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兴三十六年冬,腊月初九。
眼见着马上便要过年了,然这一日的早朝上,众朝臣们再一次惊讶的发现,那位林大郎再次出现在了这朝堂之上。
说起来这位林大郎,官做的也很是有些与众不同。不敢说什么后无来者,但绝对可以称得上一句前无古人了。
虽是京官,可大多数的时间里,林立文都是被外放去了外地。少部分能留在京中的时候,林立文又多在庄子上忙那培育良种的事。
朝会林立文没来上过几次,便是永兴帝赏赐给他的京城坊内的那座上好的宅子,林立文也没去住过几回。
也就是上次林立文从益州回来后,因着永兴帝同意了他开设官办农学一事,农学院的选址又设置在京城内,林立文方才在京城多待了些时间。
所以此刻面对林立文的突然出现,朝臣们惊讶过后,很快便又不停的在心中暗自猜测了起来。
今日这个林大郎上朝,莫不是又想折腾什么大事了?
之所以大家会这么去想,也是因为上一次林立文这般突然出现在朝堂上,便折腾出了官办农学,和开设特制科选拔的事。
这一次,林立文提议道,官办农学既已开设,那么便应该将它的作用发挥到最大。农学班给朝廷培养和选拔出善农事的人才,那么这些人才就该把他们每一个都用起来。故往后农学班里凡考核达标者,可作为下属农官,将其分配至各府州去协助当地主官,负责教导当地百姓稼穑农桑一事。
然后这话一出来,朝臣们便被震惊到忍不住纷纷看向林立文,却无人出一声。
而众人皆不出声的原因,是因为朝臣们虽震惊林立文这一次的大折腾,但却寻不到反驳他的点。更甚至,还有一部分朝臣不仅没有想着去反驳,反而还因林立文的提议,开始认真思考了起来。
要知道历朝历代,虽讲究的是以士为尊,但同样也都很看重农业。在治国上,统治者一直实施的都是“重农抑商”的政治思想。更一直以来还有“皇帝之功,勤劳本事。上农除末,黔首是富。(1)”之说。
再者,后面的特制科考核,选拔的还是茶树种植相关的才干。
因此上一次,朝臣们对于林立文提议的增设官办农学,并举行特制科考核等事才会那么快便轻易同意了。
而这一次,林立文的提议不仅符合时下的政治思想,他的这种做法,对地方外放官来讲也是有显而易见的好处。
还是那句话,地方主官最主要的任务,便是替朝廷征收赋税。而时下这种封建社会的赋税从哪来?大部分自然都是从百姓那里来的。
所以百姓富足,各地主官方才能得好,朝廷才能得好。
可要想百姓富足,便离不开地里的农作物产出。
百姓若是地里产出不够,因此缴纳不出足够多的税收,谁的过错?朝廷自然是会认为,这是当地主官的过错。
所以在过去,官员们大多数都不是很喜欢被外放。
如被外放到上等府州之地还稍微好些,似那中等府州,尤其是下等府州的外放地,属于很多朝臣们都避之不及的地方。
因为这些地方本来就不富庶,根本遭受不住一点意外。时下百姓种地又几乎还处于靠天吃饭的状态,若某一年运气不好,再遇上气候干旱,雨水暴涨等影响到农作物的恶劣天气时,对当地的百姓来说是灾难,对他们这些外放主官来说,便是失职之罪。
于是在经过朝堂上的一番商议后,最终朝臣们基本都同意了林立文这一次的提议。
不过同意归同意,好些人还是觉得这事该再慎重思考一些时日的,因此一部分官员私底下便免不了议论这事。
主要是这么一来,往后这事便会成了制度。还有那农学院,也是要彻底翻身的节奏。更为要紧的是,将来朝廷里便会多出许多的农官。
虽说这些农官品级上有了限制,官职都比较的低微。
但再是如何的低微,它也是正经的官身。
“你今日都未曾注意吗?”有官者便道。
“注意什么?”
“注意圣上啊!”
能站在朝堂上的每一个人,都是聪明者。所以也只一个“注意圣上”,原本还想议论的官员便立刻安静下来了。
因为他此刻想起来了,在今日的朝堂之上,永兴帝坐在那,整个人显得格外的平静。而永兴帝能这么的平静,便说明了一点,林立文这一次的提议,他事先便知晓了。
所以一些朝臣们当时便看明白了,永兴帝事先知晓了这件事,还能由着林立文今日突然出现在朝堂上,便也说明了永兴帝对此事的态度。
不过朝臣们同意归同意,这事还有许多的细节需要考虑。另外,便是那具体的选拔和考核标准等还需要做进一步的商定。
对于这些事情,永兴帝今日在朝会上也如上次一样,指派了司稼寺去负责。
毕竟司稼寺的前身是司农司,是最早的田官。
所以永兴帝虽没有直接对司稼寺进行改制,但很显然,未来的那些农官所归属的部门便应该是司稼寺了。
之后的一段时日里,司稼寺上下都在为这事的具体章程而变得十分的忙碌。反倒是林立文这个提议者,他却完全没有参与到这些事情里面来。如未提议这事之前一样,林立文每日照旧是在农学班里,负责教授上的事情。
林立文对此并不在意,他虽不管那些章程,也不可能去管后续农官们的分配问题。但不出意外的话,至少永兴帝还在位的这段时间里,林立文能负责到农学班里的教授,以及参与后面的考核。
至于新帝继位后的事情,那属于谁也没办法现在便能预算到的。
司稼寺那边的动作也很快,主要这事还有前一次的经验在,之后章程一拟定好,司稼寺也立即呈交给了永兴帝。
待到永兴帝查阅完毕,对此进行批复后,这件事便开办了起来。
也如林立文所预估的那般,虽然前期的事情都不归他负责。但是后续的特制考核,林立文跟司稼寺一同负责。
最后考核完毕,合格者的名单便由司稼寺主官司稼正卿呈交给吏部。
其实按照以往惯例来讲,这种特制选拔出来的人才无需归属吏部管辖的。而且在以往,凡特制选拔考过者,官职大部分还是天子直封。
但针对于这一方面,朝堂上早就讨论过了。
有官者便言道,虽然这些农官属于特制选拔人才。但是他们终究和过去的特制选拔不同,过去特制选拔都是在朝廷有某种特定需求时,方才开设的一次选拔。因此,过去的特制科选拔人数少,次数更少。
可农官不同,皇朝疆域辽阔,各府州众多。便是一府州只配置一名农官,那也需得选拔出不少的人来。而这么多的人,首先便牵扯到了一个人员分配上的问题。
也不可能说,这么多的人员都由天子一个地方一个地方的去亲自指派吧?
再者,农官还是作为各地主官的下属官员,去到各府州任职的。这些农官所负责的又是关乎民生的农桑要事,那么对他们便也要进行功过上的考核。
于是就这样,虽是特制科人才,但农官的铨选,任免还有功绩上的考课,奖惩等事宜便也归属了吏部去管辖。
林立文对此也很是赞同,虽然时下这农官虽只负责教授百姓农桑。从某方面来说,这里的农官更类似于现代的一些农业技术下乡人员。但即便是农业技术下乡人员,也需要一定的规范制度去约束的。
转眼,时间便进入到永兴三十七年。
这一年的春季,第二批通过特制科考核的农学班学子们,分别被授予了官职后,由吏部进行最后的分配后,分别去往各自所分配的府州外放任职了。
而在这之前,农学院这边也放出了招收第二批善农事者的选拔。
这消息一放出来后,在民间引起的轰动便更大了。
其实三十四年冬那次选拔时,当时是有不少人心动,跑来参加了选拔考核。但实际上,却有更多的人对此并不报太大希望而没敢来。
毕竟即便是选善农事者,那也有给官做。而朝廷给出的官职便是再小,在时下很多人看来,那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做的。
再者,时下这般的交通,去一趟京城所耗费的时间,精力,还有银钱都不少。当在觉得希望并不大的时候,并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气跑来的。
然而这一次不同了。
皇朝各地都有听闻,凡是进入那官办农学者,在经过再一轮的考核达标后,所有的人都被朝廷授予了官职。
一时之间,皇朝各地都对此议论纷纷。
“那么多的人,都给官做了?”
“这朝廷的文书都出来了,这事怎还会有假?我还听闻,咱们这地方也分配了一位农官来呢!”
“啧!这会种地居然真的能做官啊!”
“为何不能?你莫要忘了,大郎不也是靠着会种地,才当了如今的大官么!况且我还听闻,这事便是大郎在朝堂上提议的!”
“呀!既是大郎提议的,此事必然是真的了……”
“好了,我不与你说了……我得赶紧回去。”
“你回去作甚?”
“你不知晓,我家妻弟在种地上,颇有几分本事……”
说起来,三十四年冬时选拔,他家妻弟也是动过心的。只是后来犹豫了许久,他那位妻弟终究还是放弃了。后面这两年,他那妻弟其实也没少后悔。
要知道在时下,寻常百姓莫说是出人头地了,便是想要谋得一个有希望出头的机会都实在是太难了。因此他那妻弟还尝尝与他们说道,当初若是去试一试也好。便是最后没成功,试过了也不会这般遗憾了。
也正是因为这些原因,他才会对官办农学里的事情这么的了解。
待到他急急忙忙寻得他那妻弟时,对方正在地里忙活。
“我有一好消息要告知你……那农学院又要招人了!”
“当真?”妻弟满脸的难以置信。
“官府的文书都下来了,这事自然是真的!还言道若有意愿者,可先在各县衙报名……”
一听这话,妻弟将手里的农具一丢,人撒开腿就奔跑了起来。
“哎呀,你莫要跑那么快!”眼见着人越跑越远,他急得在后面边喊边追:“你刚在地里干活……好歹先回家换身干净的衣裳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