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在朕厌弃前,学着喜欢...◎

幽暗的廊下, 秋风卷积着枯叶胡乱拍来。

谢锳跪在青砖上,薄透的衣裙遮不住雪肤玉肌,头顶的六角宫灯不断撞击门柱,发出诡异的呜咽声。

帘子从内打开, 谢锳看去。

只承禄一人。

她心里一慌, 就像被人推到悬崖边,再不向前, 只能等死。

扶着廊柱, 她站起身来,待双膝能够活动, 提起裙裾跨过门槛,挑帘, 低头, 在承禄反应过来前, 她脚步急急朝着大殿跑去。

紫宸殿倏然静谧。

十几位官员眼睁睁看着绯色人影推门而入, 乌黑的发,雪白的肤, 近乎透明的衣裙行走间绽开云雾般缭绕朦胧的模样,泥金帔子缠裹着纤细柔软的手臂,荡在腰间勾勒着轻盈身段, 她走的很急,以至于本就托纳不住的峦峰跃跃欲出,直至顿了脚步, 莹白透粉的肌肤似渡上清浅的光晕,极具冲击力的刺激着在场每一个人。

细碎的步摇仍在晃动, 她攥着帕子, 明眸圆睁, 檀口轻开,两颊染了颜色,却显得那小脸愈发素白,挂在肩上的薄纱快要掉到肘间,她却没有察觉,只目不转睛瞪着他。

有恃无恐的瞪着他。

每一声喘息,足以令人口干舌燥。

如此旖/旎香/艳的画面,就像两军对阵前,骤然击响的鼓槌,咚..咚咚....咚咚咚

剧烈敲打着他们的胸口。

偌大的殿内,仿佛只剩下呼吸声和心跳声。

周瑄捏紧手里的笔,发出隐忍的晦涩声,众官员如梦初醒,忙相继低下头,再不敢看那人一眼。

“啪”的一声折断,笔杆掷到谢锳脚边。

“出去。”

极沉极冷的低斥,没有称呼,不知在吩咐谁,命令谁。

谁都没有离开。

谢锳攥着帕子站在原地,甚至无所顾忌地往前走了两步,近到能看清他眼底的不虞和杀戮,她咽了咽喉咙,低声求道。

“陛下,我...”

“出去!”

他五指握成拳,手背上隐隐暴着青筋,起身,自旁侧青松云海屏风上扯了玄色披风,阔步走下阶来。

“明日再议!”

声落,众臣忙不迭拱手做礼,窸窣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承禄遣出内殿伺候的宫婢,候在殿门口。

周瑄死死盯着她,她眼睛明亮,唇瓣冻到发白抖动,薄如蝉翼的绯红襦裙,本就该是帐内消遣的穿着,她怎么敢堂而皇之穿到紫宸殿,沿途又有多少双眼睛看过,多少人对着这身子别有用心。

他眸眼幽黑,喉咙滚了滚,扬起披风将她团团裹住,修长如竹的手指系绸带时似要用尽狠力,关节也挣的发白发紧。

他冷眼望着她,心绪难平,翻江倒海一样奔腾汇聚直直冲着颅顶疯涌而上,他压低了呼吸,垂眸平复心情。

两条柔软的手臂搭上肩膀,谢锳顺势往前一靠,樱唇启开,亲在他温热的唇角,周瑄僵着身体,任凭她费力讨好,不肯低下头颅。

谢锳抚在他面上,垫脚去将他往下拉,他身量健壮结实,饶是谢锳涨得小脸通红,他依旧如峻拔的山,纹丝不动。

“陛下,我错了。”

“我不该朝你咆哮,不该质问你,不该以下犯上目无尊卑。”

她声泪俱下,冰凉的手指紧紧抠住周瑄的颈,怕被甩开,她贴近了些,脚尖踩到他的脚背,刚要弹开,被他一把圈了腰,整个提到书案上放下。

“松手。”

谢锳自然不肯,不仅不肯,环过他后颈的手用力一勾,上身撞到他坚硬的胸腔,隔着层层衣裳,犹能感觉出那柔软丰盈,周瑄额间绷紧,反手将她强行拉下来。

往后撤开距离,神情凉薄。

“你又想求朕什么?”

谢锳肩膀耷拉下来,乌发慢慢松散,她动了动唇,开口道:“临哥儿,我侄子病了,嫂嫂说该请的大夫都请去看了,可还是没有起色。

他们说,宫里陆奉御有味药,是专给孩子用的,陛下当年也服过,求你让陆奉御携药去趟谢家,救救临哥儿。”

瞬间如死灰,虽她过来那刻便不报指望,心底却可耻的幻想她能说出什么有用的话来。

到底是为了旁人屈服。

周瑄拎了拎唇角,很快答她:“好。”

承禄去往尚药局,备车连夜将陆奉御送去谢府,从头至尾,仿若再寻常不过的小事,没有刁难,没有落井下石,顺利到令谢锳不知所措。

她坐在案上,双手拢着玄色披风,上面的龙涎香带有周瑄的阳刚之气。

周瑄已然回到长条案前,取出奏疏朱笔提点,高几上燃着的灯火噼啪爆开,罩纱下的影子,晕出清浅的形状。

他奋笔疾书,全然沉浸在朝事之中。

谢锳默默跳下案去,冲着他福了福礼,心神不定地往殿外走。

待伸手去覆门框,忽觉耳畔一记黑影急速闪过,“咚”的一声巨响,青玉纸镇砸裂门柱撞到地砖,连滚了数圈,残缺不全的玉石最终抵靠着墙壁立住。

谢锳吓了一跳,又是一阵疾风,腰间一紧。

周瑄从后抱住她,手臂圈紧,炽热的呼吸随之而来,喷在谢锳颈间,他埋头进去,浑身犹如快要燃烧,滚烫的皮肤炙烤着谢锳,将那冰凉渐渐渡到火热。

他一声不吭,浓烈的喘息声打湿了谢锳的耳垂,像凶猛的兽,重伤后急需得到慰藉,他靠着她,试图从拥抱中得到确切的回答。

谢锳扭头,试探着去亲他。

周瑄阖眸,刀劈斧砍的线条勾出俊朗的容貌,映着盈盈光火,他微蹭在谢锳的颈项,暖光流泻而过,唇角是谢锳濡湿的青丝,玄色披风褪落,薄纱下的人,每一寸肌肤都令他想要掠夺。

谢锳想转过身去,周瑄忽然停了侵袭,他的手从纤腰移到双肩,环过后往自己肩胛摁去。

“谢锳,朕要你。”

水雾打湿了她的颈,一点点留下印记。

谢锳仰起头来,抬手虚虚覆在他手背,任其亲/吮,任其游移。

她说“好”,声音哑的不行。

“要你一直喜欢朕,像从前那样喜欢。”

谢锳被他握着肩膀推开,那深邃漆黑的眼底像旋涡,看不透里面的波浪汹涌,却能感知到一股强大的力量,吸引着她,不敢挪开视线。

“假的也无妨。”

谢锳震惊,在这一刻,她脑子里仿佛有一个呼之欲出的答案,而这答案出乎她的预料,即便重逢之后,她也从未想过,从不敢想过。

周瑄可能,还喜欢自己。

她瞪圆了眼睛,像要从他的表情中寻求肯定。

“你,是不是..是不是还...”她艰难的开口,却又觉得每个字都鲠在喉间。

周瑄望着她,俯身,吻住红唇,直把她亲的气息紊乱,身子往下松软坠落,他单手捞起她的腰,狭长的眸眼冷静而又笃定。

“是,朕没有一日忘记过你。”

“虽然朕宁愿相信那是因为嫉恨,报复,以至于夜夜不得安宁,多少次红罗帐中,朕梦见与你颠/鸾倒/凤,同赴云雨,梦里有多酣畅,醒来就有绝望。

朕在边境三年,爱着你,恨着你,一想到你和云六郎做着那般亲密厮混的事,朕便觉得自己可怜,可悲。

你说你拼尽全力爱过,你可知何谓真正的爱,何谓真正的拼尽全力。

爱不是遇到绝境便往后退,爱不是成全,他是自私,是占有,是妄图舍弃一切只要我们!

你说父皇和你阿娘的丑事腌臜秽乱,你畏惧我们可能的兄妹身份,所以你退的理直气壮,觉得自己没有一点对不住朕,你尽力了。

谢锳,朕今日告诉你,若当年换做是朕,朕也不会有半分犹豫,朕会娶了你,这辈子都装着毫不知情。

管他兄妹也好,腌臜也罢,那又如何,那能如何?!

你不知你错在哪里,朕恼恨你茫然坦荡的模样。

你错在不坚定,错在不够喜欢,错在转身就能释怀!”

“你最大的过错,是你所谓的喜欢,永远留有退路!”

谢锳踉跄了下,仓皇的扶着案角站定。

周瑄抿唇笑,森冷的眸眼划过戾气。

“是不是觉得朕像疯子。”

谢锳想说话,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她愕然的望着那星辰般碎光泠泠的眸子,明面冷淡疏离,却又藏着滔天的炽热。

他亦看向她,幽静而又决绝。

“父皇说过,朕想要的东西,都会得到。”

“谢锳,假的也无妨,只要你像从前一样喜欢朕,朕可以不计较。”

“你兄长,你姊姊,你侄儿,你想要保护的所有人,朕会如你所愿。”

“在朕厌弃你前,留在朕身边,好好学着喜欢。”

明黄色络子打了个头,谢锳便有些出神,她托起腮,推开支摘窗,深秋时候的庭院,即便有各色菊花争艳,也总有肃杀的凌厉感。

临哥儿身子好转,嫂嫂秦菀特意写信告知与她,道陆奉御每日都去,亲自调理医治,很是尽心。

谢锳想起幼时,她跟嬷嬷学着用草条编蚱蜢,编好后特意拿去阿娘房中,摆在最显眼的妆奁处,原想阿娘能揽过自己,亲亲她,抱抱她,说一句“锳姐儿真聪明。”

可阿娘看见那蚱蜢,嫌恶的拿帕子挥到地上,踩得稀巴烂。

希望和喜欢,盛的太满便会反噬,谢锳习惯了适可而止,自然也不会把指望放到对方身上。

周瑄说她留有退路,她又怎能不留有退路,这是刻在骨子里的习惯,自小到大缺乏的安全感,不对旁人过分希冀,便能在对方远离时,不伤心不难过,即便有那么一丝丝委屈,经不了几日也就忘了。

宫里的赏菊宴,比往年都要清减。

几个太妃太嫔凑在一块儿,给官眷下邀帖,好歹攒了个局,设在绫绮殿。

珠镜殿在绫绮殿东北侧,溜达着半个时辰便能走到。

谢锳听了整日的丝竹声,曲水流觞的欢闹隔着重重宫墙纷至沓来,饶是她合上楹窗,耳畔亦环绕着笑声。

白露自外头进来,抱着领来的新料,小声道:“今儿宫里来的女眷真叫多,京城数得着的门户全都来了,娘子,谢家也来人了。”

谢锳打络子的手一停,抬眼蹙眉:“是我阿娘?”

“大娘子和秦娘子都来了,还带着临哥儿。”

“临哥儿好利索了?”谢锳走去开了窗,日头正好,晒在身上不燥不热。

“你要是不放心,咱们过去看一眼,奴婢也是打远瞧着,看不真切。”

白露将衣料分门别类整理好,别说是入秋的衣裳,便是来年的也劲够用了,绫罗珠钗堆积如山,眼下的珠镜殿,活像珍宝阁。

谢锳摇头,继续打络子,她还有好些事没做完,既在那日答应下来,便得循规蹈矩,将该做的做好。

就像周瑄所说,哪怕是假的,装也要装的像点。

权当是买卖,横竖真不可能回到当初。

毫无疑问,她震撼周瑄那一番话,感怀他绵长深刻的喜欢,也愿意为之付出行动,让他高兴,让他满意。

可她做不到周瑄说的毫无退路,即便重来一回,她还是会那么做。

他和云彦,谢锳都曾专注且热忱的喜欢过,至少她用了自己能用的真心,闹到现在的地步,她没甚好惋惜的。

承禄送来一匣子书信,谢锳几乎一眼认了出来。

上头压着玉蝉,修补过,裂纹仍在,下面是被烧过的信,最外头的封面还有灰烬,底下那些完好无损。

“娘子,陛下说你看到书信,自然懂他是何意思。”

谢锳除了惊骇,说不出旁的。

为了救谢楚,她亲手送去周瑄写给自己的书信,连同王皇后赠送的玉蝉,她都还给他了。

他又送还回来,是要她一件一件复原过往?

有人闯进院里,紧接着是窸窣的脚步声,珠帘被人掀开。

谢锳抬头,迎面看见一众女眷面色各异地走来。

她合上匣子,直起身自案前走下,最先开口的是曹氏,她皮笑肉不笑的“吆”了声,随后犹如主人般四下逡巡,伸手碰碰长颈花瓶,摸摸雕海棠纹屏风,嘴里不时发出“啧啧”的感叹。

谢锳冷眼看着,直到曹氏憋不住假面,奚落说道:“果真是陛下心尖上的人物,瞧瞧这屋里的布置,单拿出一样够普通百姓吃一年的了。”

同行的几人看起热闹,不咸不淡佯装劝阻:“好了曹姐姐,咱们出去吧,珠镜殿富丽堂皇,岂是咱们能待的地方。”

话虽这么说,却谁都没有挪步,只等着两人吵闹起来,趁机拉个架。

曹氏并非脑筋抽风,纯碎叫她难看,而是前些日子登州来报,道六郎吐了血,命悬一线,若非救治及时,恐要把命搭在登州。

她最得意最喜欢的儿子,竟为了个女人离京奔走,家也不顾,娘也不管,先前读的圣贤书抛之脑后,甘愿放逐,她怎么受得了!

若说云臻的事不足以令她发疯,那么云彦如此,她焉能忍耐下去,云家一日不如一日,凭什么她过的舒坦快活!

曹氏之所以敢来对峙,自然是因为听说近月来圣人都不曾踏入珠镜殿,显然是厌倦了,烦恶了。

下堂妇,能新鲜几时。

陛下若真喜欢,岂会一直不给名分,分明就是玩/弄作践,金丝雀一样圈着,待哪日彻底腻了,随便就能打发出宫。

曹氏愈发觉得谢锳虚伪,就像云臻所说,先前都被她骗了。

她和陛下,尚且不知是在婚内搞在一起,还是婚后,不守妇道且淫/乱自私的女人,合该受到万人唾弃。

“曹娘子若再敢放肆,我便叫人大棒子赶你出去。”

谢锳冷笑,只一眼便看出她们各怀鬼胎。

她也不是伯爵府的媳妇,至于名声,早就没了,在周瑄惩治王家那日起,珠镜殿藏娇的事儿便都摆在明面上,装聋作哑自欺欺人都无用,说到底,她如今的身份,等同于外室。

在他们看来,约莫还是个失宠的外室。

所以便都想来看笑话,呵,当她谢锳软骨头呢。

“怎么,还有话说?”谢锳态度跋扈,自是曹氏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嚣张样子,她捂着胸,似难以置信。

“白露,将人都撵出去。”

谢锳回身,折返到案前。

便听什么东西被撞倒,回头的光景,曹氏疯了一样冲过来,抡起手臂冲着她脸急急打下。

谢锳凭本能躲避,谁知避开一下,曹氏更加疯狂,手脚并用又打又踢,案上的匣子被推到边缘,书本册子随她动作摇摇欲坠。

曹氏边打边哭,嚎啕着满腹委屈:“你还我六郎,还我六郎!你这个狼心狗肺,水性杨花的女人,你怎么对得起六郎的喜欢!

亏我把你当好媳妇,事事护着,四娘说你我都替你挡着,你便是这么对我,对云家的!”

她指甲尖锐,哭闹起来泼妇一般。

撞得书案猛一晃荡,谢锳忙去捞那匣子,不妨被她尖锐的指甲划到脖颈,当即抠下一块皮肉。

谢锳抱着匣子躲避,伸手推了曹氏一把,曹氏连着往后倒退两步,咣当坐在地上。

谢锳后脊抵碰到墙壁,硌的嘶了声,怀里的匣子幸好没有摔落。

白露和寒露被那群官眷刻意挡在外头,冲不进去,急的直跳脚。

先前谢锳觉得烦,将一应宫婢黄门都遣到外殿,故而这样大的动静,他们都未觉察。

有人去扶曹氏,顺道轻声指责:“锳娘子也是,曹娘子再疯,好歹你要看在曾经的情分上,她毕竟做过你婆母,今日骂两句,出出气,不都是为了云六郎?

你如今过的是好,他呢,那样好的男儿,漂泊不定,他本有大好前程啊!”

“是啊,是啊,真不像话。”

“长辈再不对,也是长辈,你还还手,还把她推倒。”领头那个远山眉,眼眸精明,边搀扶曹氏边继续拱火,“曹娘子,没摔伤骨头吧。”

听她一说,曹氏原本正常的腿瞬间一软,哎吆着,面露痛楚。

谢锳气的浑身发抖,一群人,一群嘴,喋喋不休的嗡鸣聒噪。

她抱着匣子,就像被浪打到礁石,漫灌而来的海水令她窒息,难受,她哆嗦着唇,扬手指向门口。

“出去。”

嗡嗡声不断,蝇蚊一般。

“我们不过是来看看你,哪里做错了惹着贵人,你千万别生气。”

贵人二字咬的分外重,随即便有笑声传来。

“就是,您是什么身份,宫里不都知道吗,陛下疼你宠你,可你也得沾点烟火气,别听两句忠告便想打人,时日久了,养成刁钻的毛病,陛下留你还好,若是不留呢?”

谢锳闭了闭眼,忽的抄起案上端砚,怒目瞪着她们。

“我最后说一遍,出去。”

那些人愈发得意,仿佛激怒了她,便是什么了不得的趣事,三两个凑在一块盈盈笑着,混不在乎她虚张声势的威胁。

“啊!”

端砚飞出,径直砸到领头那位脑门,当即血溅出来,吓得殿内嘘声一片,嘈杂吵闹瞬间冷凝,只有一声声倒吸的凉气。

谢锳咬着牙,将她们一一打量了遍,随后轻笑着开口:“信不信,再多说一个字,叫你们官人倒台!家宅不宁!”

话音刚落,果然唬的众人噤声。

被砸的那位挣扎着爬起来,捂着血水直流的额头,伸手哆哆嗦嗦指向谢锳。

“你算个什么东西!你可知我们在场随意哪位,都要比你尊贵端庄,你哪来的底气说这胡话!”

其余人唏嘘着点头。

“我乃朝议大夫之妻,正五品官眷,我定要将此间是由呈禀陛下,叫他看看,你到底如何仗势欺人,口出狂言,袭击官眷..你等着!”

她说的激动,以至于根本没注意到殿内突如其来的静谧。

所有人都跪伏在地,只她义愤填膺的站在那儿,扬着手臂与谢锳叫嚣。

直到喘息声撕扯着喉咙,她咳了下,余光看见明晃晃的甲胄,再往后回头,便是一脸肃杀面无表情的陛下。

她双膝发软,顾不上去捂额头,跟其余官眷一同跪下,呼“圣人”。

所有愤怒,委屈,不平,在看到他进门的刹那,似乎找到了发泄点,谢锳绷紧的神经松懈,眼圈涌上水雾,她别开头,背朝着周瑄仰起脸来。

周瑄看见她颤抖的双肩,更看到她被众人围堵着一声声质问,嘲讽,像被包剿的羊,周围全是饿狼。

他恨不能撕碎了她们。

自己舍不得碰的人,她们竟敢过来欺负。

“疼吗?”他站在谢锳身后,抬手摁在肩上,迫使她转过头来,指腹覆在颈间,查看被划破的皮肤,抬眼,对上她通红的眼眶。

心就像被人攫住,血液流不过去,她哭,比刺他一刀还要难受。

“朝议大夫是吧,承禄,传令下去,免去徐陵其朝议大夫之职,发派到苍梧去做主簿。”

被砸那人惊骇万分,流血不止的额头就像破了个窟窿,她膝行向前,想求饶,却别周瑄一记杀人的冷眸震慑在地。

苍梧,那可是个穷山恶水,民风彪悍的偏远苦地,他们在京中养尊处优,本是闲职,到那儿可怎么活。

她瘫在地上,然尚且未完。

“拖下去,廷杖三十。”

她哀嚎一声,便被身穿甲胄的侍卫架着往外拖走。

不多时,殿内传来更为凄厉的惨叫声。

在场官眷无不寒毛耸立,后悔莫及,她们跪在地上,皆已抖成筛糠。

明明传言不假,明明陛下月余多都没有踏入珠镜殿,她不是失宠了吗?

便是受宠,陛下不最是严苛端方,沉稳老成的吗,为了一个没名没分的女人,他便狠戾至此?

隐忍的恐惧,挟着压抑的啜泣声,将殿内的气氛笼罩的愈发森凉。

“谁打的她?”

阴鸷的目光顺势往下跪的人里一扫,便见曹氏晃了下身子,手脚止不住的发颤。

谢锳正欲开口,周瑄攥住她的手,拉到身边。

“抬起头来。”

曹氏面如土灰,战战兢兢只抬了下脸,又慌忙垂落。

周瑄拇指捻过谢锳的手背,拿到自己掌心拍了拍,笑道:“去,掴她那张老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