蓁蓁知道在那种情况之下,他没有办法同时救下两个人,而池仙姬撞上护栏,必然落水。
可是,兄长。
我明明都把她推开了。
池仙姬不会再掉下去了。
这一瞬间脑海中掠过很多想法,她其实……不会凫水。
小时候掉进湖面的冰窟窿里,差点溺死。是以她很怕水,方才都是远远避开走的。
湖水漫过头顶的刹那,她感到心中一阵空寂。
没有悲伤,没有怨恨。
是近乎死一般的平静。
十年的光阴,在眼前飞逝而过。
当初,他救了她。
如今也是他,抛下她。
对于他来说,那十年,也许真是可有可无。
就算当初捡到的不是她,是另外一个女孩子……他都会视为责任,抚养长大的吧。
她明白的,太迟了。
以为会有什么不一样,其实只是她自己的想象。
但,心底那一丝不甘又是什么。
那不甘逐渐放大,扩大到无边无际。
不能。不能死。
她想活下去,活下去,她拼命挣扎起来,大量的湖水涌入口鼻,肺部隐隐刺痛。
幼时已经淡忘的恐惧和窒痛,重新降临,几乎将她搅碎。
蓁蓁告诉自己,记住这种痛。这辈子,都不要忘记这种痛。
被放弃、不被在意的痛……
可是,真的没有办法了。
蓁蓁闭上眼睛。
似乎又看见了一角白衣,那抹白,是记忆中最清晰的色彩。
可,指尖碰到的刹那,就化了,化成了泡沫,在幽暗中散发出淡淡的光晕,一串接着一串,在水中四散出去。
然后,啪,一个接一个地,破碎殆尽。
“咳咳咳!”
蓁蓁双眼大睁,剧烈地咳嗽起来。
没有死,她没有死。
一阵强烈的惊悸之后,劫后余生的狂喜席卷了她。慢慢平静下来,看着周围的陈设,竟是陌生至极。
熏香的味道有点熟悉,似乎在哪里闻到过。
等等……这么重的熏香……
除了那个魏桓还有谁?!
咚咚咚。
有人敲门,进来是个婢女,蓁蓁警惕地拉起被子,打量着她。
魏桓的人?
“姑娘您醒了,我家大人等您许久,还请随奴婢来。”
姑娘?
蓁蓁这才发现,自己的衣服不知何时全部被换了。
是一件裙装,腰上堆着华丽而繁复的褶皱,衬得腰肢纤细至极。
大约是某个舞女的衣裙,绯红色,与蓁蓁平日的穿衣风格大相径庭,领口开得很大,露出细嫩雪白的皮肤,还有微微凸起的锁骨。
魏桓正在品茶。
他以前没有跟着俪韦做事的时候,就喜欢茶这东西。
既雅致,又助人清醒。
他不喜欢酒,酒会乱人心性。
“大人,人已经醒了。”
婢女领着一个少女进来。
魏桓眼睛一亮,就好像看到了什么新鲜玩意儿,走上前,围着白蓁蓁转了一圈。
“当时看你眉眼,就觉得与那人有些相似。”
“不曾想换身打扮,更是几乎以假乱真……”他点评着,笑道,“只不过少了一些风韵。不过也对,你还年轻,想必是没经过什么风浪的。”
蓁蓁看着他,大大的眼里有些警惕,“大人此举是何用意。”
“你对救命恩人就这种态度啊。”
魏桓啧了一声,“我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你从水底捞上来的。”
他故意说,“你那两个相好,可没有一个管你的死活呢。”
“哦,倒是印家那个公子还想救你来着。而你心心念念的那个兄长,似乎没有把你当回事呢。”
蓁蓁知道魏桓是故意刺激她。
心道自己不能上当,却难免生起一丝悲凉,面上却始终平静。
“你到底想做什么?”
把她弄到水里去的是他,让人救她的也是他。当时脚滑,可不是意外。
是魏桓派来的那人,动的手脚。
“有趣有趣。你这姑娘年纪轻轻,竟然有此等心性,若是加以调.教,来日怕是了不得的大人物。”
魏桓拍手道。
“早就听闻,白家的养女弱质芊芊,今日一见,却知传言误我。看来,你就是我们要找的人。”
他兴致盎然,走近前来,看着白蓁蓁的脸有些狂热。
蓁蓁想起有关白雨渐的真实身份,“你想用我与兄长做交易?”
“原本是想的,可现下又不想了。”
魏桓顿了顿,“我觉得,我们大概猜错了你在白雨渐心中的分量。”
“……”
蓁蓁一脸麻木。
这种话,对她已经造不成伤害了。
外边忽地一阵喧哗。
“想来,是我的客人到了,”魏桓神秘地说,又彬彬有礼道,“还得请姑娘在这里歇息片刻。”
蓁蓁想去看看情况,却有人拦在面前,该死的魏桓,竟然让人堵着她。
看管她的侍女,看上去文弱,但蓁蓁方才跟她进来,看出她下盘极稳,乃是习武之人。
自己这个半吊子不一定是她的对手。
但是套套话应该还是可以的,“你家大人说我长得像一个人,他身为内宦,应当经常出入宫廷。——我生得,像宫中何人?”
那侍女嘴巴闭得紧紧的。
蓁蓁的眼珠一转,甜甜道:“好姐姐,你一定听说过南星洲白神医之名。实不相瞒,我就是他的亲传弟子。不然,你家大人也不会费尽心思请我前来,对不对?”
“想必,你也看出我体质绝好,落水大半夜也生龙活虎,”她开始忽悠,完全看不出一点的心灰意冷,“那都是因为,我师父精通调养一道。特别是对于养颜焕肤一门,他最是拿手。”
那婢女明显动心了,世上的女子,哪有不爱惜容貌的。
白雨渐虽是男子,却容色绝佳,人尽皆知。
那肤质比之女子都要雪白细腻,想必果真有什么呵护的法子。
她皮肤有些泛黄,还有斑点,久治不愈,苦此久矣。
“我这里有些方子,对于退黄极为有效,只要你答我一些疑问,我便送予姐姐。姐姐,好不好。”眨巴着大眼睛,像是一只撒娇的奶猫。
蓁蓁的相貌本就稚嫩可爱,眼里又常年蒙着一层泪膜,瞳仁又黑又亮,看人时水汪汪的,十分惹人怜爱。
那婢女犹豫了一下,方才低声告诉她。
“西宫的娘娘。”
西宫?
娘娘,哪位娘娘?
贵妃,皇后?
“多的奴婢不敢说,只能说,这位娘娘身份极高,寻常人连面都难见。奴婢见到姑娘的第一眼,就吓了一跳。”她似乎在回忆,“除了姑娘,奴婢还从未见过这样相似的……”
这讳莫如深的样子,让蓁蓁的心提了起来。
她怎么会与宫里的人扯上关系,难道她的身世与宫中有关……
蓁蓁还要再问,谁知魏桓忽然走了进来,脸色阴沉,狠狠将什么东西摔在地上,“竖子敢尔。”
看到她的脸,他的怒气仿佛又一瞬间消散不见,变得十分平静,“印家那小子来找我要人了,口气大得很呢。”
他微微一笑,“不过,没关系,小姑娘,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面的。”
看向蓁蓁,“保护好你的脸,”魏桓意味不明地说,“你这张脸,会成为你最大的利器。”
蓁蓁不喜欢这个人的口吻,就好像她是什么物件。
她盯着魏桓,忽然道,“你说原本想拿我,跟我兄长做个交易。魏大人,我这也有个交易要跟你做。不知大人能否赏脸一听?”
魏桓来了兴致,“小丫头片子,胆子倒是挺大。说来听听,你要跟我做什么交易?”
“大人可知道,华清长公主?”
华清长公主。
下嫁丞相,与雁南明氏渊源颇深,深受先帝宠爱,生前尊贵直逼太子。
唯一一位与帝后合葬的公主。
魏桓听到这个名字,脸色一变。
“你都知道什么?”
莫非督公一直惦记的事有了着落?
那人当真,在南星洲?!
此次俪韦派他前来,名为选秀,实则是为寻人。
——明氏后人。
斩草若不除根,终究是后患无穷。
当初一场大火,将明丞相的尸体,烧成了灰烬,嫡子、嫡女双双身亡。
唯独跑了一个,是个患有肺痨的庶子。
原本,督公怀疑嫡、庶对调,因为他们二人年岁相仿。
于是让仵作当着众人的面,将尸体解剖。
可惜肺部烧成了焦炭,压根看不出死去的是哪一位。
不过看身量还有穿着,又让奶娘细细辨认过,确是嫡子无疑。
那么逃脱的,就是那个庶子了。
这么多年过去,还是成了督公心头的一根刺。
若这丫头当真知道什么……
魏桓眼里一抹精光闪过。
“想必大人也知道,华清长公主曾留下过一对玉佩,价值连城。而其中一枚,就在我手上。”
当时落水前一刻,她慌乱之中,从池仙姬腰间拽下了什么东西,一直紧紧捏在手心,昏过去也没有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