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景延已走,杨京拉动缰绳,带着人继续隐藏回了芦苇荡。
接下来就是大临追兵了。
希望大临不要让他失望。
杨京知道景延将他们一行人认作了大临的追兵,离开了就不会再回头了。
因此,现在他只需要打败大临剩下的兵力,那就可以顺利的拿下东夷。
稳稳地坐在飞奔的骏马上,劲风带起头盔上的红缨带,杨京的心第一次出现了波动。
十五年的隐忍。
成败只在今日。
攻破东夷城后,徐林第一个登上了东夷那本守卫得固若金汤的城墙。
此刻的城墙上,并没有景延手下有名的天策卫,看着一群穿着劣质布甲的东夷军,徐林的脸色有些难看。
他直接抓过一个看起来有些地位的军官:“景延的天策卫呢?”
“这位将军。”被抓的军官一脸灰白,说话也不太利索:“王爷早就在城破之前带着天策军撤离了。”
“什么?景延逃了?”徐林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满目疮痍的城墙。
这里不光没有活着的天策卫,甚至连像样的守城器械都没有。
徐林转身朝李祁正的方向而去。
“将军,景延那王八羔子带人跑了!”
“意料之中,我已经让邱监军带人追击了。”李祁正坐在马上,从城墙下高居临下看着下方逃窜的东夷军,他一脸风轻云淡,似乎对于追击景延一点兴趣都没有。
徐林急了:“将军,您怎么让那阉人去追景延啊,这要是景延被他给抓到,那岂不是送了他天大的一桩功劳?”
在徐林看来,景延离开的时候带走了许多大型军械,带着辎重逃亡肯定跑不快,若是自己及时去追定然能追上,犯不上送那死太监功劳。
“功劳?他邱忠全抓得到景延那才是功劳,可若是他抓不到,呵呵......”李祁正朝着景延逃跑的方向看了一眼,脸上露出一丝讥讽的笑容。
徐林更是丈二摸不着头脑:“将军,你的意思是,那景延极有可能真的逃出东夷了?可这怎么可能呢,我听东夷的校尉说,景延刚走不到一刻钟,我们的马快,又是轻装出行怎么可能追不上景延带着辎重的军队呢?”
“据说景延为人处世极为谨慎,从此战就可看出,景延确实如此,在他这样的性格脾气之下,他定然是早已做好逃离的准备,至于辎重,你不觉这次的守城战有些太过顺利了吗?”
听到李祁正的问话,徐林也难得的动脑了:“听将军一说,好像确实是容易过头了,本以为,想要攻下东夷至少得要半天,没成想竟然一个时辰就攻下来了,是了,这次守城似乎只见到东夷使用守城床弩,其余的守城器械似乎一开始便没有看到。”
自古守城总是艰难一些,而景延又是个谨慎的性子,因此,对于进攻的器械来说,他防守的器械更多一些,尤其是之前装在城墙上的火炮统、装刀撞车、夜叉擂似乎这次并未见到。
而这些军械和床弩比起来更加庞大,也更加难以携带。
这次没有见到这些军械,而这些大型军械又不可能一起损毁了,那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景延提前将这些军械带走了。
想到这里,徐林一脸难以置信的看向李祁正:“这景延是疯了吧,他竟然把守城器械都带走了?要是这些器械尚在,我们就算想要攻下东夷也不容易。”
“你也说了,只是不容易,不是攻不下,景延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或者说,从接到最后一道劝降书的同时,景延就已经放弃了抵抗,他早就想走了。”李祁正一点意外之色都没有。
“为了攻下东夷,这次大临已是元气大伤,三年不宜再有战事了。”李祁正叹了口气。
他其实并不想用如此激烈的进攻手段,虽然攻下了东夷,可是他手下伤亡也惨重。
能攻下东夷,几乎就是用将士们的尸首铸就,四十万大军如今只剩下不到三十万。
“李将军!救咱家啊!那景延竟然在前方设下了埋伏!”
一匹白色的马匹驮着一个披头散发满脸惊慌的人飞奔而来。
看到那熟悉的服饰,李祁正脸色一变:“邱监军?”
“李将军,咱家可算是见到你了,你不知道啊,就在那边的芦苇荡,景延的大军就埋伏在那里,我们才靠过去,就一大堆箭矢朝我们发射而来,一下子,就死了好多将士啊......”
邱忠全五官端正,面白无须,看起来是个文雅之人,若非他开口声音尖细,看起来就是个文人,可现在,他一脸惊慌失措,一点平时的风范都没有了。
听到邱忠全的话,李祁正只觉得天旋地转。
他忙拉住缰绳稳住身子,用颤抖的声音问道:“邱监军,你可是带了十万大军前去追击景延的,现在为何只见到监军,不见身后大军?”
“这......我只顾着自己跑回来了,那十万大军估计还在后面吧。”邱忠全脸上露出尴尬之色。
“不过,大军遭了埋伏,咱家走的时候,就已经折损了半数人马......”邱忠全每多说一个字,李祁正的脸色就惨白一分。
说道最后,邱忠全也是说不下去了,只闭了嘴。
他只不过是皇宫内的宦官,因一直侍奉高说深得新帝信任,在高说登基之后他也一步登天,成了高说身边的大太监。
也正是因如此,邱忠全才会高说被委以重任前来东夷监军。
邱忠全是知道高说心思的,高说对于李祁正稳扎稳打的打法极为不满,在他看来,大临兵强马壮,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东夷,全部人口加起来有没有四十万还两说,一次性派出四十万大军,怎么都能攻下东夷了。
但是没想到,这战事一打就是三个月。
打仗是极为费钱的项目,每多打一天,那花费的银钱都是个天文数字。
刚刚登基的高说,他对朝堂的掌控程度不够,登基后第一件事便是攻打东夷,朝中老臣对此颇有说词,但是高说毕竟是皇帝,便也就只能由着高说发兵征讨。
可是,四十万大军,每日的开销不少,征讨的时候又是冬日,还不到征税的时候,三个月下来,直打的国库空虚。
于是,邱忠全便带着高说的旨意前来监军。
作为监军,从来都是被保护的妥妥当当,李祁正也知道邱忠全的重要性,一直都派重兵护着他,因此,就算是在交战最为激烈的时候,他也没有看到太多战争的惨烈。
而追击景延遭了埋伏,一下子看到只一次箭矢齐出便死了半数将士,邱忠全当下便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想得起来他是个监军,接着自己马快,直接掉头就跑,等他回过神的时候,已经回到了东夷郡城里。
听到邱忠全的话语后,李祁正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让他整个人连呼吸都用不上力,眼前也是一阵发黑,险些稳不住身形。
这次攻下东夷之后,邱忠全认为景延是败家之犬,便自告奋勇要前去追击,李祁正虽然不赞同,但是邱忠全坚持,甚至还搬出了高说,认为李祁正不让自己去追击景延就是延误军机,等回朝之后定会狠狠告上一状。
李祁正知道阎王易见小鬼难缠,李家从高鹳起事之时便跟随这高鹳了,大临建国后也得了封赏,李家在军中声望颇高,高鹳或许没有那么多的猜忌,但是新帝登基,李家必须要韬光养晦,藏起所有锋芒。
为了家族,李祁正便也就同意了邱忠全前去追击景延,以防万一,李祁正还特意让邱忠全带了十万人马前去追击。
在李祁正看来,景延的天策卫不过五万人数,加上战损,能剩下四万人马已经不错了,自己派出十万大军,也算是万无一失。
但是李祁正万万没有想到,景延竟然真的有反抗的勇气,还在逃亡的路上伏击了一波。
见到邱忠全狼狈的样子,李祁正心中的不安越盛。
“不会有事的。”李祁正安慰自己。
除了十万大军之外,他还派出了自己的得力干将李连岳。
李连岳也是李家子弟,算起来还是他的子侄,从小便展露出极佳的军事天赋,也曾在边疆历练过几年,立下过功劳,虽然没有经历过太多的战事,但也算有实战经验,有他在,应该不至于伤亡太过惨重。
李祁正不断的在心中安慰自己。
但越是怕什么,就越是来什么。
很快的,李祁正眼中出现了几千骑狼狈逃回的大临将士。
其中就有他“寄予厚望”的子侄李连岳。
李祁正看向李连岳的的眼神一下子锐利起来。
而见到自己叔父不善的眼神,李连岳脸上露出羞愧之色:“叔父,连岳没用,大军遭到了埋伏,连岳只能带回这些人马了......”
“战场无父子,更无叔侄!李连岳,你竟葬送了十万大军!如此大罪!当斩!”李祁正看着李连岳,眼神越发冰冷。
十万大军啊,就这么葬送了,若只是邱忠全这个丝毫不动行军作战的监军葬送的,李祁正也没这么生气,可是李连岳是李家子弟,行兵打仗是他从小便在学习的,他就算是败了,也不该败得如此惨烈。
“将军!三思啊!”徐林惊呼道。
徐林知道李祁正对李连岳可不仅仅是普通的叔侄,李连岳从军起边是在李祁正手下,可以李连岳是李祁正一手教出来的,两人关系亲密,李祁正也很是喜爱这个子侄。
如今李祁正暴怒之下竟然要斩了李连岳,徐林忙劝阻。
“是啊,李将军,这事也怪不到李小将军头上,都是那景延太过狡猾,那万箭齐发,直接就折损了半数人马啊,李小将军能带人跑出来已经是不容易了。”邱忠全也帮着说话。
邱忠全虽然不善行军布阵之事,但他可不是傻子。
论起来,这事最主要的过错还是在他头上,他是当时大军的最高统帅,结果,他看到无数将士死在自己眼前,怕的直接跑了。
最高统帅临阵脱逃,那剩下的将士军心就散了。
李连岳的罪名不过是指挥不力,而他邱忠全呢,那是绝对的主帅脱逃,这罪名一掉下来,就算是高说也护不住他。
这会邱忠全也是想明白了,必须要保下李连岳,至于理由,那就是景延的军队太过强大,己方实在不敌。
“既然徐将军和邱监军都为你说情,你的脑袋就暂且先放在你脖子上,现在,把你看到的一切都说出来,若是有不实之处,延误了军机,就算是天王老子亲至,也保不了你!”李祁正狠狠的瞪了李连岳一眼开始问起大军究竟是如何战败的。
“末将定如实汇报,事情是这样的,我和邱监军带着十万人马追击景延,行至芦苇荡的时候,突然有无数床弩冲着我们发射箭矢。只是一轮,便死伤无数。当时,邱监军......”李连岳看了一眼邱忠全咬了咬牙继续说道:
“当时邱监军先走一步,我等留下断后,本想趁着床弩装箭的时候冲进芦苇荡击杀敌军,可我经验不足,骑兵冲入后,沼泽地形行军不易,被再次填装好床□□矢的敌军再一次狙击。两轮下来,我方兵马不足五万。”
“稍作修整后,我等还想再冲,然后从沼泽中冲出一群手持长矛盾牌的重甲兵,我等均是骑兵,毫无防备之下,便又冲击失败。三次之后,我便生了退意,但已经无多少兵马了。”
说完,李连岳低下头退到一边等待李祁正发话。
“是什么床弩,能够在两轮齐射之下歼灭五万人马?就算是有心算无心,但这杀伤力也太过骇人?莫非,敌人有万架床弩?可这可能吗?”李祁正很快便找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末将也觉得此事不对,末将冲往沼泽之时恍然一撇见着了那床弩的全貌。”李连岳此时也是面露疑惑。
他之前只顾逃亡倒是没有想到那床弩不对的地方,现在听到李祁正发问,他才想起了不协调的地方。
“那床弩是何模样?”
“那床弩上的箭矢比我们现在用的看起来小些,细些,但是,那床弩上却可以装大约二百根箭矢,二十根箭矢一组,一共十组,一轮发射便是二百支。”李连岳大概描述了一下他看到的床弩样子,他只是惊鸿一瞥看到的,更详细的他也描述不出来了。
“这种床弩,我好像见过。”李祁正皱起眉头,陷入了沉思。
“将军,李小将军说得床弩不就是景国之前的万箭弩嘛?我记得那万箭弩也是可以一次发射二百支箭矢,当时最后一战的时候,可伤了当时大临不少将士,可这玩意不是随着景国的覆灭尽数毁灭了吗,怎么还会出现?”
徐林也是出身将门,当年还年轻的他有幸见过那最后一战,最后景国推出来的大杀器万箭弩可是给大临造成了不少麻烦,可惜,万箭弩制造不易,景国也没多少架,最后,还是被大临灭了国。
如今,李连岳一说有种床弩能一次性发射二百支箭矢,徐林一下子就想起了这景国失传的万箭弩。
若是万箭弩,一轮发射便是万箭齐出,李连岳毕竟还年轻,带出去的又都是骑兵,没有防备被狙击了也是正常。
“万箭弩?这种床弩咱家也曾听闻,这景延果然是有不臣之心,不然,怎么会偷偷制作这种谋逆的床弩。”邱忠全也想起来万箭弩的出处。
李祁正摇了摇头:“那不一定就是景延的人马,连岳,与你交手的敌军身着何种战甲?”
“那些战甲看起来有些奇怪,甲衣外似乎还有一层锁子甲,战甲的眼色为黑色,我从未见过如此战甲。”李连岳回忆道。
“果然。”李祁正眼里有恍然之色:“景延生性谨慎,他不太可能在逃亡途中还做埋伏之事,而且景延的天策卫尽是银甲,连岳你说的那种战甲外还有一层锁子甲的装扮,我行军多年来只见过一支军队是这样的装扮。”
徐林也露出恍然之色:“将军说得可是前朝景国的天策?”
天策是前朝大景王朝最负盛名的军团,能加入天策军的无一不是精锐中的精锐。
而天策的标志性战甲便是玄黑色战甲外再加一层锁子甲。
虽然穿着两层甲衣,但是因为天策军战甲都是用特殊矿石打造的,因此看起来沉重,但其实和寻常战甲的重量没什么差别,也正是因为如此,天策军的防御惊人,想要打败一支天策军,至少要双倍兵力才能做到。
景延手下的天策卫不过是仿制已经被覆灭的景国的天策军而设立的,只有名头,却无真正天策的实力。
据传,景国覆灭之时,还有一支大约一万数量的天策军不知所踪。而这一万天策军,是历代景帝手中最为精锐也最为忠心的力量,这一万人全是死士,从小从民间选出,只对景帝效忠。
而景国覆灭之时,并没有见到这一万天策军。
加上有传闻,景国的太子并未丧身那场大火之中,许多人猜测,这一万天策军是被景国的亡国太子带走了。
“应该就是那支天策了。”李祁正显然也是知道传闻的人之一。
而与旁人不同的是,李祁正身居高位,家族更是显赫,他清楚的知道,天策军和景国太子的事并不是传闻。
天策军不知所踪,景国太子也是下落不明,同时消失的还有景国积累数百年的宝库,传说宝库里面金银财宝无数。
虽然景国在覆灭之际已经国库空虚,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一场大火烧毁了所有,有没有那莫须有的宝库谁也不知道。
但如今前朝景国的万箭弩,前朝的天策军这种种结合在一起,一个可怕的猜测出现在了李祁正心中。
莫非,那消失的天策卫和前朝太子一直都藏在东夷?
景延看似是大临的东夷郡王,一直畏畏缩缩不能成事的样子,但这一切都是他装出来的,他其实就是前朝为复辟留下的最后一枚棋子!
“十万骑兵,毁之一旦。”知道了究竟是怎么回事后,李祁正只觉得疲惫不堪。
为了追击景延,邱忠全带走的是骑兵,这次带出来的总共也就只有十万骑兵。
骑兵培养不易,不仅仅是马上作战不易,更是因为马贵!
大临如今所有的战马均是多年来从西边蛮族交易而来,十万骑兵,不知道花费了多少真金白银。
如今一次便尽数折损。
李祁正都不知道回去该如何交代。
而且,东夷真的被打下来了吗?
不一定吧?
李祁正心中刚闪过这一个念头,就见一个大临的军士策马狂奔而来。
“将军!后方大营不知道从何而来一队黑甲重兵!我方抵挡不住!”
“叔父,你看那边!”李连岳脸色大变,指着自己逃回来的方向惊恐的道。
李祁正朝前方看去。
只见一个一身黑甲的将士骑在一匹黑色的高头骏马之上,手持的玄铁长/枪在朝阳的照耀下折射出点点寒芒。
那人身后,是大军行至带起的尘土。
李祁正眯起眼朝那人望去。
似乎注意到了李祁正的视线,那人勒住马匹的缰绳,同时抬手。
在他抬手的瞬间,身后的大军同时止步。
如此军纪!
李祁正心下一惊。
军队强不强看军纪就可见一斑,如此行令禁止的军队,实力差不到哪里去。
李祁正转头看向刚来报信的将士:“王护军,袭击营地的敌军多少人马?”
“大约万余人,但他们战力强悍,几乎以一敌二甚至以一敌三,我等不敌!营地已失!”王护军是低品军官,此时也是一脸羞愧之色。
“如今营地中只留了防守之人和伤兵伤将,不敌也是正常。”
此次出征几乎是倾巢而出,营地里只留了伤员和五千防守之人,守不住是再正常不过了。
“徐将军,如今我们还有多少人马?”
“人不足十五万,马,没几匹了......”徐林扫了一眼邱忠全,眼里满是不悦之色。
“集合全军,准备战斗!”李祁正神色一肃,身上的儒雅之气荡然无存,郝然是个铁血将领。
熟悉李祁正的人都知道,如今铁血的模样才是他真正的面目,李家,将门,何来儒士?
杨京紧了紧手中的玄铁长/枪,静静的看着前方的李祁正。
此时他距离李祁正距离还很远,甚至连他的面目都看不清,但是杨京就是知道,前方的人就是大临的悍勇将军--李祁正。
李祁正是大临的老将,作战经验丰富,不是景延或者李连岳能比的,计谋已经不再有用,接下来就是真刀实枪的厮杀。
加上城外杨道成的一万兵马和在杨京身后的三万兵马,加起来也只有四万兵马,四万对十五万,对面的将领又是李祁正这样的名将,杨京身上的压力不可为不重。
但是事到如今,面对差距足足四倍的兵力差距,杨京心底竟然毫无惧意。
从高鹳秋狩遇刺开始,他便已经在谋划,先是让大临和景延斗个两败俱伤,接着坑杀景延和大临的军队。
如今,李祁正手里只剩下了十余万的步兵。
而他手里,却是四万铁骑。
精锐铁骑对步兵,就算兵力差距是四倍,他依然有必胜的信念。
“殿下,前方就是郡城了,李祁正的兵马已经全部进城,加上景延未带走的东夷军,里头应该有差不多十八万人马。”吴子郢见杨京遥遥望着东夷郡城,算了一下如今东夷的兵力。
“现在,轮到我们攻城了,还得感谢李将军给我们打下的好基础。”杨京的视线扫过那满目疮痍的城墙和已经形同虚设的护城河。
“攻城!”
东夷郡城分为前城和后城。
前城便是李祁正之前攻打的城墙,而这后城,因为东夷奇特的位置,后城并不像前城那般防守森严,就连这段城墙的用料都比前城差了许多。
杨京为了这一战准备了足足十五年,除了万箭弩,他还有许多攻防兼备的军械。
杨京低头扫过腰间系着的香囊,郑重的将其解下,小心的放入怀中贴身收好。
香囊上还带着极淡的一股清香,闻到那抹似有若无的香味,杨京的眼底浮现出一抹柔情,再次抬眼,他的眼中只剩下坚毅。
他绝不会败!
李祁正的军队连续征战三个月,加上从寅时起便高强度的作战,此时大临军已经疲乏不堪。
而守城不是简简单单有人就够了的。
人重要,守城的器械也同样重要。
景延逃亡的时候带走了东夷城墙上所有的守城军械,甚至连远程进攻的军械爷没留下来,而大临军从出征起便没想过会有如今守城的局面,就算有军械,也都是偏向进攻的,而杨京的反击速度实在太快,快到,李祁正根本来不及将城外那些笨重的军械运回到城中。
李祁正本不该犯这样的错误,但他真没想到,东夷除了景延之外,竟然连前朝的天策军和前朝太子都藏在其中。
有心算无心,他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很快,比之前李祁正破城的速度更快。
缺乏强力的杀伤武器,李祁正手下士兵射出的箭矢根本无法突破城下全数披着重甲的军队。
城门一破黑甲重兵如同肆虐的野兽一般,从城口蜂拥而入。
杨京一骑当先,率先冲入城中。
他手中长/枪横扫,骏马奔驰加上其自身的力量加持,硬生生冲出了一个无人可挡的气势。
“咻咻咻!”
随着杨京的冲出,身后的黑甲重兵齐齐掷出手中长矛,为杨京清扫障碍。
那些长矛的尾部还连着一根极粗的铁丝,长矛掷出之后,黑甲重兵们在手腕上一抹,那些投掷出去的长矛便又原路飞回被他们抓回到手中。
大临军第一次见到如此诡异的打法,一时没有应对的方案,打得畏手畏脚。
“轰!”
就在杨京破城后没多久。
前城也传来了一阵巨大的轰鸣声。
前城的城门,也破了。
“十五年隐忍,夺回大景山河!”
杨京听到城门被破的声音,鲜少有情绪流露的脸上终于闪过一抹喜色,他手中玄铁长/枪朝前一指,身后无数黑甲兵马跟随他一起一往无前朝前冲去。
东夷郡城厮杀震天,但这一切都影响不到安宁的东津镇。
东津镇的人们照样还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宁静而美好。
这一天清晨的朝阳照射大地,也让东津镇染上了金色的柔和。
清晨是采购的时间,一大早,街边的小贩们便摆好了一个个的摊位,瓜果蔬菜应有尽有。
姜梨毕竟不是纯正的古人,她起床的时间要比纯正的古人晚一些,她出门的时候,很多小贩都已经准备收摊了。
“阿婆,这莼菜怎么卖?”姜梨手上提着一个篮子,站在一个菜贩子摊位前指着摊位上面的莼菜问道。
“这位娘子,我这莼菜数量也不多,你要是都买了,就算你三个铜板怎么样?”
摊位上的莼菜确实不多了,不过就算是快卖完的莼菜看起来也还是很新鲜水灵灵的。
姜梨很喜欢这种便宜又新鲜的收摊菜,虽然这摊位上的莼菜看起来数量不少,但是她完全可以自己留一些,剩下的给陈大娘送去。
自从发现姜梨开始怀疑之后,陈大娘做的便不那么明显了。
姜梨不知道陈大娘是受了谁的吩咐来保护自己的,但是不管如何,有陈家在,她一个丧夫丧子的女人确实是能过得舒心很多。
姜梨本想问清楚陈家到底是受了谁的吩咐来保护自己的,但是不管是陈大娘还是陈家兄弟都一副忌讳莫深的样子,姜梨便只能放弃。
她心中隐隐有种预感,真相恐怕并不是她所能接受的。
“钱给你,这莼菜我全要了。”姜梨甩了甩头,不让自己再去深思。
“好咧。”菜贩子麻利的将剩下的莼菜用草绳困成一捆递到了姜梨手里。
将买到的莼菜放入菜篮里,姜梨正打算走,便听到边上茶馆有两个看似是行商走贩打扮的人在交谈。
“这东夷易主了,日后这生意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一个沮丧的声音道。
东夷易主了?
姜梨的脚步一下子停了下来。
“就是啊,先前东夷封了城,许进不许出,我那货压了一个冬天都快坏了,好不容易停战了,现在东夷都换人做主了,也不知道我那生意还能不能做下去。”另一个商贩开口道。
“唉,东夷太过动荡,谁知道大临朝廷还会不会再起发兵攻打,要我说啊,还是尽快离开这东夷这个是非之地为妙。”
“谈何容易,我在郡城有些关系,昨个儿我去打听了,听说这新来的东夷之主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这东夷啊,还封着呢。”
“话说,这新来的东夷之主是什么来头?”
“不清楚,只知道他姓景,听说是前朝的太子。”
“前朝的太子,我记得东夷郡王就是前朝之人吧,这前朝的太子莫不是一直就被东夷郡王暗中藏在东夷等待起事?”
“谁知道呢,我们还是先想想未来我们的生意该怎么办吧。”
说着那人的声音低了下去,接下来两人的交谈内容也都开始围绕着他们的生意了。
姜梨听了一会后发现没有其他关于新的东夷之主的信息,便提着菜篮子离开了。
东夷,易主了。
新的东夷之主现在的景王,未来的景帝,他的名字好像叫做景睿旸,是前朝大景王朝的太子,也是景延的侄子。
现在应该是来到了书中一个极为重要的转折点。
大临攻打东夷,景延带人逃亡,而在大临和景延都两败俱伤之际,谋划多时的前朝太子景睿旸趁虚而入,接管了东夷。
景睿旸占下东夷之后,对原先景延从各个县镇匆忙召集过来的东夷军进行了收编和改建。
男主骆传名便是在这个时候进入到景睿旸的视线中,并迅速崛起。
骆传名是个军事天才,用兵如神,但是景睿旸也不差,骆传名尚有败迹,而景睿旸从无败仗。
景睿旸是个极有能力的君主,他出身高贵,卧薪尝胆蛰伏多年,终于成事,因此他工于心计,极善谋定而动,不战则已,一战必然是大胜。这次东夷事变,便是有名的以少胜多。
景睿旸以四万铁骑大败大临,一战成名,也正是景睿旸这次的大胜,让大临从强国沦落为一块被诸王垂涎的肥肉,从此开启了十年战乱的局面。
而且,除了军事才能之外,景睿旸的政治才能也是极强,帝王心术被他玩出了花,他的手下无人不服他。
推翻大临并击败诸王后,景睿旸重立大景王朝。
他位期间,政治清明,国泰民安,边疆稳固。若非他身体极差,登基后没多久就驾崩了,根本轮不到骆传名称帝。
甚至还有读者讨论,若是景睿旸没死,那他其实才是名副其实的男主。
书里骆传名对景睿旸也是极为敬重,是亦师亦友的关系,景睿旸驾崩之后,骆传名虽然不服新主,甚至没多久就杀了新主自己皇袍加身登基为帝,但他却没有改掉景国的国名,大景依旧是以大景为名。骆传名登基后,按照景睿旸在位时的政策治国,开创了大景五百年的繁华。
可以说,后期骆传名所有的成就都是建立在景睿旸打下的基础上的。
有景睿旸开创并搭建出的大景格局,这才有了后来骆传名发展出的盛世大景。
回忆了一遍剧情之后,姜梨将重点放在了景睿旸身上。
她看的那本书里,若是轮才能,景睿旸的各项才能甚至在骆传名之上。
若非他身子极差死的早,否则,骆传名定无出头之日。
但同时,也正是因为景睿旸的身体不好,因此,景睿旸在书中的描写并不算多,对于他的描述也多是用尊称,未称帝的时候他被称作是景王,后面建国称帝了,他就被称作是景帝。
他的本名极少出现在文中。
姜梨一开始也没想起来,但就在刚才,她突然想起来了第一次见到毕方行的时候,毕方行问了她一句话。
“你和景睿旸是什么关系?”
当时姜梨还真没把这个陌生的名字和现在刚刚打下东夷的景王景睿旸联系起来。
可就在刚才,姜梨脑中灵光一现,突然就记起了如今还是景王的本名。
和毕方行说出的那个名字一模一样。
景睿旸,她和景睿旸有关系?
自己只不过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民女了,她怎么会和景睿旸车上联系呢?
当时对这个名字太过陌生,姜梨并没有将毕方行嘴里的名字和未来的景帝联系到一起,她一开始心里确实疑惑过,但是很快便忘记了,现在东夷易主,原本已经模糊起来的记忆一下子明朗起来。
自己与毕方行从未谋面,他为什么见面就问自己和景睿旸的关系呢?
姜梨抬起左手,左手腕上一个赤金镶宝石的镯子在太阳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她和毕方行之间的联系只有这么一个镯子。
镯子?景睿旸?
姜梨微微皱眉。
这镯子是杨京送给自己的,是他母亲的遗物,毕方行也承认这镯子是他制作出来的,但这和景睿旸有什么关系呢?
不对!
姜梨突然意识到了不对的地方。
杨京说着镯子是他母亲的遗物,毕方行也说这是他做出来的。
这镯子的表面确实看起来有些年代了,但是,这镯子里面的发射装置却没有那么有年代感。
更准确一些,是发射装置里面的那根弹簧。
这个年代没有不锈钢,也没有各式各样的合金,弹簧的材质只是普通的铁而已。那种材质的弹簧,若是做旧,那就只能是生锈。而一个生锈的弹簧,怎么能够正常发射出银针呢?
这也许是疏忽,也许是无法伪装,又或者是没想到自己会把镯子拆开,总之,一根看起来像是近期才做出来的弹簧和其他有些年代的配件格格不入。
姜梨当时沉浸在发现弹簧的喜悦之中,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现在回过头来想想,那根弹簧确实看起来极不协调。
杨京的母亲已经逝世多年,按照他的说法,他母亲已经离世七八年了。
七八年的时间,又是在东津镇这个临海的海滨城市,除非隔几日便上油保养,不然那弹簧早就生锈了。
而那镯子里的弹簧因为材质的关系,若是要保养,那就必须要把弹簧从封闭的管子里取出,管子是极细的竹管,若是按照定期保养的频率,多次被取下的竹管必然也会出现损耗,无法再和之前一样连接处毫无缝隙。
而姜梨曾经拆卸过这个镯子,也曾经再次改造过里面的发射装置,因此对于里面零件的新旧程度再了解不过。
里面的发射装置根本没有保养过的痕迹。
而且,毕方行现在也不过二十来岁的年纪,七八年前,他不过是十五六岁,那会的他应该正是在神匠戚武门下学习才是,不是姜梨看不起毕方行的手艺,而是,那会尚未出师的毕方行于情于理都做不出如此精妙的发射装置。
这种装置,如果不是神匠绝对是做不出来的。
所以,这个镯子绝不是毕方行多年前的作品。
若是姜梨没猜错的话,这镯子制作出来的时间最多不会超过一年。
杨京为什么要骗自己呢?
为什么毕方行见到杨京之后就对景睿旸忌讳莫深?
杨京和景睿旸到底是什么关系?
姜梨看着手里的镯子眼神晦涩不明。
作者有话说:
日万好难.....我写了整整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