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为了不想让自己想起多余的事, 景昭每天基本上都扎在店里,从早到晚忙个不停,除了定制之前那个民国剧剧组的旗袍, 甚至还提前出了一季旗袍新品。
那个民国剧不算长, 就是一个简单的小甜剧,一共二十集的剧情, 专门给女主角定制了十五套不同风格的旗袍, 几乎是每一集都要换一件衣服。
由于剧组资金有限,打量资金都拿来给女主角定制旗袍了,所以剧组的其它女角色就只能穿赞助的旗袍,不过就算是赞助的,景昭店里的衣服就没有残次品,每一件都制作精良, 为整个剧组的服装搭配增色不少。
这一忙就是整整四个月, 前两个月景昭都是一边练车一边画稿子, 拿到证书后就全身心的投入到了旗袍缝制之中,三个店铺的员工都参与到了服装制作与刺绣中来, 每一件旗袍基本上都是手工缝制而成。
所有的旗袍完工后, 后面的一些细节修改不用景昭盯着, 陈秋月也能跟进的很好。
两人一起在店里工作的时候,陈秋月敏锐的发觉了景昭的不同,总是忙到很晚才回家, 跟她这个孤家寡人似的,后面才知道原来景昭已经恢复了记忆, 还有就是她好像跟许先生闹了些矛盾。
陈秋月也询问过, 只是景昭不肯说, 其实也不是不肯说, 是景昭自己也不知道要怎么说。
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在生许廷州的气,明明他骗了自己,她本就应该生气,可她又总觉得除了生许廷州的气她还有点生自己的气。
陈秋月会发现景昭跟许廷州闹矛盾,是因为店里面每天都有人来送花,有时候是黄色的玫瑰,有时是百合忽忘我,还有的时候会是一束满天星。
无一例外,这些花都是表达歉意的花束,还有送花人口中的许先生,陈秋月除了许廷州倒是想不出第二个人。
景昭第一次收到花的时候还有点懵,询问过后知道是许廷州送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直接把花丢到了垃圾桶,还跟送花的人说不要再送了,只是等到第二天同一时间,送花的小姐姐一如既往的上门,并且充满歉意的表示,客户的要求她们实在没有办法拒绝。
送花的小姐姐走后,景昭看着包装精美的花束忍不住骂了一句骗子。
不是说放她走的吗?这算哪门子的放她走?都分开了还送她花干什么。
连续五天将花店送来的花丢进垃圾桶,等到第六天在询问过后得知对方口中的许先生直接在他们店里包下了一年的鲜花后,景昭彻底没了脾气。
她就算生某人的气,但是这些花又没有错,她又何必跟无辜的鲜花计较呢?
于是景昭大手一挥,将花店每天送来的花都交给店里的营业小姐姐打理,让她们无聊的时候用来练习插花。
一开始送来的花束以景昭的审美来看,是真的有些惨不忍睹,见到第一束花的第一反应都不是许廷州又发什么疯,而是许廷州什么眼光,将花包成这样的花店,真得能有生意吗?
好在后面的花束逐渐开始往端庄秀美和别出心裁的方向发展,越来越赏心悦目了。
景昭收到花的心情也从一开始的不为所动和不耐烦变成了有些期待,当然她不是期待许廷州送的花,而是期待今天的花束会包装成什么样子,里面的东西又会是什么。
在连续送了一个月之后,也许是黔驴技穷,包装好的花束里面除了鲜花外袍开始多了一些其它的东西,有时候是一枚样式别致的发夹,有时候是一只可爱的毛绒小熊,还有的时候会是一盒甜的发腻的糖果,景昭甚至还收到过小孩玩的那种泡泡机。
简直是让人哭笑不得,许廷州这是拿自己当小孩哄了?
就会让花店的人送,有本事自己亲自来啊!
当这个念头一出现的时候,景昭突然就沉默了,她怎么会想要让许廷州亲自来呢,就算他来了又怎样,难道自己还会原谅他不成。
会,原谅他吗?
第一次,景昭的心开始摇摆不定起来。
离开许家别墅后,景昭自然没有要许廷州送她的车,但为了上班方便,她还是给自己买了一辆代步车,在下班路上路过那家花店的时候,她鬼使神差的将车停到了一边。
那家花店的名字叫诗情花语,透过玻璃窗就可以看到花店里面一片姹紫嫣红的画面,被摆放在门口的是两颗还未开花的君子兰,越往店里花开得越盛。
景昭看了一会儿就打算离开,只是车子还没启动,景昭就看到旁边的路段走出一个熟悉的人影,下意识的景昭将刚刚放下的车窗摇了起来。
接近一个多月没有见过的男人似乎有点憔悴,穿着一件简单的黑色衬衣,微长的短发略微凌乱,眉眼依旧英俊,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景昭总觉得他清瘦了许多,下巴格外的削瘦。
许廷州毫无停顿的进了鲜花店,很快有穿着花艺围裙的营业员接待了他,景昭停车的位置透过玻璃窗刚好可以看见两人坐下交谈的场面。
听不到两人在说什么,但景昭看见有店员送来了带着枝叶的鲜花,许廷州背对着她的方向,她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但可以看到他拿着花枝骨节分明的手,近乎熟练的拿起剪刀开始修理枝叶,偶尔停顿似乎是在思考该如何搭配,完成后用手揉纸包装,再裹上彩色的丝带。
每一步都是他亲手制作完成,景昭忽然就想到了那些一开始包装的很丑的花束,想来也是出自他手。
如果不是亲眼看见,谁又能想到许氏集团的少东家每天都在一家名不见经传的花店里跟人学如何包花呢。
偏生他从未提起只言片语,也不肯亲自来送。
既然不想让他知道,那她也就装作不知道好了。
忽然又有一点莫名的生气,景昭最后看了一眼花店,随即驾车驶离。
花店内,店主是一个年约三十几的年轻女人,姓刘,店里的人都称呼她为刘姐,因为她的花艺是店里最好的,所以也是由她负责教授许廷州包装花束。
本来店里是没有这项服务的,奈何对方给的太多,刘姐也只能屈服在金钱的淫威之下,然而一开始还因为许廷州惨不忍睹的技术在心里吐槽过对方,后来却被对方的真诚打动。
尤其是许廷州进步的很快,而且在掌握了基本技巧之后很有自己的一些想法,可见是花了心思的。
眼见对方又将花束包好,刘姐还是没忍住道:“还是让店员去送吗?”
许廷州将花递过去,轻轻“嗯”了声。
刘姐叹了口气,最后还是没说什么。
都送了一个月了,店员也说花是收了的,但对方怎么处理的就不得而知了。
刘姐卖花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她其实真正想说的是,既然都亲手包装了,怎么不亲自去送呢?还不许她们说出去,这样收到花的人又怎么能知道送花人的一片心意呢?
其实,这个问题刘姐之前也是问过的,当时许廷州只是淡淡笑道:“她看见花总比看见我要高兴一些。”
在鲜花店待了一会儿后,许廷州就离开了,他每天下午会来鲜花店,雷打不动,就为了第二天景昭能准时收到自己亲手包装的鲜花。
但他自己却不敢出现在她的面前,只敢远远的看着她。
景昭离开别墅后,许廷州每夜每夜睡不着,就算勉强睡着也是噩梦连连,他有许多次梦见她出现在自己的梦里,他好想抱她,亲她,可她却一直都是满脸憎恶的对自己说“她讨厌他!她最讨厌的人就是他!”
从梦里惊醒,明明室内温度适宜,许廷州却满头大汗,之后漫漫长夜只能靠酒精麻痹自己。
也是这个时候许廷州才渐渐意识到,最令人难过的不是从未拥有,而是在他得偿所愿之后又骤然失去。
他说过要放她走,可他的心却无法囚住自己,每每挣扎,在放纵和克制之间,许廷州觉得或许总有一天他会疯掉,但在那之前,他想求得她的原谅。
*
老许在碧玉华庭外面的临时停车道上做停车收费管理员,平时没事的时候就刷刷手机,看看手机上的漂亮大妈们,要不然就是翘着二郎腿听听有声小说,但这半个月以来他又多了一项固定活动。
那就是跟一个奇怪的开豪车的小哥聊天,这小哥跟他还算有缘,也姓许,因为两人同宗,老许自然而然的对人多了些亲近之意,当然一开始也免不了一些误会,因为老许觉得这人太奇怪了。
明明开着豪车,偏偏每天傍晚时候就把车开到这里,也不停其它地方,就拐角靠墙的位置,一停就半宿,每天如此,人也不下车。
老许一开始以为他是什么变.态,还为此偷偷看过许多次网上悬赏的在逃罪犯名单,甚至还想过报警,但人家一来大半个月也没什么具体的违法行为,这事儿也就不了了之,后来老许索性找人聊起了天,一开始那人对他爱答不理的,后来大概是听他唠叨听烦了才忍不住开口。
老许也从他的只言片语中了解到了一些始末,也没啥特别的,大概就是跟老婆吵架了,然后跑到这里当望妻石。
许廷州确实是被缠磨的烦了,要不是这边这有这个位置可以看到景昭住所的楼层窗户,他早就把车开走了。
只是老许却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开始积极的为许廷州出谋划策,许廷州也认真听了一些,不过多数用不上,他跟景昭的情况,又岂是误会那么简单。
后来为了堵老许的嘴,许廷州每次来的时候会带些啤酒或者烧酒,还有从家里随手拿的一些上好的威士忌,老许都没见过,但喝过之后就说难喝的紧,一定是假酒,但也不肯还给许廷州。
有时喝上头了还会让许廷州跟他一起喝,许廷州是不喝的,等到楼上熄了灯,他还得把车开走,总不能酒后驾驶。
时间久了,老许也看出来许廷州每次来这里看的是哪栋楼的住户,因为每次拿窗户的灯一关,许廷州就要走了。
老许实在看不下去的时候就会劝他,“小伙子还这么年轻,喜欢就去追啊!”
许廷州每次都是沉默的不说话,时间长了,老许头每次看见他就惋惜的摇头。
你说这么好的一个小年轻怎么脑袋就是不开窍呢?不过家家都有难念的经,缘分这种东西最难琢磨,老许也没有再凑到人面前给人出馊主意,只是有时候吃水果的时候会给人分上那么一块,对方要是不要他就从车窗里直接丢进去。
许廷州多数时候都是一言难尽的表情,因为西瓜水把他的西装裤给打湿了。
老许头最近瓜吃得有点多了,还发现了许廷州不知道的一件事,那就是最近4栋801的那位住户关灯睡觉的时间越来越早了,之前基本上都是十一十二点才会关灯睡觉,可最近却是每天九点灯就灭了。
你说灭了也就算了,偏偏等小许的车开走了之后那栋楼的灯又亮了起来。
老许发现这件事后,难得一直憋着没说,等到发现确实如此之后就想告诉许廷州这个也许算是好消息的消息。
然而等到许廷州第二天来的时候,老许头拿着一个火龙果还没走到他的车前人就出事了。
一辆汽车刹车失灵直接撞上了一辆小三轮,小三轮被撞的滑出一段距离,顺带撞倒了老许头。
许廷州第一时间下车救人,急救车过来要些时间,许廷州直接把人扶上自己的车给送到了医院。
诊断结果,小腿骨折,需要手术,护士询问过后得知许廷州不是病人的家属,就让联系病人的家属,手术需要家属签字。
许廷州就打给收费管理单位咨询,没想到对方却说老许头在这边没有家属,老伴在几年前病逝,儿子儿媳也在多年前的一场火灾中因为救人牺牲了。
许廷州挂断电话后沉默许久,最后在手术单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
景昭今天回家的有些晚,因为某人的缘故,她最近下班都特别准时,还有睡觉也是。
她不知道一个人的恒心能够坚持多久,但她想看看许廷州能坚持多久。
然而没想到的是他连她预期的一个月都没坚持到,打开纱窗没有看见下面熟悉的车身时,景昭是失望的。
她也有想过他或许是有事情耽搁了,但更多的是想到,他可能是放弃了。
时针指向晚上八点半,秋季的天已然黑了,景昭还是没忍住套了一件薄薄的针织衫下了楼,去了围墙后面的临时停车道上。
那个停车位已然被车辆占据,只是却不是她熟悉的那一辆。
停车位上的收费员正在跟一个环卫大妈讲话,景昭想上去问点什么,就听他们道:“今天那车祸是真惨,听说司机还是个年轻男人,手都给压断了,你说现在这些人开车也不知道谨慎一点,稍不注意人就没了……”
后面的话景昭没听,她只知道自己恍恍惚惚的问了发生的车祸的人被送到哪去了,然后就匆匆忙忙的跑去了市中心医院,在前台询问过后,跌跌撞撞的跑到了三楼的手术室。
许廷州正坐在手术室外,手术室还亮着红灯,医生说老许头的情况有些复杂,所以手术时间也比较长。
这个点医院的楼道比较安静,所以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也就显得格外的明显,他漫不经心的抬头望了一眼,随后倏然顿住,像是不敢置信一般缓缓站了起来。
“昭昭……你怎么来了?”话音刚落,对面的人就倏然冲了过来,许廷州被突如其来的力道撞的往后退了一步,随后稳住身体,缓缓低头看向怀里紧紧抱住自己的人。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身在梦里。
又很快清醒,怎么会是梦呢,就算是在梦里,昭昭又怎么会主动抱他呢!
可是怀中的触感是如此的真实温暖,温暖到让他忍不住潸然泪下。
景昭抱住人之后又很快松开,随后低着头有些手忙脚乱的检查着人的身体,在看到男人的白色衬衣上大片大片的红色之后眼里的泪再也没忍住大颗大颗的掉了下来。
“你怎么了?是肚子被撞了吗?怎么没有医生来看你?”景昭说着就要去叫医生,却又被一股大力拉进了怀里紧紧抱住。
“昭昭,原来真的是你。”像是刚刚确认,许廷州轻声说,随后又意识到她的担忧,迅速解释道:“我没事,衣服上是火龙果汁。”
“啊,火龙果?”什么啊?景昭泪眼朦胧的抬起头,一脸疑惑。
许廷州替她擦了擦眼泪,低声道:“你是不是以为我出了车祸?出车祸的不是我,我只是送了个人过来。”
景昭这时候才意识到原来是自己误会了,真得就闹了好大一个乌龙。
挣扎着从男人怀里退开,景昭退到一边看向手术室的灯沉默不语。
许廷州看着自己空了的怀抱,脸上一副怅然若失的表情,他有一刻想,如果躺在里面的人真的是自己就好了。
许廷州抬头望向一旁沉默不语的人,想到她是因为以为自己出了车祸才过来的,许廷州控制不住的就要多想,可最后他还是打消了自己一切的妄想,只用最轻最柔的语气道:“对不起,把你的衣服弄脏了。”
景昭闻言愣了愣,随后低头看向自己浅色的针织衫,胸口那里沾到了他身上的火龙果汁,红了一小片。
景昭顿时有些无语,这男人道歉的点还是一如既往的奇怪。
就,笨得抓不住重点。
没有理会他的道歉,景昭开口对他说了两人那日分别之后的第一句话,问手术室里面的那人是谁?
许廷州说是临时停车位上的收费大叔,大叔没有别的亲人,所以他才守在这里。
许廷州老实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这样说岂不是就暴露了自己天天守在人楼底下的事,之前为了不让景昭发现,他还换掉了自己常开的那辆卡宴,重新买了一辆不起眼的奔驰。
想到这儿,许廷州有些紧张的看向景昭,他知道自己的这些行为不太像是一个正常人,可这是他唯一能够靠近她一点的办法,他已经尽量不出现在她的面前了。
“对不起……我……”
许廷州话还没说完就被景昭打断道:“许廷州,你是不是就只会说对不起?”
许廷州闻言,眸光暗了暗,薄唇轻抿道:“昭昭,我想见你,但是又怕你更加讨厌我,我知道我错了,就算我爱你,我也不应该骗你,将你自私的困在我身边。”
“你不喜欢我没关系。”男人说着微微抬首,轻软的眸光落在对面人身上,“但可不可以允许我守候在你身边,直到……直到你有了别人为止。”
近乎艰难的许廷州说出这句话,勉强的扯了扯唇,笑容却比哭还难看。
他又一次的说了违心的话,什么劳什子别人,他一点也不想她的身边有别人,可这是他能想到的让她不那么讨厌自己的一点点办法了。
景昭顿了顿,许久没有说话,就在对面人眼里的光一点点落寞之后,她才缓缓垂眸低声道:“许廷州,你骗我那么多次,总要付出点什么吧!别总想着当缩头乌龟,什么守候,尽会说好听的话,有本事你就自己来追我啊!”
许廷州反应了好半晌才听懂了她话里的意思,却还是有一丝不确定,他启唇颤抖着声音问:“昭、昭,你刚刚说什么?我追……我、我可以追你吗?”
景昭瞪了他一眼,低哼一声道:“不可以!”
许廷州立马急了,急走两步上前,目光紧紧盯着她道:“我听到了,你刚刚说可以。”
景昭:“你胡说,我明明没说这两个字!”
许廷州抿了抿唇,双手无措的垂在身侧,眼神可怜巴巴的望着她。
景昭没好气道:“难道我让你追你才追吗?真笨。”
许廷州突然明悟,眼里绽放出欣喜的光,颤抖着双手将人搂进了怀里,神色认真道:“嗯,是我太笨了,那么,你介意让一个笨蛋来追你吗?”
这次不等景昭回答许廷州就缓慢而坚定的道:“就算你介意可能也没有办法了,因为这个笨蛋他认定你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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