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昀静静地为皇帝把着脉, 沉吟一二,寻到纸笔写了药方,低声嘱咐着注意事项。
姚玉书颇有些不耐,倒是蓁蓁听得细心。
她倾听的时候, 微微向着金昀的方向倾斜, 睫毛卷长, 灯光打在少女那羊奶般嫩白的肌肤上,惹得人心猿意马。
只是金昀始终没有抬头。
他恭敬得过了分。
恰巧此时有人来请皇帝去太极殿议事。姚玉书便拂袖而去。
“微臣恭送圣上。”
“臣妾恭送圣上。”蓁蓁亦是福身行礼。
“方才, 多谢娘娘。”
金昀拜过了皇帝,又来拜她。
蓁蓁摇头道:
“你不必谢本宫。皇上他近来火气旺, 本宫是怕你触到他的霉头, 真丢了脑袋,可就不好了。”
金昀沉默了会儿,“娘娘与传闻中的大不一样。”
“哦?你还听过传闻中的本宫?”
她撑着头, 笑着看着他。
他垂下眸去, 却是不欲谈论下去。
“不用说本宫都知道,不就是那妖艳淫.荡, 不知廉.耻。”
“不是的。”金昀忽然出声,“微臣所见的娘娘,不是这样的。”他声音发沉, 藏在袖子下的手用力握紧。
却猛地察觉, 她俯身靠得近了,一双水光脉脉的眼眸正细致地瞧着他看。
“金太医,你出了好多汗。”
她的手指,在他颈上轻轻拂过,状似无意,“而且你呼吸好急促。”
他大惊失色, 蓦地跌坐在了地上。
“你没事吧?”
她的手落了回去,平静看他。
“微臣……”
他偏过头,举袖擦着颈边的汗水,露出冷白的皮肤。她忽然看到就在他的脖颈上,有一根细细的红线,乍一瞧,就好像是流血了般。
“这是什么?”
他没注意,竟叫她伸手到脖子里,一下子扯了那根红线去。微微的刺痛传来,他忍不住“嘶”了一声。
拿到手里一看,蓁蓁沉默了。
以为是那烧焦的平安符,却是一个很普通的,观世音的吊坠。
“……”他还沉浸在她大胆的举动之中,震惊得好半晌都没有说话。
他张了张口,“这是微臣的娘,留给微臣的遗物……有什么问题吗?”
遗物?
这玉一看,就是集市上随意买的。
华清长公主,应当不会留下这种东西给白雨渐。
她松手,将那玉坠放进他的掌心。
“抱歉。”
她的眸光,在他低垂的眉目之间停留,长叹道,“方才你的样子,让本宫想到了一个故人。失礼之处,还请金大人海涵。”
金昀将那玉坠握紧在手心,却是没有说话。
她知道刚才的失态,定在他心中留下了不小的疑云,却不怎么在意,只是嘱咐道:
“今日之事,望你不要外传。不过,本宫看人一向很准,本宫相信,金大人也不是那搬弄是非的性子。”
淡淡的语气,没有多余的情感。
他似乎怔了一下。
却低低道:“故人……是娘娘未进宫前,认识的人吗?”
少女唇角勾起一抹弧,“金大人。你今日的话,有些多了。”
她笑着,笑意却不达眼底。
“微臣知罪。”
蓁蓁却没有说话。
一阵风起,撩人的香气弥漫,窗外卷进细碎的花瓣,铺陈在地面之上,又回旋着落到了她的裙边。
男子起身告退,朝着门口走去,那背影看上去颇有几分失魂落魄。
“慢着。”
皇后轻柔的嗓音响起,两个字,却是不容违抗的命令的语气。
她一步一步朝着门口的人走近。
感受到她愈发靠近的身子,已经到达了一种亲密距离。
他浑身僵硬,袖口下的指节攥得发白,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他神态自若地转过身来。
“娘娘还有何吩咐。”
他嗓音平静。
她却巧笑嫣然:
“金大人,那玉枕可还用的舒服?”
他缓慢地眨了眨眼。
她忽而凝目,“大人的眼睛,瞧着很是熟悉。似乎是在哪里见过?”
“皇后娘娘……”他眼中的平静被打碎,漾着细碎的慌乱,“玉枕是娘娘私物,微臣岂敢擅用,不过是用于医理研究,娘娘若是没有其他要事,微臣便先告退了。”
看着男子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蓁蓁挑了挑眉。
难道当真是她感觉错了?
……
“金太医,你又站在这里发呆啦?”
经过的同僚看到那身形颀长的男子,笑着打趣,这新来的太医,年纪轻轻医术精湛,却是个憨憨傻傻的,成天不知站在这杏花树下发什么呆。
“还没到结杏子的季节呢,你下个月再来等也不迟!”
同僚的笑声中有几丝讥讽,“金太医这一来就得到代理院正的位置,还受到皇后娘娘的青眼,今后定然是前途无量啊。想必到时候全院正一回来,见到被你取而代之,肠子都要悔青啦!”
“不会的。”
听到这种话,他竟然转过身,认真同那太医讲,眼眸漆黑。
那太医嘴角一抽,翻了个白眼,匆匆走了。
金昀也不知自己为何会这般笃定。
但他觉得,那个把他称作师兄的全子衿,不是他们口中那样的人。
他知道自己失去了一段记忆。
眼下这个身份也是假的。
金昀,年二十一,家中世代行医,三代单传。他不该是这个名字,但一时,又想不起自己究竟叫什么。
后来还是从全子衿的口中得知,他原本叫做……
白雨渐。
醒来那天,是一个花香扑鼻的晴天。
他是在一个山谷中醒来的,那里漫山遍野都开满了鲜花。
一个胡子很长、仙风道骨的老头儿笑眯眯地望着他,他觉得这人生得很是慈祥,且有种莫名的熟悉。
谁知老头儿一开口就是:
“小兔崽子,终于醒了。”
他抿住唇。想要开口,喉咙里却是一片烧灼之感。
那老头儿眯起眼,那苍老的眼里,似乎有星点泪光。
“滚吧滚吧。”
他转过头,一屁.股坐在溪涧边上的大石头上,拿起钓鱼竿继续钓鱼,粗声粗气地说。
滚?
去哪里?
心里有道声音说,去找一个人,
那个人在哪里?
在燕京。
到那个人的身边去。
那个人是谁?
一个很重要的人。
不能失去的人……
额头蓦地传来刺痛。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走到了老头的身边。
他低下头,往那清澈的溪水之中看了一眼,却深深地皱起眉头。
倒影中的人,鬓发乌黑,生着一双桃花眼,皮肤苍白,唇瓣薄红。
整个人看上去有种冰雪般的冷漠。
原来他是生得这副模样吗?
可他恍惚间,又似乎看见一个满脸皱纹、瘦骨嶙峋、一头霜白的,七旬老者。
他的手背上长满了青黑色的老年斑,纵横交错,是如此地丑陋、干朽、像是一块被腐蚀的木头。
他忍不住开始战栗,挡住了自己的脸,然后抱头蹲在了地上。
一旁的老头儿叹了口气。
从袖子里取出了什么递到了他面前,他睁眼看去。
是一根红线,上面有一个小小的平安符。
拿在手里,却觉得沉甸甸的。
他的心,慢慢被一种温暖平和的力量填满。
那老头儿又将视线放回了钓鱼线上。
缓慢地说,“你是老朽最得意的弟子。原本老朽想留你在此,继承老朽的衣钵。\"
“不过看你这样,想必也无心停留。”
\"且去吧,去寻找你心之所向。\"
“将来若有一天倦了,乏了,就回到这里吧……”
这样的话,似乎很久,久到他还是个少年的时候,就有人对他说过。
沿路走去,芳草鲜美,落英缤纷,一片一片桃粉色的花瓣,坠落到脚边。
抬眼看去,万里无云,碧蓝色的天空中偶尔掠过一只飞鸟。
他看到这样美丽的景色,忽然很想带一个人来看看。
他记得,他也是承诺过,要带那个人来看看的。
带谁呢?
他想不起来。
他只能想到的是,那个人笑起来很好看,颊边有两个梨涡,眼睛弯弯得像是月牙。
那样的笑容,值得他用一生去守候。
……
全子衿没想到,自己会在一个卖假玉的小摊前,遇到师兄。
男子优越的外貌,即便是粗布麻衣都不能够掩盖。却始终低垂着眉眼,似乎有些恐惧他人的目光,碎发遮掩了一大半的容颜。可越是这般,越是引人注目。
甚而有那胆大的,故意往他身边过,硬是在他怀中塞了一条手绢。在他扭头去看时,笑嘻嘻地抛个媚眼。
白雨渐低着头,捂着鼻子,重重地打了个喷嚏。
全子衿忍不住捧腹。
他走上前去,打了声招呼。
“师兄!”
白雨渐却没有反应,甚而付了钱后就要转身离开。全子衿飞快拦在他面前,再度清清楚楚地喊了一声。
“师兄!”
白雨渐左看看,右看看,才意识到是在喊他。
他皱着眉,打量着面前的人。
这男子容貌清俊,却笑得一脸憨厚,目光散发着善意。
“你在唤我?”白雨渐嗓音清寒。
全子衿点头。
他从白仲祺送来的信里,得知了师兄的情况。
被蛊毒折磨后,师兄的样貌没有发生太大的改变,不过气质变了一些,从前那拒人于千里的冷漠,变作了温和与懵懂。
好似那厚重的冰层被敲开后,窥见里面流动的潺潺春水。
但那不喜与人接触的毛病,还是没改。
不过,若是师兄未曾经历过那场变故,这会是他真正的模样吧!
全子衿一直觉得,师兄是个温情之人。
以前在师门时,白雨渐行自残自伤之举,毫不在意自己的身体,对旁的生命,却十分爱怜。
小时候全子衿调皮,从树上掏出几个鸟蛋,后来还是师兄将它们全都送回了巢穴里去。
那天刚下过暴雨,树干上滑溜溜的,要不是底下有灌木作为缓冲,师兄怕早就摔死了。
为此,白仲祺将全子衿狠狠地用板子揍了一顿。
白雨渐特地给师弟送来伤药,他安慰全子衿的话,全子衿到现在都还记得:
“我以后不会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了。以后我若想死,必定寻一个安静的地方,寻一个万全的办法。至少不会连累你。”
看着少年漆黑的眼眸,全子衿都沉默了。
敢情他是在玩命啊……
从那时候起,他就知道,他这个看上去冷心冷情的师兄,有心病。
且那心病,随时都会夺去他的性命。
只是医者难自医,即便白雨渐将来成了多么厉害的医者,都始终治不好这块心病。
与之同门多年、感情深厚的全子衿,比任何人都希望,师兄能够活着。好好地活着。
为了款待久别重逢的师兄,全子衿去买了一只烧鹅,两坛好酒。
领着白雨渐进了家门,一个女人正好挺着个肚子出来,看到夫君,她眼睛一亮。
正挪动着身子迎上去,目光忽然定在夫君身后,那道颀长的身影。
她难以相信地眨了眨眼。
片刻后,蓦地湿了眼眶。
“师……师兄?!”
全子衿好笑道,“娘子,你这么激动,为夫可是会伤心的。”
他们的师妹扶着腰笑骂道,“去去去,赶紧做饭去,别打扰我跟师兄叙旧。”
全子衿有些醋意地摸了摸鼻子,就知道自家娘子,从来都是见了大师兄,就忘了他这个正牌夫君!
听闻白雨渐想要入宫,全子衿惊讶万分,“入宫?师兄,你可终于想通了。不是我说,你这一身医术,当年就该进太医院,混什么官场啊,真是白白浪费了!正好,我手下有个太医,他家里出了些事,回乡去了,你便暂时扮作他,进去历练历练。”
全子衿心里那小算盘打得啪啪响,当初同门时,他是师弟,白雨渐处处压他一头。
如今他做了这院正,师兄倒是要进宫了,成了他的手下,这还不得好好逞一逞官威?
想到这他都要笑出声了。
却被媳妇儿拧着耳朵,逮到一边,急吼吼地一顿训斥,“你要是敢为难师兄,老娘扒了你的皮!”
“是是是娘子,不敢不敢。”
全子衿连连求饶。
白雨渐呡了一口茶,听着他们夫妇自以为压得极低,却透过屏风传来的嬉笑怒骂,唇边忍不住划出淡淡的弧度。
这世上红尘,人间烟火,原来……还是有教人留恋之处。
金昀样貌平平。身量却与白雨渐相似,是以要扮作他并不难。
可等师兄扮好走出来,全子衿就知道,熟人要认出白雨渐来,简直是轻而易举。
那一双波光粼粼的桃花眼,一下子就让原本平凡的面容,变得尤其生动。
好在宫中多有贵人走动。
太医名为官职,亦是为皇家服务,时常低眉敛目,应当少有人能注意到他面容的异样。
……
太医院,与后宫关系匪浅。
当今圣上雨露均沾,近来更是有喜讯传出。皇后魏氏却三年无所处,也难怪君恩日渐衰微。对比起当初的盛宠,甚至可以称上一声落魄了。
听闻,皇帝每每从碧梧宫出来,脸色都不大好看,最近半年,也从未在碧梧宫中留宿过。
而皇后的平安脉,总是由院正亲自去请,虽然院正大人口风严实,但太医院的人啊,心里都门儿清,这位皇后怕是生育艰难,也怪不得,要将玉倾太子的遗腹子收养在膝下了。
都是报应啊。
想当初,魏氏妖妃误国,淫.秽无耻,甚而与外臣有染……
白雨渐偶尔,会听到太医院的人这样议论。
皇后魏氏,魏元贞。
不知为何,提到这个名字,心中就会一阵淡淡的刺痛。
与魏氏的年轻貌美一样出名的,是她与已故丞相的,那几桩风流韵事。
甚而有宫人说,亲眼看到皇后与丞相在那冷宫之中私会,青天白日,颠鸾倒凤,秽乱宫闱。
也不知皇帝究竟在顾忌什么,竟然迟迟未动废后的心思。
不曾废后,却一杯毒酒赐死了丞相。
这男人的嫉恨与独占之心,就连皇帝也无法例外。
君王威严,岂容冒犯?
即便这位丞相功勋显赫、是旷古绝今的奇才。
年纪轻轻高中状元,得安宁公主青睐,却不屈于强权,承诺一生忠君,无妻无子。
当初下放州郡时,便破获几桩奇案,后来不仅手刃奸佞俪韦、更是亲自坐镇中军,平定广宁侯之乱,抵御外族,与忽赫十六部签订条约,三十年内不犯边境,桩桩件件,声名远超其父明徽。
众人都这么传言,当今圣上,为了一个女人,毒死这样的得力臣属,当真荒谬。
也有一些怀春的婢女感慨,这君臣,都为之神魂颠倒,那魏氏的经历,实在是叫人艳羡至极。
而且,那位丞相仪表堂堂,含霜履雪,想必比之圣上,更加生得伟岸……
民间好些艳.情本子传出,着重刻画了其在房事之上的能力,编排得有鼻子有眼,教人浮想联翩。
不然,怎么解释魏氏对其欲罢不能?按捺不住寂.寞,多次与之私.通?
如此言论,传到蓁蓁耳中,她不知想到什么,都忍不住笑了。
伟岸是真,可那活儿却不是一般的差……而且宁肯自己憋死,都不越雷池一步。这人是不是禁欲到一种境界,已经快成仙了。
玄香却颇为气愤。
“这都什么跟什么?”
“娘娘就任由那群小人抹黑您的名声?”
“他们这么说,固然有他们的目的。不过是想拉本宫下马,提前造势罢了。本宫手中的东西,令他们忌惮,可他们能力不足,奈何本宫不得,便也只有通过这种办法,来向本宫宣战了。区区蝼蚁耳,不必理会。”
她拿起纸张,吹干了墨水,上边画着一朵迎风盛开的牡丹花。
玄香不禁感叹:
“娘娘画的这朵牡丹,可真美!”
朝日,岂能不美。
雪后晴日盛放的花朵,热烈而灿烂。
“本宫时常做一个梦,梦见自己站在洪流之上。叩问内心,到底想见何种风景,留何种痕迹?”
“既然来这世上一遭,就该鲜活、性灵、主宰命运。”
“对这趟珍贵的旅程,充满激情与热望。”
“又何惧,生前身后名?”
我。属于我。
真诚不卑曲,坦率不恐惧。
我会自由而尊严地行走,丰盈而无憾地阖目。
“这是那个人教会我的,最宝贵的道理。”
“即便这样的道理,他自己并没有做到。”
“但是我会。”
玄香听得似懂非懂,却想到一件要事,连忙汇报道:
“金太医病了,今天未来当值。”
她不悦道:“这都第几日了,分明就是搪塞之词!”
“自己就是个太医,区区风寒,还能病上个三年五载的不成?”
蓁蓁听了,却笑道:“莫要如此霸道,连人家生病的权利都不给了?太医亦是人,不能因为他医术高明,就觉得他不会染上个小病小痛。须知,医者难自医。”
“可娘娘何等金贵玉体,他不过区区一介草民,怎可连番推脱?依奴婢看,这金太医就是仗着自己得了点好脸色,就开始摆起架子,真是目无尊卑之辈!”
蓁蓁轻咳一声,“你说他染的是风寒?今风寒药苦,今早淑妃不是送了几碟子蜜饯过来,你且给金太医送去。”
“娘娘!”玄香一脸愤愤。
她笑道,“此人于医学一道,颇有见地,在这宫中能与本宫说上话的不多。这样的人,便是迁就一番,也无伤大雅。”
“全太医不也医术高明么?”
“全子衿的医才,是全才。于养生一道,却是中规中矩,挑不出错处,却也没那么出彩。”
而她研究的自然是偏向于妇女内调、食补药膳之类,当初虞氏的身子亦是靠着这些,才有了一些起色。
至于金昀,全是偶然与之谈论,才发现其是个中好手,焉能不感到惊喜。
已经好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甚而想要与之秉烛夜谈,畅聊个三天三夜。
可惜身份多有不便。
否则定是要引为知己。
……
白雨渐收到皇后送来的蜜饯时,确实卧病在床。
只是那病不是风寒而是旧疾发作。
他还在想那天皇后说的那些话,颇有些心烦意乱。
他身子泡在木桶之中,里面的水温极高,可就在他泡进去不久,便变得冰凉不已,隐约冒出丝丝寒气。
他从水中起身。
男子身型颀长,肌肉紧致,水珠滚过的腹部处,有一道已经愈合了的,极深的刀伤,可以想象当初刺进去的有多深。
每每碰水,都会疼痛无比。
可那痛楚,却又令他想到一些记忆,却是破碎零星,很不连贯。
……
“微臣拜见皇后娘娘。”
男子规规矩矩地跪在台阶下面。
蓁蓁头也没抬。
“金大人的风寒好了?”
“多谢娘娘关心,已无大碍。”
她目光落在他身上,忽而面色一沉,嗔怒道,“大胆金昀。竟敢欺瞒本宫。”
“微臣不敢。”男子声线低沉,“微臣所言句句属实,不知娘娘说的欺瞒,从何说起?”
“你制作的那枚忘忧丹,当真与古书上说的。功效相同?”
“可本宫用了,为何一点作用都不起?”
原来,她说的是忘忧丹?
“娘娘用了?”
“是。”
不知为何,他竟然觉得心脏紧缩得难受。
他蓦地抬眼,定定看向她,那眼眸之中满是痛楚。
蓁蓁便看着这男子的眼眶倏地红了,奇怪。
明明生得平平无奇,这双眼倒是潋滟得很,好不勾人。
她好笑道:
“怎么,大人为本宫亲自研制的药,还想本宫珍藏起来不用吗?”
“微臣不敢。”他低下头,道,“只是忘忧丹到底出自古方,时隔至今不知过了多久,万一有什么副作用……”
“谁说是给本宫用的?”
“本宫进献给了皇上。”
她看着他,慢条斯理地说。
白雨渐蓦地睁大眼眸。
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现在。金太医是帮凶了。”
她走下台阶,一步一步来到他的面前。层层叠叠的裙摆像是花瓣,裙裾之下,是一只小巧的绣花鞋,红色的缎面上绣着金凤。
“皇上,是娘娘的夫君……”
他唇瓣颤抖不已,似乎不能理解,她为何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她叹道,“虽然如此,可本宫如今,与皇上势如水火。他被那些小贱人迷住了,本宫想要他回心转意,只好铤而走险了。莫非大人觉得,本宫很是歹毒?”
她用帕子轻轻揩了一下眼角。
他闭了闭眼,呼吸发急,“皇上是天下之主,事关万民。此事,微臣……”
“微臣不能隐瞒。”
他似乎下定了决心,叩首道,“微臣这便去向皇上请罪,乃是微臣一人所为……”
一个东西,却轻轻地蹭上了他的手背。
他蓦地住了口。
那是她的绣花鞋,从他手背蹭过,慢慢地抬起了他的下巴。与她视线相接,少女的眸光中含着笑意。
“金大人,一人所为?”
“为何,要隐瞒本宫这个主使呢?”
这样的姿势……能够看见裙底下的风光。
他条件反射地闭眼,“微臣……微臣……”
一滴汗水,“啪嗒”,滴落下来。
“金大人莫不是对本宫,动了那大不敬的心思?”
“轰”的一声,大脑一阵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