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岚心中一动, 问明霜:“我记得梁素澄提过,府中这一系列怪事的开端, 就是从死了个侧妃开始的吧。”
明霜点头。
她同样察觉到有些不对,挥手叫皎皎过来:“皎皎,你去把她叫过来。”
皎皎应了一声,欢快地跑了出去。
透过窗户,可以看见皎皎跑到了院中那个洒扫婢女的身旁,对她说了几句话, 那个婢女脸上浮现出些许惊讶惶恐的神色来,放下手中的活,跟在皎皎身后往室内走来。
“我还以为你会让皎皎去套话呢。”云岚意外道。
明霜:“有更简单的方法为什么要绕弯子?”
说话间, 婢女已经跟在皎皎身后进来, 朝着座上二人行了个礼。
明霜坐直身体,往前微微倾身,右手平平伸出,有微光在她指尖一闪而没,遥遥点向婢女眉心。
婢女身体猛地一颤, 再抬起头来,眼神显得有些呆滞。
“你叫什么?”明霜问。
婢女语气平板:“奴婢碧枝。”
“碧枝。”明霜道, “你方才提及的和府中侧妃有关的是什么事?”
碧枝茫然地僵在原地, 一字不发。
明霜对碧枝用的术法叫摄心术,听上去像是邪道术法,实际上却是正道宗门内审讯犯错弟子、落网邪魔常用的法术。只要施法者的术法能彻底压制受审者, 就能以此暂时控制对方心神, 引导对方说出自己想知道的事。
但这个术法也是有弊端的, 因为受审者的心神完全为施法者所摄, 因此在问问题时必须精准明确, 不能含糊。
明霜思忖片刻,修改了问题:“死去的侧妃和你是什么关系?”
碧枝:“奴婢原本是楚侧妃的贴身侍女。”
云岚眼梢一挑,露出些讶色来。
——果然有问题!
他朝明霜眨了眨眼,明霜会意,问:“楚侧妃是怎么死的?”
碧枝立在原地,唇瓣颤动两下,迟迟没有回答,表情却变得极其扭曲且惊骇,睫毛剧烈地颤动,居然像是要脱出摄心术的控制,清醒过来!
这说明这个问题的答案对她来说极其重要!
一看碧枝的反应,明霜瞬间又扬手补了道摄心术。碧枝变幻的表情缓缓归于茫然,平板道:“被王爷打死的。”
“嗯?”明霜和云岚对视一眼,彼此都大惑不解。
根据梁素澄的说法,楚侧妃是暴死,也是王府中一系列怪事的开端。那为什么碧枝会说楚侧妃是被齐王打死的,她受摄心术的控制,不可能说谎,而梁素澄更没有理由对他们说谎。
问题出在哪里?
“怎么打死的,说清楚。”明霜追问。
碧枝的嘴唇颤抖两下,有一种极度的恐惧惊骇再度涌上心头来,但在摄心术的控制下,她无法辨别这种情绪,只能机械地开合着嘴唇,将楚侧妃的死复述出来。
楚侧妃死在两个月之前,即六月初。
那一日下了大雨,碧枝服侍楚侧妃梳妆打扮,换上新制的华贵长裙,又用脂粉为楚侧妃挡住颈边露出的一点红痕——那伤痕十分狰狞,泛着深红的色泽,像是用鞭子抽出来的。
“王爷快来了。”另一个婢女碧桃从外间匆匆走进来,脸上还泛着喜色,她打开手中的提盒,取出泛着热气的汤药来,“主子先喝了吧。”
楚侧妃端起药碗,一饮而尽:“王爷怎么会这个时候过来?”
碧桃道:“奴婢找前院的福贵打听过了,王爷今日在外设宴招待客人,提前归府了——王爷对主子上心,才会一回府就来看主子!”
她语气雀跃:“等主子把腹中的小主子生下来,王爷一定会更看重主子,到时候王妃哪里还敢处处拿捏主子!”
楚侧妃轻斥一声:“不能对王妃不敬!”
她垂下柔美的眼睛,神色却并不因碧桃的话而欢喜:“我现在不能服侍王爷,王爷何必再到蔷薇苑来呢。”
碧桃没有看出楚侧妃的情绪,还笑吟吟宽慰道:“正是因此,才能显出王爷对主子上心!”
楚侧妃笑了笑,唇角的弧度却极其苦涩。
“碧桃!”碧枝见碧桃茫然无知,偏偏句句话都让楚侧妃不愉,轻斥一声。
碧桃这才注意到楚侧妃的神色,连忙噤了声。
“主子。”碧枝宽慰道,“碧桃说的有理,您现下怀着身孕,这个孩子说不准就是王爷的第一个儿子,王爷定然看重,绝不会让小主子有什么闪失。”
她话说的隐晦,碧桃没听出问题来,楚侧妃稍稍解颐,微笑道:“我知道,你不必为我担忧,这两日你忙里忙外辛苦了,就先回去休息。”
碧枝犹自不放心:“那您……”
“有碧桃在。”楚侧妃道,“蔷薇苑内这么多人,我哪里就一刻离不得你了,快去休息,你眼下都有青影了。”
碧枝想了想,还是点头道:“多谢主子,那奴婢就先回去了。”
楚侧妃含笑点头。
碧桃退了出去。
她没想到,这是她最后一次看见楚侧妃温柔含笑的脸。
碧枝被蔷薇苑中传来的尖叫惊动时,楚侧妃已经死了。
蜿蜒的血迹将寝室内的地面完全染成了红色,室内的血腥气浓郁的吓人。楚侧妃躺在地上,美丽的双眼还睁着,却已经没有了光亮。
齐王身上还带着没有消散的浓重酒气,他身边的太监指挥着人将蔷薇苑里近身侍奉的下人堵了嘴拖出去。
碧枝躲在墙角,借柱子遮掩住身形,控制不住地颤抖着。
她看着碧桃等熟识的婢女被拖出蔷薇苑的院门,看着楚侧妃的尸体被抬了出去。
楚侧妃生前很美,而且很爱干净,然而她死后,却满身血污、狼狈不堪地被抬出了蔷薇苑。她美丽的面容沾满了鲜血,唇边还沾着大片血迹,下裙也浸满了血,血滴了一路,甚至在地砖的凹陷里积起了一个小小的血洼。
碧枝躲在柱子后面,浑浑噩噩地看着楚侧妃消失在蔷薇苑的大门外,仿佛陷入了一场无比令人惊怖的噩梦。
她曾经告诉过碧枝,她单名一个烟字,烟雾的烟。
而她的确也像一阵烟雾,风一吹就散了,悄无声息地死在一个夜里,从此消失在了齐王府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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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又问了几个问题,然后一起陷入了沉默。
云岚艰难道:“齐王,是不是,有什么古怪癖好。”
明霜:“……我想是的。”
可是问题是,楚侧妃分明是死于齐王之手,而梁素澄说的清楚明白,他从齐王府得到的消息是楚侧妃暴死,并且在这之后接连发生了一系列怪事。
难道齐王觉得家丑不宜外扬,所以说了谎?就算如此,那府中之后发生的一系列怪事又是怎么回事?
“齐王不会是觉得那邪祟是楚侧妃死后作乱吧!”皎皎大胆地提出,“毕竟怪事都是在楚侧妃死后发生的。”
明霜一口否决:“不大可能,变成邪祟不是容易的事,如果楚侧妃生前性格刚烈泼辣至极,长期居住在阴晦招邪的环境,死时怀着极大怨愤,并且死后又被埋在了阴晦邪恶之地,这些条件全部满足,她才有十分之一可能性化为邪祟,如果她真的满足上述条件,以梁素澄的修为是能发现的——齐王府是精心测算过风水的,整个府里要想找出阴晦招邪的环境,比你三年之内大乘还难。”
皎皎:“……”
云岚对此表示赞同,并且补充道:“当然,她也有可能被人为变成邪祟,不过这个可能几乎没有,毕竟从楚侧妃的性格推断,她就算变成邪祟,也不会很厉害,没什么用。”
皎皎:“……”
明霜眼梢一挑,像是听到了什么动静,突然一挥手,站在原地的碧枝摇晃两下,原本迷茫的神色慢慢变得恍惚,再变得清醒。她茫然地看了看面前的明霜和云岚,低头道:“奴婢……”
云岚立刻道:“叫你来是想问一下,府中有甘露茶吗?”
他晃了晃手中的茶盏:“碧螺春我们喝不惯。”
碧枝愣了一下,行礼道:“奴婢这就去拿,请您稍待片刻。”
她正要退下,院门处传来了声音,齐王身边的太监走了进来:“王爷在前院摆了宴席,宴请仙长,特派奴才来请三位仙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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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霜和云岚对宴席没什么兴趣,但他们对府中的情况很有兴趣。
以明霜和云岚的修为,要以神识覆盖整座齐王府并不困难。正是因此,他们能清清楚楚感觉到,整座王府里没有任何阴晦之气。
也就是说,这里有邪祟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明霜一边走,一边和云岚用灵力传音:“你有什么想法吗?”
云岚笑道:“我确实有点猜测,不过没有证据,现在不大好说。”
“说吧。”明霜道,“我又不会嘲笑你。”
她一心二用,一边和云岚说话,一边还要去拉四处好奇张望的皎皎。
云岚道:“那我就说啦!”
他传音道:“你看,我们刚才问过了碧枝,现在府中前后发生了四件事,除去楚侧妃的死,还剩三件事,分别是齐王夜间听到鬼哭、王府内院墙上出现血迹、王妃深夜见鬼。”
云岚顿了顿,然后道:“这剩下的三件事,听上去吓人,但都没有切切实实的证据,现在我们知道的,全部是靠人口口相传说出来的。”
明霜似有所悟:“你的意思是……”
“没错!”云岚双手一拍,漂亮的眼睛里浮现出会心笑意来,“这三件事,可以看做邪祟作乱,也可以看成是一场被人精心策划的闹剧。”
“至于策划这场闹剧的人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