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鸟鸣更幽,一株株不知名的花儿竞相展开,争艳似的展示着自己的好颜色,芳香不断钻入室内,像是要凭空勾勒出一副浓墨重彩的繁花盛景。
即便如对着这样好的风景,江月蝶依旧提不起精神来。
太丢脸了。
真的。
从小到大,她都没这么丢脸过。
从睁眼到现在已经过去了约有一炷香的时间,江月蝶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完全不想起身。
在倒下去的那一秒得知的消息,带给了江月蝶无穷无尽的震撼——甚至远超于得知此人不是“楚越宣”的时候。
这种震撼颇为持久,直到如今也没有完全消弭。
他可以不是楚越宣。
但他怎么会是温敛故呢???
自己明明是按照人物小传上的剧情走的啊,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江月蝶百思不得其解。
她抱着被子在缓缓闭上眼,拼命阻止自己不要再想,可越是如此,脑子越是完全不受控制。
比如现在,她刚闭上眼,在地牢里的画面就一幕接着一幕,轮番在脑内小剧场上演。
从两人初遇时,她脱口而出的“楚越宣”,到她主动说出了许多奇怪的话,不仅承认了“心悦温敛故”,甚至还被引导着一遍又一遍的重复……
简直奇耻大辱。
江月蝶哀叹一声,翻了个面,把自己深深埋进了被子里。
理智上,江月蝶清楚,这件事确实是她不够严谨。在没有搞清楚状况的时候,就先入为主,下意识将“来救人的大侠”与“男主楚越宣”划上了等号。
明明她好几次都是有机会发现不对的。
只是一来,江月蝶当时身体不适,四肢乏力,脑子也晕晕的,加上还有爆炸着火,影响了她的思绪。
二来,江月蝶承认,在那时的情况下,她希望来的人是男主楚越宣,而不是别人。
对于那时满脑子原剧情的江月蝶而言,男主的出现,意味着安全和希望。
……谁知道剧情会扭曲成这样啊!
江月蝶心里安慰自己,其实也不用过多在意,不过是认错了人而已,只是、只是——
这个人怎么能是温敛故呢?!
而自己还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当着他的面,来了一番真挚表白!
甚至一遍又一遍重复!
……
还有比这更丢人的事吗!啊!她就问,还有比这更丢人的吗?!
咸鱼逻辑循环的江月蝶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不想起身。
似乎这样就能逃避这一现实。
“咦,江姑娘你醒啦?”
天不遂人愿,就在江月蝶打定主意躺平装死时,一道熟悉的声音传入她的耳畔。
充满惊喜,无比耳熟。
“你身体怎么样?可有什么不适?先前你满身是血的模样真是太吓人,要不是楚、他们都说你没事,我还以为……”
慕容灵抿抿唇,像是想到了自己先前的猜测,连原先雀跃的语气都不自觉地带上了些许紧张。
“在牢里的时候,看见你突然被带走,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这并非夸张,当时的慕容灵确实是这么想的,更别提在她被楚越宣就走后,催着对方去地牢,却发现早已没有了江月蝶的踪迹,只剩下一地尸骨。
最后还是楚越宣安慰她,说自己的师弟本事不在自己之下,如今没有找到江月蝶的尸体,大概是已经有人赶在他们之前将人救下。
可即便如此,在没有亲眼见到江月蝶之前,慕容灵也很难将心完全放下。
因着先前地牢里的对话,慕容灵心中总是怀有一份愧疚,一会儿觉得是自己怀着小心思,刻意瞒着了楚越宣的关系。
一会儿,又觉得是自己说了太多不着边际的话,促使江月蝶和使者离开。
思来想去,到最后慕容灵甚至觉得,或许江月蝶是代替自己而死的。
或许是江月蝶太过于鲜活,即便仅仅认识不到半日,但慕容灵却是真的将她当成了自己的朋友。
她不想江月蝶死。
江月蝶被慕容灵扶着起身,张了张口刚想说话,就发现自己的嗓子仿佛几年不曾碰过水的沙漠,每一处都在叫嚣渴望着水滴的到来。
口干舌燥绝不是个虚词。
然而在江月蝶试图开口后不到0.1秒,她就选择了放弃。
光是试图发声这个动作,都让她的嗓子一阵难受,喉咙口像是被人糊着一张已经被人拉扯到极致的皮,又闷又疼。哪怕再多加一丝丝力气,都会让这张皮撑破。
也难为自己刚才只顾得尴尬,竟然胜过了生理上的异常。
就在江月蝶开始思考,自己该如何用肢体语言暗示慕容灵帮她到一杯茶的下一秒,一杯茶就贴到了她的唇边。
不冷不热,温度适宜。
江月蝶抿了口茶,干涩的喉咙终于得到了缓解,舒服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她从不是个委屈自己的性子,见此索性身体往后一仰——预想中坚硬的床板并未出现,因为女主慕容灵眼疾手快地往她身后塞了个靠垫。
不仅如此,对方还往她手旁摆了一碟点心。
“这是云雾酥,最是好克化的。你刚醒来,先前又受了惊吓,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白糯的团子做得很是小巧,光是看着,都令人食指大动。
甚至看江月蝶空不出手,慕容灵还用帕子包了一块,递到了她的嘴边。
全自动化享受,懒人的天堂。
……这似乎未免也过于到位了!
别的不说,让女主给自己端茶送水,绝对已经超过炮灰女配的待遇了吧?!
“我可以自己来!慕容小姐不用这么客气。”
江月蝶赶紧阻止了慕容灵进一步的动作,而对方在被她阻止后,甚至满脸遗憾。
这真的不太对吧!
江月蝶一边吃着女主递过来的云雾酥,腮帮子塞得鼓鼓的,一边努力在记忆的犄角旮旯里,翻找出这一段剧情。
——哦,慕容灵此刻应该正在因吃醋。
根据书上内容,在男主楚越宣救了炮灰江月蝶后,江月蝶故意当着女主的面说些什么“楚大哥只是把我当妹妹”“我只想当楚大哥妹妹”“即便如此慕容小姐也容不下我么”之类的茶言茶语。
慕容灵自然十分吃醋又颇为恼火,因此也和楚越宣大闹别扭,甚至打算二次出走。
是的,吵架后的慕容灵又要出走。
毕竟《寻妖九珑录》是本言情小说,女主慕容灵主要负责“言情”的部分。
至于如何言情?那自然是不停地和男主吵架、和好,然后再吵架、再和好了。
但这一次,情况和书中完全不同了。
时间是对的,地点是对的——
“我听人说,那傀儡师已经杀害了不少女子,”慕容灵坐在江月蝶床边,因为在地牢内共患难的缘故,她对江月蝶尤为亲近些。
想起地牢里的情形,慕容灵至今仍心有余悸。
“幸好温公子及时赶到,不然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后面慕容灵说了什么,江月蝶已经顾不得听了。
她此时如同被打通了任督二脉,恍然大悟。
温、公、子。
温、敛、故。
怪不得她觉得如今这剧情发展哪儿哪儿都不对,因为从根源就错了啊!
本该是“楚大侠从天而降,江月蝶心生恋慕”。
结果原本不该来地牢的温敛故从天而降——
好家伙,剧情直接崩得妈不认。
江月蝶深深叹了口气。
远的不提,眼下直接把本该和男主楚越宣闹别扭的慕容灵,崩到了自己这个原着中极其不讨喜的炮灰身边——
原着在上,这是否过于离谱了些?!
但是在离谱,江月蝶也不得不接受这个惨痛的现实。
“我后来昏迷了,不太记得当时的情景。”
江月蝶斟酌着措辞,缓慢开口:“我是怎么来到这客栈的?”
“是温公子把你抱回来的。”
慕容灵回忆起来,“当时你们手上、身上……连头发丝儿上也都是血,吓得我和楚越——我们差点以为,你们两个在地牢出了什么事。”
慕容灵硬是把脱口而出的“楚越宣”吞了回去,还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对方的脸色,以免刺激到刚刚苏醒的江月蝶。
而江月蝶确实从慕容灵的话中,捕捉到了关键词,但却不是慕容灵想的那个。
果然是温敛故带她回来的。
江月蝶依稀记得自己昏迷前对方自报姓名时,给自己带来的惊吓。如今想起来,对方虽然隐瞒了身份,但到底没有将她扔在地牢外,任她生死。
倒也是个正人君子。
就是不知道为何在地牢里,温敛故有意骗她?
总不见得,是觉得看她被骗得傻乎乎的样子很有意思吧?
“温公子说你被吓得不轻,叫我们不要来打扰你,让你好好休息。”
慕容灵接过江月蝶手中已经没有温度的茶杯,再问过她的意思后,又添了一杯新茶。
两人一时间无话,唯有窗外的鸟鸣声传入,茶香从温热的壶中氤氲而出。
慕容灵显然也不是伺候人的主,她心里想着事儿,倒茶时一不小心,便溅在了自己的手背上。
“……对了江小姐,你当日是被带走后,就遇见了温公子吗?”慕容灵犹豫了一下,在递给江月蝶新茶的时候,小声的问了出口,“你可有受什么伤?可又被那些妖物欺负?”
她生怕江月蝶被欺负又不好意思直接和旁人说。
不得不说,慕容灵能成为原着女主是有几分道理的。
江月蝶摇摇头:“我没事。”
“那坐鱼妖虽然恶心,可没等他动手……温敛故就进来了。”
只是因为慕容灵的话,江月蝶冷不丁想起当时情景,还有自己故作欢喜的那一声“楚大侠”……
江月蝶尬得头皮发麻。
每一次回忆,都是一场公开处刑。
救命!真的别说了,再说下去,她真的恨不得挥剑自刎了!
说起来,那把黑剑也是温敛故随手捡的,怪不得自己拿到手后没有听见“任务完成”的提示音……
啊啊啊,真的不能再想了!
为了救赎自己,江月蝶决定强行转移话题。
她深吸了一口气——
“慕容小姐可知道绑走我们两个的那个妖怪到底是什么东西?它是男是女还是乌龟王八蟑螂老鼠见不得人天天躲在阴沟地底?又为什么要绑走我们这些无辜美丽的妙龄女子难道真的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江月蝶一口气不断地说完了这话,末了将手中的茶一饮而尽。
慕容灵显然被江月蝶这一长串的提问给问懵了,直到江月蝶用袖子擦了擦嘴后,满眼期待地看着她,才后知后觉的摇了摇头。
“具体的事情他们还没和我说,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关于那傀儡师捉我们去的原因,我倒是知道一些……”
说到这儿,慕容灵神神秘秘地冲着江月蝶招招手,压低了嗓音。
“江小姐,你听说过妖的‘半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