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光影迷离, 恬淡的熏香弥散开来。
薄软的里衣沿着手臂滑下,黑暗中,那莹润滑腻的身体沁出汗来,谢锳只觉眼前一片飘渺, 耳畔传来的声音时远时近, 仿佛还有东院觥筹交错的声音,女眷调侃作乐的嬉笑, 她难受的蜷起来, 腹内如同惹火,烧的她发出古怪的声音。
丝竹声起, 东院请来的乐工为昌河公主庆贺大喜,吟风弄月的寻常曲目落到耳中亦变得断断续续, 如泣如诉, 拉长的音弦绷着紧紧的细尖嗓音儿, 又骤然松弛, 晦涩暗哑。
循着长廊通幽处,屋门紧闭, 树木高耸,隔开了热闹喧嚣,辟出寂静的天地。
宽敞的罗汉床上, 周瑄大汗淋漓,难以自拔,他伸手不断抚着她的面庞, 指尖被狠狠咬住,却不觉得疼, 转而俯身亲吻她的发丝, 耳垂。
谢锳仰着头, 红唇微张,像被剖开腹部扔在案板的鱼,她痛苦的抓住他手臂,指甲掐进肉里。
虚无缥缈的错觉,被掷到云端,脚底踩空后失重的坠落,顷刻又如满月盈溢。
像一场梦,没完没了。
她撑着手臂,指尖攥的发白,含烟带雾的眸子茫然无措,向后去看,脊线折成狭窄的弧度,纤秾合宜的身段没有一丝赘余,她手臂发颤,喉咙轻哼出声。
像漆黑海面浮动的小舟,飘荡无依,只消一个大浪,便能彻头彻尾将她溺死。
她急于寻找依托,手指胡乱抓扯着什么。
屋内的空气蒸腾升温,又去酝酿着暴风雨,此刻又闷又堵,周瑄握紧她的柔荑,低眉,窗外的蝉忽然破开嗓子。
吱——的一声,聒噪起来。
周瑄在边境待过三年多,前胸后背精健结实,因是初次,下手未免不知轻重,只觉得根本停不下来,他也没想过要刻意克制。
就像做过无数次的梦,他癫狂,放肆,侵略似的占有,每一刻他以为是真的。
谢锳在他身边,浓密的发丝缠着手指,她哭的时候打他,痛感真切,惊呼的表情,眸中的潋滟,浓烈的滴下水来。
梦里,她唤他“明允”,细嫩的嗓音勾着他的神经打转,她望着他,附和他,说心里从来只有他。
梦境美的令人沉沦,周瑄每每坠下去时,转瞬又被抛出虚幻。
帷帐内的人仍在亲密,床架子摇摇晃晃,他瞪大眼睛,太阳穴突突狂跳。
那人转过头,挑衅一样看着他。
狂躁之后体温迅速冷凝。
他憎恨,恼怒,更多的是嫉妒眼红,他不敢承认又不得不承认,他就是肖想谢锳!
梦里的他,恨不能溺死在无边无际的旖/旎中。
心里一空,周瑄倒吸了口气,恍然有种怅然若失的错觉。
仿佛最后的最后,那人还会继续转头,继续餍足的看着自己,告诉他:他是云六郎,是谢锳的夫郎。
他才是真正拥有谢锳的男人。
周瑄浑身冷汗,似为了印证,他掰过谢锳的脸,唇细细密密吻上。
越来越不受控的风浪中,谢锳疼的哭出声来,嘴里呜呜咽咽骂着,手指怼到周瑄下颌,用力推他。
不知过了多久,东院的奏乐声早已停歇,赵太妃送走最后的宾客,揉着额头返回寝殿,昌河公主也累了,枕着赵太妃的膝盖合眼小憩。丫鬟们忙着收拾残局,三三两两出入花门。
狂风暴雨骤停,谢锳低低泣着,乌黑浓密的睫毛垂落淡淡的影子,两道水痕沿着眼尾滑到枕上,腮颊殷红,唇瓣被吮的更为明艳,她平躺在床上,如同小舟历经千险终于搁浅水岸。
屋里的灯烛静默昏黄,快至傍晚,蝉鸣不断。
周瑄支着头,目光落在陷于沉睡的人身上。
她极美,比梦到的任何一刻更要美,错落有致的身躯散着盈盈光泽,玲珑曲线宛若勾画。
他到底粗糙,弄出很多印记。
如是看下去,显得极为荒唐可怖,她太容易留痕,红的,青的,稍微吃力嫩白的肌肤就会立时浮现开来。
周瑄心里万般滋味,一双凉眸淡淡打量,手重新搭过去,那些痕迹里,有他捏的,有他掐的,无一不是他造作留的。
气血翻涌,心间被眸中难以名状的情绪填满,他滚了滚喉结,再度覆了过去。
黄昏时分,光影西斜,屋内归于平静,连呼吸都渐渐冷淡下来。
屋里有人出去,抬了沐汤放置在四联蜀锦屏风后,衣桁上挂了新衣,从里到位,连配饰都一并搭好。
周瑄咳了声,隔扇后的承禄躬身低头走过去。
“你亲自去,朕榻上有匣子护心丹,你取一颗过来。”
承禄应声,倒退着将要合门,便听周瑄改了主意:“罢了,都拿来。”
前几回事情未成,她都气的浑身哆嗦,胃液倒涌,若此番睁眼看见两人一/丝/不挂,不定会一气之下伤了身子,玉石俱焚的蠢事也能干的出来。
他知道谢锳的脾气,方才的惬意慢慢被忧虑交织,不那么纯粹,叫他蹙起眉尖。
谢锳清醒时,屋内明晃晃点了满满当当的灯烛,薄纱摇曳,空气里皆是令人面红心跳的气味。
她僵住,目光空洞的望着帐顶。
手指蜷了蜷,睫毛垂下,峦峰处几抹淤青明目张胆,只动了下腿,腰间如同被扯了一把,酸疼难忍。
那处尤其厉害,她不是未经人事的少女,她知道发生了什么。
腿/根处湿滑,她脑中一片空白,许久,只睁着眼没有发出声音。
周瑄目不转睛看着她,如同看着猎物的猛兽。
就在他以为谢锳会破口大骂,骂他无耻之尤趁人之危的时候,那人忽然屈起膝来,缓慢而又艰难的揪住绸被坐住。
后脊也有不少痕迹,周瑄冷眼等着,她却始终没有回头。
就像一尾鱼,他捉不住。
谢锳下床时险些栽倒,右手拽住帷帐姿势极为狼狈,她看着满地凌乱无章的衣裳,四处扔掷的钿头钗,步摇金簪,眼前一阵晕眩,几欲气昏过去。
她缓了缓,而后弯腰捡起堆叠的衣裳,一件一件穿好。
从后看去,犹能发现她双手抖得厉害,小脸褪去潮红,白戚戚的看着十分可怜,穿好绯色长裙,却怎么也系不上腰带,她低头咬着唇,泪珠啪嗒啪嗒往下打在手背,越系越乱,索性打了个死结。
幽暗的屋内,光线在她身上投出柔和的光晕。
她以手做梳,拢好发髻,又将地上的珠钗一一簪好,右鬓少了一支步摇,她茫然四顾,却在床上那人手中,看见被捏住的缠枝石榴花步摇,细细碎碎的红珠曳出动人的光彩。
她走过去,伸手。
周瑄一把握住,眸底带着冷冽的逼视。
“上来。”
他口气低沉,松垮的里衣遮不住他宽厚的肩背,谢锳瞟了眼,便觉气血不断冲荡,直顶的她头晕目眩双腿发虚,他肩颈露出的位置,布满一条条抓痕,始作俑者还会是谁,还能有谁?!
她紧紧攥着手指,蓄了满腔悲愤再也承载不住。
偏周瑄不以为意,捏着那步摇漫不经心抬起眼皮,“木已成舟,何况做时你很是快活愉悦,热情难当,朕非柳下惠,焉能坐怀不乱...”
谢锳还在隐忍,然那些话无不击中她绷到极致的神经,让她伪装的从容顷刻垮塌,面无表情到绯红羞愤,她脑子里堆叠着嘈杂的声响,与窗外的蝉鸣交织收紧,越压越近,逼得她连呼吸都没法,只有劈开口子才能喘过气来。
她忽地扬起手掌,朝那张合的唇,狠狠甩了过去。
周瑄避了下,她的手指擦着下颌滑过,尖锐的指甲勾出三条细长的血痕,在他俊秾的面上显得异常突兀。
凭着本能,周瑄拽住她的手腕一把将她摁在床上,她似突然变了个人,好容易理好的发鬓珠钗摇晃,剧烈抖动间小红珠子断裂,崩的到处都是,穿戴整齐的衣裳因她疯狂的举动不时发出裂帛的脆响。
她眼睛赤红,水色莹亮,看着周瑄像看着洪水猛兽,又踢又挠,指甲缝里都是他的皮肉。
周瑄恼了,想扯她的腰带,发现被打了死结,遂就近从帐子上扯了一条布,攥着手缠了数圈,又绑到床栏上。
他低头看了眼被抓挠的脖颈和脸,虽不深,可伤在明处,一眼便能看出端倪。
他拿帕子信手摁住,擦了把扔到脚边,扭头冲她低声嗤道。
“是你阿耶阿娘送你来的!”
谢锳失神的喘着粗气,瑟瑟抖着,显然气到不能控制,双眸渐渐晕出血色,唇咬出腥甜,看她如此,周瑄不由软了下语气,“那种药,没有朕你会死。”
“我宁可去死。”
谢锳神情悲凉,颓败的委顿下去,手腕被拽紧的布料勒的发红,她缓缓转过头,语气透着麻木,“我宁可去死,也不要你帮我。”
周瑄死死盯视着她,幽黑的眸底深邃波涌,犹如阴沉可怖的深渊,他咬着牙,死寂的屋里传出粗沉的笑声。
“朕真想让你看看昨夜你是何等面目,攀缠着索要,急不可耐一瞬都离不了朕,你那身子不像你嘴巴这般执拗,她忠诚恳切,喜欢便主动,难受便哭泣,她不会说谎,更不会一夕间翻脸,变成令朕深恶痛绝的模样!”
他说这话,脑子里想的却是当年自己被抛弃的场景。
恨不能朝着她心窝子捅刀,让她尝尝那是如何杀人不见血,重锤碎胸的绝望。
尊严被践踏,碾的低贱卑微。
他像丧家犬一样踉跄离开,在那漆黑如墨的夜里,人生第一次,他尝到求而不得的滋味。
而这种滋味的给予者,来自他付诸真心,信任爱惜的女子。
他胸腔起伏,目光森然,像淬了毒的薄刃瞬间割开谢锳的忍耐。
她唇色发白,额间虚汗不断,一如前几回被周瑄轻薄的样子,只不过这回更厉害,那双眼睛绝望的瞪着他,手腕勒的不能抚胸,以至于张着嘴不断往外吐气,短而急促,越来越快。
周瑄狠了心要磋磨:“朕喂你吃过护心丹,你死不了!事已至此,不如想想以后,你总要习惯,朕不是云六郎,手上使不完的狠劲儿。”
谢锳眼前一黑,哇的一声弯腰吐了。
周瑄提步便要过去,忽然又生生止住,站在原地凛然的望着她。
谢锳呕了几下,耳朵里嗡嗡直响,再抬起头来,那神情愈发苍白,却也愈发决绝,她仰面瞪着他,启唇哑着嗓音儿说道。
“你罔顾纲常,倒行逆施,强行逼迫,有悖人/伦,你令我恶心,恶心....”
说罢,似要将苦胆都吐出来。
周瑄解了她的束缚,冷哼一声扛起人来,阔步走到屏风后,见她虚汗淋漓,娇/喘不断,浑身再提不上一丝力气骂人,更别说沐浴。
他抬腿,抱着人坐进沐汤中。
此番,怀里那位连挣扎的劲儿都没了,双目无神的睁着,任凭他仔细擦洗,后又包裹着放回床上。
承禄重新换了热水,周瑄自行清洗,扭头看见她蜷起身子抱紧自己,不由火气再度涌上。
深夜,等在宫门外的马车远远看见孤灯,白露眨了眨眼,认出是自家娘子,便急急跑了上去。
饶是昏暗,白露也能看出她哭过,红红的眼睛,还有那过于红润的唇,她按下心中惊骇,扶着谢锳登上马车。
承禄欲给圣人放下银钩,见他还未闭眼,仿佛有心事。
那面庞颈项的痕迹自不用说,这么一来早朝便要歇了,否则朝臣议论,风评难控。
正要退出寝殿,忽听圣人自言自语般开口。
“有悖人/伦,朕何处有悖人/伦,荒唐....”
过了会,他吩咐:“承禄,明儿把醉乡送给谢宏阔,崔氏既然喜欢,便把量加足了,不必省着。”
承禄惊了下,醉乡是宫廷秘药,比起今日谢锳中的迷/药,成效更为猛烈,正因为猛烈刺激,才更易伤身,也更少人能承受的住。
承禄道是,便听圣人窸窸窣窣穿鞋下地,转头,果然见他挑了帘子出来,扯过衣桁上的常服穿好,撂下一句“别跟来”,便匆忙出了寝殿。
何琼之三更半夜提着衣裳边穿边往外冲,赶在前厅时还在系腰带,听闻陛下过来,这个时辰定是有急事。
他揩了把汗,作揖后急急看着一脸肃沉的陛下。
周瑄曲指叩着案面,抬起眼皮若有所思的扫视他脸面,看的何琼之莫名有种焦躁感,他摸了摸自己的脸,甚是疑惑。
“你可知,男女欢好,女子屡屡呕吐是为何故?”
何琼之脑子一懵,咽了咽唾沫艰难开口:“陛下,臣还是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