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姜梨便跟着陈家兄弟去了郡城。
考虑到杨京的身体状况,姜梨没有冒险带杨京去郡城,而是打算先去看看那位梁太医愿不愿意出诊。
将姜梨送到梁府,陈家兄弟怕姜梨一个妇道人家受气,因此便由陈寺留下来陪着她。
梁太医的府邸并不算太大,只是一间二进的宅院。
叩了半天的门,终于一个打着哈欠的门房过来开了门。
“来求医的?”门房扫了一眼站在一边的姜梨说道:“我家老爷可是东夷最好的大夫,平日里多少达官贵人想要求医都难,你不过一介平民,不说别的,诊费你付得起吗?”
听到门房嘲讽,姜梨微微皱眉:
“这位小哥,我知道梁太医诊费不菲,但是只要能救我家相公,不管多少诊费我都愿意出。”
“你这小娘子,你知道我家老爷诊费几许就敢说出这话来?我告诉你,我家老爷出手一次,最低都要百两白银。”门房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姜梨,见她只是寻常打扮,眼里露出不屑。
果然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姜梨就算心底再怎么不悦,此刻也只得掏出一个荷包递了过去。
“这位小哥,这里是我的一点心意,麻烦你代为通传一声吧。”
姜梨两辈子都没这么低声下气过,但此时为了杨京也只能低头。
门房接过姜梨手里的荷包,上下颠了颠。
手里的荷包分量不轻,估摸着有个十两银子。
门房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你在这里等着,我去问问。”
见门房终于愿意进去通传了,姜梨终于松了口气。
陈寺双手环胸站在一边:“其实你没必要给他银子,这些门房最是看不起人,就算收了银子,也不一定会为你通传,你这银子怕是有去无回了。”
“东夷医术最高明的就是这位梁太医了,不管如何我都要试试。”姜梨目不转睛的看着梁府的大门。
她如何不知道那银子十有八九是会被那门房给私吞了,但是为了能够请动梁太医,姜梨也只得贿赂那门房了。
过了一会儿,大门再次打开。
“我家老爷最近忙得很,你们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吧。”门房脸上带着不耐烦的神色,挥着手便要赶姜梨走。
姜梨脸上露出愠色:“这位小哥,你真的通传了吗?”
从这门房进去到出来这才过了最多3分钟,这是一间二进的宅院,一来一回走路也要超过三分钟了,这门房气息不乱,也不像是快走或者奔跑过的样子。
姜梨很怀疑,这人根本就没去通传过。
“你这是什么意思?就你这样来求医的,我平日里见了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你当我家老爷谁都能请去问诊的吗?我愿意为你通传一声已经是你上辈子造的福气了,你还怀疑我没去通传?”门房的声音一下子拔高了。
“有没有通传你心里清楚,我就要在这里候着,等梁太医出门了,我倒要好好问问梁太医,你这人到底有没有去找过他。”姜梨冷冷的看了门房一眼,直接走到门口的台阶坐下不走了。
“你这妇人,再要胡搅蛮缠我就喊人了。”那门房见姜梨真的坐下来像是要讨个说法的样子,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你喊啊,记得多喊点人,我倒要看看,这收了钱不办事是哪门子的道理。”
“你赶紧给我走!”那门房见姜梨油盐不进,捋起袖子便要亲自来赶人。
门房手还没碰到姜梨,便被陈寺给抓住了。
陈寺看起来不强壮,但是手劲力气一点不小,直接将那人高马大的门房抓得动弹不得。
“救命啊,打人了!”门房使出浑身的气力都挣脱不开陈寺的手,情急之下直接喊了起来。
“聒噪。”陈寺脸色一寒,另一只手直接卸了门房的下巴。
“唔!”
卸了下巴后,那门房再也不能大声喊叫,只一脸惊恐的看着陈寺哀嚎起来。
只是因下巴脱臼的关系,那哀嚎声怎么听怎么像是在呜咽。
姜梨也是一脸诧异的看着陈寺,她知道陈寺会些武艺,但是没想到陈寺的武艺竟然这么好,就刚才卸掉下巴那一手,动作快如闪电毫不拖泥带水,一看就是个高手。
就在陈寺和那门房僵持着的时候。
另一边。
一辆豪华的马车缓缓的驶入这片区域。
“小哥,我们好声好气的和你商量,你却恶语相向甚至还要对我们动手,这逼不得已我们也就只能自卫了,不过,我相信,接下来,小哥你肯定是能好好说话的吧?”
姜梨的声音柔柔的,听起来就像是夏日里最清凉的微风拂过,让人打心底的觉得舒服。
坐在马车内的景延听到外面那个柔和的女声心中一动,掀起帘子朝外看去。
只见一个布衣荆裙的女子站在梁逸夫的府邸前。
从他这个角度看去,刚好可以看到女子干净的侧脸。
这女子长得很美,五官精致,肌肤白净细腻,美中不足的是那双清澈透亮的杏眼此时却染上了愁绪。
那样熟悉的长相,让景延的视线再也移不回来。
姜梨说话的声音很好听,但是听在那门房耳中却和恶魔低语没什么差别,他张着嘴,一脸惊恐的不住点头,嘴里发出模糊的音节。
见门房服软了,陈寺再次伸出手按到那门房的下巴处,咯得一声,脱臼的下巴被重新按了回去。
“这位夫人,我不是故意欺瞒你们的,我家老爷是真的不接诊了,我去通传不通传都是一个样啊。”门房捂着下巴,疼得龇牙咧嘴。
“既然梁太医已经不再接诊了,那你一开始就应该直接告诉我们,而不是收了我的钱,假装去通传过了。”
“这位夫人,我把钱全还你还不行吗,我家老爷是真的不接诊了。”说着,门房又那那荷包拿了出来。
“梁太医,你府上倒是热闹。”看了个全尾的景延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大致经过,他似笑非笑的看着坐在马车里的梁逸夫。
“王爷莫要取笑老夫,是老夫驭人无方,这才让下人做出这等欺上瞒下的事。”梁逸夫听到景延的话,头上一下子冒出了一层薄汗。
在没有人比他这个贴身太医更加了解景延了,这位外表温和的王爷,其实最是阴狠。
“北祁,去梁府上问问那求医人的情况。”景延隔着马车吩咐了下去。
不一会儿,北祁便回来了:“王爷,那女人是一个前来为夫君求医的平民,据她说,她夫君得了重病,找了许多大夫都束手无措,这才求到了梁太医府上。”
“为夫求医,也算是有情有义,梁太医不如就全了这女子的念想?”景延淡淡的说道。
“是,王爷。”梁逸夫低下头。
景延既然开口了,那他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只是不知那女子是走了什么运气,竟然能让一个王爷为她说话。
下了马车,梁逸夫快步走到姜梨面前对她说了几句,接着景延看到,那女子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她头一偏,朝自己的方向看过来,那一瞬间,景延只觉那双眼眸灿若星辰。
“真像。”景延只觉得眼前的少女和记忆中那个已经模糊的身影渐渐重合到了一起。
“多谢王爷。”
景延看到那女子朝着自己的马车走来,并对自己行了个礼。
“你是何方人士?”
景延本想直接问姓名的,但想到女子不管是出阁的还是未出阁的,问闺名都极为轻浮,这才换了个问题。
“回王爷的话,民女是东津镇人士。”
“嗯,你是本王的子民,也难得你有情有义,本王既然遇上了,也不会袖手旁观,梁太医,诊治一事务必上心。”
“王爷放心,下官定会尽心尽力。”梁逸夫忙开口道。
直到景延离开了,姜梨都没完全回过神来。
本来她都已经放弃了,毕竟在古代这个阶级明显的时代,想要求一个太医为一介平民诊治实在是太难了,但是没想到,东夷郡王正好路过,竟然还帮了自己。
“这位夫人,你夫君得了什么病?”景延吩咐下来的事,梁逸夫哪里敢怠慢,当下连惩罚门房都顾不上便直接开始询问病情了。
杨京的病情很复杂,之前的大夫也只说是体弱之症,具体什么病名也说不清楚,姜梨便只能带着梁逸夫亲自去诊断。
梁逸夫身为东夷郡最好的大夫,自然是不能坐陈家兄弟那露天的马车,于是姜梨便从车马行里雇了一辆有车厢的马车,带着梁逸夫往东津镇赶去。
姜梨赶回东津镇的时候,天色还亮着。
杨京正在灶房里处理晚上要吃的食材,见到姜梨带着一个老者回来,他瞳孔一缩。
他知道那个老者是谁。
梁逸夫,景延的贴身太医,只是,他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阿京,你先别忙了,让梁太医来看看你的身体。”姜梨急匆匆的拉着杨京出了灶房。
没有进屋,梁逸夫就在院子里的石桌上为杨诊治。
“奇怪。”梁逸夫的手指搭在杨京的脉搏上,眉头越皱越深。
“梁太医,我夫君的身子还有救吗?”姜梨见梁逸夫那凝重的神情,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好不容易见梁逸夫的手指从杨京手上移开,她忙给梁逸夫沏了一杯茶。
梁逸夫看了一眼杨京对姜梨说道:“按他的脉象看,确实是命不久矣。”
咣当。
姜梨手下一软,手中的茶壶没握住一下砸到了地上,脸上一下失了血色。
“杨夫人不要心急,老朽话还没说完,你夫君虽然命不久矣,不过好在他现在年轻,好好调理,说不定能延长些寿命。”
听到梁逸夫的话,姜梨脸色好看了一些。
说完梁逸夫抽出一张纸,开始写药方了。
“杨夫人,这药方你收着,日后便按着上面的药吃着,先吃十天,十天后我再来诊断一番。”
姜梨接过药方扫了一眼,上面的药看起来都是常见之物,虽然比起之前吃的药贵了一些,但是也在自己的承受范围内。
“多些梁太医。”姜梨如获至宝的小心的将药方收好。
接着,她取出一个荷包:“梁太医,我知道你诊费不菲,我身上也没什么好东西,这琉璃珠子是我意外获得,便做诊费可行?”
梁逸夫接过荷包一看,里头有一颗拇指大小的琉璃珠,看起来翠绿剔透,一瞧便知价值不菲。
这颗琉璃珠是姜梨找铁匠做磨具的时候突然心血来潮借了人家的炉子烧制的,因为在铁匠铺子里,玻璃珠里头铁元素多了些,于是便烧成了一颗绿色的琉璃珠子,好在这珠子绿的很均匀,成色也透亮,没太跌价。
玻璃珠不好烧,姜梨烧了好几次才烧出这么一颗成色不错的珠子,本来姜梨已经准备好了诊金,但梁逸夫确实有了能治疗杨京的药方,姜梨便大方了一次。
见到这颗珠子,梁逸夫原本被强迫着来着穷乡僻壤的地方为一个平民诊断的怨气一下子就消散一空。
梁逸夫笑道:“杨夫人客气了,这珠子足够诊费了,若是杨郎君有什么不妥之处,你大可来我府上寻我。”
送走梁逸夫后,姜梨顾不上做饭,叮嘱了杨京几句便直接跑到医馆里抓药了。
见姜梨离开,一个身影从墙外翻了进来。
“怎么回事?”杨京的脸色不是很好。
还好胡熠早有准备,给自己留下了药物这才勉强瞒过了梁逸夫,可是想到梁逸夫走之前说得十日后再来诊断,杨京知道,他的脉象还是引起了梁逸夫的怀疑。
现在梁逸夫还只是不能确定,而十日后的再次诊断就是他确定判断的时候。
“本来梁逸夫是不接诊的,但是景延刚好经过,指名让梁逸夫前来诊治。”陈寺低声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景延怎么会插手这些小事?”杨京眼中精光一闪。
“景延似乎对姜姑娘有几分关注。”陈寺也很奇怪,这样的行事作风一点也不像是平时的景延,而且他的眼光留在姜梨身上的时间有些太长了。
“看来是姜梨的容貌引起他的怀疑了。”
杨京心里有底了。
姜梨和她母亲的长相像了七分,景延会起疑心很正常。
对此杨京倒没有多担心,姜梨的身份是姜承精心选出来的,经得起查。
除了姜梨之外,自己这些人来东夷要比景延成为东夷郡王早上一年,所有的记录早就已经伪造好,虽然经不起细查,但是这可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查清楚的。
而且,现在周学远死在了飞仙楼,东夷自顾不暇,等到高鹳兵临城下的时候,杨京也不认为景延还有什么精力来查几个平民。
“这段时间,万事小心,不要让人发现端倪。”
“是。”
梁逸夫给出的药方药效不错,至少杨京服用后脸色看起来比以往好了一些,十日后的诊断也没出什么问题,所有的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转变。
时间过得飞快,一转眼便又过去了一个月。
这些天姜梨总觉得家里的面粉用的太快了一些。
姜梨喜欢吃面食,隔三差五的便会自己做个手打面,因此家里也常备着面粉。
但是最近不知道怎么的,这面粉用的特别快,前不久才买来的面粉,当时罐子里装的满满的,可昨个儿去看的时候,竟然只剩下了浅浅的一层。
姜梨仔细思考了一下最近的面粉用量,总觉得,这分量对不上。
该不会是家里出了老鼠吧?
一想到家里有可能出了老鼠,姜梨整个人都不好了。
专门去集市里买了几个捕鼠夹,姜梨在灶房的各个隐蔽的角落都放了一个,尤其是放面粉的罐子前,姜梨特意照顾放了一个。
将所有的捕鼠夹全装上,姜梨满意的拍了拍手。
叩叩叩。
“阿梨啊,你在家吗?”
门外传来了陈大娘的声音。
姜梨忙去打开门:“陈大娘,我在家呢,你有什么事吗?”
姜梨有些奇怪的看着陈大娘,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陈大娘上门。
陈大娘年纪大了也不爱走动,平日里送菜送啥东西什么的都是让她两个儿子出面的,自己倒还真没怎么上门过。
“阿梨啊,这不天渐渐凉起来了,我寻思着也该给我那两个儿子裁量身新衣裳了,我这老婆子啊,初来乍到的,也没个熟人,这东津镇里那家布行料子好我也不太清楚,我又老眼昏花了,这料子我也看不清了,所以呢,我就想着,让阿梨你帮我相看相看,不知道阿梨你是否方便。”陈大娘说完,一脸期待的看着姜梨。
“这......”姜梨有些迟疑了。
虽然梁逸夫给了个药方,但是杨京的身子还是有些虚,姜梨平日里都要细心照料着,就算是去买菜也是速去速回。
要是和陈大娘去布行看料子,每个半天的怕是回不来。
“这天也凉起来了,阿梨要不要给你相公也裁身衣裳?”
这说的姜梨有些心动了。
确实,这都八月了,天气是凉起来了,不光是杨京,就连杨晟也需要裁几身新衣服。
尤其是杨晟,七岁的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身高几乎是一天一个样,几个月前给杨晟买来的衣服,现在已经短了一大截,看起来一点也不合身。
想到这里,姜梨不由愧疚,这段时间一直在照顾杨京,倒是疏忽了杨晟。
“大娘,我先和我家阿京说一声。”
姜梨叮嘱杨京好好休息,晚饭等她回来再做之后,便安心的和陈大娘出门了。
杨京现在的身子只是虚弱一些,正常的生活不受影响,只要不干什么重活,倒也不用太过担心。
东津镇上的布行不多,姜梨带陈大娘去的是她常去的一家。
“阿梨,你帮我看看,这料子怎么样?”陈大娘扯了一块藏青色的布料说道。
“我看看。”姜梨捏了捏布料说道:“这是棉布,手感若柔软,做成衣服会很贴身,棉布也保暖,这花色也好看,做成衣服穿在陈大哥和陈二哥身上肯定很合适。”
“阿梨的眼光就是好,就这匹吧。”
女人逛起街来就很容易忘了时辰。
等到姜梨反应过来的时候,太阳都落山了。
“陈大娘,改天再陪你逛吧,我得回去了。”
“是太晚了,阿梨对不住啊,这一不小心就耽误你时间了。”陈大娘抬头看了看天色,脸露愧疚之色。
“陈大娘说得哪里的话,你平日里那么照顾我,能帮到你我心里也高兴,只是今天确实有些晚了,我便先回去了,以后陈大娘有什么事的,尽管吩咐就是了。”姜梨收拾起自己买的东西,便朝家里走去。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姜梨远远的便见到自己家中亮起的昏黄灯光,一时她的脚步快了几分。
一回到家中,姜梨便看到杨京和杨晟在院子里等着她。
“不好意思,我回来晚了。”姜梨放下手里头的东西便准备去做饭。
一进灶房,姜梨便觉得不对劲。
在院子里的时候还没什么感觉,但是一进到灶房里,一股饭香味扑鼻而来。
姜梨转头往饭桌上一看。
桌子上已经摆满了饭菜,全都是她爱吃的那几个菜。其中姜梨常坐的位置上,一碗汤清面白的面条放在那边。
“这是,你做的?”姜梨难以置信的看着杨京。
“嗯,时间有些仓促,便做的少了些。”杨京拉着杨晟坐到了座位上。
“为什么突然做这么丰盛的饭菜?”
饭桌上鸡鸭鱼肉、果蔬甜点俱全,就算是过年估计也就是这样了。
姜梨的目光扫过她面前的那一碗面条,心里隐隐想到了什么。
“你忘了?今日是你的生辰。”
对了!今天是八月初一,是她的生日。
在现代她过得都是阳历的生日,这一时半会的还真没想起来,而且巧得是,原主的生日和她的生日竟然是同一天。
不过这面条?
“你这面条练了多久?”姜梨冷不丁的问道。
“大概七八日。”
得,霍霍面粉的老鼠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