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054 从现在开始,我们的游戏,开始……

白雨渐垂下眼帘。好半天, 男子的嗓音响起,清冷若玉石相击。

“池大人,您醉了。”

蓁蓁有些诧异,她以为他会与池复一同, 向她发难。

毕竟之前他都放了那样的狠话。

池复豁然抬头, 看向珠帘之后的少女。她五根手指纤细如玉, 安静地放在膝盖之上,养尊处优, 池复顿时反应过来。

今日并非扳倒她的最佳时机,是他莽撞了。池复僵硬地弯下身体, 憋屈道, “贵妃娘娘,微臣一时口不择言。还请娘娘恕罪。”

蓁蓁故意晾了他好一会儿,方才缓缓开口, 声音里带着笑意, “大人今后还是要小心,这祸从口出啊, 没有真凭实据,就不要胡乱猜测,免得给你和你身后的家族招来祸端。”

此言有威胁之意。

池复咽下心口的不甘与狂怒, 闷闷应了一声“是。”

却听少女轻柔的声音再度响起, “池大人毕竟是太行老臣,是本宫的长辈。不如这样,本宫给池大人敬一杯茶,你我就让今日之事翻篇,如何?”

众人举目看去。少女拂开珠帘,笑吟吟地立在那里。

她一身红色宫裙繁复华美, 腰肢盈盈一握,五官精致。魏贵妃之美,名不虚传!

好几人瞧得如痴如醉,甚至碰倒了酒杯,唯有白衣人一脸漠然,不为所动。

蓁蓁拿着茶盏,笑吟吟地敬给池复,池复恭敬地伸手去接。

少女却在半路手腕一转,茶盏倾倒,满杯茶水淋漓而下。

这是祭拜死者才会有的礼仪!

“娘娘此举何意。”

池复蓦地抬头,额角青筋狂跳。

少女红唇微勾,“大人不必多心,本宫没有其他意思,只是想着,让大人长长记性,下次莫要胡乱攀咬了。”

她说完,再度敬了一盏茶。

这次倒是规规矩矩的。

池复强忍怒火喝完,拂袖而去。

蓁蓁将手搭在玄香手腕上,揉了揉额头:“本宫乏了,先回宫了,诸位请自便吧。”

少女身姿纤柔,经过白衣男子身边时,淡淡杏花香气弥散,他淡淡垂眸,弯身作揖。

“恭送贵妃娘娘。”

然后她离开后不久,瞿越便匆匆走到他身边。

“池大人去了明月楼。”

白雨渐倏地站起。

他眼底笼罩着一层寒霜,想到方才少女种种举动,一股不安袭上心头。他一句话也没说,便匆匆离开了。

安宁公主转头就看到那原本端坐着白衣人的位置空空如也。不禁困惑地皱起眉头。

明月楼

顶楼风大,手可摘星辰,漆黑的夜空似乎就在咫尺,这里是与天最近的地方,蓁蓁一旦心中烦闷,就会到这里来散心。

少女红衣翩跹,赤脚站在那里,脚踝雪嫩洁白,腰间只束着细细的系带,她的袖袍被夜风吹得鼓动起来。

白雨渐静静地望着她,望着她的背影,她站在离栏杆很近很近的地方,风吹动她鬓边的杏花,杏花的花瓣泛着微红。

她忽然往前一步。

他的心也高高地提起。

那风自下而上地吹来,好像要将她整个人卷走,她的背影,看上去如此孤单羸弱。

就好像他很多次很多次都会梦见的场景,

那一天他一直向南走,他知道在那最远的山上生长着长凝花,不知道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计划这件事的,春狩?还是俪韦受伤的时候开始?

他也知道那天夜里那些刺客都是她安排的,包括后来将她绑起来的那些黑衣人,他早就察觉到一直有人跟着他们。

他那么清楚她想要做什么,也清楚她说的孩子根本就不存在。可是他还是为了她一句话走到了这里,为什么?

他自己也不明白。

他在山巅看到了长凝,很是有些惊讶,原来这种花生长得如此美丽,谁能想到这样美的花却天生有着剧毒呢?

他指尖触碰的瞬间,有一股淡淡的刺痛传来。熟悉的痛楚,这并不难捱。他一早就封住了自己的穴道,毒性会蔓延得缓一些。

他体内种了东西,这毒会暂时地淤积,不会影响到性命,至于什么时候爆发,他也说不准。他回头看,好像看到了少女的身影,当初她一步步走向悬崖边时,究竟是怎样的心情呢?

白雨渐轻轻叹了口气。

他在归来的路上,看到了一枝杏花。

他想起她那头乌黑的长发,若是佩上这一枝想来是极美的。

可他还是低估了长凝的毒性,亦或许是余毒没有清理干净。他陷入了黑暗,他做了很多很长的梦,最清晰的便是那个梦。

漫天的箭矢中,他飞奔向她,他的指尖就差一点,一点点就可以抓住她了。

她还是从高处跌落了下去。

那两年,他真的很少很少想念她。

每每想起,就会做她从高处跌落的梦,醒来痛楚蔓延,为了缓解这些痛楚,他便日复一日地雕刻那些长春花。他看不见,便会划伤指尖,却不觉得有多么疼痛。

他执着于那个问题,他不知道她为什么选择了进宫,他以为她会与印朝暮度过一生。

……

蓁蓁的手腕被一把抓住,她被人一把扯了回来,抬头就看到白雨渐苍白的脸。他的神情严厉至极,“你想做什么。”

蓁蓁打量他,轻轻笑了,“你在害怕什么?”她转头看向那底下的茫茫灯火,“从这里可以俯瞰到宫城的全貌,你看,这宫里多美。”

他却只是紧紧地盯着她,也不肯松手。

“白大人,你这样,僭越了。”

白雨渐的手一紧,旋即缓缓地放开了。

他垂眼,“是。微臣知错。”

少女忽地贴近,她甜甜一笑,“怎么,怕我自尽啊?”

白雨渐对上她晶亮的眼眸,漠然地说,“没有。你以为自己有那么重要吗。”

蓁蓁皱眉,她叹了口气,“你真的很过分。”

过分?白雨渐有些想笑,看着她不禁让他想起了那个雨天,隔着茫茫的雨帘望去的那一眼。

他便知晓,他们这一生,再无半点可能了。

既然是错误,就该及时遏止。

那场大雨让他彻底清醒,从始至终都是一个骗局。她只不过是想要一个新鲜的玩具。有些话一旦说出口,什么都结束了。

他对她而言,不过是一个苦苦追寻的执念,一旦得手,如她所说,不论爱恨,都会烟消云散。

可是看到她孤身一人站在这里,他还是忍不住靠近。

“抱歉,那日,是我说了重话。”他声音有些沙哑。蓁蓁诧异地看他一眼。

难道他以为她是因为他说了那些,才跑到顶楼来的?

“你说我以前,从未跟你说过半分我的事情。”他叹了口气,“我一直觉得那些事情,跟你无关,无需将你牵扯进来。”

“那你与池仙姬的婚事,也是为了逼我离开?”

她好像是随口问了一句,“你对她,有没有动情?”

也许是今夜的月色太美,也许是她的声音太轻柔。亦或许是,心魔彻夜缠绕不休,他低低地吐出两个字。

“没有。”

蓁蓁看向他。

依旧是那样冰雪般的容貌,一双眼眸深若寒潭。她等了两年才等到他轻口承认,他没有喜欢过别人。她有一瞬的伤感,释然,可是也改变不了她的计划。

白雨渐没有觉察到少女的异样,他转开视线,看向前方茫茫夜色。

负手而立,声线清寒

“我知你心性,定然还未将连枝之秘告知圣上。”

他淡淡道,“蓁蓁,就算再爱一个人,也要给自己留一条退路。我希望,你可以保全自己,即便将来没有我在身边。”

“哼。”少女轻轻地笑,“你一直都没有在我身边过。”

他听出她语气里微末的怨气,心中却是平静,他说,“姚玉书私德虽不及玉倾,但只要你手里掌控着连枝,他也不会轻易动你。”

“虽然我觉得,你对皇帝不值得。”

“大人一直说玉倾玉倾,其实是在说你自己吧?”她忽然望向他。

白雨渐一默。

蓁蓁皱眉,“不过,大人傲骨铮铮,从来不肯低头,今夜怎么转了性,肯跟我低头了呀?”

白雨渐难得温和,他叹了口气,“若你当真是冷宫中的元贞,我会低头,做什么都可以。你想要什么,哪怕是我的命,拿去也无所谓。”

“但微臣,永远不会向碧梧宫的魏贵妃低头。”

永远都不会。

因为那之间,隔着茫茫人命。他无法选择背叛,也无法忍受自己的背叛。

世上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蓁蓁看着他。他鼻梁高挺,下颚的线条乃至下颌骨的折角,都是正气锋利的。

她却嗤笑,“怎么,因为元贞更加能够引起你的怜惜之情么?而魏贵妃,位高权重,该得到的都得到了,所以便不觉得亏欠了?白雨渐,你还真是想的清楚明白,叫我好生意外呀。”

夜色中,少女幽幽一笑,“假若大人身败名裂,还能如此豁达吗?”

白雨渐皱起眉,“你什么意思。”

只是每次到这种时候,她都不会正面回答他,她的手按上心口,冷静得好像在说别人的事,“真的很疼,你那一箭,你真的从来没有后悔过吗?”

“你有没有那种,一日一日,数着性命流逝的时候呢?不知道明天与死亡,哪一个先来。”

少女唇色红润,呢喃着,白雨渐看着她,眼神很深。

她柔柔一笑,“罢了,你怎么可能懂那种感觉。

白雨渐扯起嘴角,“是,我不懂。”

他眸光清寒,极目看向远方,夜风吹得男子鬓边发丝飞扬,雪白的袖袍如同流云般掀飞翩然。有些话何必宣之于口,她不必知晓。活着就好。

世间灿烂,还能看见这万家灯火,已是万幸。

“你我到底身份有别,还是避嫌吧。”

白雨渐转身就要离去,身后却传来少女的惊呼。

他骤然回眸,却见她脖颈被人勒住,池复面色狰狞,手里握着一根绳子。此刻,他将绳子套在少女的脖子上,愈来愈收紧。

“白贤侄,快,动手杀了她。”

池复双目怒红,他手背上青筋暴起,阴恻恻地说,“当初,那淬了毒的短箭没有杀了你,真是可惜了。”

少女乌发散乱,她看着白雨渐,脸庞逐渐涨红,眼底却没有多少祈求之色。

“不过,现在也不晚,”

池复跟踪蓁蓁来到这里,今夜就是最佳的动手时机,不知为何,他看到少女满身朱翠的模样,心中的仇恨和愤怒一瞬间被点燃。

他的哥哥嫂子,全都死在俪韦的屠刀之下,俪韦却好端端地活着,他的女儿,还是这后宫最受宠的贵妃!

他看不到半点希望了,俪韦死灰复燃,定是谨慎万分,再难抓到把柄,他们筹谋十余年全部都毁了,他心有不甘。

也不知那茶里加了什么,他只觉得狂躁烦闷,一定要杀了这个少女才肯罢休。

“白贤侄,快动手啊,你还在犹豫什么!”

他暴怒地大喊。池复早就看过了,这附近根本没有守卫,魏元贞若是死了,池家再送一个女子进宫,控制于皇帝,姚玉书那般昏庸,宠爱魏氏,不就是被美色所迷,只要再有一个貌美女子进宫,很快就会忘记魏氏!

若要给池仙姬铺路,她是最大的阻碍。

少女被池复带着,一步步退到栏杆边。

她一动不动,夜风吹得红裙翻飞,宛如被粘在蛛网上的蝴蝶,脆弱而绝美。

白蓁蓁

白蓁蓁

白蓁蓁

……

魏元贞。

这世上,也不过是少了一个白蓁蓁而已。

池复的声音还在喋喋不休,只要除去了魏贵妃,控制皇帝,铲除俪韦,明家便能重新恢复当年显赫,这世上不过是少了一个白蓁蓁而已。

何况如今的她,已经不是白蓁蓁了

白雨渐缓缓拔出了腰间佩剑。

剑光寒冷,一如他的神色。

而她满眼漠然,没有半点泪光,她早就不相信他了,“皇帝哥哥会为我报仇的,”

少女用气音微弱地说,“他会杀了你们的。”

“杀了我们?哈哈哈哈你别太天真了,不过是以色侍人的玩物,皇帝怎么会为了你,杀了我们这些为国为民的重臣?!”

池复嗤笑,“白贤侄,动手吧,那次你没有来得及,这次,你一定要狠下心来。你是明徽的儿子,你明白怎么做才是最正确的,魏氏身死,俪韦必将元气大伤,你我大业可成!”

白雨渐蓦地抬手,利剑对准了她的心口。

他看着她的脸,忽然想起,方才她站在那里,好像下一刻就会从高处坠落。

想起当初,她在灵堂那句决绝的,与他恩断义绝。

想起她中箭,回头时含恨的一双眼。那里面的刻骨恨意,让他午夜梦回,惊醒无数次。

一片黑暗中,有利刃破入皮肉的声音。温热的液体溅上了她的脸。她睁开眼,看见男子苍白的脸,然后是他沾着鲜红的手。

她回头,看到踉跄后退,胸口插着一把利剑的池复。

他眼珠暴突,嘴角涌出鲜血,脸色扭曲,满是惊骇之色,“你竟敢,竟敢……”

他讷讷地低下头,看着插进心口的那把剑,显然还没有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倒了下去,身下缓缓流出了血泊。

空气仿佛被冻结了。

砰的一声,白雨渐直挺挺地跪在了地上。

那飞溅的血液全部沾在了他的脸上他的白衣上,滴滴答答地往下流淌。

他的眼睫也沾染了鲜血,从眼角流下,他跪在那里,满脸茫然,身体控制不住地轻颤着。

为什么会这样……

蓁蓁的裙角洇得湿透了,她看着池复身下不断流出的血,她也在害怕地发抖。她擦着脸,脸上的血却越擦越多越擦越多。

从前,他只教她救人,教她重人贵生。

然而今天,他却当着她的面,亲手杀了一个人。

呼吸之间都是浓重的血腥味。

月光落在了他的面上,照得他面色惨白无比,蓁蓁定了定神,缓缓走近。

她走到他面前,却听见一道喃喃之声。

他道,“我再也做不到了。”

白雨渐抬起脸。

他的一双眼空洞得可怕,带点茫然,眼角还沾着鲜血,他面无表情地仰头看着她。

“我再也做不到放弃你一次了。”

好像终于认识到了这一点,他竟然惨笑起来,她从来没见过他这样的笑。

好像原本正直磊落的人,变得阴森扭曲。

他忽然起身,修长阴影笼罩而下。

她以为他要对她做什么。

却被他死死地抱住,他的双臂不断收紧,仿佛在她身上汲取仅剩的、唯一的温暖。他的身体冰冷得可怕,不停地战栗,仿佛冷到极致。

他轻轻在她耳边说道,“你如何能这样逼我?”

温热的湿腻,流进了她的脖颈,他在流泪。

少女闭了闭眼,“池复不死,我就会死。”

“没错,池复的茶里,是我做的手脚,那种药会让他狂躁无比,”她很轻很轻地,漠然地说,“如果,你做出了两年前一样的选择,那么,我的暗卫会即刻杀了你,还有池复。但是,这一次,你选择了我。”

宫廷怎样浸染的她,成了他最不愿看到的模样。魏元贞,魏贵妃。

他真真切切地意识到,她是俪韦的女儿。

魏贵妃,魏元贞。

她的声音变得温柔无比,“白雨渐,从现在开始,我们的游戏,开始了。”

一只细腻滑嫩的手,伸进了他的领口,他微微一怔,她却是勾出了他脖颈上那根红线,将什么东西拽了下来。那是她送给他的,一枚平安符,边缘烧焦,被她紧紧地攥在手心。

她在笑,笑里带着点凉薄味道。

她当着他的面,伸手拂落了帛带,她的外裳落了下来,堆在脚边,细瘦的肩膀裸露在外,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冰肌玉骨,不外如是。

她的锁骨有一个菱花般的印记。

他曾亲吻过。

白雨渐站在那里,看着她这些举动。

他看着她,撕拉一声将裙摆撕裂到了腰际,腰肢的雪白触目惊心。少女饱满的唇上沾着血,狠狠咬过,留下一道深刻齿痕。

她的眼里顷刻落下泪来,可怜极了。

白雨渐眼睁睁看着,她转过身,扑进匆匆走进的,一道明黄身影的怀中。

“救命,救命啊!”

“爱妃,爱妃,”皇帝接住少女,看到她这副模样不免大惊,“发生什么事情了?”

他身后跟着一堆人,皇帝连忙将外袍脱下,裹住少女裸.露的身子。

她缩在那个男子的怀中,瑟瑟发抖,带着哭腔地说,“皇上,臣妾好怕。”

“不要怕,一五一十地同朕说,发生了什么?”姚玉书轻轻拍着她的背。

少女却是惊惧得连话都说不全。

有人看到地上躺着的人影,惊叫一声,“池大人?!”

“快,快传太医!”

“莫不是……有人想要侮辱皇妃,被池大人看见,杀人灭口?”

所有人都向那白衣人看去。

他站在阴影之中,脸色晦暗。他的衣袍上都是血。袖口的仙鹤,雪松上,宛如开放了一朵朵的红梅。

他冷漠地、平静地、或者说无畏地看着他们。

“大胆狂徒!”皇帝大怒,他搂着他的爱妃,厉声呵斥,“白雨渐,你好大的胆子!”

那去探查池复情况的臣子,摇了摇头。指着他心口凶器,震愕无比,“这把剑,是白大人的佩剑。”

意图染指皇妃,是重罪。

为此杀人,更是罪无可恕!

有人低声议论,“不会吧?雁南明氏的嫡长子,听说是个清高君子。怎么也不会色迷心窍到,这种地步吧?”

“你不知道,此人曾在新婚之夜抛下妻子不顾,深夜求见贵妃娘娘,怕是早有情意。”

“可也不至于,杀了池大人。雁南明氏不是一向与扶绥池家交好么,怎么也不该做出这种事?”

“况且,池大人对贵妃娘娘颇有微词,若是真的出了这档子事,池大人怎么会出面阻止?”

“池大人到底为人正直,他容不下此事才是应该,他一向快人快语的,方才在宴会上,大家都看见了,他不满贵妃娘娘,却也退了一步,顾全了大局不是。倒是这位白大人,平日里总是性子孤僻,不与人交好。你看贵妃娘娘恐惧成那副模样,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那清高皮囊之下,是怎么的心肝呢?”

有人讥讽,“都说衣冠禽兽,今日可是让我等见到活的了。”

“够了!”皇帝勃然大怒。

少女抽噎着不说话,只将手心握着一物递给皇帝,“这……这平安符?”

安宁惊呼一声,下意识看向白雨渐,“这……?”

如此,还有谁不明白的。

“臣妾差点就被……如今名声尽毁,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死了算了!”少女嗓音羸弱。

皇帝闻言,心疼得不得了,连忙搂紧了少女,安慰,“朕不怪你。”

他用袖子给她擦着眼泪,厉声质问,“白雨渐,你当真做出如此下作之事?”

所有人都看向那白衣男子。

他的睫毛一颤,一颗血珠滚落了下来。而他伸出手,将那滴血渍揩去,面无表情地抬起眼,看向缩在皇帝怀里的少女,他的嘴角抿成了一条直线。

安宁道,“皇兄!这绝不可能!”

“说不定,是这妖女勾引大人!白大人是君子,他连烟花之地都极少踏足,绝不会做出这种事!”

姚玉书冷笑,“照你这么说,难道,还能是爱妃诬陷好人,还杀了池大人不成?”

众人看向少女纤细的手腕,委屈的情状,没有人会怀疑到她的身上。

当一个女人美到一定程度,又一副柔弱无辜的模样,心就会不自觉地偏向她那边了。

“臣妹也不知道,可,可一定不是白大人做的,”安宁急得哭了,她抓住白雨渐的衣袖,“白大人,你说话啊,为自己辩驳啊,难道,你要自己的名声毁于一旦吗,你难道要看着雁南明氏因你蒙羞吗?”

她不相信他的心上人,光风霁月的白大人,会是那样的男子,他绝对不会的。

这样的罪名。

强辱皇妃、杀人灭口,

若是认下,这一辈子都毁了啊。

那人终于开口了,声音清寒嘶哑,

“原来如此。”

意味不明的四个字。

他总算知道她想要什么了。

果然。

她想要的,从来就不是他。

她想要,让他经历一遍她曾经历过的,想让他落到同她一般的处境。

她从始至终,不过是想报复。

不过是报复。

原来是这种感觉,被千夫所指,没有一个人相信他,就算辩解也没有办法获得信任。因为皇帝,他忠的君,最大的权势,站在她那一边,

就像当初的他,站在池家那一边。

原来,她是这样的感受。

所有人都在看着白雨渐,不少人心生疑窦,为何他身上衣衫都穿得好好的。却没有人出声为他辩护。因为大家都看出了皇帝的态度,他爱护贵妃,已然完全相信了贵妃的话。

白雨渐仰着下巴。

他的肤色冷白,甚于月色,好像从来与那些污秽无关。可从刚才他将剑送进池复心口的那一刻开始,他就不再纯白,他的手,终于沾上了鲜血,却是来自他的盟友。

“微臣认罪伏诛。”

话音落下,举众哗然!

安宁急得哭了,与他一同跪下,“为什么?为什么要承认,为什么,你到底想要隐瞒什么,你根本没有错,为什么要认罪啊?”

白雨渐道,“多谢公主信臣。”

“圣上,微臣害了池大人的性命,愿意以命抵命。”他深深叩首,“还请圣上好生安葬池大人,微臣愿意向池家谢罪。”

“只是,还请皇上,不要牵连雁南明氏与白家之人。”乌发散落满肩,又顺着肩膀滑下,他声音依旧冷峻,毫无波澜,“所有罪责,微臣一力承担。”

“来人,除去他的冠服。”

皇帝无情下令。

男子除去玉冠,一头乌发华丽而隆重地倾泻于身,云鹤白袍也从身上退下,只着雪白中衣。身姿修长挺拔,如同横贯于天地间的一棵青松。

即便沦落如此境地,他还是这般高傲,眸底光华流转,最后定在了少女的身上。

她露出惧怕的表情,红唇却分明轻轻勾起。她拢了拢身上的衣袍,躲在那明黄色的龙袍之下。

他忽然抬步,走到她的面前。

“魏贵妃。”

“可否将那枚平安符,还给微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