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047 微臣白雨渐,求见贵妃娘娘

“看这天色, 莫不是有雨将至?”

玄香喃喃着将窗子合上。

殿内,香炉里烟雾缭绕,印星星捧着脸蛋,定定看着对面的少女。

“哎, 贵妃娘娘, 您可真好看, ”

她眨巴着眼,不带喘气地说道, “就是那海里的龙女、天上的天仙呐,都不及娘娘凤仪万千!”

她对面的少女, 一袭宫装躺在贵妃椅中。

绛红色的裙摆迤逦, 大袖衫上一层薄纱被风吹得撩起来,轻柔得像梦。

她挽着留仙髻,发色乌黑如绸, 别无赘余的饰物, 脸上未施粉黛,额心正中绘了细细的花钿, 却是一朵小巧的杏花。

闻言,蓁蓁看了印星星一眼,略有嗔意。

缓慢收起手中的医书, 近日, 她对虞氏病情愈加上心,毕竟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虽然虞氏病情严重,存活下来的机会渺茫,但既然俪韦把暗网送到她手里,若是什么都不做, 岂非白拿了人家的好处。

至于这印星星……

当初印家迁往燕京,印朝暮做了侍卫,印星星便进宫做了宫女,时常来碧梧宫,送一些她亲手做的点心,精巧又味美。

印星星一开始还以为,蓁蓁是个俊俏的小郎中呢。

得知蓁蓁是女孩子的时候,她偷偷躲在被窝里哭了一个晚上,后来眼泪一抹,便跟着哥哥进了宫,做了御膳房的宫女。

蓁蓁笑了,“你从方才开始,嘴巴就不带停地本宫好看。又看上什么东西了,说吧?”

星星眼睛一亮,双手交叠在膝盖上,乖巧道,“娘娘暖房里种的离娘草,可以送给星星一点吗?星星最近在研究一种膳食,若是加一点离娘草,据说可以美容养颜呢。”

原是这种小事,蓁蓁哪里有不答应的,“可以呀,你若做出来了,可千万记得要送到碧梧宫来,让本宫尝一尝。”

那离娘草可是西域进贡的珍稀品种,千金难得,星星当即高兴地不知如何是好,只一个劲地作揖,说娘娘真是大好人。

待玄香摘了离娘草回来,星星便起身告辞,刚刚走出殿外,却见天边黑云翻涌,电闪雷鸣,她缩了缩脖子,可怜兮兮地回头望向蓁蓁。

“娘娘,这天色眼瞅着,怕是要下大雨。”

蓁蓁“唔”了一声,手里捧着医书,头也不抬地道,“玄香,本宫的油纸伞呢。一直放着也无甚大用,便借给星星吧。“

印星星抱着伞,傻傻地笑了:

”娘娘待星星真好。“

蓁蓁闻言看她一眼,忍俊不禁,要说星星跟她哥哥唯一的区别恐怕只是,个子矮了很多。

除此之外,性子相似至极,都傻乎乎的,没什么心眼儿。

星星离开后不久,有人匆匆走进,跪在贵妃跟前。

“回娘娘,白大人求见。”

白雨渐?

蓁蓁奇了。她卷了卷医书,搁在一边,用手懒懒地撑着额头,垂眼道,“这好端端的洞房花烛夜,他不做他的新郎官,求见本宫做甚?”

“他一个外臣,越过圣上私下求见,又是几个意思,”少女纤细的手指,从旁边的梅花小金碟中,抓了一个骰子把玩着,轻轻哼了一声。

“他不知礼数,本宫可还要避忌着呢。”

碧梧宫外。

星星小心翼翼走下台阶。

这天变得快,还没几步就暗了下来,这雨说下就下,豆大的雨珠连珠般坠落,打得手中纸伞东倒西歪。

好在这伞的做工精细,倒还勉强能够遮风挡雨。

她脚步匆匆,只是路过丹墀时,好奇地看了几眼。

那跪着的人有些眼熟,星星定睛一看,忽然瞪大了眼。

这这这,这不是南星洲的白神医吗?

看清他的形容,印星星更是心惊,他竟是一身婚服,就好像刚从喜堂赶来。

他脊背笔直,墨发用玉冠一丝不苟地束着,虽然跪着,却依旧风骨卓绝、含霜履雪。

身上的新郎袍服被雨水浸湿,愈发红得浓烈,像是浸饱了血。雨水顺着他冷白的脸往下滑落,滴到了青石砖上。

电光映亮他的面孔,白皙俊美,一双桃花眼清冷至极。

印星星有些讪讪的,当初那件事她听哥哥透露过一些,也见过蓁蓁中箭毒发、昏迷不醒的模样,血水一盆一盆地往外抬。

若非哥哥不眠不休地照顾了三天三夜,蓁蓁早就没命了。

是以,星星看到他是有些积怨的。

白雨渐亦是抬眼看来。

他的视线漠然地掠过她,蓦地一定。

那瞬间,印星星只觉他的眼神变了,变得有些空洞,连忙握紧手上的油纸伞,匆匆离开了。

白雨渐收回目光,他垂下眼睑,不明白自己的手为何在轻颤。

雨水砸在手背上,浸得肤色冷白,上面青筋凸起。

“微臣白雨渐,求见贵妃娘娘。”

男子声音响起,清冷若玉石相击。

隔着重重雨帘,他抬眼,望向那扇紧闭的殿门。

他薄唇轻启,再次重复了一遍。

却被一道雷声淹没。

一声巨响,划破了重云密布的天空,天色如晦,暴雨如注,天幕好像被捅了个窟窿,哗哗向下倾水。

雨水啪嗒啪嗒连成了一片帘子,耳边的一切声响都绷紧了,呼呼地带着风。

被雨水淋湿的视线中,雕梁画栋,碧梧宫檐角的铜铃晃动,好像永远都不会停止。

雨水汇聚成溪流,在他身边蜿蜒而过。

不知过了多久,碧梧宫的大门,缓缓打开。

红衣男子跪在雨中,远远看去似乎披了一身鲜血。

少女静静望着他,身后奴仆成群。

隔着千万重的雨雾,茫茫水珠,又像是隔着千万年的光阴。

他抬眼望去的第一眼,便凝住了。

若非群玉山头见,

会向瑶台月下逢。

祸国妖妃,倾城绝色,皇帝专宠。

甚至那般荒唐地于太极殿中欢.好。那声声妖娆的银铃之声,再一次充斥耳畔。

宫娥为她稳稳地撑着一把伞,那是一把看上去就价值不菲的伞。

伞柄是白玉做成,伞面绣工精美,金丝隐隐浮出流光。

伞下那抹人影,纤细窈窕。

她穿得不算端庄,却也不曾随意,裙摆上绣着繁复华丽的花纹,绛红色的衣裙衬得她肌肤羊奶般白。她的臂间挽着披帛,上好的流光锦用银线绣着杏花朵朵。

鸦青色的鬓边簪着珠花几支,灼灼芳华,却也压不去眉眼的丽色,正是应了那句人比花娇。

额间一枚花钿是点睛之笔,五官小巧娇美,宛若月色下盛放的清昙,叫人想要精心地呵护。

“白大人,何事如此紧急。”

“竟是连宫规都不顾了,求见本宫啊?”

少女声线柔美,带着一丝娇气。那是被精心呵护才有的矜贵,带着点无伤大雅的抱怨。

很静。四周都很安静。

那个瞬间不论是天地还是宫人,亦或是那巍峨的宫城,都不复存在。

他眼里只有那抹人影。

雨水顺着眼睫滴进眼中,有些涩痛,可他始终只是那样静静地看着她。

他终于开口了。

嗓音沙哑到几乎听不真切。

“微臣只是想要,确认一件事。”

“哦?”她似乎是嫌这太远了听不清,索性接过那把伞,缓步走了过来。

裙摆拂过,步步生莲。

雨水浸湿了她的鞋袜,少女的眉毛轻轻蹙起,好像很是为难,不肯再多走一步了。

她居高临下地俯视他。

男子红衣墨发,即便跪着也有这样笔直的脊梁骨啊,当初他娶池仙姬的时候,没有来得及拜堂,是以,她还没有见过他穿喜服的模样。

他好像更适合这种颜色,显得有人情味多了,不再那么高高在上。即便是这样浓重的红,眉眼中仍有一股未染名利的清冷感。

她眼里含着笑,那是发自内心的,欣赏到了美色的愉悦。

“白大人,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罢。”

她的语气和笑容让人心生亲近。只是在他眼中,却有说不出的残忍。

他薄唇微动,出口却是低低的一声。

“为什么,把伞送给别人。”

她有些惊讶:“白大人求见本宫,竟然只是想与本宫说这个?”她笑了,道,“怎么,大人管的这么宽,连本宫送谁什么东西,都要管了么?”

说着,她撑着伞,走到了他身旁,为他遮挡去大片大片的雨水。

就好像很多年前的那个大雪天,他出现在她面前,挡去那些风雪那样。

不同的是,这一次,她不是那个拯救他的人。

少女迎着他的眸光,勾唇一笑,“这般跪着,也不是办法。大人还是请到殿中来吧。”

白雨渐起身,头顶的伞却是撤去。

她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他在她身后缓缓地跟着,看着她的背影,脸色苍白,神情晦暗不明。

走进殿中,她径直靠坐在贵妃椅上,抬眼看去。

男子浑身都淋湿了,就那么站在那里,隔着烛火错眼看去,长身玉立,红衣似血。

她漫不经心地想,她的那些离娘草被雨水打湿了,大抵就是他这个样子吧。

他站在那里,迟迟不跪,她眸子里逐渐泛起困惑,愈发水光荡漾。

她慢慢地直起身子,清清嗓子道:

“玄香,本宫忽然想起有些东西,要还给白大人。”

玄香领命,捧着一个妆奁前来。

那里面琳琅满目,每一件都贵重无比,她在那金玉之中挑挑拣拣,将那支长春花簪还有玉镯挑选出来,扔到了他脚下。

“本宫可记得很清楚,白大人说这长春花簪,是俗物,本宫确也是这般觉得的。如此俗物,如何配得上本宫呢?”

白雨渐看着被扔到脚底下的东西,扯起嘴角,似乎在笑,他其实很少笑,他的长相应当很适合笑颜,有种洗尽铅华的清美之感,像是古老象牙上的光辉。

他弯下身将它们捡了起来,修长的手指微曲,轻轻地说,“既然骗我,为什么不继续骗下去呢?”

“因为,我玩腻了啊,”蓁蓁掩口,弯着眼睛轻轻笑了,“看过一遍的书,再看一遍会有新的感悟,却不会有新的结局啊,这么简单的道理,白大人不明白吗。”

白雨渐闭了闭眼。

他的眼前不断回放着这段时间来的一切,短短时日,却仿佛用尽了一生。

原来,美梦破碎,是这样的感觉。

“腻了?”他低声重复着,“既然娘娘对皇上情根深种,为何要做出这个局,昨夜又为何,要与微臣……”

他说到这里,很艰难地吞咽了一下,没有说下去。

蓁蓁的手撑着额头,额心花钿极美,她轻飘飘地说,“白大人啊白大人,这风月之事,不过是你情我愿罢了。怎么,白大人还想到圣上那里,去告发本宫不成?”

他是清醒的。昨夜到现在。他从走出白府,一直到这里,都是清醒的。他看着面前的人,眼神也是无比地清醒。

可每次呼吸,都带着血腥气。

还有微微的眩晕。

她看着他,又委屈道,“白大人,您是不是觉得冷宫里的元贞,是被皇帝厌弃的女人。您就可以随便欺负她了呀?”

“您不是早就确定了,她根本不记得以前的一切,她还时常神志不清。您却还是……啧。”

她十分轻蔑地看着他。

每说一句,他的脸便更白一分。

“呵,洁身自好?高不可攀?”

她讽刺地说着,手心蓦地滑落一物,“大人送予本宫的连枝佩,本宫可是有好好保存呢。”

那是比他身家性命,还要贵重的东西。

他全部,毫无保留地告诉了她。

这比让他直接坦诚心意,还要羞辱。

还要令他难以忍受。

她蓦地语气一变,低叱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肖想君主的女人?白雨渐,你将礼义廉耻置于何处,又将皇上对你的信任置于何处?”

他的双眼里布满了灰尘。

可他身形挺拔,还是像一柄永远不会被折断的利剑,或者,更像纵贯天地的一株孤松。他定定地看着她。

“为什么。”

她以为他要问她为什么接近他。

可白雨渐却问,“为什么要……进宫。”

他似乎,很执着这个问题。

“嗯……”她的手指在下巴上轻轻滑动,眼睫一垂,有点伤心地说。

“因为蓁蓁的兄长不爱我,也不疼我。那我就只好,去找疼我爱我的哥哥了。”

她的手腕上戴着那串宝石项链。她身上的哪一处,无不印证皇帝对她的无上宠爱。

面前的男子垂下眼眸,声音很轻:

“蓁蓁,我原是想好了的。”

他说,“我想与你共度一生的。”

他脸色白得像纸,随时都要碎裂了一般。然而这句话,却没有令她触动分毫。

“太迟了。”

她倏地叹息,“如你所见,本宫已经是皇帝的女人。如今,我为帝妃,你为人臣,你我之间,如隔天堑。就让那些事情,成为永远的回忆吧,好么?白大人。”

“今后,你还可以是我的好兄长。雁南明氏的嫡长子,说起来,我还要唤你一声世兄,”

她笑起来,眼里有他的影子,“你已有妻室,我也觅得良人。你我便当这一切全都没发生过,如何?”

“一切,都没发生过?”他哑声而笑,“你明知道,我想娶的人是谁……”

“啊。”

“这倒是本宫思虑不周,”少女用扇子敲了敲下巴,“你想娶的人,应该是池家那位小姐吧——她就要入京了呢,想必,你也知道了吧?”

她语气一变,“不过,白雨渐,你想怎么与她纠缠,这些本宫管不着。不过,你要是敢拦着本宫报复她,你我便是仇敌,连兄妹都没得做。”

她说着威胁的话,却如同往常般天真无邪。

“兄妹?”

他头一次用这般嘲讽的语气说话,“蓁蓁,你扪心自问,你我还能做兄妹吗?”

蓁蓁眨了眨眼,全然不在意他的怒气。

“为什么不能?”

少女忽然起身,一步步向他走来。

她踮起脚,淡淡的杏花香气涌进鼻尖。耳边传来她软绵绵的一声,娇滴滴的轻唤。

“兄长……”

“跟你君主的女人云雨,滋味如何?”

“昨晚,你其实很爽吧?”

他侧了侧脸,下颚绷紧成一条线。

“——可是,我好痛,我痛得一直哭。”她委屈地说,“你都不管人家,只顾着自己舒服,兄长,你好狠的心呀。”

蓁蓁垂眸。满意地看到,他脖颈上根根青筋暴起,全都是汗,腻湿了那冷白的肌肤。

他喘息有些重,喉结剧烈滚动,在修长的脖颈上游移。

——他白雨渐。

不过是她年少时很想吃的一块点心,没吃到的时候馋得不得了,如今吃到嘴里了,滋味确实不错,不过,也没有再品第 二回的想法了。

不过是心里的一个执念。

执念散了,什么都散了。

她的指尖挑起他的下巴,望进他漆黑的眸光深处,“白大人,你怎么不说话呢?”

白雨渐眼眶边缘泛着红,他喘息,死死地盯着她,他的声音沙哑,“白蓁蓁。那十年对你而言,到底算什么?”

没想到有一天,他也会问她这种问题。

算什么呢?

“为什么,你明明全都记得,却可以这样无情。”

他闭了闭眼,下巴上滚落的不知是汗珠,还是雨水亦或是别的什么。

“那该问问你自己。”

她淡淡道:“我曾经是信你,是相信善恶有报,可是,是你亲手打碎了这一切,是你用剑指着我,告诉我,原来真的可以不分青红皂白,就定一个人的死罪。”

“你与恶,有何区别?”

“所以,你不该怪我的,白大人,你也不要恨我,咱们就当,这是一场游戏,我们好聚好散,如何?”

她笑语吟吟,手指抚过他湿透的鬓发,“毕竟,你未来是雁南明氏的家主。你这样的人应当知道,什么样的选择对你来说,才是最有利的。”

她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白雨渐不会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了吧。

“你怎知道,我不曾为你打算过?”他总算开口了,只是脸色冷得可怕,“我若是想要杀你,有无数次的机会。”

“我知道。”

她很平淡地说,“你曾经想要我的命。”

“我一直都知道。我只是不愿意相信。”

“那个时候,我是当真很喜欢你,”她轻声说,就在她说喜欢两个字的时候,他重重一震,一双桃花眼怔怔地盯着她看。

“我一直都欺骗自己,不可能是你,我去怀疑白琴氏,怀疑白兰珠,从未怀疑你,或者,是我不想怀疑你,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恨一个人,恨一个我深爱的人。”

“多谢你,亲自教会我怎么恨。”

“也多谢你,教会我怎么放手。”

她笑了,他却忽然扯住了她的手。

他张了张口,却是什么都没有说。

蓁蓁将他甩开,轻轻蹭掉那些水珠,“那个时候啊,你要是坚定地除去我,或许今日,你就不会落到这个地步。可惜啊,白雨渐,你就是个满口仁义道德的伪君子。”

“你是不是,永远都不会相信我了。”

他淡淡地看着她,很平静。

“是啊,”蓁蓁叹了口气,“我问你,当时若出现在你面前的,不是这样的我。而是真正的,被作践被抛弃,被赶进冷宫的白蓁蓁,她蓬头垢面、疯言疯语。你摸着你的心问问,你还会爱她吗?你还会珍惜她吗?”

他一怔。

蓁蓁看着他,娇声说道,“所以,大人,不要陷进去了。这世上的情爱啊,不过是你骗骗我,我骗骗你罢了。”

“我是骗子。大人你,不也一样么?”

她踮起脚,好像无数次做过的那样,在他耳边轻轻地说,“雕刻那些长春花做什么?你真是假惺惺地让我恶心。”

她的手腕忽然被他一把攥住,他双眸漆黑,隐忍地盯着她看。

“放肆。”她吐出两个字。

白雨渐身子紧绷,沉默片刻,缓缓松开了手。他跪了下来,血红的婚服铺散在地面。

“是微臣僭越。”

蓁蓁看着手上的红痕,有些不大高兴。

她一不高兴就想迁怒。

俯视着红衣男子,她轻轻哼了一声,“说什么喜欢本宫?本宫送你的东西,还不是转眼就送给了别人。”

白雨渐一怔,眉心微微蹙起。蓦地回想起,她与姚玉书前来探病的那一次。

他闭了闭眼,问:“你想要我怎么做?”

“我让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吗。”

“是。”

蓁蓁笑了,她说,“本宫送大人的那个平安符啊,很灵验的,马上就要到春猎的日子了,本宫担心皇帝哥哥受伤呢。既然你这么不珍惜,那就还给本宫,怎么样?自然有的是人珍惜。”

白雨渐深深看她一眼,缓缓站起。他身材修长挺拔,高出她一大截,在她身前笼罩下暗红色的影。

他脸色疏离淡漠,却在跨出殿门的那一刻,顿住了脚步。

“我会。”

他留下意味不明的两个字,快步离去。

……

安宁公主探望完虞太后,正在燕影阁中小憩。

她手上把玩着平安符。

这上面沾染了淡淡的松香气味煞是好闻,而且,是他送她的。

上回她大发脾气,有失颜面,希望这件事没有传到他的耳中。

那些刺客凶悍非常,她差点就受了伤。虽然是虚惊一场,可他竟一次都没来探望,安宁很是不平。

不知是不是心声被老天爷听着了,下一刻就有宫娥来报白大人求见,安宁立刻披上了衣服。

“快快将人迎进来。”

男子面容有些苍白,却无损那如玉俊美,他低垂着眼睑,道:

“微臣参见公主。”

安宁清清嗓子,蓦地一怔。

这才看见他一袭婚服似血,腰间束着玄纹玉带,长身玉立,窄腰宽肩,眉眼依旧是谪仙般的一尘不染。

当真是玉郎般的人物。

她脸上泛起红霞,竟一时间不知说点什么。

还是他率先开口,声线清寒,“微臣来向公主要一样东西。”

安宁皱眉,不知为何,她感觉他有些古怪。

“不知道白大人想要什么?”

他垂眸,视线直直地看着她手中。

“平安符。”

安宁心口一紧,笑道。

“这看上去像是女儿家的物件呢。怎么,大人想要回去?”

她试探道,“不知是何缘故呢?”

明明上次看起来,也不甚在意。

怎么突然就,想要回去了呢?

他抿唇。

却不作任何解释,只微微欠身,墨发擦过冷白侧脸,“公主可否还给微臣?”

一股愤怒蓦地涌上安宁的心口。

她遇刺受惊,他只字不问,上来就问她要回平安符!

她堂堂公主,岂是他一介下臣……

可以随意戏弄的!

她眼眶一酸,死死攥紧了手中之物。

“公主。”

他微微皱眉,声线却依旧清冷自持。

“拿去,什么破烂东西,本宫还不稀罕呢!”

她用力一掷,却将平安符投进了火盆之中。

火盆里燃着炭火,那符落下时,顿时腾起一簇火苗,安宁心中正快意,眼前却晃过一抹红。

他竟是想也不想,便将手探进火中!

男子将那平安符紧紧地攥在手心。

脸上竟一抹笑意,他的笑容那样淡,苍白得一触即碎,他从来没有用这么温柔的眼神看过什么,从来没有。

他转身离开,就好像从来没有来过。

安宁愣在那里,久久地,一动不能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