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风骤雨,来势汹涌。
冰凉而柔软的唇强硬覆上,瞬间汲取所有空气,谢锳瞪大眼睛,下意识想别开脸,然稍一动作,便被周瑄抬手挡住面颊,掌腹紧贴着她,热燥濡湿,盘好的发髻被撞的松散,钿头钗掉落,击打在床栏发出清脆的叮声。
他掐住她的下颌,从未有过的粗暴。
谢锳快要窒息,齿间轻颤,被他趁机攻城略地,舌尖触到上颚,微涩的药味瞬间漫开,她仰着头,乌黑的发丝荡在半空,帘帷拉扯到极致,绷紧发出急促的断裂声。
她恐惧慌乱,伸手拍打他后背,她越反抗,他便吻的越发深沉凶狠。
谢锳快要疯了,枕边是云彦,微弱的呼吸声近在咫尺,若他猛然睁开眼来,看见面前这幕,该是何等荒唐。
掌腹触到水痕,炽热的心被猛地浇灭,唯独舌尖那丝苦涩,缠裹着神经遍布周身,让他嫉恨痛恶。
粗重的呼吸慢慢克制,平缓,然他始终没有离开。
十指交握,摁着她压在脑旁,两人额抵额,一言不发,细密的呼吸此起彼伏,如同一张蛛网黏腻缠绕,这是他们相隔最近的时刻,于他梦中折磨数年的罪魁祸首就在眼前。
多少日夜,让他摧心剖肝,难以入眠。
梦里有多放肆,醒来便有多孤冷。
而此时此刻他抱着她,掌心有她肌肤的柔软,鼻间有她清甜的香味,只要他想,他就能占有。
可他浑身冷得发抖,因为他清楚明白的知道,泪不是为他,哭不是为他,眸中厌恶却是真真切切因他而起。
雾气氤氲的视线中,周瑄的唇染上鲜红,嘴角被尖锐的牙齿咬破,血珠凝成一团,欲落不落。
“张嘴。”
他声音阴冷,心内如焚。
四角绢纱灯光影迷蒙,在谢锳面上投出潋滟似水的光华,安静隐忍的面庞下,处处充斥着抗拒与抵触,她放任泪水往下淌,死寂的眼神没有一丝往年的温情。
周瑄目光从她眼眸移到唇畔,语气更加郁沉。
“五息后,别逼我用强。”
谢锳抬起眼皮,眸中闪过难以名状的情绪,而后便紧紧咬住唇角,视死如归的闭上眼睛。
忽觉身边一沉,不待睁眼去看,便觉天旋地转,整个人被周瑄拦腰提起,大掌用力从后背猛地拍了下,胃里登时翻腾起来,倒行着直往喉间窜涌,她努力想要直起身,又被他往下按住。
接连几掌拍下,她喉咙咽了再咽,终是没能承受巨大的压迫。
药汁全都吐到茵毯,周瑄亦没幸免,雪青色锦袍上沾着点点污脏,他没有看,只是掏出帕子摁在谢锳唇角,随后将她抱到书案上。
谢锳大口喘气,喉咙里的烧灼感令她呼吸艰难,她此时极其狼狈,鼻涕眼泪纵横,头发凌乱散落,原先穿着整齐的襦裙因为倒挂而掀开卷在腰间。
“你宁可去死,也不肯去求朕,是不是?”
没有歇斯底里,帝王的修养沉稳持重,周瑄双手撑在她身侧的桌角,眸光如雪,森森凝视。
谢锳不说话,沾了水汽的睫毛湿哒哒的垂着。
“即便吞药自尽,也不肯委曲求全,你甚至连问都不敢问,你以为朕会要你什么?”
“朕在你眼里,就如此不堪?”
谢锳兀的抬起眼皮,嘴唇哆嗦:“是!”
周瑄浑身僵住,抠着桌案的手骨似要崩断。
“陆奉御只诊不治,不是您的授命?您想要什么,我又能给您什么,我什么都给不了!此生我是彦郎的妻,他活着,我便活着,他死了,我同他一起去死。
总之我不和离,死也不会背弃!”
自打他进京登基,她的生活便全乱了。
谢家逼她,云家逼她,蜀地来的表妹也要逼她,而他就像成竹在胸的猎人,只管站在高处等她自投罗网。
然后呢,奚落,羞辱,挖苦,嘲讽。
妄想!
她死死瞪着他,愤然而出的话耗尽全力,她剧烈喘息,犹如孤注一掷后无所顾忌,这么多年的悉心经营,轻而易举毁之一旦。
曾以为就此便能与云彦远离纷争,平淡而又温和的度过一生,她越往前挣扎,越看到光的希望,拽在她身后的绳索便愈发紧致,勒的她想回头割断,却发现,另一头牵着的,是她谢家人,是她夫郎,是她想保全的一切。
无能为力,瞬间就绝望了。
“所以你的无情无义,只用给了朕?”
周瑄笑,薄凉的眸中闪着狠绝。
“何其有幸。”
谢锳抿着唇,认命般的扭头。
周瑄一把掰正,强逼她看向自己。
“朕是要你同云六郎和离,很难吗?不过像当年抛弃朕一样,把事情再做一遍,你便觉得羞耻愤怒,便要宁死不屈,为他云六郎守节?
你是有多在意,连命都不要了,啊?!”
他恨她不惜命,更恨她为了另一个男人不惜命。
如利刃剜心,又骤然灌满醋汁,他直起身来,胸腔一阵悲鸣,往日种种,皆成云烟,却又不时敲打自己,提醒那是一厢情愿。
他所珍重所纠结的,她从未在意。
那他紧紧抓住的,又是什么?
周瑄望着她,脸色阴晴不定。
谢锳精疲力尽,眼泪啪嗒啪嗒掉在颈间,她动了动唇,终是没说出缘由。
周瑄走时并不从容,脚步绊在门槛,身形晃了下,然回看过去的眸子云翻雾涌,挟着微锐逼迫。
“十一娘,你若死了,朕让谢家陪葬。”
“言必行之,你尽管试试。”
谢锳捂上眼睛,绯色帔子勾在小臂,肩膀颤颤抖动。
夜里落了雨,凉飕飕的冷意直往骨头里钻。
白露和寒露见她背影萧条,不禁劝她去榻上睡会儿,谢锳本想摇头,可才起身,便因为劳累昏厥过去。
她这一病,府里翻了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