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印朝暮。”
那道嗓音还带着一些疲倦和嘶哑。
二人回头, 便见一个少女站在那里。
她脸庞上的红晕还没消退,眼神却十分清明,定定看着玄衣男子。
印朝暮亦是默默回望。
印星星搞不清状况,他不是哥哥?他不是哥哥又会是谁?
盯着那人嗔黑翻涌的眸, 蓁蓁扯了下嘴角。
当真是傲气到了一种境界, 就算用了别人的脸, 却装都懒得装一下。
就在集芳园的时候,他就有点不对劲, 却叫他蒙混了过去。
印朝暮,不应该说是白雨渐看上去并没有多惊讶, 也不问她是怎么发现, 什么时候发现的。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既不离开,也不靠近, 黑衣黑发, 好像要化进浓稠的夜色之中。
“不是,你们到底……什么意思呀?”星星情不自禁地后退了几步, “你不是哥哥,那你……是谁?”
她登登登跑到了蓁蓁身后,害怕不已:“他不是哥哥, 那哥哥在哪里?”
“这就要问你那个好哥哥了。”
蓁蓁摇头, 她早该想到,印朝暮与白雨渐共赴边关,上阵杀敌,其中发生了什么乃至于印朝暮肯帮着他,一同欺骗自己?
事无巨细,她远在深宫, 并不能一一探知。
总不会是战场几个生死来回,他们两个,产生了惺惺相惜的情谊吧?
想想都觉得好笑。
这时远在印府的某人,重重打了个喷嚏。
她看着他,冷淡问,“你有什么目的?”
她已经放了他离开,不打算再耗费心神,与之纠缠。
白雨渐眸色很深,看着她不说话,那眼神藏着很深的东西。
好久之后,他才垂下眼眸,轻轻地说,“你身上还发着热,先回去歇着吧。”
“是啊是啊娘娘,你先休息。”
“有什么等病好了再说。”星星也想到这一茬,连忙扶着蓁蓁进入船舱。
吹了会风,头果然更晕了,蓁蓁虚脱无力地钻进被子里,幸好被褥里还有余温。
这时,一件披风盖在了身上,满是好闻的松香气,星星一边给她理着披风,一边悄声说,
“原来,不是我的哥哥,是娘娘的哥哥呀。”
蓁蓁一愣。
星星眨巴眨巴眼,“娘娘的秘密,星星都知道喔。那个人,是白大人吗?”
她眼珠子转了转,想到什么有意思的事,忽然低下了头,“娘娘你刚才不知道,他好紧张,好像在照顾小孩子,就像这样。”
看着骤然在面前放大的脸,蓁蓁有些懵住了。印星星明显是在示范刚才白雨渐做过的动作,用眼皮测温……
难道他用手背,无法试出冷热?
是因为天太冷,冻僵了吗?
心中疑云骤生,脑袋却越来越昏沉,星星见她眼皮打架,好似困得不行,特别懂事地抱着枕头,在一边睡下了。
黑暗中,船声平稳前行,偶尔轻晃,令人宛如睡在摇篮之中。
水声轻轻荡开,似乎……还有雪落下的声音……以及,琴声。
是在梦中吗。
为何梦中,也能听见这样的琴声,好久,好久没有听到这样的琴声了,有多久,记不太清了……
大概……有七八年了吧。
那道琴声悠然响动,时而舒缓如流动的泉,时而急越如飞瀑,时而清脆若珠落玉盘。
这琴声是如此干净,像是第一片初雪,在月光下悄然融化,让人幻想出如玉的指尖,在琴弦上勾挑拨动。
飘动的白衣、如墨的长发……记忆中最美好最纯粹的岁月,悉数付于琴音。
……
时光仿佛被永远地定格在了这一刻。
他在月下席地而坐,背对着她。
没有白衣胜雪,有的只是那一角玄衣,墨色的衣摆铺开如羽。
高束的发丝丝缕缕,垂落于脊背之上,如流水般顺滑,那优美的琴声,和着这茫茫江景,还有飘落在眼前的,细小的雪花,与那冰霜般透明的月色一同,谱成一段绝代的芳华。
一轮清月在他头顶,笼罩着他浑身好似散发着微光,他的背影看上去寂寞无比,好像随时都会羽化而去,无处可寻。
倏地,一道叹息逸散。
一曲毕了,他却定在那里不动,迟迟没有起身,也没有转过头来。
她知道,他是察觉到了自己的注视,直接开口,“那个问题,你可以直接来问我。”
她身子倚靠着船舱,眸光掠过男子清绝的背影,悠然望向天际。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回忆,“三年前,我们从南星洲去到燕京,就是走的这条水路。”
“那时……我很怕,很迷茫,因为不知道未来将要面对什么。你知道的,我从来没有单独出过远门。”
“还好,有印朝暮他们陪着我,这一趟旅程,我并不孤独。”
他背影定在了那里,宛若一尊雕塑。
她幽幽叹出一声,“朝朝暮暮情,久久不相忘。”
“说实话我很好奇,你到底是怎么说动了印朝暮,让他愿意借你这个身份,让你到我身边,还带我回南星洲?”
她知道在她的问题上,印朝暮对白雨渐的敌意可不小。
“你很在意他?”那人淡淡地问。
蓁蓁安静了一下,“打个比方,如果世上有一个人,能够让我放弃现在拥有的一切,与之私奔,我想,应该是他了。”
不过,私奔只是夸张的说法。说是私奔,却不是为情私奔,而是为了,自由。
这事,她还真的想过。
“怎么,你嫉妒了?”
她勾起唇,笑得没心没肺。
他终于动了,衣袖飘然。身前笼罩下一道颀长的影子,白雨渐站在面前。
他脸上的易容消去,那双桃花眼一如往昔般深邃润泽,他只是静静地盯着她看。
大抵是因还病着的缘故,她忽然捂住唇,轻轻咳嗽了一声,脸上发热,吐息也有些急促。
“你的琴声,还与从前一样,”
她抬起水光盈盈的眼眸,对上他,那样淡然地微笑着:
“这样说来,好像,我这一生一直在等你,不论是在白家,还是到了燕京,都在等你,“
有点自嘲的意味,只是,还没将后面那些话说完,就被人吻住。
这个吻,很温柔,就像刚才的琴曲一般。
像是天上飘落的雪花。
他的唇很凉,很软,吻得小心翼翼,甚至在轻轻颤抖,好似他亲吻的,是什么极易碎裂的珍宝。
却又带着一点儿不顾一切的意味。
唇瓣与唇瓣摩擦着,温度越来越高,分不清是谁的呼吸。
中间也有空隙,只是稍微分离一寸,便捧着她的脸再度吻了上来,像是成了瘾,一次,又一次,攻城掠地。
蓁蓁将脸侧开,躲开这缠磨的吻,说话有些喘,“你做什么?”
她被他亲得难受,喘不过气来,他是中了什么魔障吗?
他却抿着唇没有说话,只是盯着她看,蓁蓁被他的眼神盯得有些发毛,不禁笼住身上的披风,下意识地想要弯腰钻回船舱里,却被握住了手腕。
他手掌心的温度一如既往地低,就好像冰块一般,整个人往外冒着寒气,而她生着病,体温自是偏高,被冻的狠狠一个激灵。
她皱眉看着自己的手腕,他的手指冷白如玉,正在一点点收紧,似乎想要把她拽到身边,可过了片刻,却是慢慢地松开了。
他指骨攥紧了,垂放在身侧,依旧无言地盯着她看,仿佛要将她深深烙印在心里。
蓁蓁不明所以地对上他的视线,他那失去血色的嘴唇动了动,却只吐出四个字。
“别赶我走。”
低沉喑哑。
……
翌日,看着前方男子的背影,她皱了皱眉。
昨夜发生的事情,包括那个吻,都好像不存在似的。
路上雪越来越大,白雨渐依旧是那副淡漠的神情,一个人牵着马走在前面,径直走出一条路,蓁蓁和星星则在后面打伞跟着,踩着他的脚印往前走。
蓁蓁身量比星星高,是以由她握着伞柄,遮住了绝大部分落雪。
印星星则是一个劲冲她挤眉弄眼。
蓁蓁无奈看她,“怎么了?”
星星靠在她身边,悄悄说,“娘娘,他是不是故意把我们拐到这里?我们不会……回不去了吧?”
见她一脸警惕,蓁蓁忍俊不禁,今天才开始思考这个问题,会不会太晚了?
“是啊,那可怎么办才好?”
蓁蓁一脸苦恼。
星星哭丧着脸,“要不,咱俩跑吧!娘娘别担心,星星会保护你的!”
她捏紧拳头,鼓起了腮帮子。
“你跟你哥哥还是挺像的。”
“啊?”
“都这么自信。”蓁蓁噗嗤笑着,星星脸蛋唰地红透了,跺了跺脚,明显有些气恼,
知道自己是三脚猫功夫,娘娘看不上。
但是但是,她会做点心啊,她可以赚银子养娘娘的嘛,总不至于流落街头。
……
一路前行,雪停的时候,却来到了熟悉的小竹楼。
蓁蓁收起伞,不明所以地看向男子,“莫非盘缠不够了?”
白雨渐的目光,在她那把伞上停留一刹,随即低垂下来。他抿了抿唇,“虽然简陋了些,但胜在安全。委屈娘娘今夜在此休整。”
是,里面有他亲手设计的机关,怕是比那天牢还要牢固。
只怕外人攻不进,里面的人也出不去。蓁蓁站在篱笆墙外,久久伫立不动。
星星好奇地左右看看,“这看上去就是一个普通的竹楼嘛。”
白雨渐率先走进,为她们探路。
有些机关蓁蓁是知道的,带着星星小心翼翼地避开了,白雨渐见状,还是忍不住低声解释道,“这里面的机关大多都是针对刺客,并不会限制娘娘的行动,娘娘但可放心。”
他一眼就洞穿了她的想法。
走到竹楼下,白雨渐却不打算上去,见她看着自己,便低声道,“微臣去打探一番,有没有南枝公子的消息。”
望着白雨渐大步离开的背影,蓁蓁忍不住自言自语:
“他不会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吧……”
“啊?”
星星不明所以,蓁蓁摇了摇头,拿起包袱走到楼上。
蓁蓁走进自己的房间,发现里面竟是比之前还要干净整洁,几乎算得上是焕然一新。
那个陶土的瓶子里,还插进了几根翠绿的松枝,看上去颇为喜人。
就连帐子被褥,都是新的,衣橱里面,也放置了好些衣裳,从春到冬都有,就连贴身衣物都备齐了。
好像随时等着人一来,就能在这里长住似的。
星星在灶房里忙碌,很快就飘出了饭菜的香气。
与此同时,一只信鸽飞进了蓁蓁的房中。
取出信鸽脚下绑着的纸条,上面细致汇报了京中的情况,一切如常。
不过姚玉书已在着手点兵前往伽蓝山,蓁蓁知道,那丹书玉令中的秘宝事关重大,皇帝不放心委以他人之手,很有可能亲自前往。
想了想,她铺开笔纸,斟酌着下笔。
既然印朝暮在京中,闲着也是闲着,正好给他找点事情做。
……
傍晚时分,白雨渐才回到竹楼。
星星已然睡下,蓁蓁推开房门,正巧与男子对上视线,随口道,“给你留了饭菜。”
“你去何处?”他却站在那里看着她。
蓁蓁看他一眼,忽然走到他的面前,整个人靠的特别近。
“怎么,怕我跑了?”
她咬字很轻很柔,眸中笑意隐隐。
薄薄的雪花飘落在二人之间,朦胧又无声的暧昧。
就在她举步要从他身边经过之际,白雨渐忽然伸手勾住了她的袖子。明明白白地拽着她,不让她离开。
她这才慢慢抬头,将视线放在他的脸上。
白雨渐一个字也没说,可眼中的神情却很落寞,很惹人动容。
她瞥他一眼,似嗔似怒,“我要如厕。”
他面上倏地浮起一丝薄红。
白雨渐将脸别开,若无其事地放开了手,然后背到了身后。
如厕出来,没有想到那人还在外间,长身玉立,玄衣翻飞。
蓁蓁一怔,古怪地打量着他,这人什么时候染上的怪癖,竟然要守着人如厕?
白雨渐自然也感受到了她的目光。他后退一步,神色有些微恼,眉心轻轻蹙起。
却是说起正事,“微臣确认了,姚南枝在姜远道之手。这是他送来的请柬。”
说着他递了什么东西过来,蓁蓁接过一看,果然是一封精美的请柬。
里面是瘦金体的字迹,大意则是,请皇后前往雪松小筑一聚。
雪松小筑。
那是南星洲有名的风雅之地,与烟雨楼齐名。
传闻中乃是被一富商买下,作为藏娇之所,没有想到背后真正的主人,竟然是广宁侯姜远道。
古话说狡兔三窟,这广宁侯不知在太行境内,有多少藏身之地,想到他与忽赫十六部也有不小的关联,蓁蓁难免感叹,此人真是深不可测!
因为请柬之中,只邀请了蓁蓁一人。
羊入虎口,到底是凶险万分,蓁蓁好说歹说,才劝住了印星星非要一同前往的念头。
第二天一大早,印星星两泪汪汪地,挥着手绢,“娘娘千万平安回来,星星给娘娘做松子糕吃啊。”
白雨渐戴着一顶斗笠,坐在马车前面,手里握着缰绳。
他作为赶车的车夫,与她一同前往。
抵达雪松小筑,时间已经是傍晚,今夜雪一早就止住了,朗月高悬,月色澄澈。
远远地,就听见一阵调笑之声,和着那丝竹管弦,真是人间仙境般的去处。
嗅着浓郁的脂粉香气,蓁蓁忽地笑了,看向那道戴着斗笠,隐藏着面容,乃至于神色也是未知的修长身影。
“当初在烟雨楼没有尽兴,这一回大人你可得要好好地享受一番。“
她半点拘谨也无,调笑了一句,这才踏进了那声色之处。
斗笠下的面容抬了起来,冷若冰霜,看着少女的背影,他长长的睫毛垂落,遮住那双流光溢彩的眼眸。
男子举步向前,却有人阻拦,“我家主人说了,只准你主子一人进入。”
……
小筑之中,歌舞升平,一片靡靡之象。
姜远道坐于上首。
远远地,一少女由侍者带领着,入得场中。她身着一件雪白袄裙,身姿纤窈,粉面含霜,不施粉黛,却自有颜色万千。
姜远道往她身后一看,却是空无一人,看向少女一双水光脉脉的明眸,不禁抚掌称赞,“娘娘好胆识!”
看着今晚这场宴会的主人,蓁蓁亦是嫣然一笑。
“侯爷,好久不见。”
姜远道金冠紫袍,贵气天成,之前在牢狱中的那股戾气,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俊脸上满是笑意,起身道,“皇后娘娘凤仪驾临,本侯真是有失远迎啊!”
原本簇拥在他身边的美人儿,亦是盈盈下拜,
“拜见皇后娘娘。”蓁蓁粗略一看,这些女子想必是训练有素,礼仪挑不出半点错处。
“广宁侯如此盛情相邀,本宫自然不能驳了你的面子,皇上日理万机,不能亲自前来,本宫便替皇上分忧了。”
她话音一落,便有侍者将她带到上席坐下。却是与广宁侯的位置平齐。
姜远道在身边落座,蓁蓁顿觉玄妙万分,谁能想到竟有一日,会与这反贼同席饮宴。
“上歌舞!”侍者高呼道。
很快,一蒙眼琴师抱琴前来,优雅一礼,便坐下在琴弦上拂动,若干舞姬随着那优美的乐声列好队形,在场上翩然起舞。
一群穿红戴绿的女子拥上前来,或为广宁侯捶腿,或为他捏肩,柔情万种,温柔可人。
此间侍候的,岂止是女子,还有不少俊美的少年。
一名身穿丝质嫩绿色长袍的少年,款款跪坐到她的身边,一股好闻的馨香传来。
少年约莫十五六岁,面庞白净,额心一点红痣,身上穿的那件丝质长袍却是露.骨,重点部位若隐若现。
蓁蓁看了一眼移开视线,难免在心中称奇,这姜远道,当真是一位奇人。
忽然,她感觉到一抹视线在身上停留,几分压迫,只是待她去看,又找不见了。
姜远道含笑,“娘娘如此体恤圣上,真是叫臣等好生羡慕,若是有娘娘这等贤内助在侧,还愁大事不成?”
“侯爷过誉了。”
一颗剥好的葡萄被递到嘴边,那少年笑眼盈盈,透着若有似无的勾引。
蓁蓁低下头,就着他的手,将那葡萄含下。
她眸光脉脉,少年蓦地红了耳尖。
一道断弦之声,忽然响起,蓁蓁看去。
只那琴师蒙着眼,又坐在烛光黯淡处,看不清样貌,他抱着那尾琴站起,似乎也有些不知所措。
好在,这一曲到了收尾,侍者只是皱了皱眉,并未苛责,只是挥手将之驱赶了出去。
她看了一眼,便兴致缺缺收回目光,向姜远道说起正事:“听闻南枝公子在侯爷这里作客,还有本宫的贴身侍女,也一并叨扰了好些时日。不知广宁侯,可否将人还给本宫?”
“不急。”
姜远道噙笑,忽然冲着远处的侍者招手,命他将那琴师召回,只道那人技艺精湛,他甚是欣赏。
于是,那琴师又上场了,不过,他手里的琴却换了一把。
姜远道这才看来,脸色温和,“娘娘觉得,小臣此处如何?”
“载歌载舞,人间仙境。”
群魔乱舞。
座下也不乏不少男子,好些是在自顾自地饮酒,却也有那胆大包天的,频频往她的方向看来,那眼神让她颇不舒服。
“娘娘不必害怕,这些人,都是姜某的朋友。一些隐士高人,与朝廷没有什么关系。”
几乎所有男子身边,都有美人伺候,那些女子柔弱无骨地攀附着他们,举止亲密。
姜远道忽然举起酒盏,“今夜,乃是本侯特意为大家准备的极乐之宴,各位若是有看中的美人,都可以带走,共度良宵。”
“多谢侯爷!”人们起身敬谢。
蓁蓁的手指蓦地捏紧。
琴声再起。一曲高山流水,回荡在众人耳畔。
这是有名的觅知音之曲,姜远道修长的手指在膝头轻叩,忽然间神色大动。
他蓦地睁开眼眸,撩袍起身,走到一蒙着黑布的巨物之前,他神色颇为爱怜,忽然间袖子一挥,掀开那块黑布,里面竟是一架巨大的箜篌。
他竟就那般席地而坐,拨动着箜篌发出悠然乐曲,与那古琴和了起来。
一曲终了,姜远道哈哈大笑,“赏!”
“都有赏!”
舞姬们纷纷跪地谢恩,他拿着金叶子,一个一个赏赐完。
那些美丽的少女纷纷围拢了上来,将这紫袍贵人簇拥在其中。
他一时抚摸一位少女的脑袋,一时又亲吻另一位少女的粉面。在一群莺莺燕燕之中如鱼得水,不多时,就带了满身的脂粉香气回身落座。
“让娘娘见笑了,”
“她们都是本侯养的好孩子。”
姜远道噙着笑意解释着,忽然看向下首一男子。
“韩公子醉了?莺儿,还不扶人下去歇息。”
他对着那“韩公子”身边的黄裙少女说道。
那少女猛地抬起脸,一双眼里噙满了泪,她跪行而来,一身媚骨如水,娇滴滴地唤着,“侯爷,主儿……”
“主儿,奴家不愿……”
不顾还有蓁蓁在场,她柔润的小手死死抱住姜远道的腿,将脸庞在上面轻轻蹭着,像是一只求.欢的猫儿。
姜远道弯下身,他修长的手指托起她的下巴,眼神宠溺地说出最绝情的话:
“小十七,这是你的福气。”
“不!主儿,不要这么对莺儿!”少女尖叫着,撕心裂肺。
只是她还没说完,就被旁边的侍者捂住了嘴,拖了下去。
而那韩公子摸了摸下巴,也紧跟在后面,走了出去。
看看周围人的眼神,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昭然若揭。
蓁蓁放在膝上的手骤然捏紧。
“孩子不懂事,让娘娘见笑了。”
“孩子?”
她皱眉,对这个称呼感到有些怪异,和反感。
姜远道温和而笑,俊容上一派坦然,“是啊。这里所有的女子,都是本侯亲手豢养。从她们三岁,五岁,甚至是尚在襁褓之时,就进了这里。长于本侯之手,接受本侯的教养。可以说,本侯是她们的老师,兄长,父亲……”
他弯着眉眼,那眼里的暗色,莫名叫人惧怕,
“和主人。”
主人。
就好似那些女子在他眼中,并不是人,而是一堆雀儿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