溶溶烛光, 映在铺张开来的画卷,仿佛渡了层朦胧的纱。
谢锳托腮看着,右手慢慢从上沿滑到裙角,画中是她年节时拢着泥金红帔子于暖炉前盘账的模样。
那会儿先帝病笃, 朝中人人自危, 不少官员投石问路,惶恐新君即位后朝局动荡, 更有官员私下到伯爵府暗商, 试图拉拢忠义伯与云彦入伙投到四皇子门下。
谢锳不堪其扰,索性与云彦避居大慈恩寺, 两耳一闭只管抄经礼佛,待了半月下山, 周瑄已从边境赶回, 迅雷之势御极铲佞。
半年而已, 当真物是人非, 而她精心筹谋的顺畅日子也如镜花水月,虚妄一场。
推门声起, 谢锳手忙脚乱去收画卷,然还未来得及,那人已经踱步跟前, 抬掌摁在她手背,压住卷了边角的位置。
周瑄弓腰自后袭来,谢锳被困怀中, 耳畔是他精健有力的手臂,她动了下, 想钻出来, 周瑄垂眸, 薄凉的眼神盯在她脸上,缓缓游弋。
谢锳屏住呼吸,仰面想要开口,腰间一紧,周瑄轻而易举把人抱到案上,书籍簿子被推到边缘,岌岌欲坠。
谢锳慌乱下抓住桌沿,珠钗摇曳,泠泠作响,柔软的上身往后探出几乎快要折断,手指攥的发白,离地的双脚无处着落,踢蹬着眼看就要跌到桌下。
脚踝被人一把握住,逼人的气息迎面欺来。
“你是不是想和他重归旧好。”冷冽的声线沁着森寒,喷吐在她颈间,将她细嫩的耳尖染得通红。
谢锳咬着唇,抬脚便要踹他,然刚曲起便被他轻慢地攥住,如此两条腿皆被桎梏,谢锳以极其羞耻的姿态,与他仰面对视。
她恨极,口不择言:“我便是与他重归于好,同你也无半点干系,我们本就是夫妻,从未离心,若无糟乱我们今岁还会有个孩子,往后还会有更多孩子,我...啊!”
原本握在脚踝的手陡然挪到腰间,他神色冷的下雪一般,在谢锳的捶打中,抬手将衣裙推至案面,复又自顾自去解衣裳。
薄衫透着冷凉,激的谢锳不断发抖。
细碎的光将周瑄剪成茫茫阴影,俯落下来,犹如吞天巨兽,顷刻间谢锳的执拗化作低低哭声,一绺绺的撞进他耳中。
桌案上的物件逐一掉落,砸在地砖声响不断。
谢锳仰面躺着,双手抓住他小臂才不至于掉落下去,发丝缭乱,香汗淋漓,双眸浮起盈盈潋滟的水雾,檀口微张,柔软鲜嫩。
周瑄体格极好,浑身都是充满掠夺的力量感,掌腹上的茧子或轻或重,抚过谢锳的肌肤,逼得她紧咬牙关克制战栗。
记不清有多久,窗外传来沥沥雨声。
谢锳俯趴在案上,双手抓着画卷,浑身上下冒出细密的汗珠,那副画早就被揉烂搓裂,皱的不成样子,洇开的墨迹染在她肌肤,浓烈而又靡艳。
撕拉一声,画卷断成两截,掉到谢锳脚尖,她合上眼,微微喘着气息。
“你要孩子,朕也能给。”
周瑄往前,滚烫的大掌裹住她的细手,交握着摁在脸侧。
“不行。”谢锳动弹不得,在逐渐缓和的风浪里,她忍不住绷紧脚尖,双腿不受控的颤抖起来。
“为何不行。”他目光悄然转向她的小脸,伸手握着她的下颌,朝后令其面对自己。
谢锳咬着舌尖,腥味溢出,被汗水黏腻的两人如此姿态,她怎么说的出口。
她无法再说出来,若只一次,是因为药物作用,那后面一而再再而三的欺辱,知晓真相又能如何,横竖是两人都恶心罢了。
他那般清贵端方,寡言持重之人,听到那污脏的事情,大约是会疯的。
不会更好,只会更差。
谢锳觉得自己在漆黑的海里,波浪一阵一阵打来,她思绪混乱,潜藏多年的隐秘成了压垮她的稻草,她想要结束这种折磨,却又不知畏惧什么,那话鲠在喉间,纵然令她羞愧憎恶,可她再也说不出来。
幽幽光线下,周瑄手指落在她后颈,拂去莹润的汗珠,低头,唇落下去,她哼了声,起伏的曲线在薄衾的遮盖下若隐若现,极美极具蛊惑。
谢锳醒来时,身上换了件雪色里衣,衣襟敞开,胸前的光景一览无余,比之从前任何一回还要肆虐。
斑驳的痕迹非咬即捏,形状各异,她抬起脸,双手拢住衣领。
“醒了。”
谢锳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透过帷幔,果然看见书案处坐着一人,形容自若,身量端正,说话时并未抬头,手中似乎在写画。
“你为何还不走?”谢锳嗓音沙哑,冷眼瞥去,情绪交织如晦。
周瑄听出她的意思,淡笑一声,道:“你说的倒像是偷/情,事毕便要撵人离开。”
谢锳红了眼眶,焉能听不出他刻意羞辱,拢着衣裳的手哆嗦着,系好带子。
“之前我拿王家姑娘的事要挟你,是我不对。”她突然又提到王毓,周瑄没作声,握笔的手却猛地收紧。
“你跟她,快要定下来了吧。”
周瑄搁了笔,不动声色打量帐子。
细长手指撩开帷帐,谢锳穿着里衣下地,眼尾余韵未消,透着股慵懒缱绻。
“等你们成婚,我想搬去紫霄观,同我阿姊作伴,可好?”她语调柔软,带着讨好的意图,连看向周瑄的眼神都异常浓情。
周瑄忽地笑起来,谢锳心内焦灼,偏面上装的坦荡真诚,她咬了咬唇,放低身段求他,“你怨恨我,气我,是我咎由自取,可你是皇上,日后会有皇后、妃嫔,总不能将心思一直落在我身上,我说的可对?”
周瑄扶额,眉眼始终沁着若有似无的笑意,那笑容冷淡且又疏离,不外乎是在审视猜疑。
谢锳听他低声“嗯”了下,心里不觉轻快几许。
又道:“那么不如这般,在你与王家姑娘定下前,我不再反抗,你以为呢?”
试探的时候尾音忍不住发抖,谢锳捏紧袖子,挤出一抹难看的笑。
周瑄手指叩在案面,目光扫视她纤细的身段,点头,问:“之后呢?”
谢锳赌他报复,赌他只要看她后半生过的孤苦便会放手,她垂下眼睫,轻声道:“我去紫霄观出家修行,从此再不踏入红尘,我发誓。”
她目光坚定,怕他不信,便要去找纸立个字据。
周瑄起身,走到他面前,谢锳往后退了步,仍被那漆黑的影子笼在其中。
夜色浓黑,光影倏忽迷离,屋内的呼吸声不断缠裹着神经,令谢锳紧张到浑身僵硬,下意识想逃开束缚。
“听起来是个不错的交易。”他捞起她的纤纤玉手,唇碰在指尖,谢锳想抽回,又压住心潮澎湃,任他吮着指腹,满怀期待的秉了呼吸。
然下一瞬,他又抬起眼皮,讥嘲着调侃:“可朕偏喜欢你抗拒挣扎,又逃脱不掉的模样。”
血液霎时冷寂,谢锳失措的看着他,唇颤了颤,声音挟着慌乱:“你是何意思?”
大掌贴在后腰,谢锳被他摁进怀里,丝丝密密的吻随之落下,暗哑的声音如同来自地狱:“想走,可以。”
“给朕生个皇子,朕便放你走。”
谢锳身体剧烈颤抖,那人抬起头来,肆无忌惮的视线逡巡在谢锳恼羞成怒的脸上,疾风袭来,眼看就要掴到周瑄左颊,他伸手,轻易攥住那腕子,笑意敛起,取而代之的是冷漠至极的威胁。
“朕握着你谢家几百口的性命,跟朕谈条件,你凭什么?”
一把甩开,周瑄转身走到案前,坐在圈椅中。
“你跟谢宏阔和崔氏决裂了,这很好。”
谢锳抑制住悲愤,抬眼泄气的瞪着他。
“你还有阿兄,阿姊,还有个四五岁的小侄子,他们能不能活,也全在你了。”
“过来,看看朕为你作的画。”
他叩了叩案沿,目光往膝上一扫,谢锳头皮发麻,脚步生硬,临到跟前被他一把拽进怀里,坐在膝上。
画上人柔弱无骨,薄如蝉翼的里衣轻轻勾在臂间,肌肤似雪,香汗如雨,她侧身蜷着,只一眼便能看出是经历过什么。
谢锳脑子嗡的一声,眼前昏白,虚虚倒了下去。
周瑄打横将人抱起,心下寂冷一片,怀里人睁开眼,忽然抬手冲他面颊抓去。
躲闪不及,下颌被狠狠划开长血条。
他嘶了声,却还是耐着性子把人放在绸被上,反手一摸,血凝成珠子很快滴在衣领。
谢锳神情悲愤,怒目而视,胸口因为激动而剧烈起伏,乌黑的发铺陈在枕间,云雾般撒在圆润的肩头,拢好的里衣斜斜敞开,肌肤上的痕迹暴露在空气中。
周瑄居高临下望着她,她亦不再惺惺作态的谄媚。
这很好,有些事既然当年不肯明说,现在也就没必要了。
至于谢锳是谁,他亦不在乎,他只知道,谢锳不能走。
如若用感情留不住,那就用手段,至少人在他面前,再不是云六郎身下那个眉眼殷红的女人。
她心里是谁,也没那么重要了。
比起握不住的喜欢,切身得来的甜头才更可靠。
回紫宸殿,他带走那张画,本想就着烛火烧掉,火苗吞噬了边角,他又变了主意。
朦胧光线下,她唇瓣轻启,媚眼如丝,薄纱拢不住的身躯仿佛能看见肌肤的莹润,他本想画来羞辱她的,因为云六郎那幅画,画的如此深情厚谊,她又像宝贝似的想藏起来。
妒火冲昏头脑,令人眼瞎耳聋。
周瑄望着画中美人,拇指慢慢摩挲,覆上她惑人的唇。
何琼之近来忧心忡忡,屡不顺遂,向来不信命的他特意去庙里卜了一挂,一看是下下签,当即便请高僧指点,废了不少香油钱,换得一开光的转运香囊。
谁知下山不多久,马就受了惊,直直撞到一人。
偏又不巧,是谢锳前夫,云六郎。
他翻身跳下去,愧疚不安。
云彦吃痛的想站起来,何琼之搭把手,将人扶到旁边茶肆休息。
夏日衣裳布料单薄,血迹很快透出来,右腿和胳膊都有擦伤,何琼之一个粗人倒是无妨,可云彦是个书生,读书人哪里受得住这种碰撞。
他摸了摸腰,找到一瓷瓶。
“实在不好意思,这马今儿不知怎么了,发了疯似的。”他把瓷瓶推过去,弯腰探身问:“你撩起裤腿,我帮你涂。”
对面那人眼神发直,半晌没有出声。
何琼之纳闷着,便听他淡淡开口:“不妨事,我自己来便好。”
桌上摆的,是云家伤药。
那日圣人寿辰,他寻至假山从中,听见窸窸窣窣的动静。
只简短克制的低呼,他便知道是谁。
曾与他亲密无间的女子,彼时与另一个男人在假山里行欢好之事。
那一刻,他手脚冰凉。
他想进去,却又怕撞破□□再也无法挽回。
于是他离开,守在垂花门后等着,不多时,便遇到了何琼之,他满头大汗,脖颈还有一处红痕。
后来他悉心打探,得知谢锳在出阁前,与何琼之交往颇深,至于是何关系,没人说得清。
何琼之看他盯着瓶子,忽然意识到,这是当初自己被圣人杖打,谢锳送他的药。如此一来,脑子里又浮现出圣人与谢锳尚未曝光的关系,难免心虚,眼神便刻意躲着云彦。
落在云彦眼中,则恰恰印证所想。
他如坠冰窖,也不知如何辞别,如何折返云府。
入夜做了个噩梦,梦见谢锳躺在榻上,手臂勾着他的颈,嘴里却在唤着另一人的名字。
他猛地惊醒,披上外衣便往外走,夜里风凉,吹了会儿醒转过来,才发现自己走到府中花园,前面便是湖景。
有道黑影鬼鬼祟祟跟着他,自他从槐园出来,她便蹑手蹑脚,直到看云彦停住脚步,双手搭在扶栏上,她猫着身子,悄悄转到不远处两人粗的柳树底下。
云彦站了会儿,轻咳几声后,转身往柳树方向走去。
然刚走两步,被突然出现的人吓了一跳。
显然,对方也被吓到,柔软的声音打着颤儿:“是..是谁?”
孟筱的声音。
云彦松了口气,继而往后退了步,清声道:“表妹,是我。”
“兄长?”惊喜中带着甜意,孟筱福了福身,拉近两人距离,她穿着件单薄的裙衫,头发松散的挽着,鬓边簪着珠花,因视线不明,那珠子不断跳闪着白光。
“兄长怎么在这儿,你脸色不大好看,生病了吗?”孟筱很是自然上前,歪头打量他的脸,见他神情萧条,便又伸手去捉他的手指。
还未碰到,云彦蹙眉避开。
“我回去了,表妹也别在此逗留。”
走的那般急,像是怕被孟筱缠上。
人刚离开,孟筱就收起笑意,捏紧的手指发出晦涩声响,半晌,她嗤了声,心里拿定主意。
晌午天热的厉害,曹氏命人去捉院里的蝉,叫的着实声嘶力竭,扰的人头疼欲裂不得安眠,小憩一刻都不成。
珠帘掀起,刘妈妈端着一盘酥山乳酪进来,揩了把汗,小声道:“老远看着表姑娘,似往咱院里来了。”
曹氏头更疼,嘴里的乳酪也没那么可口,她草草吃了两勺,便歪靠在软枕上。
才几日,她嘴里都鼓起个泡来。
“姨母。”孟筱主动上前,乖巧的给她揉按肩膀。
曹氏拍拍她的手背,心里暗道:难啊。
原以为要编些由头应付,没成想孟筱说的话,叫曹氏惶然震惊。
“从哪听来的,不能够吧。”
孟筱眨了眨眼,小脸通红:“我不敢编排嫂嫂的,只是那日出门,正巧看见她和一男子同乘,举止亲密...”
“怎么个亲密法?”曹氏坐直身子,抚着胸口连叹乖乖。
孟筱羞于启齿,低着头小声道:“嫂嫂的手搭着那人的手臂,其实也没旁的动作,或许是我看错了。”
“六郎呢?”曹氏联想着谢锳和离时候的决绝,不禁有些狐疑,当初只以为她是被气得,受不得委屈,若今日之事当真,那便早就有想法了。
会不会六郎的毒,也同她...
曹氏起了鸡皮疙瘩,刘妈妈进来,面色着急:“六哥儿又去长乐坊了。”
云彦在烈日下等了半个时辰,汗如雨下,然手里抱着的匣子不敢松开。
白露出来,不忍道:“郎君赶紧回去吧,娘子说了不见,便不会见你,你又何必为难她。”
云彦面容白了瞬,将匣子递过去:“是我忘了分寸,你将这画转交给她,我就走。”
白露听不得云彦这声音,硬着头皮摆手:“娘子也嘱咐过,不让收您送的任何物件,郎君,你别再来了。”
云彦踉跄着,头昏眼花时扶着墙壁站定。
一抬手,白露看见他手臂上的伤。
“郎君是怎么了?”
云彦低声回道:“不碍事,前两日被马撞倒,伤的不重。”
他口唇发干,面色憔悴,眼见着右腿吃痛,白露着实不忍,便又小跑回屋,与谢锳禀了云彦被马撞的事。
几乎瞬间,谢锳想到周瑄。
可又慢慢冷静下来,不至于,他不至于做此等腌臜阴晦的下作事。
“关上门,自叫他死了心就好。”
谢锳摸索出规律,但凡自己哪日与云彦见过,周瑄便会格外发狠,似乎就是纯粹的包报复,发泄。
她这般想的时候,曹氏乘马车已然来到正门前,没看见云彦,便又转而绕到角门,在那看见倚墙颓废的儿子,泪差点就掉下来。
谢锳听闻曹氏登门,亦吃了一惊,将站起来又坐下,沉声吩咐白露出去,只说自己睡了,谁都不见。
可白露回来,一脸委屈。
“曹娘子今日怕是来者不善,她冲奴婢吼了两句,说有话要问你。”
谢锳一眼看角门外马车,堵在门口停放。
云彦上前一步,曹氏挡了回去,脸上一派少见的严肃,她清了清嗓音,语调颇有质问的含义。
“锳娘,我问话前,你可有想与我交代的?”
谢锳一愣,敢情是来兴师问罪了。
她忍不住想笑,对于云家,她仁至义尽,没有任何愧疚,若说亏欠,也是云家欠她的,如今却要站在高处,以这样的嘴脸颐指气使。
婚后三年,她尽职尽责,更是不惜拿自己嫁妆贴补他们花销,原以为是值得的,今日所见,着实寒心。
“几日不见,曹娘子是入了衙门,当起审判官了吗?”
一句话,在场人皆怔住。
云彦走上前,将谢锳护住,冲着曹氏肃声道:“阿娘,你又听风是雨,偏听偏信谁的鬼话?”
曹氏当即被噎的说不出话来,刘妈妈拍背给她顺气,好容易平复下来,又见儿子满眼都是谢锳,半分不顾及自己,不由升起窝火。
“你敢说,你没背着六郎找人?!”
话音刚落,耳畔寂静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