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不同

玉清宫, 灵澜小筑

叶画竹倚在楼顶凉亭中的栏杆之上,极目远眺, 天色已经暗了下去,但以她的修为,依然能看清灰暗的天际与遥远的海面相接。地平线上,几点雪白上下翩飞,那是海鸟雪白的羽翼。

“圣女。”负责洒扫的外门弟子走进来,在叶画竹身后垂首道, “林公子已经离开了。”

叶画竹碧色的裙摆拂动,她转过身来,静静道:“终于走了。”

她面上看不出喜怒, 洒扫弟子年纪尚小, 是个入门没几年的小姑娘,一向很得门中弟子喜爱,也不害怕,眨着眼笑道:“圣女是不喜欢叶公子吗,可我看, 这几日叶公子很受追捧呢!”

叶画竹一哂,噙笑不语。

她对外示人的形象一向温婉从容, 是绝不愿当着别人的面擅自非议旁人的。

洒扫弟子不懂, 还要再问,只听栏杆外挂着的碧玺珠帘相互碰撞,发出一阵脆响, 原来是一只雪白的纸鹤撞乱珠帘, 从外飞了进来。

叶画竹唇角一挑, 接住那只朝她飞来的纸鹤, 纸鹤张开口, 玉清宫主的声音传了出来:“画竹,到玉清殿来。”

玉清宫主负手立在玉清殿窗前,这扇窗正对着山门的方向。她就那样静静看着,沉默不语。

“师尊。”叶画竹停在玉清宫主身后数步,盈盈拜倒。

玉清宫主转过身来,望向自己唯一的弟子,眼底神色怜爱,又有些遗憾。

她往前走了几步,扶起叶画竹,温声道:“好孩子,这些日子你操持折花大典,实在劳累了。”

叶画竹摇头一笑:“替师尊分忧,算不得劳累。”

玉清宫主返身,拉着叶画竹在窗下的小榻上坐下,平声道:“我已经把林承节打发走了,你可以放心了。”

叶画竹微笑起来,这个笑容倒是发自内心的轻松:“多谢师尊。”

玉清宫主摇了摇头,道:“若非你不愿意,我倒是觉得林承节还不错,他的天分虽然不及上阳宗和绛山那几位,但至少能巩固你的地位。”

叶画竹垂首道:“是弟子天资愚笨,修为浅薄,让师尊担忧了。”

玉清宫主摇头道:“你的天资如果愚笨,我当年就不会收你入门——只是绛山和上阳宗运气好,出了两个数千年罕见的天才,才显得我们玉清宫后继单薄了些。”

她沉吟片刻,又问:“你当真不愿?”

叶画竹道:“师尊也太看轻弟子了,那个林承节不是易于之辈,和他有所瓜葛,无疑于与虎谋皮。”

“那又如何?”玉清宫主哂笑道,“林承节就是心思再深上十倍,天分再高上十倍,也动摇不了你的地位,最多也只配做个宫主夫君,说到底,一个无门无派的散修罢了,那些全心拉拢他的,都是二三流宗派,绛山、上阳宗乃至摘星楼、天华阁,哪个当真把他当成人物来看了?”

她顿了顿,又道:“此时若将他许配给你,以他的修为,必能稳固你的地位——若是不喜欢,等将来坐稳了宫主的位子,再换个夫君就是了。”

叶画竹:“……”

她苦笑道:“师尊,弟子无心此事,以后还是莫要提了。”

玉清宫主颇为遗憾地叹了口气,不过她本来对这件事也不大看重,很快转了话题,道:“画竹,从明日起,你就闭关吧?”

叶画竹:“?”

玉清宫主侧首望向窗外,轻叹了一口气:“这些时日你帮着我打理宫中事务,倒耽误了自己的修行,你先闭关吧,否则等过些日子冲霄山若再生变,只怕连闭关的时间都没有。”

叶画竹犹豫片刻,还是道:“师尊觉得,慕真人所设想的情况一定会成真吗?”

玉清宫主:“怎么,你不信?”

叶画竹摇头:“弟子自然不敢质疑慕真人,但……北斗主死之说,终究还是虚无缥缈。”

玉清宫主叹了口气,平静道:“画竹,我们赌不起,我们只能当真。”

---

绛山,天枢峰

清晨离开玉清宫时,明霜和皎皎与朱长老带领的绛山弟子再次分开,上了慕徽带来的飞舟。

墨色的飞舟在云层中飞快地穿行,与飞舟的飞行速度相比,就算踏剑都显得缓慢——当然,飞舟的飞行速度,是要用成箱的上品灵石堆出来的。

天色黯淡下来的时候,飞舟已经越过重山,停在了天枢峰上。

皎皎从飞舟上跳了下去,四处看了一眼,发现天枢峰的洒扫执事居然一个都不在。

“我暂时把他们打发走了几天,等后日就会回来。”慕徽跟着从飞舟上下来,解释道,“我离山的事不好闹得众人皆知,只私下知会了天璇和天权峰的两位师叔。”

“哦——”皎皎拖长声音应了一声,看慕徽和明霜同时放慢了脚步,似乎是准备背着她商量什么,有点不开心地扁了扁嘴,却还是十分懂事地自己先跑走了。

“师兄,你有什么安排?”

皎皎既然自觉离开了,明霜就直接问出了口。

慕徽摇头道:“我已经知会了上阳宗和玉清宫,再多的事,我也做不了了,如今只能静等,无论是冲霄山,还是云温二人飞升,都不是一两日的事,总能有办法从中斡旋的。”

“那我就回去闭关。”明霜直接道。

明霜想的很清楚,无论是天灾,还是天罚,都不是如今的她能阻止的。

那是因为她还是太弱。

明霜平静地想着:那就闭关。

她生来天赋极高,具体表现在,只要她肯刻苦修行,一定能得到极大的回报。

只要不够强,那就接着闭关。

慕徽长久凝视着师妹无喜无怒的面容,突然叹了口气,有些愧疚:“是师兄不好,不能将你们保护起来。”

明霜本来已经准备离去,闻言转头,她蹙起眉,望向慕徽。

慕徽修为再高,终究还是个活人。他数日来不眠不休,眉眼间已经蒙上了一层极淡的疲惫之意。

“师兄不必自责。”明霜道,“你已经做的够多了。”

慕徽轻叹道:“我是绛山掌门,这些事本该我一力承担的。”

明霜想了想,觉得师兄大概太累了,现在跟他说什么都说不通,她斟酌片刻,问:“师兄,你现在回殿里休息吗?”

慕徽被她突如其来转换的话题弄得一愣:“不了,我先去正殿看看这几日宗门里有没有要我亲自处置的事务。”

明霜:我就知道是这样。

“师兄,你过来。”明霜对慕徽招招手。

如果换个人,慕徽绝不会没有半点防备之心,但面前这个是明霜,他从来不防备明霜。

“怎么了?”慕徽虽然不明所以,还是走了过去。

明霜二话不说,抬手在他眉心一点。

“?!”

慕徽惊讶地看着她,踉跄一步,倒了下去。

明霜面无表情地道:“我看你长久不睡觉,脑子不清醒,先去睡一觉醒醒神吧。”

她拖着不知道有没有意识的慕徽,把他塞回了寝殿里,疲惫地按了按眉心,在慕徽殿外的玉阶上坐下。

绛山的夜风较之玉清宫,要凛冽许多。明霜坐在阶上,理了理思绪,决定先去正殿看看情况,在闭关之前帮慕徽把门中事务处理一部分。

她以前也帮慕徽处理过门中事务,毫不顾忌,熟门熟路地进了正殿,拿出夜明珠来照明,就着夜明珠的白光,将案上积压的事务全部看了一遍。

慕徽离山不过短短几日,积压的事务并不多。明霜大概筛选了一遍,在公文最下方翻出了一块被压在最下面的、小小的玉牌。

明霜一愣,将那块玉牌拿了起来,细细打量,只见上面镌刻着狐狸拜月的花纹,正是当日她和慕徽从皎皎手中取走的那块玄桑冷玉牌。

这块玉牌被慕徽拿走保管,大概是随手压在了正殿公文下。这里等闲人不得擅入,倒也不太可能随手弄丢。

她将玉牌重新塞回公文下,免得放错了地方慕徽找不到。刚塞回去,心中一动,察觉到有些异样,又立刻将玉牌摸了出来,仔细打量。

——这块玉牌,好像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