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已经渐渐挂到了天空当中央,山谷中,姜梨一个一个的检查着做好的陷阱。
这些草弩的制作不复杂,用藤蔓和树枝就能制作出来,但是这种草弩需要有一个触发装置才能发射出去,这样就得好好检查一下上边的拉线是不是都已经绑好。
除了草弩之外,姜梨还和将士们一起挖了几个陷马坑。
虽然挖的不深,和郡城外的战壕之类的没办法比,但是这些陷马坑里却被姜梨丢下了一大片浸泡了毒草汁的木刺。
这两种陷阱虽然不能对敌军产生多大的杀伤力,但是用于拖延敌方的追击速度非常有效。
检查完所有的陷阱,姜梨就听到了远处传来的兵马疾行的声音。
“阿梨,你怎么会在此?”
景睿旸鲜少有愤怒的情绪,就算是大临兵临城下,就算是景延扰乱后方,这些都没能让景睿旸动怒,但是见到本应该已经撤离到河口滩涂的姜梨现在就站在自己面前,站在这条敌军追击的必经之路上,景睿旸心中不由升腾起怒火。
“陈全,孤怎么吩咐你的,孤让你把姜姑娘带去安全的地方,这就是你给孤的交代?”
景睿旸的声音中是压抑不住的怒气,他很少会对属下发脾气,他一向礼贤下士,就算是下属翻了错,他也只会用他那双偏浅色的眼眸冷视之,但是此刻他对陈全是动了真怒。
这个山谷距离虎丘并不远,敌军完全有可能排除斥候前来侦查一番,若是敌军发现此处还埋伏着一支人马,那姜梨就危险了。
陈全也知道自己做错了事,直接翻身下马请罪:“殿下怪罪的是,陈全有罪,罪该万死。”
“你当然该死!要不是现在情况特殊,孤早就斩了你这个不听军令的人!”
“殿下,你别怪陈全,是我让他停在这里的,这里位置适合埋伏。”姜梨见到了景睿旸斥责陈全的场景,忙上前为陈全辩解。
看到姜梨因制作陷阱而沾染上草汁、灰尘的脸,景睿旸心里的怒气一散,只剩下满满的无奈。
“埋伏的事我会安排,无需你如此冒险。”
追兵紧追不舍,景睿旸只能压下心中的各种情绪,将姜梨从她的马上拉到自己身前,继续朝前行进。
“走这边,这里不要踩,跳过去。”
在姜梨的指路下,五千兵马安稳的度过了这一片充斥着陷阱的山谷。
就在景睿旸一行离开后不久,沈清洲也带人来到了这处山谷。
“停!”
看着眼前灌木丛生的山谷,沈清洲抬起手,命令大军停下。
“景睿旸狡诈如狐,先前又见他在此停留了一会,此地说不定已经被他设下了埋伏,先斩草除木,等开辟了道路再继续追赶!”
“清州,没必要吧,那景睿旸不过就是在这里停留了一小会,就那么一小会,他还能在这里布下天罗地网不成?”
一个资历较老的将领提出了不同的意见:“依我看,时间紧急,在这里耽误了,那景睿旸可就跑远了,还是直接冲过去为好。”
“磨刀不误砍柴工,和景睿旸初战的惨状还历历在目,本将军可不希望因一时疏忽便再次造成大量将士伤亡,来人,斩除草木!”
见沈清洲并没有采取自己的建议,那将领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带着怒气回到了自己原来的位置。
“薛将军,沈将军此举也是为了将士们的安危,薛将军就不要置气了。”骆传名眼神一动,在薛直经过自己的路途中,压低声音对薛直道。
骆传名这话一出,薛直脸色更是难看,他冷哼一声:“骆将军此时自身难保还有空管闲事。”
好心安慰反而被呛了一句,骆传名也只是笑笑,似乎毫不在意。
而见到了骆传名和薛直的互动,一直看守骆传名的两名将士不客气的喝道:“骆传名,老实点。”
虽然因骆传名的才能沈清洲最终还是没直接把骆传名给捆了。
但是在景睿旸受伤之后,骆传名消失的时间实在太长了一些,虽然之后骆传名的说词是去打探景睿旸的位置了,但是沈清洲对他还是不放心,便让自己的心腹一直盯着他,只要他出现任何不对的举动,便会直接拿下他。
骆传名淡淡的瞥了一身自己身侧的两个眼线,将注意力放到了前方斩除草木的将士们身上。
这里会有埋伏陷阱吗?
骆传名认为这里会被布下陷阱的概率非常大。
姜梨一行人在离开虎丘之后,虽然已经将大部分的痕迹全部清除掉了,但是还是留下了一些细微的痕迹被骆传名给发现了。这一些痕迹其实也就是灌木上留下了一些被践踏过的痕迹,还有就是姜梨一行人离开后,此地的草木生长有些不太和谐。
这些痕迹其他人也许发现不了,但是骆传名可是最好的猎户,山林就是他另一个家,对于东津镇附近山林的一草一木,骆传名都十分熟悉,因此在来到虎丘后山的时候,骆传名就可以断定,在他们来到之前,必然已经有一支人马离开了。
而景睿旸还在虎丘之上,那离开的这一支人马极大可能是掩护姜梨离开的。
想到这一点后,骆传名非但没有将自己的发现说出去,反而不动声色的将许多痕迹彻底抹去。
看到景睿旸先前在这处山谷前停留了片刻,骆传名就可以断定,最早离开的那一支人马必然已经在这片山谷中布下了陷阱。
果不其然,一声惨叫。
一名扫除陷阱的将士直接倒地。
“出什么事了?”沈清洲皱眉问道。
“将军,这里有陷阱。”
“这边也有。”
“这里也......”
看着被找出来的一堆简陋草弩,薛直忍不住嘲讽道:“沈将军,你便是为了这么一些连铠甲都射不穿的玩具耽误了大军这么长的时间?”
骆传名也看到了那些草弩,他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这些草弩是藤木制作的,许多猎户会在山林中布下类似的陷阱用于捕猎小型猎物。
会在山谷中设下这种草弩,这样的做法看起来不像是景睿旸的作战风格。
而且,这些草弩像极了自己往日打猎时会制作的陷阱机关,莫非这些草弩和姜梨有关?
这些草弩都是姜梨做出来的吗?可是,骆传名陷入了疑惑,他不记得他有教过姜梨草弩的制作。
他和姜梨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姜梨会什么他清清楚楚。
在骆传名的眼里,自己的表妹阿梨就和镇上那些大家闺秀没有什么差别,每天就是看看书,写写字,绣绣花,他自己也不会将打猎那些血腥的经过讲给姜梨听,因此这些草弩他从来没有教过姜梨,她应该也是不会这些的。
而且细看之下,这些草弩虽然看起来和自己往日打猎会自制的草弩很相似,但是在这片山谷里被找出来的草弩不管是制作还是发射装置的精巧性都远在他这种从先辈手里学来的草弩制作法之上。
听着薛直还在一边讥讽,骆传名心里的疑惑更盛了。
这里的草弩绝不是薛直口中的玩具,木箭上那绿色的草汁,骆传名也认了出来,那是一种麻痹性毒草的草汁,他在打猎的过程中也会在箭矢上抹上那种草汁提高捕猎效率。如果这些草弩没有被沈清洲找出来,就算不会造成将士们大量伤亡,但是绝对会拖慢行军的速度。
很快,这片山谷中所有的陷阱都被将士们找了出来。
这里的陷阱只有两种,一种是看起来没什么杀伤力的草弩,另一种便是不深的陷马坑。
看到山谷中再也找不出第三种陷阱,薛直更是阴阳怪气:“清州啊,我比你痴长几岁,平日里书读得是不如你多,但是也算是熟读兵法,今天啊,清州你确实是小题大做过于谨慎了,你看看着山谷里的陷阱,就算全踩上都不会造成什么伤亡,还不如当时就一鼓作气直接追上去,说不定此时景睿旸已经被我们活捉了。现在好了,景睿旸也跑的不知踪影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追上他。”
沈清洲压下心头的怒气:“薛将军,你若是对本将军有什么意见,不如这主帅便由你来当?景睿旸也由你去追?”
“清州你这说得什么话,你这主帅位置可是王爷亲点的,除了你,谁还能胜任?”
虽然看着薛直像是退缩了,但是沈清洲还是隐隐听到身后传来议论。
“这年轻人啊,就是沉不住气。”
“就是,清州啊,还是得再历练几年才行。”
......
沈清洲想要发作,但是身后那些议论的将领哪一个资历都在他之上,此时他也只能压下怒火,下令继续追击。
另一边。
夜雪载着景睿旸和姜梨一路朝西南而去。
“你生气了?”
虽然是在逃离追击的过程中,但是姜梨却是没有丝毫危机来临的紧张,她转过头看自己身后的景睿旸。
景睿旸身形极高,在他装瘸子的时候就有一米八以上,不再伪装之后,他更是身材颀长,具体多高姜梨没有量过,但是她自己大概有一米七左右,而景睿旸竟然能比她高出一个头,算起来至少也有一米九了。
骑在马上,姜梨回过头,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景睿旸那明显紧绷着的下颌,看起来心情不太好的样子。
听到姜梨的话,景睿旸没有回答,甚至看也没看姜梨一眼。
就当姜梨以为景睿旸不会回答的时候,突然从头顶传来一道听起来和平日里没有任何差别的两个字。
“没有。”
夜雪是难得的名驹,骑坐在夜雪之上,能明显的感受到风驰电测的速度。
也许是骑马灌风的缘故,虽然听起来景睿旸的那两个字回答和平日里没有什么差别,但是姜梨总觉得他的语气听起来有些闷闷的。
“我只是想帮你。”姜梨解释道。
“我知道,可是阿梨,这真的太危险了。”景睿旸微微叹息。
“其实,这次你在山谷的布置确实帮了我大忙,沈清洲追击因为你的陷阱而停下了,这也让我有更多的时间去做下一步的布置,我要对你道一声谢。可是阿梨,不是每一次都是这么的幸运,尤其是我不在你身边不能护着你的时候。”
当他看到姜梨出现在那个山谷里的时候,他是真的怕了。
他怕,若是下一次他不能看到活生生的姜梨他该怎么办?
虽然姜梨这次确实帮了他一个大忙,可他宁可自己劳心劳力一些,也不想让姜梨陷入到可能的危机中。更何况就算姜梨没有在山谷里做下陷阱,他也有把握让沈清洲铩羽而归。
“我知道了,我以后会考虑清楚的。”姜梨的声音也是闷闷的。
不管是谁,在帮了另一个人大忙后,不仅没有获得夸赞反而还要被教育一番都会不高兴的。
“阿梨,你知道我为什么选择假死离开吗?”
“为什么?”
姜梨也很好奇。
如果说她只是一个普通的村女,那景睿旸被逼婚后假死逃离也没什么不对的地方。
可是按照他的说法,自己是前朝英国公的独女,而英国公又是景睿旸的老师,可见两人的关系非常的亲密。
按理说,原主这个前朝英国公之女不应该一点都不知情,可是接收了原主记忆的姜梨却发现,原主对于景睿旸和自己父亲意图复国的事是真的一点都不知情。
“你父亲并不想你牵扯进来。”
“可是我的身份已经注定了我不管如何都已经入局了啊。”
“不,你的身份很干净。你父亲选的这个身份,在你身份暴露之前,知道你真实身份的人不会超过四个,而那四个人是绝对可以信任的,不会出现泄密的情况。而且,为了让你这个身份更加真实,这些年你和你父亲一直居住在东津镇,和骆家也一直关系密切。当然,骆传名的母亲毕竟是死去的姜承的亲姐姐,她也许会看出些端倪,可是你父亲这么多年来一直避免和她直接接触,这也避免了暴露的危险,后面你父亲逝世后,你便也到了骆家,这样一来,你的身份更是无懈可击,不论是谁来查,你就是骆家的侄女。”
景睿旸这样解释后,姜梨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姜父这样一个看似将所有的道路都安排的妥妥当当的人会将自己唯一的女儿安排到骆家,如果骆母没那么苛刻原主的话,其实这真的已经是姜父能对原主做的最好的安排了。
只可惜,骆母不是好人,骆传名也不是良配,若是让姜父知道原书中原主最后的结局怕是会直接气活过来吧。
看到姜梨若有所思的表情,景睿旸继续说道。
“你在骆家过得不好,是我的过错。骆传名对你的心意我也知道,我以为,有他在,你在骆家不会那么难。”
对于姜梨在骆家的遭遇,景睿旸是愧疚的。
他忙于大业,倒是疏忽了姜梨。
姜父自然也是知道骆传名对姜梨的心意,这也是为什么姜父逝世后并没有对姜梨未来的去处多做安排,他是默许了姜梨日后便会嫁到骆家的。
对于骆传名,姜父考验了他很久,他对骆传名的评价很高,认为如果骆传名出世,日后绝对能成为一代名将。
可是他又担心,景睿旸在东夷,若是骆传名出世,那极大可能他便会拜入景睿旸麾下。而自己的这个弟子到底是在做什么姜父最清楚不过,那是一件一不小心就会万劫不复的大事。
因此,他迟疑了。
他希望骆传名出色,可是他又不希望他太过出色。人都是会变得,就算姜父试探了骆传名无数遍得出的结论都是他是一个为人正派,对感情专一的人,若是自己的女儿嫁给了骆传名,不说大富大贵,一辈子一世无虞是不难的,而自己的弟子若是真的成事了,那看在自己为了大业豁出命的份上,他们日后也会有福泽后代的富贵。
可是权势动人心,姜父不敢拿自己女儿的一生去赌,他希望自己的女儿永远能够隐隐压骆传名一头,这样的感情才是最稳固的。
因此,他教骆传名学文读史,但却又毫不留情的将他赶走,只留下一部兵法让他自己领会。
只是他算到了所有,唯独没有算到骆母对姜梨的态度。
在姜父还活着的时候,骆母对姜梨是客客气气的,丝毫看不出一分刻薄来,姜父平日里深居简出,和骆母也不来往,对骆母的了解都是从姜梨的话语中得到的。
在姜梨的口中,骆母这个姑母对她很好,对她很和气,每次去骆家都拉着她嘘寒问暖的,也是因为如此,姜父觉得,骆母是姑母,就算自己死后,她看在亲戚一场的份上加上姜家的一些财务她也会对自己的女儿好一些。
可姜父死后,骆母迅速变脸,一开始还好,为了谋姜家的财产,对姜梨也还过得去,可后面,房子到手了,又看出姜梨对自己儿子的心意,是个好拿捏的,骆母就变了,一点一点的变得尖酸苛刻。
景睿旸一开始确实关注过骆家对姜梨的态度,那时候,骆家对姜梨还是不错的,可就在他彻底放心后,村里开始传出骆家苛刻姜梨的声音。
可就在他想要去询问个究竟的时候。
他在村口看到骆传名从镇上为姜梨带了几块桂花酥。
他们两个就这样一个吃着桂花酥,一个柔和的看着,欢声笑语和谐的样子刺得他眼疼。
后面他也旁击侧敲的问过姜梨,她的回答都是:“姑母并没有苛刻我,这村里谁家女孩儿不做活的?村尾秀秀还要下地插秧呢,我只不过是洗几件衣服,这有什么的。”
景睿旸很想问,如果没有苛刻你,为什么你越来越瘦,手上的冻疮越来越多,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少?
可是他知道,他没有立场。
他知道,就算她的笑容不多了,但是每次吃桂花酥的时候,她的笑靥也足以温和全世界。
他只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悄悄潜入姜梨房中,将温补的药揉碎了撒在她最爱吃的桂花酥上。
也许,等她出嫁后,便会变好的吧。
“这怪不得你,其实说起来,也是骆家在我最难的时候收留了我,不然我一个孤女都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吧。”
事情过去了这么久,姜梨也已经从骆家搬了出来,平日里更是和骆家鲜少有交集,虽然还是很厌恶骆家的人,但是倒是也没了刚穿越过来的恨意了。
毕竟不管怎么说,姜父不想让原主和景睿旸牵扯上关系,那她一个孤女在这个时代没人护着只会比在骆家更难。
“再说了,我落水的时候不也是你救得我吗。”
姜梨说得是原主落水被景睿旸以杨京身份救起来的事。
“我只是凑巧经过。”
其实每次姜梨洗衣服的时候,他都会在场,不然他也不能那么及时的救下她,不过这些事也没必要让她知晓。
“你还没说你为什么要假死呢?”姜梨问道。
“如果我如实相告,你会离开吗?”景睿旸反问。
“不会,我会帮你。”
这个问题根本不需要思考,早在怀疑杨京真是身份的时候,姜梨就已经扪心自问过了。
虽然杨京其貌不扬还有残疾,可是不管怎么样,在这个举目无亲的书中世界,是他给了她一个避风港。
不管他是什么身份,她都会选择帮他。
“所以,真的太危险了。”
景睿旸心中一暖,接着又是叹息一声。
“就算是我,也无法保证就一定能够复国成功,甚至我连能不能在大临的进攻下坚持到最后的底气都没有,你若是选择帮我,一旦我败了,你的下场......”景睿旸一想到姜梨可能会遭遇的事,他就再也说不下去了,有些事连想都不能想。
“没有我你可能坚持不到最后,可是,有我在,我们一定能坚持到最后的不是吗?”姜梨抬起头,对上了景睿旸那双幽暗似冰的眼眸。
在那一瞬间,姜梨似乎看到了他那双从来都是波澜不惊的眼眸中翻滚过无数的情绪。
但眨了眨眼,景睿旸的眼眸依旧幽深看不清情绪,那些翻滚的情绪似乎只是错觉。
景睿旸紧紧握住缰绳。
他知道姜梨会站在他这一边,但当她亲口说出来的时候,他觉得,就算是下一刻自己就算是败了也值了。
“你说的对,我们不会败。”
从他和姜梨成亲后,姜梨带给了他太多的惊喜。
从沙钟到抽水轱辘,从万箭弩到水泥。
如果说没有姜梨的话,他甚至都很难打下东夷吧。
“这里就是河口滩涂吗?”
虎丘过后没多久就能到达河口滩涂,来到河头滩涂,姜梨才发现,这里说是滩涂,其实是一大片的开阔平原。
“我们和景延的大军在兵力上差距明显,这里的地势太开阔平坦了,若是正面对上,我们怕是不是对手。”
对于景睿旸麾下的天策军的战斗力姜梨自然是相信的,天策军每一位都是精锐,以一敌三不是问题。
若是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就算是以一敌十都不是太大的问题。
可是这里的河口滩涂实在是太开阔平坦了,这里最适合的战斗方式还是正面交锋,在这样的地形下,任何陷阱埋伏的作用都不大。
但是这样一来,景睿旸这边的优势便荡然无存,反而还会陷入到僵局这种,若是景延的大军对其形成包抄之势,那景睿旸甚至连退的机会都没有,除非走水路。
水路?
姜梨眼睛一亮:“你该不会是想渡河吧?”
“本来是有渡河的打算,但是见过骆传名后,便没有了,这次,景延的四万大军必须要留在东夷。”
虽然他现在可以不管和骆传名的约定直接渡河之取鹿丘,但是这对他来说已经没有意义了,若是可以留下四万大军,他何必舍近取远去鹿丘呢?
“你就真的这么信任他吗,万一,他想的是先取信于你,等你中计之后再擒住你呢?”姜梨不相信骆传名,而且,在这里和景延大军硬碰硬实在太过危险。
“放心,就算真的是个局,我也会取胜。”
说着,景睿旸领着大军在河口滩涂绕了一圈后,又重新原路返回回到了山林之中。
山林作战,讲究的是“守要固”这样才能“战必胜”。
河口滩涂的地形不利于正面作战,考察一番后,景睿旸还是决定现在山林里和沈清洲打上一场山林战,等削弱了敌方实力之后,再到平原上进行正面的对抗。
“全军列阵!”
景睿旸这次带出来的五千人马在经历过五天战斗后竟然一员未减,依旧还是五千人满员的状态。
“下马!摆五星冲阵!”
景睿旸一声令下,所有的黑甲天策军尽数下马。
他们取下背在身后的盾牌,分成五个队伍,分别驻守在了山林的必经之路上。
山林中多为险阻地形,这样就必须要先部署出冲锋的队形。
沈清洲麾下还有三万多的大军,为了机动性,这三万大军都是轻骑兵。
而在山林作战中,最适合的兵种反而是轻步兵。
景睿旸麾下都是重甲兵,上马是重甲骑兵,下马便是重甲步兵,加上其装备精良,就算是带着盾牌,也没有太过影响自身的负重。
天策军的执行能力很强,最外围手持弩/弓的弓箭手,后侧是手持盾牌的重甲兵,再后面,是手持长/枪、长矛的将士们。
这是标准的山林作战单位,弓箭手先发制人,遁甲兵及时护住弓箭手,最后再是用长矛来对付冲锋陷阵的敌人们。
景睿旸没有下马,他将姜梨牢牢护在身前,手上的望远镜一刻也不从眼前移开,一直密切关注沈清洲的动向。
在望远镜的视线里,景睿旸看到了一脸怒气的沈清洲挥动马鞭朝自己的方向疾驰而来。
“低伏!隐蔽!”估算了一下双方的距离,景睿旸牵动缰绳,将马藏到了一颗高大的树木背后。
其余的将士们也是低下了身子伏在地上,就连盾牌也平放了起来。
夏日,山林里的灌木丛生,此处又是人迹罕至的深山,这里的灌木水草更是疯涨,虽然没有人高那么夸张,但是及时的低伏隐蔽也能隐藏己方的行踪。
就算是在山林险阻的地形里,策马飞驰的速度也不慢,很快的沈清洲一行人便已经进入到了景睿旸的攻击范围。
但是他很耐心的没有下令攻击。
直到沈清洲的大军继续朝前方行进了大约二十丈的距离之后,景睿旸这才下令:“放箭!”
话音刚落,一阵整齐划一的□□发射声音便响彻整个山林。
五千人中,手持□□的将士不多,大概只有一千人左右,但是他们手中的弩/弓可不是一般的弩/弓,而是毕方行用弹簧改造过的弩/弓。
有了弹簧,这些弩/弓的发射方式比之前更加容易,精准度稳定性也更加高。
最关键的是这些弩/弓,每一架能发射出去的箭矢都不止是一支。
每一架改良后的□□都能一次性发射出三支箭矢,而且,其装箭的速度还比之前未改良过的□□来的快。
第一轮发射完毕后,将士们整齐划一的装箭,举弓,再次发射。
“盾战向前!弓箭手退后!”
射完第二轮的箭矢后,景睿旸的声音也同时抵达,这些弓箭手们没有丝毫迟疑退后一步,同时,手持盾牌的黑甲战士们却是重重的朝前一踏步,手上的盾牌重重的插入松软的泥土中,在弓箭手的面前撑起了一片盾牌防御墙。
“长矛准备!”
山林对抗战,不管是攻方还是守方,都不能被动挨打。
沈清洲自然也非常清楚林战的精髓,就算是在唉两轮□□发射后,自己这方的将士们伤亡不小,但是沈清洲还是没有下达撤退或者防御的命令。
“全军冲击!”
沈清洲大吼,因声音太大,甚至都已经出现了破音。
军旗挥舞,银甲的将士们直直的冲向了黑甲战士们。
轰!
第一次碰撞。
近四万的兵马冲击到盾战士的盾牌上,整个看起来坚不可摧的盾牌防御墙剧烈的晃动着。
手持盾牌的将士们单膝跪地,身后的将士们用肩膀抵住前方的盾战士,同时,一根根锋利的长矛从盾牌的缝隙中猛然刺出。
军马嘶吼,将士惨叫。
才仅仅是第一轮交锋,战场便已经是血流成河。
景睿旸已经下了马手持长/枪冲了出去。
姜梨坐在夜雪上隐藏在树的后面,从她这个角度能够清晰的看到战场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人间炼狱一样的血腥场面引起了姜梨剧烈的不适。
但这样的场景她之前已经经历过一次,虽然不如这次这样的惨烈,但是终究还是有了缓冲,没有太过难受,她脸色苍白的看着眼前的场景,心中只有对战争的厌恶,和对和平的向往。
她在穿越前一直都生活在一个和平稳定的社会,虽然知道世界并不是所有的角落都是和平的,但是平时在电视、报纸之类的报道上看到的也只是沧海一粟,穿越后,她接二连三正面看到了这样的人间惨剧。
而且,这样的惨剧只是个开头而已。
未来的十年,天下大乱,无数黎明百姓流离失所,天下几乎没有净土。
“转换队形!”
命令一出,原本是长条状的盾牌防御分成了五个小队,每队的盾战士们都合力围成了一个弧形的防御状态。
“冲!”
在景睿旸的命令下,这五个弧形的防御小队如同猛虎出山一般直接冲向了地方的队伍中。
弧形能够更好的抵御住来自正面的冲击,在这五支队伍进入到沈清洲的大军中后,整个鹿丘大军直接被分割成了六块区域。
而那五支队伍则是在其中大肆杀戮,所过之处血流成河。
“退!”
就在沈清洲打算对那五支队伍实行绞杀战略的时候,景睿旸及时的下了撤离的命令。
来如火,退如风。
不过只是一个“退”字,但这些将士们的执行能力却是极其的高,话音才落下,便又退回到了原本的位置,徒留下满地的鹿丘伤兵。
“集合!冲击!”景睿旸再次下令
才散开的队伍再次组合成了那一支五千人的大军,顺着景睿旸手中长/枪的方向,这支大军如蝗虫过境一般,直接吞噬掉了那一支被分割开来的散军。
沈清洲这次带出来的将士们总共也就只有四万,在之前的战事中折损了差不多四千人马,这会总共还能再战斗的便只有三万六千人马了。
之前又折损了一些,又被刚才景睿旸的冲击直接收割走六分之一,一时间,大军的折损已经超过了一万,折损将士差不多都已经快达到一万五的了。
而反观景睿旸那边,别说战死的了,就算是伤的也不多。
看着那一个个武装到牙齿的天策军,沈清洲只觉得牙痒痒。
对面砍自己一刀非死即伤,自己砍对面一刀,不痛不痒。
这仗打到这种程度,沈清洲都不想打了。
可事到如今,就算是硬着头皮也得上了。
想着,沈清洲将已经分散开来的大军重新聚集到了一起,准备再次发起进攻。
这个时候,将领们有了不一样的声音了。
“沈将军,你已经葬送了一万五万大军,你难道还想把这最后的大军也葬送在东夷吗”骆传名突然开口道。
“骆传名,你什么意思?”沈清洲手下动作一滞猛然回头,死死的盯住骆传名。
骆传名冷冷一笑,抬高了声音:“我什么意思,沈将军口口声声怀疑这军中有景睿旸安排的探子,可是依我看,沈将军这几日的作战可不像是全然在为王爷考虑的样子啊。”
骆传名这话的音量刚刚好可以让身后的数位将领们听得一清二楚。
沈清洲脸色铁青:“来人!堵了他的嘴,扰乱军心,当斩!”
“沈将军好大的官威,传名不过说了句实话,为何要斩?”
听到有人为自己说话了,骆传名低下头,掩住了自己脸上那一抹为不可查的笑意。
什么样的主公就会有什么样的下属。
景延生性谨慎,其下属也大多都是谨慎的性子。
沈清洲在骆传名看来一点也不像是景延能够培养出来的人。
果然,第一个为骆传名说话的人这话一出,身后的数位将领也是议论纷纷。
这才出来几天啊,战损就达到了一万五,鹿丘比不上东夷,百越的百姓也不是东夷的百姓,这将士伤亡这么高,根本没有办法及时补充回来。
可以说,这次的东夷之行已经让景延失去了逐鹿天下的机会。
而沈清洲要是继续一意孤行,那别说景延了,就算是他们这些老将领也不会答应的。
沈清洲身后的将领都是景延一手培养出来的,对景延是忠心耿耿,而沈清洲呢,年纪轻轻,他在喝奶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是景延手底下的大将了,此时听到骆传名他们便也都坐不住了,纷纷讨伐沈清洲。
“清州啊,传名说得也有几分道理,这战损也太高了,你为何非要去追那景睿旸呢?我们直取郡城不好吗?”
开口的是景延麾下一个年事已高的将领吴顺。
这些天一直跟着沈清洲追着景睿旸一行跑这些将领心中早有微词,若是说沈清洲能将景睿旸那五千人马一网打尽也就罢了,毕竟擒贼先擒王,抓住或者击杀了景睿旸,东夷便能不攻自破。但是这都第六天了,景睿旸是一点没碰到,自己反倒是损兵折将严重。碍于沈清洲在景延面前的身份这些人一直也都没敢提,这会骆传名当了出头的,这些人便也附和了起来。
吴顺资历老,他一开口,大多数的将领们也交头接耳议论起来。
沈清洲这会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他脸色阴沉的仿佛能滴下水来。
“如今,景睿旸已经被逼到了绝境,如果现在放弃,那之前战死的将士们就白死了。”
吴顺自然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可是他并不认为景睿旸现在已经被逼到了绝境。
“这才交战多久?一刻钟都没有,你怎么就能保证对面已经是绝境了?而且,对面装备精良,我们得填进去多少人才能歼灭对面?就算是三个换一个也不划算啊清州!”
作者有话说:
“守则固”,“战则胜”
斩除草木,开辟道路,借鉴百度百科林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