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思殿
新雨过后, 空气里流淌着浓厚的水雾,花枝刮着裙摆,白露扯了下,弹开一地的水珠。
寒露握住她的手, 使了个眼色, 两人齐齐看向殿门口新换的守卫。
黑甲禁卫军,里头套着绯色锦服, 瘦长的身形, 从背影便可看出是个俊俏的郎君,他碰巧回头, 右手摸着后臀,龇牙咧嘴, 站的姿势恨不能找棵树靠上。
“那人是谁?”白露小声道。
寒露遮了嘴, 往廊庑下瞥了眼:“陛下还没起吧?”
“嗯, 昨夜折腾的厉害些, 今早儿正逢休沐,中贵人候在殿外也没叫醒。”
寒露拉了她来到影壁后, “方才从刘将军那儿经过,听说清思殿安排进来一位新的守卫,便是他了。
他是平宁郡主的独子, 顾九章,坊间出了名的纨绔风流,前些日在画舫对娘子动手动脚, 被陛下踹进湖里,险些淹死, 回府后便被平宁郡主好一顿打, 眼看着还没好, 陛下将他调进清思殿,且让站在门口戍卫。
你知是何意?”
白露瞪圆了眼睛:“咱们陛下当真会处置,娘子和陛下日日在顾九章眼皮子底下恩爱,他瞧着会是什么感受,还不得恨得牙根痒痒?”
寒露摇头,叹气:“便是这个道理,总觉得陛下做事极端,若此人发起疯来,可怎么了得。”
说到发疯,两人顿时响起拿刀砍谢锳的圣人,皆噤声,不再言语。
顾九章落水,在坊间闹得沸沸扬扬,重回北衙,便有人说起风凉话,故意排挤他,更有甚者拉帮结派孤立嘲讽,顾九章倒是无所谓,上峰却很是头疼,当初提拔他虽有才能在其中,更多则是顾及平宁郡主的颜面。
与其说顾九章是在当差,不如说他是进宫享福的,成日晃晃悠悠,做事随心所欲,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能过去,如今可不行了,顾九章得罪了陛下,是多少人亲眼目睹的场景,往后他也不能明目张胆照顾顾九章。
接到调令那刻,上峰便语重心长同顾九章好生交代一番,像是嘱托后事似的,言语间难免让其谨言慎行,自求多福。
门从内打开,承禄躬身送进去圣人要穿的衣物。
顾九章全身重量集中在长矛上,被打过的臀部火辣辣的疼,小腿肚子发酸,他将一挪动,便觉臀上肉撕裂一般,他低呼衣裳,咬着牙单腿站立休息。
寝殿内咣当一声响动,紧接着是金属碰撞木头的声音,连番几次乱砍,砰砰砰的砸击声令人后脊发凉。
待院里的侍卫反应过来,顾九章已经冲进大殿,其余几人忙跟进去。
门窗紧闭,殿内桌椅四仰八叉,上好的紫檀木被砍出一道道豁口,雕花大屏翻倒在地,仙鹤香炉的铜坠子被生生砍断,连接处的铜环仍在不断打晃。
只着寝衣的圣人披散着头发,赤足拿剑疯砍,所到之处人仰马翻,他似失了神志,幽深的眸子充满杀意,在看见侍卫的时候,兀的转至浓热。
粗重的呼吸声,一点点砸到所有人耳朵里。
他们不敢贸然行动,皆退后躬身垂首。
“滚,给朕都滚出去!”
长剑脱手,叮的一下扎进门框,剑尾嗡鸣不断,盘桓在静谧的大殿,清晰而又令人惊惧。
顾九章悄悄抬头往内扫去,谢锳被甩到地上,艰难的伏在塌沿,她捂着小腹,面上冷汗涔涔。
顾九章咬了咬牙,朝前走去。
周瑄冷厉的望着他,两人即将交汇时,周瑄身形颤抖了下,人虚虚倒在地上。
承禄吩咐人来抬他,陆奉御亦挎着药箱小跑而至,所有人都围了上去,将周瑄抬到对面的软塌上。
顾九章抱起谢锳,看见她苍白无血色的小脸,不由大喊:“陆奉御,你赶紧过来看看!”
偌大的寝殿,霎时安静下来。
众人目光如绵密的针,嗖的望向顾九章。
而他的怀里,正抱着圣人的心头肉,未来的皇后,顾九章的手,握在谢锳脸上,轻拍了两下,又抬起头,冲人群喊道:“快啊!”
兵荒马乱之中,陆奉御为圣人开了安神醒脑的方子,承禄亲自安排人煎熬。
事后又来到大红帷帐下的罗汉床,摆好脉枕,手指搭上去。
然不过一瞬,他便惊讶的拿开。
顾九章单膝跪地,见状抬起头来:“怎么了,诊出什么毛病了吗?”
陆奉御摇头,蹙起眉心将手指再度搭上,随后惊喜的站起身来,朝着谢锳作了一揖:“恭喜谢娘子,你有喜了。”
顾九章手指一紧,拧眉反问:“没诊错吧?”
陆奉御笑:“老臣行医几十年,若连喜脉都诊不明白,当真要找块豆腐一头撞死。
谢娘子初初有孕,时日很短,但脉象能够把握出来,方才受了惊,导致血气逆流,待会儿老臣开一副补气益血的汤药,娘子按时服用,待度过最初三个月,往后便稳当了。”
他揩了揩汗,深深松了口气。
谢锳有孕的消息传得很快,翌日傍晚,昌河公主进宫,带了好些孩子的物件,进门便讨赏一样:“如何,我送你的小肚兜灵不灵验,这么快便有了孩子,没准还是个皇子,等他出生,你可得好好谢我,天知道我得知消息后有多高兴。
你啊,总算是有孩子傍身,以后有盼头有指望了。”
谢锳神色恹恹,有气无力的嗯了声。
昌河见状,亦知道是为了皇兄的缘故,关于皇兄疯癫的传言不仅仅是在宫中,坊间也有不少人在议论,虽在暗中传播,可如此迅速且大范围的流言,且是对皇族对天子的中伤,于朝堂安稳十分不益。
“七皇叔要回京了,你见过他吗,我小时候常跟在七皇叔屁股后,他人长得文弱,爱读书,从不争强好胜,可惜,他身子骨太差,很早便去了封地。
汝安侯回京时便说,七皇叔往后都得坐在轮椅行动,也不知是病成什么样子,哎。”
昌河公主本想转移话题,没想到提起七皇叔,情绪又低落起来。
“七王爷就封时我年纪不大,那会儿阿娘不爱带我进宫,我便没有见过七王爷,只是听说他博览群书,是个风雅人物。”
谢锳喝了盏参茶,“汝安侯与七王爷很熟吗?”
昌河笑:“那是自然,汝安侯过年都未回京,便是在偏远之地陪着七皇叔,曾嘉和也说过,打从有印象起,他便十分喜欢七皇叔,敬仰七皇叔,我倒不知道,他们还有这么一番渊源。”
她没待多久,赵太妃便着人将昌河叫回宫中。
夜深人静时,谢锳从随身的荷包里掏出一丸药,塞进嘴里,听到脚步声,忙用力咽了下去。
“还没睡?”
周瑄挑着帷帐,站在床头看她涨红了脸。
谢锳长吁了口气,指着门外小声道:“你快进来。”
周瑄拎唇轻笑,随后解了外裳钻进去,将手垫在她脑下,另一只手则环过她的腰,扣在后脊。
“他们有动作了。”
谢锳欢喜的抬起头,“是谁?”
“天香阁曹丙与陆奉御接头后,向外发了一封密信,截下后我看过密信内容,他们谨慎,没有写明收信人,只在上头标注,可按计划增兵入京。”
“有兵权的官员除去京中几位将军,此次赶回的王爷中便都有部分兵权,虽少,可若是突袭,凭如今京城防备,怕是要鏖战艰难。”
谢锳把手抵在他胸口,又说道:“他们可信了你的病情严重?”
两人都在服药,周瑄用的是让脉象看起来虚弱暴躁的药,而谢锳用的是假孕之药。
能为对方准备的有利条件,他们全都布置妥当。
“难道朕装的不像?”周瑄手指触到她的唇,而后轻柔的亲上去,边亲边问:“曹丙这两日,总围着顾九章打转,天香阁鱼龙混杂,盯梢极易出现纰漏,若真没有猜错,他们不就便会拉顾九章下水。”
“会是谁藏起来的陆阮?”谢锳气喘吁吁,推着他离开自己的唇。
“快出来了,很快..”声音暗哑,强硬着重新欺压上去。
几位王爷回京后住的都是京中旧府邸,只七王爷除外,因他离京赴封时年岁太小,尚未开府建牙,故而被安排在宫中居住。
昌河公主特意早早跑到清思殿,非拉着谢锳去看七皇叔风采。
远远看见马车驶来,在殿门口停下时,便有小厮跳下马车,取出轮椅,一切准备妥当,听着几声虚疲的咳嗽,一只纤细修长的手挑开车帘,弯腰走出。
谢锳不知该怎么描述他,鸦青色圆领襕衫,束着纯白腰带,清臞的面孔眼窝深陷,故而那双眼睛显得很是冷淡,高挺的鼻,纤薄的唇,唇色透着不正常的红,就像高热后缺水,他抬头看来,对上谢锳的打量。
谢锳福了福身,他亦颔首示意。
“七皇叔,你还认得我吗?”
七王爷离京时,昌河年岁也不大,只是他留给昌河的记忆大都美好,若不是知道是他,昌河今日也认不大出来。
周恒笑笑,大手揉在昌河的头发:“一转眼,昌河都做母亲了。”
昌河弯起眉眼跟着笑道:“是呀,我都做了母亲,可七皇叔连个侍妾都没有,果真如她们说的,皇叔要去庙里做和尚吗?”
两人哈哈笑起来。
昌河又给他们介绍了彼此。
周恒并不是不能走,只是双腿很瘦,像能被风吹折一般,他下了马车,便乘坐轮椅行走,知道消失在视线里,谢锳仍没收回视线。
夜里,周瑄便没有回清思殿用膳。
他在麟德殿设宴,为几位返京的王爷接风洗尘,他们大都是自己长辈,早在先帝在位时,便将各自手中兵权削弱收缴,这才有他如今的太/平盛世。
深夜时候,已经入睡的谢锳被人惊醒,她披上外裳起身,听到来人消息时,吓得险些栽倒。
周瑄醉酒,自麟德殿花园假山高处跌落,如今昏迷不醒,陆奉御已经赶了过去,正在施救。
谢锳咬着唇,强行令自己冷静下来。
她脑中一片混乱,因为连日来的计划,有时候两人根本无法商量,她相信今夜亦是周瑄安排,故意为之,而不是被人推了下去。
然而虽然相信,可手还是止不住抖动,以至于衣裳带子系不住,她倚着桌沿站定,声音苍白:“寒露,快些帮我收拾利落。”
初夏,夜里仍有凉意。
谢锳踏出寝殿门口,便被顾九章伸手拦住。
“你这是何意!”
谢锳冷了脸,绷紧身体站住。
“属下负责戍卫清思殿,自然要保护你的安全,天色漆黑,你便不要再出去了。”
他说的理所当然,以至于旁侧的白露和寒露忘了还嘴。
谢锳斥道:“让开!”
两列黑甲卫纹丝不动,挡在前方。
“顾九章,我再说一遍,领着你的人,退到一边去!”
谢锳蕴着怒气,心内焦躁难安,她要去麟德殿,即便是周瑄的布局,她也要亲眼看过,才好放心。
“莺莺,乖乖回去睡觉吧,等天亮了,一切都会好的。”
谢锳被囚/禁了,殿门自外锁上,周遭全是黑甲卫,每一扇楹窗下,都有两人戍守,她无法安静,一旦脑中空闲,便忍不住去想周瑄现下如何危险,她急的快要哭了。
寅时三刻,顾九章端了盏燕窝进来,他歪在圈椅上,左手敲了敲案面,笑道:“莺莺,别气坏了身子,先把燕窝喝掉。”
谢锳狠狠瞪着他,忽然举起碗来,将燕窝扬洒到他身上。
温热的汤水,浇的顾九章前襟湿透,他张开手臂,掸了掸,俊朗的眼眸沁着得意:“爷就喜欢你这暴脾气!”
一夜之间,宫中仿若变了天。
麟德殿内气氛紧张,陆奉御垂首站在旁侧,几个王爷虎视眈眈。
“陛下究竟何时能醒?!”二王爷周肃面容冷凝,负手在床前来回踱步,时而凑上前,扫一眼,紧皱眉头。
“陛下摔的不重,但先前他患有离魂症,时常发作,伤及心肾,故而久病入骨,不是一时半刻便能醒转的。”
“到底还要多久!”三王爷周秉一拍桌子,急躁道,“后日便是祭典,怎可没有陛下主持,你若诊治不了,便去多寻几个奉御!”
陆奉御躬身退后,低声道:“老臣侍奉两代君主,兢兢业业从未出过半点差错,陛下的病不是急症,也不是难症,只消这两日仔细调理定会醒来。”
“你!”周秉赤红着脸,偏又不便发作,只得咽下气,然走的越来越快,转的人头晕目眩。
“三哥,你先坐下,静一静。”七王爷扶着轮椅,仰头温声说道,“陆奉御的医术京城无人能出其右,你暂且等等,别着急。”
“老七,还有两日,你叫我怎么等的下去!”
周秉拂开衣袖,挨着他坐下,周肃亦长叹一声,转身凑过去打量周瑄。
“陛下年纪轻轻,怎么会得离魂症。”
周秉压低嗓音:“皇兄就是因为此症状崩逝的吗,兴许是遗传,父子血脉相通,你看关在大理寺牢狱中的四皇子,不也是疯疯癫癫了吗?!”
翌日晌午,周瑄在众人期盼中睁开了眼。
眼神迷茫,反应很是迟缓。
陆奉御连叫几声“陛下”,他都没有反应,只虚虚望着上空,不发一言。
几位王爷看了大惊失色,便听陆奉御悲痛说道:“陛下,魂去了。”
周肃凛了眉:“你这话是何意?!”
陆奉御扑通跪在地上,“陛下神智全无,往后只能如三岁幼童般,他...”
“放屁!”周秉上前,一脚踹到陆奉御。
“来人,去请秦奉御,快!”
然门外黑甲卫无人应声,麟德殿内,气氛瞬间凝滞起来。
周秉难以置信的看过去,复又与周肃面面相觑,却在此时,看见坐在轮椅的那人,缓缓开口,淡定从容。
“二哥,三哥,你们守了一宿,该下去歇着了。”
“老七,你什么意思?”
“二哥三哥放心,后日的祭祖大典会如期举行,陛下废了,还有他未出生的皇子担着,我会尽好做长辈的职责,爱护他,抚育他,替他在成年前料理朝务。
剩下的,便不劳两位哥哥操心了。”
他招手,立时有黑甲卫上前,强行押解周肃和周秉出去。
“老七,你特么装了四十几年病秧子,现在反了!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你不得好死,你....”周秉骂骂咧咧,忽然被堵了嘴,只能发出含糊的支吾声。
周恒自轮椅上起来,慢慢走到床前坐下,他与周瑄的视线对上,那人呆滞如痴傻般,目光没有焦距。
周恒伸手拍了拍他的脸,笑道:“当年险些被你爹弄死,若不是藏拙示弱,今日便没有你七皇叔了。”
他敛了笑意,病态的脸上尽是不屑,轻咳几声,肺腑刀割一般,他这样残破的身子,当真是最好的伪装。
现下的京城,宫城,皆在他掌握之中。
先帝和周瑄不会知道,早在多年前,便有一支属于他的军队,暗自成型,壮大,只待他重整旗鼓,荣光归来。
“王爷,可否让老臣见见她?”陆奉御卑微的跪下,双手颤颤,他年过七旬,鬓发半百,佝偻着身躯俯首如蝼蚁一般。
周恒笑,抬手将他搀起来。
“陆奉御,别急,阮娘在我身边侍奉的很好,我并没有亏待过她,因为你做的好,所以她过的好,明白吗?”
陆奉御老泪纵横,浑浊的眼珠不断往外淌着热泪,他想去抓周恒的衣角,却惧怕他的阴狠,苍老的声音满是哀求:“王爷,求你了。”
“本王说过,咳咳咳...”周恒摁着唇角,剧烈咳嗽起来,他身子实在太坏,“会让你们父女重逢,你若再胡搅蛮缠,本王便剁下她的手喂狗。”
陆奉御浑身一僵。
周恒冷斥:“下去吧。”
暗处走来一道黑影,直到走近亮光,他才将帷帽摘下,露出一张精明矍铄的脸。
“恭喜王爷,心愿达成。”
周恒瞟他一眼,笑:“若非你广撒渔网,助本王蛰伏数十年,本王不会有今日的好命,或许早就死在边疆,死在先帝的算计里。”
那人拱手作揖,谦虚道:“王爷谬赞。”
“谢大人,你真是聪慧过人呐!”
周恒有时觉得是天意,当年瞧不上的唯利是图者,竟成了他扳倒先帝和周瑄的有力武器。
如此曲折,却又如此顺畅。
谢宏阔将筹码压到了很多人身上,他并不是最好的那个,然出其不意的一枚棋子,发挥了最重要的作用。
崔家被抄,谢宏阔将陆阮换出,乔装后送到他身边,从此他便有了拿捏陆奉御的把柄。
一步步,弄死先帝,再弄死他的儿子,最后的最后,挟太子成为辅政王爷,大权在握,这天下,便都是他的。
周恒笑起来,肺里又是一阵冷咳,他猩红着眼,扭头冲谢宏阔说道:“你该去做你应该做的事了。”
清思殿的守卫换了一批,唯独顾九章还在门外坐着。
谢锳出不去,寝食难安,早早起来将门打开,顾九章便托着腮堵在面前。
“莺莺,想去哪?”
谢锳啐了声:“吃里扒外的狗东西!”
“爷可是没有吃里扒外,爷是有仇报仇,有冤报冤,圣人当众羞辱我,我便要千百倍奉还回去,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他一副欠揍的表情,吊儿郎当站起来靠在门框,长腿一横,拦了去路。
“你让我去看他一眼,求你了。”谢锳低眉顺眼,压下所有脾气。
其余几人听到了两人对话,皆暗中咂舌。
游廊尽头,有一身穿玄色衣裳的人疾步走来,头上的帷帽随风摆动,身形姿态,熟悉的令谢锳惊讶不敢确认。
待他走到跟前,一把掀开帷帽后,谢锳睁大了眼睛。
“是你!你怎么会回来,为何回来!”
谢宏阔冷笑一声,嗤道:“十一娘,我说过,此生唯一心愿,便是强大谢家,光耀祖宗,在我手上,谢家一定会攀至顶峰,创你祖父曾祖父..他们都未达到的万丈山巅。
十一娘,谢家养了你这么个没心没肺的女儿,不仅不帮我,竟还将我流放黔南,我是你阿耶,你怎么能如此绝情!
为了一个男人,你放弃我!
你可知我是如何一步步流徙黔南,途中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若不是我心志坚定,半路上我便死了,何至于有今日!”
他负手在后,伸开手臂仰望四下,鬓边银白,苍肃的面容满是踌躇得意,他笑着,转过头来,仿佛面前是开阔坦荡的前景。
“你看,到底是阿耶赢了。”
瞪大的眼睛缓缓恢复正常,他冲谢锳招了招手,声音温和到诡异:“过来,让阿耶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