着,江月蝶的眼睛却看向了闻长霖。

其中的同情与疑问不言而喻。

闻长霖苦笑着摇了摇头,随即看向管事:“闻管家,先带江姑娘去客房歇息。”

旋即,他又凑近了江月蝶,苦涩道:“算是我挟恩图报,江姑娘,求你看在救命之恩的份上多担待些。”

闻长霖语气中满是苦闷,江月蝶扫了一他一眼,到底没再开口。

然而她不开口,旁人却又有了想法。

原来是救命之恩啊!闻管事擦了擦汗,心中大定,又趾高气昂起来:“这是规矩,规矩如此,必须见过老夫人,方能进正院中……”

见对方越说越离谱,满口的礼法规矩,老套的就差入土了,江月蝶更加不耐烦。

她身上还有伤呢!闷在衣服里,被披风盖着,隐隐作痛,哪有时间这样和他们耗?

闻管事还在唠叨那老一套的东西,闻长霖在一旁手足无措,居然半点压不住。

这样下去,她这一夜怕是都无法好好休息了。

江月蝶沉吟了几许,忽得开口:“上一次和我说规矩的人,姓白。”

“不过后来么,她也拿我没办法,同行一路,也就随我去了。”

少女的嗓音清澈,音量并不响,但依旧震得管事不敢轻言。

白……世家大族中,可只有一个姓白的!

这江姑娘竟然是和白家人同行吗?!

一瞬间,闻管事只觉得冷汗浸湿了衣衫,一改先前的倨傲审视,小心翼翼地确认:“不知是哪个白?”

江月蝶看向管事,灿烂一笑。

“白云城的白,还有第二个么?”

……

事实证明,无论是在那个时空,狐假虎威都是极管用的。

江月蝶挥退了侍女,正打算舒舒服服地泡个澡,脚踝处却是一阵钻心的疼。

汝祖宗的。

江月蝶龇牙咧嘴的收回伸入浴桶中的腿,草草地洗漱后,研究起了闻家送来的膏药。

她没有将自己的伤势透露的太具体。

闻家的水很深,江月蝶本不打算掺和进去,可系统任务又要求她拥有那枚玉扳指至少三日。

既然势必和闻家有牵扯,就不能露怯。

有时候对待人,和面对野外猛兽是一个道理。

江月蝶心头没来由的冒着火,又不知能向谁发。

越想越委屈。

她气呼呼地从膏药中挖出来一大块,厚厚地敷在了肿痛的脚腕上,又抹了些在受伤的地方,凉丝丝的触感从伤口蔓延。

江月蝶有些走神,可惜玉容膏不在。

否则她绝不用担心留下伤疤。

这么一想,江月蝶又叹了口气,又挖了一大块膏药覆在了手背上。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声音不如以往清脆悦耳,或许是夹杂着雷声的缘故,雨滴落在屋檐房梁上的声音格外大,无比扰乱心神。

点在手背上的指尖缓了几秒,抹药膏的速度慢了下来。

……可惜温敛故也不在。

这个想法忽然出现,本是一闪而过,脑子却不受控制似的,抓着这个想法不放。

人有时候就是这般奇怪,理智越是告诉自己不能想,越是偏偏要想。

江月蝶心情再次低落下来。

先前面对闻管事时,她其实是怕的。

人生地不熟,这一日经历实在波折太多,怎么会不怕呢?

然而江月蝶只能强作镇定,因为没有人会挡在她面前。

雨声还在落下,江月蝶有些困倦,然而又不敢睡着。

万幸闻家给的药膏还不错,手腕和脚踝处的疼痛有所减弱。

江月蝶试探着扭动了一下手腕,确认不会加重伤势后,才一瘸一拐的,摸索着走到了窗边。

大概是被江月蝶话中与“白家”的熟稔吓到,那闻管事安排了一间最好的客房给她。

独栋小楼,取了个“赏荷小筑”的名字,景致风雅,自带庭院。

推开窗,远眺是千山绿水环绕,近看是后花园中百花齐放,小桥流水。

只可惜今夜落雨纷纷,万家灯火黯淡,明月高悬也变得寂寥。

江月蝶趴在窗边仰头看了一会儿,雨水滴答声扰乱心弦,正要关上窗户,搭在窗边的手却骤然僵住。

目光下落,她好像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似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那人也抬起了头。

衣衫上纹绣的青绿修竹被雨水打湿,深深浅浅,像是即将破碎,可他却毫不在意,清浅的笑意落在眼角眉梢,缥缈的如同下凡的仙人。

在江月蝶认识的所有人中,只有一人能笑得这样好看。

——温敛故。

明月高悬,月华倾泻若流水也似美梦。

江月蝶双手撑在窗台上,她睁大了眼睛,心中莫名生出了几分胆怯。

她先前有些想念,却从未敢想过,温敛故真的会来。

他怎么会来呢?他怎么知道自己在闻家?

还有楚越宣和慕容灵呢?他们怎么分开了?难不成吵架了么?

无数的疑问聚在心头,大雨滂沱激起薄薄烟雾,朦朦胧胧让人看不真切。

江月蝶下意识屏住呼吸,她觉得自己应该叫住“温敛故”,可是不知为何,嗓子闷住,在这一瞬间居然发不出声。

她不开口,温敛故便也不出声,就那样一动不动地站在雨里,浅笑着望向她。

“……你快上来!”江月蝶好不容易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慌乱地敲打了一下窗边,木制的框架被她拍出了重重一声,击破风雨。

江月蝶对雨中的人招了招手:“门在后头,你快过去,我给你开门!”

听见了她的声音,温敛故似乎又笑了,可惜风雨迷茫,江月蝶看不真切。

她只能看到温敛故似乎摇了摇头,没有绕去上楼的意思。

“后退。”

雨水夹杂着温敛故的声音而来,有些沙哑,比往常更多了些磁性,江月蝶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但她还是下意识后退了几步。

眨眼之间,温敛故便已从窗口翻越了进来。

分明是做着翻窗这样的不雅之事,偏生温敛故姿态从容,动作灵巧,自然得好似这个宽敞的窗户就该是被人翻阅的。

江月蝶抽了抽嘴角,无语了几秒,又忍不住笑了起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呀?”

温敛故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伸出了手。

那只被江月蝶誉为完美的手上,又添了几道新伤。血痕深深浅浅,有一道甚至还未结痂,泡了雨水后,更是有些肿胀。

倒不是不好看了,反而更添了一份脆弱到即将破碎的美感。

就是看起来怪疼的。

温敛故好似一点察觉不到疼痛似的,摊开手伸到了江月蝶面前。

“拿好了,不要再丢了。”

大概是淋了雨的缘故,他的嗓音比往常更低,少了些如春水般的清浅,如同正在酝酿着风云的深渊,甚至还不如平日里温柔。

温敛故手掌上,正是那把蛇纹匕首。

又冷又硬的语气,一下子浇灭了重逢的喜悦。

江月蝶胡乱接过匕首,心口却被温敛故这样无情的动作,弄得更加不舒服。

“你的手怎么又伤了?”

温敛故恍若未觉的收回手,他好似终于记起自己要笑,慢慢在脸上勾出了一个笑容。

“小伤,无碍。”

又是“无碍”。

江月蝶脸上彻底没了笑。

灯火幽暗摇曳,照映着两人的面容。

一个挂着标准的浅笑,一个面无表情

毫无重逢之喜,窗外的雨声呼啸,气氛因此更显沉寂。

温敛故不开口的原因,江月蝶并不知晓。

她本有一大堆的话想要说的。

她想问温敛故,怎么就你一个人,楚越宣呢?还有慕容灵,她应该也被绑架了,现在找到了么?

绑架她的人是白容秋么?她有被惩罚么?还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他知道她先前被树妖绑走,又因为护身的短剑匕首都不在,受了很多伤么?

……

想说的话太多,不知从何说起。

然而见温敛故闭口不言,江月蝶也赌气似的,一句也不提。

可是不开口倾诉,心中憋着的气却越来越厉害。

那些原先可以忍耐的痛苦,如今在见到了亲近之人后,全部化作了委屈。

可温敛故倒好,见到她后就这样硬邦邦的一句话,不问她发生了什么,也不解释一下缘由。

江月蝶一口气梗在心口,愤愤地打算将蛇纹匕首摔在地上,犹豫了一秒后,到底没舍得。

可动作都做出来了,江月蝶又不好意思收回,只能一转身,把它甩在了床上。

“我刚上了药,现在要睡觉了!”

江月蝶重重地坐在了床上,临要躺下闭上眼,又想起了那人手上血淋淋的口子。

她缓缓吐出一口,又从床上做起来,对着那白色衣衫的身影抬起了下巴:“你过来。”

江月蝶随意从膏药中挖出一大块,糊在了温敛故的手上。

他手上的皮肤很白,被这黑乎乎的膏药覆盖,竟有种说不出的滑稽可爱。

像是偷偷玩泥巴后被抓回家的小孩。

江月蝶忍不住翘起唇,但在看见温敛故面上那标准的笑容后,又立即扯平了唇角。

“行了,我要睡了。”江月蝶挥挥手,“你该去哪儿去哪儿,别来烦我。”

再一次共感。

没走几步,温敛故就蹙起眉头,抬手覆在了了心口。

前所未有的奇异波动,好像很欢喜,可是欢喜中又带着说不出道不明的情绪,像是窗外的大雨。

既是愁绪,又生欢喜。

温敛故慢慢道:“我今夜只是来找你,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

语调很平静,仅仅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听得人心一颤。

江月蝶刚要躺下,听了这话又翻身支起身体,刚要开口就发现温敛故的手覆在心口,话到嘴边,就变了个调。

“你不舒服?”

温敛故已经走到她身边,微微摇头:“无碍。”

……再关心他,自己就是傻子!

江月蝶再次被他这不咸不淡的回复噎了个正着,翻了个白眼,心中暗骂自己“多管闲事”。

正要躺下,又听他迟疑地问道。

“你,是在不开心么?”

江月蝶本已裹在了被子里昏昏欲睡,听到了这个问题,勉强翻过身,露出了一个脑袋:“对,我不开心。”

温敛故略微拧起眉。

自己不开心时可以杀人,她不开心了,又能怎么办呢?

温敛故在脑内搜索着曾经见过的安抚生气之人的方式,可他们和她,一点都不一样。

温敛故放弃搜寻,他上前几步,垂眸看向了江月蝶:“你想怎么办?”

江月蝶打了个哈欠。

从见到温敛故开始,她就在犯困。

江月蝶掀开眼皮,勉强开口:“你先把身上的衣服弄干,反正、反正……”

说来也奇怪,她先前还觉得自己能撑过一夜不睡,然而见到温敛故后,困意说来就来,上下眼皮打架,几乎要睁不开眼。

“……反正你是妖呀,弄干衣服,一定有很多种方法。”

江月蝶困到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她一手抓着蛇纹匕首,这把失而复得地匕首给了江月蝶难以言喻的安全感。另外一只手从被窝里伸了出来,悬空抓了几下。

原来她想起来了他是妖了啊,温敛故恍然,旋即又陷入了新的困惑。

那她为什么不躲?

只要她躲避了,害怕了,他就能名正言顺地杀了她,从而再让人间多出一个“妖物残忍”的故事。

她为何如此顽拗,偏生就不知道躲呢?

温敛故唇边的笑意淡去,他后悔了几步,目光一寸一寸从江月蝶的脸上扫过,衣袖下的手动了动,缓慢地抬起。

像是初生在野外森林中的雏鸟,破壳而出后观察着这个世界,一点点地探出头去。

温敛故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但他想起刚才,江月蝶推开窗时的模样。

站在月色之下朦胧的如同幻梦,又像是一阵晚风。

没有人能抓住风,也没有人能将千古月色据为己有。

心口的那碗水仿佛一瞬被人抽空,空荡荡的,什么也填补不进去。

然后,温敛故就看见江月蝶又招了招手,向着自己的方向。

“你再过来一点。”

……

修长的手指靠近,指尖几乎快要感受到温热的温度时,倏忽却要收回。

然而不等温敛故收回手,莹白的手指已经勾住了他的手腕。

这一次没有衣料的阻隔,指尖温热直接落在了他苍白冰冷的手背上。

其实她的力气并不大,温敛故能轻松挣脱。

但他没有。

温敛故只是再次垂下眼眸,目光落在了江月蝶手腕处的伤痕上。

血肉已经结痂,有被绑缚的痕迹,还缠了一圈绷带。

她伤得比那几个捉妖卫还要严重,温敛故歪着头想到。

灯火摇曳,照不明他眼眸中的幽深。

温敛故本以为自己下不了手,若是别人杀了江月蝶,他会好受许多。

现在看来,却比让他亲自动手,更加烦闷。

妖力蓦然四散,周围的陈列摆设开始发出‘叮叮’的声音,放在墙角的花盆已经出现了裂纹。

血色在眼眸中翻涌,银白色的丝线不断束缚缠绕。顷刻间,整栋小楼都开始轻微的震颤——

就在这时,一声轻轻的呢喃打破了室内即将刮起的风暴。

“好吵啊……”

短短一句话,像是扣下了什么关卡,周遭的震颤顷刻间安静下来。

温敛故缓慢地眨了下眼,眼底的血色竟不自觉地消散了许多。

江月蝶并没有醒,她困得睁不开眼,一手勾着温敛故的手腕,一手拢着匕首,梦呓般开口:“……你就在这里……别动……”

她模糊不清的嘟囔着,陷入梦境前,还不忘强调:“不许走啊……”

都知道他是妖了,还这样信任他么?

简直是蠢得令人发笑。

纤细白皙的脖颈就在手边,脆弱不堪,只要他手下稍微用力,便能折断。

……但不行。

温敛故再次确认,他还是下不了手。

被她拽住的手完全僵硬,就连指尖都不敢有分毫移动。

对于这样的画面,他是退却的。

他想要回避。

他似乎产生了一丝……名为“惧怕”的情绪。

怎么可能。

他怎么可能会对这样的脆弱的存在感到惧怕。

温敛故觉得这一切都荒谬极了。

他紧抿着唇,垂下的眼睫似初生的蝶翼,轻轻颤动了几下,却不敢太过用力,生怕又多了声音,扰她清梦。

“……好。”

许久后,温敛故才略微颔首,僵硬地弯下身,呢喃似的轻声地重复:“我不走。”

哪怕她听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