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菜苔的传说◎
元旦过完,农科所少了一个人——任斯年。
先前组建科研团队红红火火,怎么忽然就烟消云散?论文没见发表,团队也都散伙。
一打听才知道任斯年急流勇退,放弃科研改走仕途,调往隔壁的凤梧县林业局,以他的学历与年龄,林业局自然热烈欢迎。
林满慧得到这个消息,瞠目结舌:啊,这个人就走了?那书中林嘉明的忠犬到哪里再寻一只呢?
林嘉明也有些郁闷,她的梦中任斯年是农科所大佬,所以报萌芽计划时才会努力迎合。结果还没来得及搞好关系这人就离开了军山农场,真是可恶。
林家大哥林景智顺利调回军山农场,在农场中学担任高三语文老师,大嫂孙文姣则当上了数学老师教初一学生。林景严与林满慧多了两个监督者,稍微松懈就会被拎没办公室接受大哥的训斥。再加上厉浩教授对林满慧另眼相看,加大培养力度,两兄妹日子过得十分充实。
1977年1月一过,就代表着蛇年将至。
考完最后一门功课,林满慧背着书包和林景严一起走出学校,相视一笑:快乐的寒假,我们来了!
刚刚走出校门,一个年青男人身穿着军大衣,站在马路对面冲他俩招手。
“二哥!”林满慧抬头一看,眼眸一亮,像只欢快的小鹿般奔跑起来。腊月寒风吹动着她的额前刘海,仿佛梅枝轻颤。
林景信风尘仆仆,看到奔跑而来的林满慧,笑容温暖。
林满慧有差不多三个多月没有见到二哥了,偶尔通过他寄回来的家书了解知道他在公安大学一开始学习有些吃力,恨不得天天泡在图书馆里补基础。
久别重逢内心欢喜,林满慧与林景严一起跑过去,一左一右拉住林景信的胳膊,欢天喜地地叫道:“二哥,你也放寒假了?”
林景信双眼带笑,点头道:“比你们早两天放假,我赶着这个时间点等在这里,我们一起回家。”
林满慧高高兴兴地问:“二哥,你从省城买了什么好东西回来?”
林景信背了一个大挎包,他从包里摸出一个五颜六色的纸盒子递给林满慧。一股淡淡的硝烟味传来,她眼睛一亮:“烟花?这可是好东西!”
林景信的眼睑下方有淡淡的青影,身上带着浓浓的汽油味,衣服裤子都是皱巴巴的,显然长途跋涉让他感觉疲惫。
他抬起右手,食指与大拇指一起用力在眉间按了按,感觉到一阵酸胀之意,疲倦之意稍减。听到林满慧的问话,看她美滋滋的很是欢喜,回答道:“要过年了嘛,买点烟花给你玩。”
林满慧将烟花盒子收好:“五哥,我们今晚先放几个,剩下的留到过年再放。”
三兄妹回到家时还早,林景仁和林景勇都还没下班。
林景严打来热水让林景信洗漱,安顿好二哥之后从抽屉里拿零钱、肉票、豆腐票,到供销社打了两斤甜米酒,又跑菜场买了一斤肉、一块水豆腐。
林满慧拿着菜篮子走进自家菜地,这里虽是冬日,却依然生机盎然。红菜苔、大白菜、大蒜、白萝卜,红的绿的,热闹得很。
红菜苔是农科所罗瑞冬从鄂省带回来的种子,听说是江城洪山宝塔下宝通禅寺后菜地出品。林满慧在末世时听一个鄂省江城人说起过洪山菜苔。
——冬季江城人最爱的蔬菜,没有之一。
鄂省与湘省的气候条件类似,冬天冷、夏天热,夏天的江城有火炉之称,冬天却冻得手脚冰凉,室内温度在零度上下挣扎。
这么寒冷的天气,蔬菜不易成活,唯有红菜苔笑傲江湖。
叶片硕大,中央抽花苔,开淡黄色十字形花朵,菜杆粗壮、紫红鲜嫩,清炒口味脆甜,还可以搭配各种配料,酸辣菜苔、腊肉炒菜苔、香肠炒菜苔……
林满慧到现在都记得,末世天寒地冻,自己与那个鄂省人缩在基地烤火,听他讲起家乡的红菜苔时,真是眉飞色舞、口水狂喷。
“红菜苔种类很多,叶片越紫、菜苔越粗长,越美味。有的红菜苔与油菜杂交之后颜色变淡,口味偏苦,就不好吃。最最好吃的,还是得正宗的洪山菜苔。你知道吗?这可是古代进贡皇帝的蔬菜,冬天炒腊肉、加干辣椒,真是一绝啊……”
他抹了把口水,继续吹牛:“宝通禅寺有一座洪山宝塔,塔尖挂铜铃,风吹铜铃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可以传出去很远。自古只有能听到宝塔铜铃之音的地方,种出来的红菜苔才粗长清甜,其它的地方总差那么一点味。”
说着说着他眼泪长流:“末世没发生之前,红菜苔我要吃一整个冬天。可是现在……我连片菜叶子都吃不到,这狗日的末世!”
作为湘省人,林满慧冬天白菜苔吃得比较多,偶尔吃到的红菜苔都是细长暗红的,也没觉得有多么美味,没想到在末世被一个鄂省人洗了脑,自此就留下一个关于红菜苔的梦想——
如果有一天末世结束,我一定要种一大片红菜苔,吃上一整个冬天。
因此,见到罗瑞冬这个叶类蔬菜研究专家拿出来的种子,说要在农场推广试种,林满慧便先下手为强,要来一袋种子,在自家门前自留地里种了两大畦。叶子紫红一片,冬季打霜之后尤为漂亮。
眼下天冷,菜苔抽苔很快,根本吃不过来。林满慧到处送人,隔壁左右沾她的光吃了不少,个个赞不绝口,直夸好吃。
渐渐的,三分场十几栋连脊房的住户都知道林满慧会种菜,隔三岔五地来讨要红菜苔,为了回报,他们也将自家种的白萝卜、胡萝卜、油菜、花菜送给林家,林满慧一家顿时成为附近最受欢迎的人家。
红菜苔新鲜脆嫩,林满慧手伸进肥厚的叶片之间,轻轻一掐就断了,看着那雪白的断口,林满慧很有成就感。她种的菜苔肥壮得很,每一根都有大拇指粗细、小臂长短,三、四根就是一盆菜。
木系异能蓬勃而出,笼罩着这一大片菜地。红菜苔生长得更为欢腾,肥厚的苔枝在轻轻摇晃,似乎在感谢林满慧的异能滋养。
拨下一颗大白菜,再扯了一片大蒜叶,揪出几个白萝卜,装了满满一篮子。等她提着菜篮走出菜地,吴婶家养的土狗子小白摇着尾巴迎上来,嘴里发出“呜呜”声响,对林满慧亲密之极。
林满慧抚了抚它的脑袋,小白欢喜地蹭着她的手。
看到这货完全忘记谁才是养它的人,吴婶气得啐了一口:“这狗真是白喂了!我天天肉扬拌饭喂它,它却把外人当主人。”
林满慧耸了耸肩,有木系异能在手,动、植物都是她的臣民,小白反水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小白围着林满慧打转转,恨不得跟着她回家,吴婶气不打一处出,抬腿轻轻踢了它一脚:“蠢东西,滚回家去!”
小白在地上打了个滚,睁着黑圆的大眼睛一脸无辜地看着吴婶,林满慧拎着篮子掀开门帘,转身对小白说:“去,守在鸡窝旁边。”
小白立马从地上爬起来,屁颠颠地往东边鸡窝跑。吴婶看到这条傻狗,气得直哼哼,一掀帘子进了屋。
林满慧将蔬菜放进厨房,撸起袖子向鸡窝进发。
农场职工养鸡的并不多,一来职工上班没时间侍候,二来养鸡养鸭需要饲料,农场虽然种水稻种蔬菜,但那都是公家的东西,每个人的口粮都是按计划分配到户的,哪里有多余的粮食喂家禽?
林满慧养鸡有秒招,蚯蚓、谷糠、剩锅巴与剁碎的菜叶混杂,根本不需要消耗粮食,小鸡崽被她养得只只肥壮无比,人见人夸。
养到腊月间,母鸡开始下蛋,公鸡开始打鸣,眼见着已经是收获季节。
打开竹篱笆的小门,林满慧走进收拾得利落干净的鸡棚。
“咯咯——大!”母鸡的唤声让林满慧笑开了花。
从鸡窝里摸出六个温热的鸡蛋,粉红色的蛋壳看着十分漂亮,初生蛋不算大,但林满慧一只手也拿不住这么多,便兜在浅蓝色围裙里,快步走出。
一只长着红、黄、黑三色羽毛的大公鸡骄傲地在她面前踱步,深红的脚趾尖利而有力,似乎在告诉她:这里归我看管。另外三只打架打输了的公鸡垂头丧气地站在篱笆一角,显得没精打彩。
林满慧冲小白发出一道指令:“上!”
小白兴奋地奔跑而来,吓得那几只公鸡四处乱窜。小白动作快似闪电,羽毛满天飞舞,黄沙飞扬。待烟尘散去,小白嘴里叼着一只公鸡,跟在林满慧的身后,迈着凯旋的步伐走着。
公鸡已经吓傻了,扑腾着双足,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下班的林景勇看到这一幕,笑着从小白嘴里夺下公鸡,问林满慧:“今天要杀鸡?你馋肉了?”
林满慧点点头:“二哥回来了。”
听到这个消息,林景勇惊喜地说:“真的?走,我去杀鸡!”
不一会儿,林景严左手拎着酒瓶子,右手拿着肉和豆腐回来,一家人开始热热闹闹准备晚饭。
等到林景仁骑着自行车回到家,看到林景信回了家,欢喜地一把将他抱住。
林景勇从厨房出来,对林景仁说:“把大哥大嫂接过来。吃,吃饭!”
林景仁点了点头:“老四你去杀鸡,我骑车接人去。”说罢,掀帘而出。
林景信坐了一天的车,累得不行,歪在床上睡着了。林满慧怕吵着他,便蹲在厨房看四哥、五哥杀鸡。
林景勇先拿出一个瓷碗,装上清水,加了点盐,搁在地上。再一把抓住小公鸡,揪住脖子,拔干净颈上一圈鸡毛。
一切准备停当,拿起磨得锃亮的菜刀,手起刀落。
一道血线溅出,林景勇快速移动位置,让血线准确滴落装盐水的碗中,沉声喝道:“老五!”
林景严心领神会,拿了只竹筷子不停地搅动血水,免得鸡血沉淀结块不均匀。
林景勇干惯了这活计,一套动作如行云流水,可怜的小公鸡只来得及哀鸣两声,腿一蹬,死了。
林满慧在一旁笑靥满面,林景严见了啧啧称奇:“小妹现在胆子比小时候大多了,看杀鸡眼睛都不眨一下。”
林满慧瞟了他一眼,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说出来不怕吓死你,我连人都敢杀,还怕杀鸡?
林景严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鄙视,气得站了起来,还没来得及抗议,手里突然塞进一只死鸡。旁边一口大铁锅里倒进滚烫的开水,热气蒸腾中林景勇吩咐道:“赶紧的,拔毛吧。”
拔鸡毛是个细致活,林景严只得歇了与小妹打闹的心,用脚勾了把板凳过来,坐在铁锅旁边开始工作。
鸡毛被开水烫过,一股难闻的膻味在厨房中弥散开来,林景勇对林满慧说:“小妹你出去坐着喝茶,厨房里太脏。”
林景严一边叹气一边唱:“小妹是家中宝,老五我却是根没人疼的狗尾巴草,可怜哟~”
林满慧扑哧一笑,站起身:“那我去烧炭炉,顺便烤个红薯给狗尾巴草五哥吃。”
林景严一听立马眉开眼笑:“还是小妹对我好。”
一个小时之后,林景严用姜片炒熟鸡肉,加水放进砂锅里煨着,再剁好肉末准备蒸蛋给玥玥吃,再把墙上挂着腊肉、腊肠汆水,清洗好大蒜叶、红菜苔、大白菜……全都准备停当,就等大哥大嫂一家上门。
一阵自行车铃铛的声响传来,林景智一家被接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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