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
他这两个字说的坚决,没有留下半点余地。
但奇怪的是,蓁蓁不再觉得伤感了,反倒莞尔一笑。
“如此便好。”
“从今往后,蓁蓁惟愿兄长。
年年无碍,岁岁无忧。
四季冗长,万事顺意。”
少女的喜欢是那样热烈纯真,不过是真心地盼着那个人好。
白雨渐这个名字,终究只会成为一缕月光,淡淡地洒在心尖。
她没有说什么,转身便走。
身后却忽然传来了重物坠地的声响。
蓁蓁浅浅叹气,别过眼,看着昏倒在地、不省人事的男子。
既然都已经决定了,这又算什么呢?
对于他来说,她只不过是一段责任,一个过客,不是吗。
白雨渐亦是这般觉得。
所以就算少女的神情有多么决绝,他亦是漠然以对,冷若冰霜。
后悔?
他做事从不后悔,当初救她也好,还是将她养大也好他都没有后悔过。就算得知了她的真实身份,痛苦到恨不得杀了自己。
也没有后悔,当初把她从乱葬岗捡回来的决定。
对于他而言,做了就是做了,都是无可更改的事情。
可是刚才的心情又是为什么?
为什么会想要擦去她的眼泪。
明明,他不会为任何人停下脚步。
从很早开始,他的情感就出现了断层。
师父说,他不会爱任何人。让他学医,亦是感受何为仁爱,不要被仇恨毁掉。
可那段闭眼就是血光的日子,早就深深刻在脑海之中。
他的亲人都在地狱里受苦,他有什么理由,安稳顺遂地过这一生?
在世上漂泊得久了,会觉得,自己是一只孤魂野鬼。
燕京的生活,不过是一场繁华大梦。
死去的人就是真正的死去了。
活着的人却要永远痛苦。
这种痛苦没有止境。
十岁出头时,他尝试自杀。
他难以描述那种感觉。
每次濒死之前,他都能看到亲人们的脸庞。
他着迷了那种感觉。
那种感觉,是热闹的,幸福的,安定的。
可是回到现世,只有冷清。
师父大抵也是厌烦了他自己折腾自己的身体。给他准备了行囊,将他赶出山谷。
“别再回来了,雨渐。”
那一日,大雪纷飞。
师父的脊背,看起来比往常更加佝偻了些。
白雨渐离开了。
他遇到了很多跟他不一样的人。
他求死,那些人却在求生。
他每次都会救活他们,问那些人在临死之前的感受,问他们都看到了什么。
然后与自己的感受作比较,他想知道是不是世人都是如此。
他救了很多人。
他们都管他叫做小神医,将他奉若神明。
而他不会在同一个地方停留太久。
一路北行,直到燕京。
那里爆发时疫,蔓延到了周边城镇。
当权者不当一回事关起门来,照旧享乐。
达官贵人重金请他治病,他却拒绝了。
孑然一身,在凛冽的寒夜去到乱葬岗,寻找那样的人。
那种将死之人。
他遇到了蓁蓁。
她的梨涡,像那个替他死去的孩子。
性格又像他的妹妹。
他有时候会想,她是不是他们的转世,是上天赐予他的亲人。
可他明明不信神佛。
他带她回去,治好了她。
孩子那么小那么瘦弱,脸蛋脏兮兮的,甚至看不出男女。
他静静蹲在她面前,“你快死的时候,有没有看见什么?
她眨了眨眼睛,有些茫然。
他修长白皙的手指,贴在她的脸上,蹭掉一段脏污。
柔软,温暖。
她湿漉漉的眼眸望着他,童声软糯:
“我看见了爹爹还有娘亲,他们在向我招手。虽然我看不清他们的样子,可是我觉得好温暖好温暖。我好想他们,他们为什么还不来接我?”
他心叹。
又是一个,失去双亲的孩子。
“以后,你就跟着我吧。”
他牵起她的小手。
撑着一把二十四骨的油纸伞,一同走向了他们的归途。
冥冥之中,
他们,都踏入了一个名叫“宿命”的怪圈。
蓁蓁不知白雨渐梦见了什么。
他浑身滚烫,额头也一茬一茬地冒出冷汗。
紧闭着双眼,长长的睫毛贴在眼尾,像一笔写到极重的墨。苍白的俊脸上一抹斜红,如胭脂晕染,竟有些妖冶。
要死了这个人。
明明是个郎中,怎么这么不爱惜身体?发热了都不知道,还跑来这里喝酒,他是酒鬼转世吗。
“你等着,我去让飞白煎药。”
她要走,却被一把抓住了手腕。
“蓁蓁……”他含糊地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