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四郎何在?”陆奉御声音苍老衰弱, 短短几日头发已然花白,遍布沟壑的脸孔犹如半截身子入了土,事实上,他的确没几日光景好活了。
“阿兄不在宫里。”
谢锳起身, 犹豫道:“调理我的身子, 需要亲缘男性阳气之血?”
“此法偏僻难寻,是老臣自药王古籍记录中所得, 亦从未在旁人身上试过。”
“三碗血, 会不会太多了。”
谢锳揪着衣袖,正常人一下失掉三碗血, 少说也要头昏发晕,即便后续滋补, 也很难短时间恢复, 万一中途出了差错, 便要连累亲人。
陆奉御皱起眉头:“三碗是有定数, 少一点都不行,娘子放心, 对方只要精心调理一两个月,是可恢复如常的。”
周瑄轻咳一声,往下拉着袖口, 自隔扇后走出。
秋日衣裳幸好不算单薄,否则洇湿的血迹必然这挡不住,他沉郁着脸, 吩咐:“去将谢四郎接进宫来,要快。”
谢锳身体算不得强健, 却也不能说弱, 只是寻常女子的体格, 故而前阵子接二连三的重创,令她很是吃不消。
她瘦一分,周瑄便觉得寝食难安,短时间内非得将人补得圆润玲珑,红光满面。
谢楚来的很快,听完陆奉御讲解,他便将衣袖撸起,毫不犹豫说道:“三碗便足矣吗?”
陆奉御道是,又让承禄去重新熬了碗汤药。
为确保无虞,他先行取血,刺破谢楚手指取了一滴,随后与谢锳的滴在一处,然而片刻后,他神色有些不定。
周瑄扫了眼四下,承禄屏退宫人,自己亦退出去,守在殿门口。
“有何异象?”他近前看着那两滴血,各为一体。
谢锳与谢楚挨着站在旁侧,闻言亦齐齐望向血滴。
陆奉御惊得眼珠滚圆,似不能相信一般,他用力搓了搓眼,复又低头下去,嘴中喃喃:“怎么可能,不可能啊。”
“陆奉御,您不妨直说。”谢锳抓着谢楚的衣角,直觉不太好。
谢楚抚着她脑袋,轻声安慰:“别怕,阿兄会救你。”
陆奉御看着他俩,反复确认一般。
周瑄不动声色的睨过去,绣金线云纹常服勾出清隽的身段,他负手在后,微微摁住伤口。
“谢四郎与谢娘子没有血缘关系。”
“您说什么?!”异口同声,谢楚与谢锳难以置信的问道。
如同雷声轰隆而过,压着神经劈的两人半晌没有回不过神。
“慎言。”周瑄虽也惊诧,但面不改色,有种不怒而威的震慑力。
陆奉御撩起袍子踉跄着跪下,压低嗓音说道:“老臣不敢欺瞒,从血痕来看,两人毫无关系,也就是说,他们并非亲生兄妹,所以,谢四郎的血不能用。”
“十一娘是我自小看着长大的,怎么不是我妹妹?”谢楚因为过分激动声调拔高。
谢锳怔住,与谢楚不同的是,她竟然有一瞬间认同,没有怀疑,因为打她有记忆以来,阿耶阿娘的表现,对她的态度,便不似亲生女儿,或许,她真的是捡来的。
“这件事,需得亲口问问他们。”
谢宏阔正在躲避朝廷追捕,那么也只好去问崔氏。
周瑄是陪谢锳一起回去的,两人坐在撵车上,一路谢锳默不作声,被雪白披风包裹着,靠在车壁静静思考。
偶尔震开撤帷,看见街上萧瑟的景象。
入秋后,树木转黄,落叶随风卷积着胡乱飘荡。
周瑄拉起她的手,放在膝上,谢锳睫毛眨了下,看他。
“从前只是怀疑,竟不成想有朝一日会得到印证。”谢锳笑笑,细白的手指蜷起,周瑄抚过她的指腹,挪到唇边亲了亲。
“若他们真不是你亲生父母,反倒是好消息,至少那么多年受的冷落并非无缘无故。
谢锳,你有我,足够了。”
谢锳靠过去,倚着他的胸膛,那心跳强劲有力,给她支撑与信任。
秦婉领着临哥儿从院里出来,看见谢楚与谢锳的脸色不对劲,便知一定发生了什么,又听闻他们要找崔氏,不禁摇了摇头。
“阿娘不在家中?”谢楚声音冷冽,似乎没大有耐心。
秦婉回:“你常在官署,不知阿娘这几个月来总不着家,有时在外头住三五日,有时七八日,即便回来一趟,待不了两日便又要出门。”
“她去做什么?”
秦婉悄悄瞟了眼圣人,拽着谢楚的衣袖小声道:“她在外头购置了宅院,据说养着几个面/首,我没去瞧,可相熟的娘子有给我辗转递话的。”
谢锳上回便听闻此事,却不想崔氏荒诞到如此地步,分明连名声都不要了,更何况谢楚和秦婉的声誉。
“嫂嫂,那宅院你可知道在哪?”
“就在延寿坊。”
延寿坊的宅子是后买的,据秦婉介绍,崔氏相中一个新科举子,打他进京后便资助其科考,那举子生的俊俏,又有张三寸不烂之舌,惯会哄女人,崔氏对他的手段十分受用,两人一来二去便从牙行购了延寿坊的宅子,崔氏在那安家,与举子花前月下,不甚快活。
后来举子又介绍了几个同窗过来,崔氏倒不嫌弃,一并收留资助,并私下承诺,只要他们一日考不中,便养他们一日,横竖谢家有钱。
崔氏的放荡远超谢锳想象,她理解她苦闷,但不理解她以此种方式堕落。
那些别有所图的举子,焉知不是贪图钱财的懒惰蛀虫,待拿到好处,占完便宜,自然会一走了之。
这个人偏生是她母亲。
不,兴许今日便不是了。
宅院大门紧闭,叩了许久才有小厮打着哈欠开了一条缝。
“找谁?”
语气冷淡,且不耐烦。
谢楚当即抬脚踹开,不由分说冲进门去。
谢锳提步跟上前去,怕谢楚控制不住,与他相携而行,边走边小声安抚:“阿兄,你莫要这个样子,不管结果怎样,我都接受。
不管我是不是他们的孩子,你都是我阿兄。”
谢楚停下来,抬手摁在她肩膀,拍了拍,却没说任何话。
花厅没有人,正屋也没人,侍奉崔氏的丫鬟说,崔氏与那三个郎君去了密室,不叫人过去打扰,只每日将饭菜搁在门口,饿了自会拿进去,然后待他们用完,将碗筷重新放回门外。
“几日了?”
“四日。”
谢锳明白丫鬟说的密室为何意,有些达官显贵,追求刺激享受,时常辅以各种刑具,有镣铐,油蜡,鞭子之类。
“带我们过去。”
周瑄不远不近跟着,这是他们的家事,他不该插手。
“门是从内锁住的。”
丫鬟小声说道,地上摆着用完的残羹冷炙,还有一个空酒坛子。
浓烈的酒气,扑面袭来,熏得人头脑发胀。
“找钥匙,开门。”
谢锳叩了叩,里头没有回应。
四日纵/欲,还是同三个年轻力壮的郎君,谢锳担心崔氏死了。
然而推开门后,场面却叫人毛骨悚然。
三条赤/裸/裸的尸体,以诡异的姿态呈现,或躺在长条大案上,或挂在刑具架上,还有一人跪立着趴在矮几,披散的头发与血渍交融。
腥臭味被酒气遮住,看血液干涸的程度,这三人死了至少两日。
谢锳背过身,周瑄为她拍着后背,她缓过劲儿来,便追问小丫鬟:“人呢!”
小丫鬟茫然的摇头:“我中午过来送饭,他们才拿进去的,娘子还跟我说过话,叫我晚上做炙羊肉的。”
“你确定是她的声音。”
“是,奴婢不会听错。”
周瑄会意,抬起手臂招了下,便从屋檐上飞落两人。
“去搜,看看有无密道。”
趁着他们搜寻的光景,谢锳定住心神重新观摩密室布置,屋内光线比较暗,许是为了追求极致的享受,除了分门别类的刑具,还有一张异常宽大的床榻,柔软的绸被垂荡在半空,软枕陷下印记,能看出有人在上面睡过。
不多时,暗卫找到空响处。
周瑄屈膝叩了叩,附耳于上,转头冲谢锳勾了勾手指。
谢锳挨着他蹲下,听见里面传来类似风的声音。
“你要有心理准备。”他说。
谢锳捏着拳头,继而缓缓点了点头:“我明白。”
谢楚攥着剑,面上神情说不出的羞愧恼怒。
方才看见那三具尸体时,他便知道今日不能善了,他的母亲,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捉奸,或许跟这三人一样,已经成了歹人的刀下鬼,或许还活着,衣衫不整的出现。
不管是何种情形,都不是他想看到的。
机关被寻到,两个暗卫走在前面,周瑄握住谢锳的手紧跟上去,谢楚垫后。
待走到略微宽敞的分叉道上,谢锳似乎听到女人痛苦的呻/吟。
她攥紧周瑄的手,扯了扯。
两人往右前方望去,然还未再行动,便听见一声厉喊,于密道内被无限放大,粗沉而又刺耳。
“别动!”
是谢宏阔!
漆黑的暗处,谢宏阔手臂间挟着个蓬头乱发的女人走出。
女人的脸被头发遮住,只披了件薄透的衣裳,内里景致看的一清二楚。
她不断发出呻/吟声,两手握着谢宏阔的手臂,隐约漏露出的下颌,血正不断往下淌。
谢宏阔冷冷笑着,右手拂过女人的脸,将头发悉数攥住往上撩开。
谢楚倏地摒了呼吸,几乎要冲上前去。
谢锳咬紧牙关,面前的女人被划花了脸,一条条血痕斑驳蔓延,血水还在往下滴,新旧不一的痕迹,可见不是今日才造。
“四郎,救救我。”
女人的嗓音惊恐不安,然不敢乱动,谢宏阔的手死死攥住她的颈,能轻而易举拧断她的脖子。
这女人,是崔氏。
崔氏爱美,重皮相,饶是年逾四旬,仍保养的面红如春,眼眸涟涟似水若雾气,她的穿戴皆要京中最时兴的物料,即便是现在,她那双手上,十指业都涂着精美的蔻丹。
可此时此刻,她那张脸,早已辨认不出模样,若不是听到声音,谢锳断不敢认。
“阿耶,你放开阿娘!”谢楚上前一步,大喊。
谢宏阔冷笑,狠狠掐的更紧:“放我一条生路,我不杀她。”
他东躲西藏,好容易在崔氏的别院安稳了数日,不曾想他们还是找来了。
“密室里的三人,是你杀的。”谢锳问,尽量不去看崔氏。
谢宏阔眼眸猩红,狂乱的头发几乎散开,怒吼着笑道:“是我,怎样?!”
“你们母亲淫/荡无耻,自我流放之日便胡作非为,找了一个又一个,没完没了,坊间都在看她笑话,偏她不要脸了!
她不要脸,谢家还要,我谢宏阔还要!
那三个花言巧语的举子,该死!你们该问问崔氏,她到底撒出去多少银子,才哄得那三人伺候她。”
“我淫/荡?谢宏阔,事到如今错都成我了?”崔氏情绪疯癫,扭头抓住谢宏阔的手背,指甲掐进去,狰狞的脸愈发骇人,一道道血痕遍布如炸裂的血管,再不复往日柔婉。
密室内的暗卫早已退下,此时除了周瑄,只剩谢家人。
这场闹剧,才将将上演。
“我的淫/荡,是谁怂恿的,啊!是谁!是你谢宏阔,谢大人!”
“因为你不能生养,永远都不会有子嗣!”
“哈哈哈哈...”
“闭嘴!”谢宏阔说完,又往她脸上胡乱划了两刀。
崔氏痛苦的尖叫,血流出来,很快糊成一团。
她扭曲着身体,疼的直不起来,谢宏阔掐着她脖颈,强行提住。
“你是说,我和阿兄,阿姊,都不是你们的孩子?”
这消息太过惊骇,不只是谢锳,周瑄都嫌恶的挑了挑眉。
谢楚扶着墙,稳住身形,大口喘息。
谢宏阔气急败坏的喊叫:“她疯了,一个疯子说的话,没人相信!”
“四郎,十一娘,你们都是我的孩子,二娘也是,你们都是父亲看到大的孩子!”
崔氏仿若觉察不到颈上的手,她逆着谢宏阔的控制,拼命挣扎。
便在此时,周瑄右手摸过碎石,对准谢宏阔的膝盖,手腕,以极快的速度弹射出去。
谢宏阔手上失力,崔氏趁机摆脱开来,连滚带爬逃出桎梏,她摔倒了,爬到谢锳脚边,细白的手指沾满鲜血,举起来,一把握住谢锳的披风衣角。
雪白的披风登时变得灼眼。
她蹲下去,咬着牙从袖中掏出绢帕,想给崔氏擦干净脸,可一时间找不到可以下手的地方,她心尖直抽,不敢看她。
“给我镜子。”
崔氏抓着她披风,忽然意识到什么,急迫喊道:“给我镜子,十一娘,给我镜子!”
谢锳拿出镜子,崔氏夺过去。
却在看到自己的一刹,吓得魂飞魄散。
“崔氏,这便是你背叛我的下场。”
谢宏阔冷漠的睨着她,仿佛从前在人前疼爱妻子的谢大人不是他,与崔氏恩爱和睦的夫郎不是他。
他就这般咬牙切齿的看着,崔氏越痛,他心里就舒坦。
崔氏抽搐起来,躺在地上被吓惨了,眼珠几乎要瞪出眼眶。
“阿娘。”
谢锳终是不忍,唤她一声,跪立下去,为她拂开钻进血肉的青丝。
谢楚紧接着跪在谢锳身侧,哑声叫道:“阿娘。”
崔氏的眼睛一动不动,像是冰封了一般,忽然狠厉起来,恶狠狠说道。
“别叫我,都不许叫我!”
她看着谢楚,又垂下眼皮看向谢锳。
手指抠着肉,疼的直打哆嗦。
“十一娘,是你对不住我,是你生下来就克我!”
“我知道。”谢锳见她意识开始模糊,便点了点头,应下指责。
“对,都怪你。”崔氏大笑起来,笑的眼泪流下,濡湿了发丝,与血痕交缠在一起,“我没想过生孩子会搭上自己,你毁了我,毁了我十几年来保持的身段,皮肤,我厌恶你,不喜欢你,恨不能掐死你。”
谢锳默默听着,看她身下不断淌出的血水,已然漫开。
“可是你方才不是说,我们三人都不是他的孩子?”
“哈哈哈,十一娘,你错了。”
崔氏疯疯癫癫的狂笑,指着谢锳,又看向满脸冷漠的谢宏阔。
“只有你,只有你...”
谢宏阔绷紧了脸,双手攥住,手里的刀握的瑟瑟作响。“崔氏疯了,她疯了!”
“我没疯,此时此刻我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谢宏阔,是你害了我,害了我一辈子!
你告诉我我不能生养,从外抱来谢蓉和谢楚,我感激涕零,感怀你的不嫌弃,所以对待这两个孩子,我极尽耐心,恨不能用我能有的爱去补偿他们。
对他们好,便是对得住你,偿还你,毕竟是因为我的缘故,让你谢家不能有自己的血脉。”
谢楚痛苦的闭上眼。
崔氏越发大声:“若非后来发现你暗中调理身体,我当真以为自己有病,自己不能生。
你找的那个大夫,让你如愿以偿,我有孕了。
可我高兴不起来,我被你哄得团团转,还得给你生孩子,她在我腹中一日日长大,能看到她拳打脚踢,活泼好动,我没有半分做母亲的喜悦。
因为我的肚皮,像是烂掉一般,丑的不堪入目。
我恨死她了,她和你一样,全是为了作践我而来。”
谢锳心口生疼,她宁愿听到的不是这个结果,宁愿如来之前所想,她不是亲生的。
可崔氏的话,却打碎她的幻想。
“十一娘,你们三个当中,只有你才是我亲生的。”
谢宏阔冲了过来,谢锳抬头,电光火石间,崔氏扑了上去,挡住谢锳。
刀子捅入崔氏胸口,血喷溅出来。
周瑄一脚踹飞谢宏阔,他摔到墙上,咣当滚落在地。
紧接着便有暗卫跃出,利落的将其捆绑起来,提着候在几丈外。
崔氏大口大口呼吸,像被刨开肚皮的鱼,只剩下往外出的气,又快又短。
她瞪着眼睛,手指伸到半空。
谢锳咬紧了唇,想叫她“阿娘”
却听到崔氏磨着牙根说道:“我不喜欢你。”
“我厌恶你。”
“十一娘,我...我.....”
她瞳孔忽然张大,像是看到了什么却又无能为力,悬着的手指伸开,似要抓住什么,然什么都没抓住。
手臂垂落,她歪在谢锳怀中。
那双眼依旧睁着,不瞑目。
谢锳在发抖,她望着被划烂的脸,想着方才崔氏扑出来护住自己的举动,眼眶湿润,她说不出话。
周瑄抱紧她,唤她名字。
“谢锳,你看看我。”
他掰过她的脸,看见谢锳哭的泪人一般,默默无声。
心就像被刀扎进去,疼。
他没杀谢宏阔,命人暗中押回宫中。
毕竟到现在为止,与谢锳有血缘关系的男人,只剩谢宏阔了。
清思殿内早早燃上熏香,淡淡的沉水香气,不绝如缕袭来。
衣裳被浸透了似的,低头便能闻到香味。
“这是什么?”谢锳看见小几上摆着的瓷盏,满满一盏血红的液体。
白露与寒露面面相觑,“好像是陛下的血。”
谢锳蹙眉,走过去弯腰嗅了嗅,果真泛着腥味。
她仔细回想,约莫便是在他转去隔扇的时候,私下割的。
寒露道:“中贵人与我们说的,说是陛下以为只要阳气之血便可入药,就割开自己的腕子,弄了一盏,还没弄完,便听陆奉御说得是亲缘关系。”
正说着,周瑄从外进来,一眼看到那碗血,脸沉了下。
他走上前,端起来,二话不说探出窗外倒进花圃里。
随后便一本正经擦了擦手,道:“朕这几日郁燥不安,需得放放血才能缓解,不要多想。”
谢锳嗯了声,低眉拉起他的手来,将衣袖往上卷了卷,果然看到绑缚的纱布,洇出血迹。
周瑄抽回手背在身后,咽了咽嗓子说道:“你夜里少用膳,等朕着人割谢宏阔的血来配药。”
“我不用他的血。”谢锳径直拒绝,“太脏,我不要。”
她固执,周瑄没有勉强,只是请来陆奉御,查问别的法子。
谢锳的身子不碍性命,但若能调理可生养,便是最好的。
若不能,他也不介意。
等日后从王公世家擢选太子继位,只要可堪大用,于社稷有利,便足矣。
陆奉御连夜翻找医书,终于在犄角旮旯里看到一条,便赶忙与圣人禀报。
“除去亲缘之血,还可用普天之下最贵重之人鲜血,亦能搭配药汤,为谢娘子滋补。”
周瑄笑了下,随即冷脸看向陆奉御。
“普天之下,谁的血最贵重。”
陆奉御慌忙跪下,虔诚且恭敬地回答:“老臣妄言,自是陛下的龙血。”
支开的楹窗晃了晃,枝头枯叶被风拍到地上,发出窸窣的响声。
冷意沿着窗棂爬进来,干燥的空气,忽然变得异常安静。
周瑄捏着腕子,揉了揉,眉心拢成一簇。
方才泼出窗外的那盏血,约莫还没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