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 那双眼睛却是轻轻地闭上了,长长的睫毛耷拉着,宛如一笔写到极致的墨。
他们也滚落到了山坡最低处。
“白雨渐。”
她低低地唤了一声,没有人回应。只有夜风在呼呼地吹着。
若非那人的手还紧紧搂在自己的背上, 她都要怀疑, 他是不是死了。
她将身上的衣袍拿开, 从他怀里爬起身。
那山坡极高,他们方才一路翻滚下来, 现在她还头晕,有点想吐的感觉。
她低头, 看着那昏迷过去的男子。
他静静躺在草地上, 不光脸上脖子上,肩膀都有一些血迹。发冠也在翻滚时不知掉落到何处。
一头乌发就那么散乱着,披散在肩上。以往见他都是衣冠整洁, 何曾有过这样狼狈的时候。
她蹲下身来, 戳了戳他的脸,他眉头深锁, 依旧一点反应都没有。
她这才看见,从他身下缓缓地洇出血迹。
那些血颜色极浓,依稀泛着黑色, 将草叶浸得极深。她看了一会儿, 便站起身来。
打量四周,不知这白雨渐骑马带她到了何处,竟是荒无人烟。林木萧萧,夜风低拂,她站了一会儿,便举步离开。她一步一步走着, 依靠天上星子,辨认着方位。
她看着眼前的林子,若要回去,怕是要钻过前面这方密林。
不知哪里来的动静,惊动了林子里栖息的夜鸦,哗啦啦地全部往天上飞去,蓁蓁后退一步。
少女身影单薄,静静在那站了一会儿。光是依靠她一个人,怕是走不到宫里,就要出事。她看了看自己身上,裙摆有些脏了,却是一看就价值不菲。她的鞋子在方才马上时就掉了,一双罗袜亦是脏污。
……
回去时,他仍旧躺在那里。许是失血过多,嘴唇都失去了血色。
她费力地把他翻过来,却见他的后背被一根利箭刺入,刺入得极深,想来他不停出血,就是这根箭的缘故。
应当是方才带她上马时,他用背挡住了刺客射来的利箭。
而抱着她翻滚下来时,箭尾断了,那箭头却深深镶嵌进了血肉之中,导致出血严重。
不比上次春狩,这一次,他的伤势极重。
救?
还是不救。
很快,她便做出了选择。
她将男子身上的衣衫扒除,裸露出上半身,再用他的剑,将那件白袍割成布条,作为一会给他止血的纱布,随即目光沉静地将箭头取出。
她能做的只有这个。
至于其他的,就看天意吧。
他的后背血肉模糊,取出箭头的过程中,听不见男子半点的声音。
难免让她想起两年前,她受伤的时候,那异物生生从背上血肉中取出,她咬着布团,忍到了极致还是痛哼出声。
苏醒时,枕头被汗水和眼泪浸湿。
给伤口包扎的过程中,她发现了异样。伤口四周有些发黑,说明箭头上分明涂抹了毒药。
她心中有些忧虑,这荒郊野外的,根本找不到解药,若是白雨渐中毒而亡,那她一个人怎么平安走回去。
拿起男子手腕,给他把脉时,却觉察不出中毒的迹象,蓁蓁心里惊讶,不禁想起长凝的毒。按理说,长凝的毒,是没有办法自行化去的。她之前中了长凝的毒,原本早就该发作了,过了七天,却不见异样。她猜测是自己的体质原因。
后来中了那毒箭,长凝便彻底销声匿迹。她便猜测,是两者相冲,抵消了长凝的毒性。
白雨渐的身上,或许有她不知道的隐秘。难不成,这人真是神仙不成?百毒不侵?
她的目光,又落回他渐渐止血了的后背。
他的上衣被她扒了,还撕扯成了碎片,后背一览无遗地呈现在面前。
她这才发觉上面有很多伤,剑伤,箭伤,纵横交错的,包括他的手臂,也有一些伤痕,有些像是匕首划伤,有些像是针刺的。这些……倒不太像是外部造成的伤害,何况他身边有瞿越保护,有谁能伤到他啊。
难不成,是自虐?
她有点想不通了。
他有什么必要自虐?
想到曾经有一次撞见他沐浴,双臂结实有力而光洁无痕。
这些伤,只能是她不在南星洲那两年内添上的。
也许,是练了什么奇怪的武功吧。
她又将人翻了过来,掐住他的脸,“白雨渐,你醒醒。”
他却依旧昏迷着,她都把他脸掐得变形了他都没醒,看来不是装的。
蓁蓁从地上捡起那破烂衣袍,弄成一股绳子,绑在他的腰上。随即一手提着剑,一手拖着男子,缓缓往前走去,她方才在林子里看见了捕兽夹,想必附近有猎户,应该会有住的地方。
果然在不远处看到了一间草屋。
她将剑扔在地上,双手用力把白雨渐往屋子里拖,他身量高大,到底算是重物了,她小脸上都是汗。
拖进屋子里,蓁蓁已经是气喘吁吁的了。
只是白雨渐经过这么一折腾,身上的伤又开始往外沁血,脸也更白了,唇瓣略微失去了血色。
她看了一眼就没再管,自顾自用手在脸庞扇风,顺便打量这屋子的陈设。
简陋。
不像经常有人待的样子。
屋顶还破了一个大洞。
墙角有一个水缸,掀开一看,里面都是蜘蛛网。
蓁蓁累极了,不想再动弹,她身上出了汗,怪不舒服的。而且这破屋连床榻都没有一个,她只好坐在那稻草堆上,双手托腮,对着空气发呆。
白雨渐被她丢在门口。
她无心管他,思绪有些乱,不知道姚玉书那边怎么样了?
什么时候才能派人来找她啊。
忽然一阵风吹进,那破窗呼啦呼啦地响,蓁蓁开始有点害怕了,抱紧了双臂。
她看向门口裸着上半身躺着的男子。
若是白雨渐死了,自己活命的几率岂不是要大大降低。
她歇够了,这才起身去查看他的情况,如她所想不容乐观,他脸庞晕红,开始发起了高热。
他体内那毒消失得离奇,按理说,那根箭刺入那么深,毒素早已深入肺腑。
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就消失了。
罢了,他医术奇高,说不定早就给自己服下了解毒丹。
如今当务之急,是给他降温,不过,水缸她方才看过,空空如也。四处恐怕也找不到水了,她也不想出去找,万一再遇到追兵,那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蓁蓁把他拖到稻草堆那里,然后抱了一捧稻草盖在他身上,勉强御寒。
能不能挺过今晚,就看天意了。
她抱着双膝,看见自己那双脏得看不出原色的罗袜,索性脱了下来扔在一边。
双脚藏在裙摆下紧紧地并在一起取暖,整个人蜷缩成一团,一阵困意袭来,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间,她醒过来一次。
却见白雨渐不知何时醒了,他身上还盖着稻草,乌发披散着,就那么静静地盯着她瞧。
她还没说话,他就先开口了,嗓音有些嘶哑。
“娘娘放心,微臣不会死的。”
蓁蓁一怔,男子的脸,在淡薄月光的笼罩下,愈发苍白了几分,眉眼深邃地惊人。
他说不会,想来是有七八分的可信度了。
这人一向不会失言,他说死不了,那定是死不了。
一颗心到底是放了下去,又因实在是太困了,她也不记得自己回答了没有,就又睡了过去。
翌日,她是被阳光给刺醒的,那破了大洞的屋顶照进清晨的暖阳,铺在她脸上。耳边还能听见清脆的鸟鸣声。一滴露水,滴答,落到了她的脸上,蓁蓁彻底清醒了过来。
不远处生着火,架着柴堆,一把剑,串着一只鸡在上面烤着,滋滋冒着油光。
香味钻进鼻尖,勾人馋虫得紧。
那人却不在。
蓁蓁起身,火光暖热了她的脸颊,嗅着那股香气,她腹中愈发饥饿,实在是忍不住了,刚想伸手。
“娘娘。”
男子声音响起。
她蓦地缩回了手,回头一看,男子站在门口,一身粗布衣衫,也掩盖不住的俊朗。
果真如他所说,不过短短一夜,就恢复了精气神,只是脸色还是有些苍白。
“你醒了,”见她盯着他,他抿了抿唇,垂下眼来,“微臣方才外出寻了些吃食,还有衣物,娘娘若是不嫌弃,将就着穿吧。”
所谓的衣物,是一双鞋子。被他抱在怀里,粗布做的,针线粗糙,但有鞋子穿,总比光着脚好。
蓁蓁没有说话。
他便走了过来,半蹲下身,
“娘娘,请抬脚。”
她沉默片刻,这才扶住男子的肩膀,将脚抬了起来。
低着头,这才看见他的头发随意用一根草藤绑起,扎得低低的,如同绸缎般垂散在后背,瞧着倒是有几分温良随和了。
他托着少女的脚,却没有给她直接把鞋穿上,而是放下来,嗓音清寒,“娘娘稍候。”
白雨渐打来了一盆水,盆不算干净,里面的水看着倒还算清澈,他道,
“请娘娘浣足。”
她皱眉。
不过还是依言,将脚放了进去,入水冰凉,冻得她一激灵。
他却是将手浸在水里,为她仔细清洗了起来。
蓁蓁扶着他的肩膀,垂眼打量他。
他的细致严谨,是她从小就领略的。即便是洗脚,亦是像在处理政务一般,待将上面的泥土和草叶都洗去,恢复光洁如玉,他这才抬袖,为她将水渍擦干,捧着放进那鞋子里。
另一只如法炮制。
他手指冰凉,触感很好,力度亦是轻柔,她便也没有表现出抗拒。
——还是穿鞋的感觉好,稳稳踩上地面时,蓁蓁有些惊讶。
鞋子里不知垫了什么东西,倒是柔软舒适,不如她想象中的粗糙硌脚。
“昨夜多谢娘娘相救,微臣感激不尽。”他轻咳一声,看了火堆一眼,“娘娘用点吃的吧。”
她却不动,目光有些警惕。
他垂下眼,很低地说了一声,“你不能试着相信我一次?”
她笑了,“白雨渐,你可知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谁知道,从昨晚到今天发生的一切,是不是丞相大人一手谋划的,又一出好戏?”
他扯起嘴角,眼里是冷的,“娘娘若真如此觉得,昨夜丢下微臣便是,又何必相救呢。”
“本宫只是觉得,若丞相大人就此毙命,本宫一人,恐怕难以脱困。”她坦然道,“救你也是无奈之举。况且,大人若就这般草草死了,岂不是太便宜你了。”
白雨渐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看着她,嗓音一贯的清冷,“娘娘所言极是。”
他转过身去,垂在衣袖下的手攥紧了,“娘娘若实在不信,不吃便是。不过,皇上的人不会那么快找到我们。在此之前,保持体力才是要紧,想必娘娘,也不想一直与微臣待在一处。”
说完他走了出去,步子迈得不疾不徐,却是肉眼可见的怒气。
见人被自己气跑了,蓁蓁这才从鬓发间拔下银簪,往鸡肉上一刺。
见没有异样,这才盘腿坐下,撕扯鸡肉放进嘴里,入口时却愣了一下,埋藏在记忆里最深的味觉被唤醒,外酥里嫩,还洒了一些香料,是他的手艺不错了。
……
一路有人侧目。
路边,一男子牵着一匹马,缓步走着。
马上端坐着一名少女,瞧着分外矜贵,她以面纱遮面,只露一双水灵灵的眼眸,清纯中有一丝妩媚,眼角那颗泪痣更是点睛之笔。
她的手牵着缰绳,纤细的手腕上挂着一条宝石项链。杏黄色的衣裙是丝绸质地,裙角用金线绣着繁花,一看就价值不菲。
那牵马的男子长身玉立,乌发用草藤束在脑后,眉眼冰冷俊美,即便粗布麻衣,也是通身掩不住的贵气。
此处,是靠近燕京的一座小镇,到处种满了杏花树,杏花雪白,边缘带着红晕,一片一片飘落,道路两旁落花堆积,宛若雪堆一般。很快,男子和少女的肩上,都落了不少花瓣。
他们停在了一家客栈前。
“今晚在此歇息。”
他抱她下马,隔着衣裙的掌心冰冷,嗓音清寒若玉石相击,“委屈娘娘了。微臣一会便去官署报信。娘娘切记在客栈躲好,莫要四下走动。“
“知晓了。”她应的心不在焉,一下马,就与他保持了距离,他的手在半空停了一下,方才缓缓地落下。
之前在路上遇到了一波追兵,白雨渐倒是不怎么费力地解决了。
他把剑擦干净,忽然注意到有血迹溅上了她的衣裙。他皱眉看着,不光这血看着刺目,她衣裙上绣着的凤凰亦是极为打眼,但凡有些见识的,都会猜出她身份不凡。
无法,白雨渐便将那破烂外袍裹在她身上,带她去了一趟成衣铺。
那铺子除了衣物,兼卖首饰,蓁蓁眼尖,在摆放首饰的地方看到一支金钗,雕刻成杏花式样,她流连了一会儿,方才走向男子。
白雨渐垂眸问她,“可有看上的?”
她默不作声,眸光流转,落到那件搭在衣架上的,杏黄色的丝质长裙。
裙子正对着窗棂摆放,迎着日光泛出碎金般的色泽。
浮光跃金,静影沉璧,大抵便是如此。
老板打量着二人,立刻双眼放光,“夫人眼光真好,这件衣裙乃是小店的镇店之宝,全天下仅此一件,夫人肤色如雪,穿上这件衣裙,定然美艳非常。“
他看向白雨渐,“这位公子若能买下这件衣裙,赠与您夫人,定能博得佳人欢心。”
“老板眼拙了,”蓁蓁抿唇笑道,“他是我的家臣,并非我的夫君。”
老板一愣,脸上浮现尴尬之色,“是在下眼拙。”
他将目光放在那男子身上,心里直犯嘀咕。哪有人看着别人妻子的目光是那般的,分明,就是看着心爱之人的眼神嘛。
因蓁蓁身上披着那件袍子,倒也看不出二人身份的差距。
或许,是新婚夫妻闹别扭?老板在心中暗暗猜测着。
蓁蓁倒是中意那裙子,自去换衣去了,趁着这功夫,老板又与男子攀谈。
“公子瞧你仪表堂堂,若是穿上本店又一镇店之宝,定然更添容光!”老板热情地取下那件白袍,“公子这等气质,最适合白衣不过,不若看看小店这件冰丝竹叶纹白袍,保管将公子的容色发挥到十分,别说夫人,就是这天下女子,都要对公子如痴如醉!”
白雨渐眸光掠过,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不必。”
他看向那帘后,目光疏淡至极,老板一时也怀疑,莫非自己看走眼了,或许,真的只是家臣?
帘子被一只玉手掀开,少女从中走出。
腰肢纤细,肤光胜雪。
少女脖颈修长纤细,一根细细的红色挂着那枚平安符,垂在胸前。
白雨渐眸光变深。
以前在他眼中,任何女子任何色彩都没有分别。
如今方知,是有的。
不论何种色彩,何种质地,黑白红紫。即便是粗布麻衣,只要在她身上,便是无与伦比。
她一步一步走来,天地静了,静得只能听见他有些紊乱的心跳声。
她停在他面前,问,“好看吗?”
男子喉结一滚,垂眸,遮掩眸中深色,“好看。”
她得到了满意的答复,便笑了起来,颊边梨涡浅浅,方才看向老板,伸手取下手上那串红宝石手链。
“这件衣裙,我买了。”
却忽然被他按住,他拾起那宝石手链,重新给她戴在手腕上。然后从腰间取下什么,啪的一声,放在了柜台之上。
是他的剑。
蓁蓁并不很懂这些刀兵之物,可见到老板猛然变得垂涎的眼神,便也知,这把剑的价值,定然远远超过这件衣裙,十倍不止的了。
老板收回目光,拈着胡须,为难地说,“公子啊,在下是做小本生意的,原本没有这般以物易物的规矩。不过嘛,见夫人对这件衣裙是真心喜欢,看你二人穿着打扮,也也不像是本地人。相逢即有缘,罢了罢了,就当我吃亏,这衣裙便……”
“且慢。”蓁蓁笑道,“想必老板也是懂行之人,这把剑何等价值,老板不会不知,这件裙子我不要了,白卿,把剑拿回去。”说着便要去换。
她并非想给白雨渐出头,只单纯不想让这老板白捡一大便宜。
“哎,”那老板立刻道,“行行,在下再出五十两,加这件衣裙,换这把剑,夫人以为如何?”
他是个好刀兵的,从白雨渐进门开始,他一眼便注意到,男子穿戴虽再清贫不过,腰间佩的,却是一把绝世神兵!
光是上边悬挂的玉坠,便是极品中的极品,又岂能轻易错过?
五十两到手,蓁蓁随手塞到他怀里。
白雨渐看她,她道,“本就是你的剑,我可不贪你的。”
说着便走了出去。
“等等。”那老板却叫住了他们。
“这位姑娘,”他讪笑着,指了指自己头上,“这支金钗,小店不送的。”
白雨渐这才看见,少女鬓发之间,赫然戴着一支金钗。不知何时被她插在了如云的乌发之中,与这衣裙浑然一体。
他眸底划过异色,倘若从前,他必然要严厉训斥,不问自取,是为偷。
如今,他却一字未说。
只默默掏钱,将银子付了,她一早便走了出去,回眸看来,好整以暇地弯着眉眼,似乎要说什么。
他淡淡道,“此钗很衬娘娘。”
倒是把她的话给堵了回去。
蓁蓁无语凝噎。
他带着她,又去换了一匹马。
踩着马鞍上马时,她低声道,“丞相大人素日里瞧着,是个精打细算之人。怎么连自己家传宝剑价值几何,都算不清楚了?”
白雨渐却不接话,只道,“娘娘当心。”
蓁蓁感觉身子一轻,竟是他在后面帮了一把,将她推坐到了马上,力道极稳。
她不打算放弃,继续道,“传闻大人生性清廉,连自己住的宅子都舍不得翻新,如今如此挥霍,倒是让本宫有些惊讶了。”
男子冷声道,“此是微臣私事。娘娘管的,未免也太宽了些。”
蓁蓁歪头,带着些抱怨地轻笑道,“大人嘴硬如斯,让人好不得趣。”
她双手握住缰绳,低头看他,巧笑嫣然,“说起来,这是大人送过本宫最贵重的东西了吧,本宫啊一定会好好保管。回宫后,定在皇上面前美言,让皇上好好地赏赐大人。”
白雨渐牵马的手一紧。想起那刻着她名字的白玉手镯,花光了他一年的俸禄,却被她弃如敝履。
“赏赐就不必了,”他淡淡道,“娘娘贵为中宫之主,受天下供养,微臣作为天下子民之万一,理应如此。”
“这样说,大人待本宫,是没有半点私心的了,如此高风亮节,真叫本宫敬佩不已。”
她目光正视前方,轻叹道,说话时,面纱被风吹动。
他抬眼,只见得下颌小巧,红唇一点。
周遭再极致的美景,皆成黯淡幻影。
唯她一人,芳华万千。
……
白雨渐一打开房门,便见到少女背对他坐着,撑着脑袋不知在想什么,鬓发乌黑。杏黄色的衣袖垂在桌上,被风吹得轻飘起来,露出一截纤细雪白的手臂,不胜柔婉端丽。
他一怔,回身将门关好,旋即单膝跪地。
“娘娘,请恕微臣来迟。”
他沉声道,“微臣遇上了几名追兵。甩掉他们花费了一些时间,不过娘娘但可放心,他们不会追到这里来。”
“你负伤了?”她语气随意,自从他进门来,空气里便有一股血腥气,她自然是嗅到了。她回头,便见他脸上有一道擦伤,隐隐渗出血迹。
额头也有一些灰尘,这白雨渐平日里秉持文臣的清雅整洁,面若冰雪的,这负了伤,倒是增添了一分桀骜之感。
见她视线停留,他抬手便往面上擦去,看见指腹的鲜红,他微微一怔。
这才后知后觉脸上的刺痛。
“娘娘用过晚膳了?”
他不问她为何会在他房中,径直走过她身旁,淡淡地问。
店小二贴心地在房中准备了洗漱的用具。木盆装着清水,他修长如玉的双手浸在其中。
水声哗啦,她看着他的背影,漫不经心“嗯”了一声,旋即开门见山道,“今夜,本宫要睡在此处。”
他背影一僵。随即缓缓地说,“可以。”
他拿起浸湿的帕子,细细擦着脸,没什么表情地说,“微臣一会便去隔壁。”
少女却道,“你留下。”
他擦脸的动作一停,“此举有违礼数。不妥。“
说罢,他拿起一旁干燥的巾帕擦着手,回过头来。男子面容重新恢复干净如雪,瞧得蓁蓁有些可惜,她用手撑着头,盯着他,悠悠地说道,
“若是本宫命令你呢?”
不等他回话,她撇着嘴说,“在宫中时,本宫一旦就寝,便会有宫娥守夜,本宫起夜时,亦有宫娥照料在侧。再不济,还有圣上陪伴本宫,哄着本宫入睡。你让本宫一个人睡,本宫睡不着。丞相既受圣上命,理应护本宫无虞,不让本宫担惊受怕,是也不是?”
他被她说的哑口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