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是不明白……”坐在对面拿书本遮住自己下半张脸的小八纠结地看着面前的结婚证, “为什么失忆前的我会签它。”
俄文的。
看不太懂,毕竟她大学没选修俄语——但为了读俄文原著,她有自学过一点。
然后拜倒在俄文那恐怖的语法和词性上再起不能。
话虽如此, 简单的词汇和常见的词组她还是能认出来的,就是如果要说的话, 发音准不准、句词结构和词性对不对就要另说了……
为此,她和面前这位自称费奥多尔、是她的丈夫的俄罗斯人的对话是用中文来完成的。
“因为没有户口。”费奥多尔·陀思妥耶夫斯基没有丝毫不耐烦地重复道,他的中文出乎她意料的相当不错, 甚至听不太出口音, 只是偶尔能够听到一点习惯俄语后的弹舌,“与本国人结婚获得签证之后,你才能去读你想读的大学, 而不是作为黑户连家门都走不出去。”
小八:“这个我是知道啦……可是,”她越发郁闷,干脆拿书盖住脸,“结婚什么的……我现在才多大啊!”
为什么14岁就到法定结婚年龄了啊!
俄罗斯的法律也太奇怪了!
就算地广人稀人口稀少要鼓励生育也不是这么个鼓励法吧!
“所以我们的房间是分开的呀, ”费奥多尔温温和和地继续解释, “我答应你的, 等你长大以后, 如果到时候你遇到喜欢的男生了,也通过其他途径获取合法停留在俄罗斯的身份证明之后, 我会陪你去解除婚姻关系。”
女孩子从书本后探出小半张脸, 露出一只翡翠一样动人美丽的绿色眼眸:“真的?”
——就像是试探着在他门口张望的小猫咪。
明明面对的是人类,但她的一举一动,都能让他联想起那只幻梦精灵一样的动物。
“我从来都不会对你说谎。”少年含笑看着她, 语调温柔得像是怕惊走胆小的动物, “喀秋莎, 所以,要来看看学校吗,你想去哪个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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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八相信自己和这个名为费奥多尔的少年非常熟悉这件事是真的,很多时候她自己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习惯性地接受了对方的照顾。
齿舌可以感觉到手指的存在,坚硬的牙齿磨一磨甚至能感觉到手指尖端的软肉的弹性,小八咬着黑森林蛋糕,感觉自己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就在刚才,她正在客厅艰难地啃着俄文课本,把那些个阴性阳性中性乃至不知道啥性的玩意往自己脑细胞里刻的时候,费奥多尔从他自己的工作间里走出来说他定的下午茶到了问她要不要一起吃,已经学到了脑子浆糊一团的她含含糊糊地点头,继续奋战在俄文蝌蚪字母的海洋中,闻到黑森林蛋糕的香味飘过嘴边,下意识地就偏头咬了下去,甚至还本能地收住了牙齿的力度。
——那会儿她不懂,现在她明白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本能反应了:绝对是因为有个总喜欢用手喂东西吃的同居人的缘故啊!
讲道理,喂蛋糕难道不是应该用刀叉吗——不对,为什么他这么自然地喂自己蛋糕啊!?
“嗯?我的手指不好吃哦。”费奥多尔动了动手指尖,摸了摸她的齿面,确定她刚刚没磕到牙,但既然没磕到牙为什么不动了?
“不过你要吃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小八:“……”
小八默默地松开了牙,卷走了蛋糕默默后退了一点。
费奥多尔也没在意,拿起一小块蛋糕跟着送进自己嘴里,不忘舔掉手指上沾上的巧克力碎:“你很喜欢这家的蛋糕的,尝尝吧。”
他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微笑着说。
小八看着他用刚刚喂她蛋糕的手拿起蛋糕送进他自己嘴里还舔手指的动作,陷入了沉默:
我和这个人,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为了帮助她摆脱黑户身份和她结婚给她绿卡签证,免费供她上学给她屋子住还提供一日三餐甚至还有下午茶,发现她备考资料不够还帮她上网查找打印出来供她用……
讲道理,这要说是她亲妈她都信——但从脸和年龄还有性别来看,这个可能性不大。
这世界上真有这么没界限的好心房东吗?!
看脸,真不好说到底是她吃亏还是费佳吃亏……而且看这几天的情况,费佳也不是什么笨蛋美人类型啊……
……算了,不想了,再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还是继续啃俄文吧!
本着反正想不明白干脆不想了的摆烂思路,小八成功无视了一切超出界限外信息,专注看自己的书。
费奥多尔:“……”
漂亮的俄罗斯少年独自一个人坐在工作间里,看着客厅监控画面中少女看书神情专注认真的模样,略有些郁闷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难道喀秋莎偏好的不是他这种模样的男性吗?
可明明她变成猫咪的时候,面对纤细漂亮的美少年美少女的态度明显要比五大三粗的东斯拉夫人好的多。
再明显不过的看脸颜控。
……好吧,他知道对一只小猫咪产生这种心思很变态,但是喀秋莎又不是真的猫咪,她是人啊!
喜欢上一个人有什么问题吗?
就算是他,也不过是芸芸众生中一个普通男人而已,会喜欢上像太阳一样温暖的还近在咫尺的异性有什么奇怪的吗?
从当年西伯利亚雪原到如今,她在自己身边从小小的幼童长大变成亭亭玉立的少女,他参与见证了她所有的变化,他们相依在每一个风雪漫天冰冷的黑夜里,所以……
为什么只因为她丢失了过去他们相处的记忆,他就要退回去陌生人的界限中,不去触碰丝毫那本就属于他的猫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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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恶,世界上为什么要有弹舌这玩意在!
试图跟着电视里主持人学弹舌,但是只来得及听到一连串极快的音调飞过去,小八:“……”
啊这。
难道要找培训班吗……虽然俄罗斯确实有专门面向发不好弹舌的人的培训班,但那些都是给刚开始上学的小孩子们上的呀,她都已经在准备看大学专业课程书了,再去上这种班……不行,她要脸!
而且又不是免费的,难道她还要问费佳要培训钱吗?根本说不出口!
温热的身体从背后罩了下来,把她拢在他的阴影中:“怎么了?”
已经习惯费佳的神出鬼没,小八没注意到异常,下意识道:“学不会弹舌……嗯?”她动了动鼻子,酒味?
“费佳,你喝酒了?”
“没有。”俄罗斯少年不假思索否认,“我只是喝了点水。”
他说着又喝了一口手里的玻璃酒瓶。
“……”
小八抬头看看正弯腰看她的教材的少年,再看看那个造型就是经典伏特加的酒瓶,对于俄罗斯人的“喝酒如喝水”这点有了更深的认知:在他们眼里,那可能真的就只是水吧……
“是哪里学不会?”
费佳还在给她找症结,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小八也认识到了自家这位临时丈夫长久房东在指导她这方面的丰富经验,所以很干脆地说出了自己的问题:“不知道发音的时候舌头应该怎么摆才能发出那种弹舌,可我又不能掰开人家的嘴去看别人怎么发音的……”
她忍不住碎碎念。
费奥多尔微笑了一下:“哪个音不对?”
“这个。”
小八指了指教材上的一个词组,费奥多尔看了一眼,用标准得可以竞选国家广播电台的声调放慢语速说了一遍。
小八张口,试图有样学样,但是学了个四不像。
“……”
费奥多尔扭过头。
“……你在偷笑吧!我看到了你在偷笑!”
“没有哦,”费奥多尔微笑着转过头,“好了,不生气了,我知道问题在哪里了——张嘴。”
小八依言张开口,原本在旁边的少年靠得更近了,近到她清楚地闻到他嘴里高浓度酒精的味道。
他吻了上来。
“……!?”
小八瞪大了眼睛,湿热软滑的舌头在她嘴里缠绕着她而动,近在咫尺的少年脸上没有丝毫的变化,仿佛他只是在教她怎么发音而已。
等到费奥多尔放开她的唇舌的时候,女孩已经明显的有些晕乎乎的了。
可能是因为伏特加的缘故吧。
“记住了吗?”他问。
小八迷茫了一会,实在没想明白是要记住什么:“……啊?”
“发弹舌的时候舌头的位置,”费奥多尔温和地说,“没记住的话,我可以再教你一遍——不管几遍都可以。”
小八:“……”有这么教的嘛你明明是骚扰等等不要……
微弱的抵抗很快消失,少年的身影重叠在女孩身上,被壁炉的火光印在墙上的影子相融不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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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答应你,如果将来你遇到你喜欢的人,我会陪你去解除婚姻。
——所以,只要你不会遇到除我以外喜欢的人,这份将我们联系在一起的证明,就可以长长久久地存在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