蓁蓁的怀里抱着一只猫咪。那猫儿通体雪白, 在她怀里小声地喵喵叫着。
她装作救它,扭伤了脚,此刻正坐在地上,轻声呼救。
只是她再抬头看时, 那扇窗早已关了起来, 紧紧地闭合着。
竟然没有半点效用?
蓁蓁有些惊讶。
那夜分明看清了他眼底的动容。
难道……真的说不在意就能不在意?
她抱着猫儿, 坐在那里,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
她勾了勾猫咪的下巴, 摸得它舒服地喵了一声。
她自言自语地说,“一个优秀的猎人是要有足够的耐心的。”
月朗星稀时候, 天上飘下了细细的雨丝。
雨丝打湿了草地, 她的裙摆沾了泥。
她有些冷。于是将猫咪抱得更紧了一点,小东西的体温让她感到有些温暖。
但衣衫单薄,风从袖口吹进, 还是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望了望那扇紧闭的窗, 难免有些狐疑。
难道,他当真不出现了不成?
只是, 玄香一早便守在了明渊阁的门口。
她迟迟没有过来通知,便说明他还在明渊阁中。可为什么……
雨滴越来越大,砸在身上, 有些生疼。
蓁蓁缩了缩肩膀, 很快就放弃了,罢了,明日再来。
她护着那只猫儿,低头站起来时,脚有点泛酸,被地上的石块绊了一下, 踉跄着就要摔倒。
一只手却忽然出现,稳稳扶住了她。
一把二十四骨的油纸伞遮在头顶。
风雨骤歇。
暗下来的天光中,男子下颌冷白一线,薄唇紧抿着。
白雨渐。
他看着她的眼里漆黑润泽,如往常般平静无波。
仿佛一切,都回到了原点。
白雨渐居高临下看着她,还有她怀里的猫。
她的衣裙不是之前那件,而是一件宫女的裙子,看出来有些不合身,显得人更瘦了。
她的袖子空荡荡的,露出一截细嫩雪白的手臂。
忽有香气侵袭。
她竟是向前一步,倒进了他的怀里,伸手环住了他的腰。
白雨渐一手撑伞,另一只却无动于衷地垂在身侧。
他低头,看见少女乌黑的发顶。
蓁蓁将脸庞靠在他的胸口,听着那平静的心跳声。
咚、咚、咚。
一丝不乱。
怀里的身躯在微微发抖。
雨丝湿透了她额前的发,又凝结成了水珠,顺着脸侧滑下,她的肌肤羊奶般白。
他听见她唤,
“哥哥。”
白雨渐握着伞的手猛地一紧。
下一刻,又听见那道嗓音,娇柔地唤,“皇帝哥哥。”
他眉心微蹙。
她忽然踮起脚尖,擦过他的鬓,贴在他耳边说:
“为什么不要臣妾?”
声音软和中带着些埋怨。
“臣妾比那个贵妃好多了,绝对会让皇帝哥哥尽兴的。”
“哥哥想怎么要臣妾,臣妾都可以。”
话音一落,面前的男子忽然往后退了一步。
她朝前一个踉跄,抬起水光漫然的眼,有点无辜地看着他。
白雨渐寒声道,“白蓁蓁,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装疯卖傻这么久。
她到底想做什么?
啊。
少女的唇边勾起一抹弧度,颊边浮现两个浅浅的梨涡,使得她整张面容变得甜美无比。
她的眼眸,依旧脉脉地看着他。
她怀里抱着猫儿,歪了歪头,俏生生地问:“白大人,你终于发现了吗?”
不等他开口,她红唇开合,缓缓地说,“是,我确实是在装傻。其实,我与常人无异。”
她目光清明。
白雨渐的脸色愈发阴寒。
蓁蓁笑得更加明媚,她徐徐发问,“大人想知道,为什么我会在芳华宫吗?”
她叹了口气,“其实才不是什么冲撞呢,我是因为给那个贱.人下毒。”
少女的眼里满是嫉妒,“那个贱.人找不到证据,就蛊惑皇上,随便找了一个理由,将我发落了。我装疯卖傻至今,不过是为了自保而已嘛。”
贱.人。
恶毒的词,轻飘飘从她嘴里吐出。
在听者这里,却是极为刺耳。
白雨渐瞳孔微缩,他不可置信地盯着她看,仿佛她说了什么很难理解的话。
谁知少女立刻就换了一副表情,她可怜地看着他说,“我听玄香说,你是我在宫外的兄长。”
“你是圣上钦点的新科状元,是翰林院的编撰,对不对?“
“我第一眼看见你,就觉得你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很特别……”
白雨渐垂眸,她还是没有想起来。
“你不要生气好不好。我之前戏弄你,是我不对。”
她拉住他的袖子,期期艾艾地说:
“我们在宫外的时候,感情很好的对不对?你是我的亲兄长,对不对?”
白雨渐仍旧不说话,他看了她许久,忽然抽身往明渊阁走。
经过一条僻静的小道,她在身后快步跟上,他走得极稳却很快。
她有点跌跌撞撞的跟着他,他步子却不曾放缓半分。
到了无人处,她竟是从后面一把抱住了他的腰,紧贴的柔软毫无避讳。
她抱着他,像是寻求保护的小动物。
“我在宫里好孤独啊,那天让你来陪我,你都不来陪我。”
嗓音软软的,含着抱怨。
“我不是你的亲兄长。”
他冷冷地说。
然后将她的手扯开了,毫不留情,白雨渐转过身来,整个人如同冰雪般冷漠,他说:
“这里也不是你该待的地方,快回去吧。”
蓁蓁抬头看着他。
“不是亲的……啊。”
他以为会看到她的失落,难过,或是无措。
却看见,她的眼底燃起了一丝火苗,幽幽的,像是某种鬼魅。
她笑了。
“白大人,其实,在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有一个想法。”
她指尖绕着发丝,红唇开合,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在挑战他的底线。
“你十年寒窗,不过是为身居高位。大人想不想,有更快的办法,达成你的目的?”
“如今,这个办法就摆在面前。
她扬起下巴,好像是命令一般地说着。
“我想复宠,你帮我。”
白雨渐像是要气笑了,“你说什么?”
“我说,帮我复宠。”
他嘴角的笑慢慢地止住了,他抬起下巴,平视着前方:“请回吧。微臣恐是帮不上什么忙。”
她却执着地看着他,像是非要得到一个答案。
她的手指如同那夜一般,再一次勾住了他的手,沿着他的手腕缓缓往上。
少女窈窕的身形靠近,附在他耳边,宛如蛊惑般说:
“你一定会帮我。”
雨丝飘飞入室,她唇角勾着势在必得的笑意,在他耳边轻轻呢喃,红润的嘴唇擦过他冰冷的耳垂。
“白大人,给我一个孩子。”
一霎间,他全身紧绷,震惊地像是半截木头一般愣愣地戳在那里。
“尚寝局记录,我是初七为皇上侍寝。距今,不过十余天而已。”
“我们,不会被发现的。”
她的声音,让他猛然回了神,他像是被激怒了,呼吸有些急促,猛地将手从她手心抽出。
甩袖将她推开,任由她摔倒在地。
她的手心擦过地面,破了皮,可是她却还在那里笑,仰着脸,又是那种天真无辜的神情。
好像坏掉了的某种玩偶,却又美得要命。
他眼神冰冷,逡巡过她全身。
居高临下地俯视了一会儿,便抬步离开了,他的步履声听上去没有丝毫的迟疑。
望着男子修长高挺的背影,她垂下眼,毫不在乎地看了眼手心的血。
她站起身,拍了拍衣裙,刚要离开,就看到一道修长的身影。
白雨渐抿了抿唇,脸色晦暗,熟练地拿起她的手,给她处理伤口。
他用沾湿了的纱布,给她擦去伤口上的灰尘,动作细致。
却是时不时不分轻重,疼得她轻轻嘶了一声,想把手往回抽,却被他把手腕握得死紧,几乎要断掉。
他看上去像是在压抑着极端的怒气,额角青筋分明,一双眼里冷冽如冰。
她张了张口,只是每次她还没说话,他都能精准地弄疼她。
于是蓁蓁闭嘴。
决定等他包扎完再说。
她观察着他,视线一直落在他脸上,在她的注视下,白雨渐的神色更加沉郁,满满的都是阴霾。
“白大人,你喜欢我。对不对?”
她忽然说。
几乎是致命一击。
他的动作就那么停在了那里。
染着血液的纱布落在地上,他握着她的手腕,久久不动,整个人像是被下了定身咒。
片刻之后,他垂下眼,继续给她处理伤口,却依旧紧抿着唇,只字不语。
她又慢条斯理地开口,“可是,我永远都不会喜欢你的。”
“我心里只有皇帝哥哥。”
少女脸上的笑容甜甜的,眉眼弯弯的,好像漫天的星子都落在她的眼中。
白雨渐额角的青筋跳得愈发厉害,他捏着她的手腕忽然用力,捏得她很疼,蓁蓁看着自己手腕上明显的红,却像是没有看到,小嘴喋喋不休。
“不过呢,我允许你偶尔亲近我。”
这时,白雨渐也反应了过来,看着她。
他的眼睛里淡得没有情绪。
“因为只有你,可以帮我。”
蓁蓁靠近了一点,盯着他的眼睛:
“这个宫里,除了皇帝一个男人,就是太监和侍卫,太监当然不行啦。”
“侍卫也不行,他们又脏又臭。”
她的眼里全都是他,笑得明媚,却又好像,根本没有看见他。
“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觉得,你是那个最好的人选。”
所以,她这些天做的一切,完全是。
蓄意勾引。
“皇上现在呢,被那个贱.人迷得死死的,我连他的一片衣角都摸不到。”她噘着嘴,沮丧地说。
“但是,只要我有了皇嗣,就能从芳华宫出来。”
“只要我能复位,我一定可以,牢牢拴住皇上的心。”
“我要取代贵妃,成为皇上最宠爱的女人。”
她的眼里,野心勃勃。
“同时,白大人,我也可以帮你的仕途,走得更远,”
“你看,我们都能够得到自己想要的,”蓁蓁神情笃定,好像自己一定可以说服他一般,“何乐而不为呢?”
这么疯狂大胆的话从她的嘴里吐出来,好像是吃饭喝水那么容易。
白雨渐看着她的眼神,冷漠无比,就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从来都没有认识过。
他继续保持了沉默,在她手上稳稳地系了个结,这才站起身来。
男子身姿修长,雪白官袍上的仙鹤振翅欲飞,整个人恍若谪仙。
“你想都别想。”
“绝无可能。”
他头也不回地离开。
……
小顺子心道,这位编撰大人,病情是愈发严重了。
白雨渐在木盆里浸手,手上的纱布被水浸湿,他将它一圈一圈地取下来,然后放在一边。
他反反复复地搓洗着那双手。
被烫红的手背洗得破了皮,丝丝缕缕的血混在水里,从脚边流过。
小顺子看着都疼,男子的眉心却始终不蹙一下。
他几乎是在自虐一般地,就好像要洗掉什么烙印一般。
“大人,要不您还是去一趟太医院吧……”
白雨渐抬起头,眉骨苍白清俊,正往下滴着水。
他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
他离开时,顺便带走了那把二十四骨的油纸伞。
太医院。
全子衿看到门口的白衣男子,很是惊讶,“师兄。”
他快步走上前,长长一揖。
“子衿不必虚礼。”白雨渐温声道,抬手将他扶起。他用的是左手,右手背在身后。
“礼不可废。”全子衿却笑道。
他与白雨渐师出同门,对这位师兄很是敬重。
全子衿将他迎进,看他一眼,忽然说,“师兄脸色看着不好,可是病了?”
白雨渐淡淡道,“小病而已。劳你开两帖风寒的药便好。”
全子衿有些不放心,白雨渐却不让他把脉,雪白的衣袖如同流云般垂下,盖住了手掌。
全子衿见他坚持,倒也不再劝。反正白雨渐的医术比他高明许多,想来也不用自己瞎操心。
趁着全子衿抓药的功夫,白雨渐坐下歇了口气,喉咙便是剧痛,不由得以手作拳,轻轻咳嗽起来。
听着那一阵沙哑的咳嗽声,全子衿不由得说道:
“你瞧瞧你,身边没个知冷知热的照顾着,就不成了吧。”
他絮絮叨叨地说,“原本听闻,你在南星洲要娶妻,师弟还想,师兄这老铁树也开花了不成。还说,要与阿嫣去喝你的喜酒,谁知竟然……”
他蓦地住了口,只怕说到白雨渐的痛处。
那池家小姐,他也是知道的。当初就听师父说,大师兄有个未婚妻,青梅竹马,感情甚笃。
白雨渐没有说话。
他垂眸看着手里的医书,睫毛长长地耷拉着,显得神色有些倦怠。
他脊背挺直,脖颈修长,仪态优雅,比之世家子弟也分毫不差。
全子衿却觉得,他这个师兄真是紧绷得过分了,好像从很久以前就一直是这般。
说实话,他也没想到白雨渐会到燕京来,以为他会一直隐居在南星洲,悬壶济世。
他们师父白仲祺,人称圣手神医,收了三个弟子,而白雨渐毫无疑问,是其中天赋最高的。
他还记得,当初,白雨渐被师父领进门来的时候,只有八岁左右,与他差不多大。
少年乌发白肤,桃花眼,如同冰雪塑成,怀里抱着一把二十四骨的油纸伞。
那把伞上,有些斑驳血迹。
明明是后进门的,却要全子衿叫他一声师兄。
那时全子衿年纪小,是很不服气的。而且他一直觉得,白雨渐很奇怪。
因为他曾经亲眼看着,白雨渐自杀。
少年眼睛都不眨地咽下毒药的样子,把全子衿看傻了。
谁知过了片刻,他又忽然清醒过来。
他颤抖着手,亲自写了一张方子递给全子衿,让他配解药。
毒药是他亲手调配,解药也是。这前前后后,不超过一刻钟。
如此起死回生之能,真是令人惊叹。
更令人惊叹的,是他竟然在自己身上试验。
“师兄这是,在效仿神农尝百草吗?”
全子衿问师父。
师父却捋着胡子不说话。
半晌才意味深长地说,“你师兄啊,被困住了。而那个困住他的人,就是他自己。”
全子衿看着那个倒在地上,唇边染血的、像是冰雪一般的少年。
忽然没来由地,有点怕这个师兄。
后来,师父让师兄在静室里待着,足足待了一整个月。
全子衿偷偷溜进去看,却看见那墙壁上,都密密麻麻写满了一个字——
仁。
唯仁者能好人,能恶人。
鸾飘凤泊、苍劲有力。
他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师父要带白雨渐回来,要他行医了。
“当初,阿嫣那么喜欢你,你也舍得离开。”全子衿有些酸溜溜地说。
白雨渐皱了下眉,“小师妹?”
全子衿端详着他。有些惊讶:“你居然一点都不知道……”
他无奈了,“看来师父说得果真不错,你很难感受到别人的感情。”
“师兄啊师兄,你要师弟怎么说你,还真是……迟钝啊。”
他将包好的药放在白雨渐面前,耸了耸肩。
“抱歉。”白雨渐颔首。
全子衿笑了,“你这声抱歉,该同阿嫣说。那个时候,阿嫣欢喜你欢喜得不得了,你走那日,她可是哭成了个泪人呢。“
说是这么说,全子衿也知道,彼时大家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哪里懂什么喜欢,不过是极肤浅的好感,觉得这个大师兄生得格外好看罢了。
说起旧事,难免有一些唏嘘,全子衿很快转了话题:“听闻,你去燕京捡回一个孩子。”
他试探地问,“好似,还与你未婚妻那件事有关……”
“如今,如何了?”
如何了。
白雨渐深深闭目,烛火映得他俊容愈发苍白,睫毛浓黑,像是一笔写到极致的墨。
全子衿便明了,结局不好。
他宽慰道,“师兄倒也不必自责。种了善因,却未结善果。世上许多事,向来如此。”
白雨渐唇瓣抿紧,片刻,他睁开眼,“你与师妹近来如何?”
这冷冰冰的师兄,难得主动关心他人之事,全子衿有些受宠若惊,双手揣在袖中,笑呵呵地说起了他们小夫妻的事情。
自从师兄出师之后,他少了这个强有力的情敌,自然是抱得美人归,如今夫妻恩爱,还有一个可爱乖巧的女儿。
全子衿提起妻子时的神情,满是幸福。
白雨渐倾听时,显得尤其耐心,他似乎对这种和睦的家庭关系很是向往。
全子衿是了解他的,觉得他看似冷感,其实是一个温情之人。
“咳咳,师兄也不必过于羡慕。赶紧找个情投意合的,娶回家中,也享一享闺中之趣。这满燕京的大家闺秀,可都视师兄作梦里人,师兄当真就没有一个看得上眼的?”
全子衿想起一事,“听闻安宁公主青睐师兄,可皇室的驸马不是那般好做的。倒不如娶个寻常女子,情投意合,”
男子却摇了摇头,桃花眼中有些寒凉,“不了。我前路未知,或许凶险万分。”
若有行差走错,满盘皆输。如此之身,怎敢累及她人。
“知道,师兄是身怀大抱负,为国为民之人。”
全子衿了然一笑。
二人又聊了些旧事,白雨渐方才告辞。
他轻咳着,孤身一人走进茫茫夜色,看得全子衿幽幽叹了口气。
……
翰林院编撰才刚上任没几天,就病倒了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朝野。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白雨渐休养了好几天,都没起色。
圣上看重这位状元郎,竟是携了贵妃,亲自前往白府探望。
白雨渐虽在病中,却是恪守礼节。
他强撑着病体,从榻上下来,乌发披落满身,面容苍白却有一丝不正常的红晕,他低头,冲走进来的男子缓缓屈膝下跪。
“微臣拜见皇上。”
白色寝衣穿在身上,勾勒出修长身形,衣领却是掩得严实,只露一截苍白的颈。
白雨渐垂眼,却见明黄龙袍身后,紧跟着一双绣花鞋,做工精致,鞋尖有一粒圆润的珍珠。
他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
“白卿这般多礼作甚?”姚玉书连忙前来搀扶,“你是病患,快快躺下休憩。”
“君王尚且久站,臣子怎能躺卧?有失礼数。”白雨渐轻咳几声,皱着眉说。
姚玉书看着他清冷的眉眼,一顿,笑道,“那不如这般,你我都坐。”
白雨渐抬眼,却见皇帝身后那少女缓缓走来。
她莲步微移,风吹着幂篱的白纱轻飘,隐约可见玉容。
她摆动着脑袋,十分随意地打量着四周,却是袅袅婷婷,好似无数的春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连圣上还未坐下,她便先自坐下了。
随手拈起盘子里一枚酥点,在指尖把玩,好整以暇,她的指甲染着鲜红的蔻丹,衬得指尖纤细白嫩,像是新剥的笋尖。
白雨渐垂眸,衣袖流云般垂下,冲她作揖:
“微臣拜见……贵妃娘娘。”
她听见这声,却是抚了抚脸上轻纱,并不做回应,白雨渐感到她的眸光只在他身上停留一瞬,便转了开去。
她隔着幂篱,静静地望了皇帝一眼。
皇帝便倾身下去,听她耳语。
莺声软语,耳鬓厮磨。
他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却仍能够清楚感觉到,那种暧昧与亲密。
皇帝宠溺一笑,头颅微低,竟是张口叼住了那块酥点,毫不避讳四下众人的目光,甚至还轻轻说了一句:
“甚是味美。”
然后,白雨渐听见少女一声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