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家房屋就在这一大片果林的不远处,因而赵武前去与杨家人问话时,林立文全程都有听见。
大家都知晓杨家人怕问责,才不敢承认果木是自家的。
可林立文又实在是心动杨四郎所种的一些果木,尤其是那葡萄藤和石榴树,一则他在皇朝别的地方尚且还未发现,二来葡萄味美还可酿酒,石榴更是可作盆摘观赏的最佳果木品种之一。
想了下,林立文带着杨越和张五郎也走过去了。站立在自家屋门口的杨家人瞧见了,明显就更为紧张了起来。
“小儿的胡言乱语,又岂能当真?”杨四郎家的妇人大声说道,而之前被他们询问过的杨家小儿,觉察出自己许是说错了话,此时小脸上满是慌乱害怕。
“你们是谁?到底要如何?”杨四郎站到了她与小儿的前面来,神情更是满脸的戒备。
林立文说道:“我叫林立文。”
“你是林大郎?”杨四郎脸上的戒备消退,神色也和缓起来了。
林立文点了点头:“是我。”
“大郎你问那些果木,可是有事?”杨四郎又问道。
林立文笑着解释:“确是有事。我刚瞧见这片果林里有几种果木,是我在别处从未见过的,便想来询问主家可否愿意售卖。”
大概是见着父母没了之前那般戒备紧张了,躲在妇人身后的小儿此时也少了些许慌乱和害怕,这会正在自家母亲后面探出脑袋,好奇的盯着林立文瞧。
“不过一些乡野果木,大郎若是看上了,直接去挖便是。”杨四郎说道,他还问道:“大郎可要锄头?”
“多谢,多谢。”林立文忙拱手道谢,但对于现在就挖果木一事,他摇了摇头:“冬日不适宜果木移栽,今日暂且就先不挖了。”
实际上,林立文后面走过来也不是为着挖什么果木了,而是担心杨家人怕被问责,等到自己一行人一走,直接将整片果林给毁了,来个‘死无对证’。
林立文便与杨四郎继续说话,讲的便是果林里他所见到的葡萄可酿酒,石榴可做奇异盆栽等事。还言道这两样东西,在达官贵人之间尤为受欢迎,因而价格极高。
杨四郎他那妇人听闻后脸上果然便动容了,只见她嘴巴张了几次,明显是有话想说,但大抵还是害怕私自开垦会被问责,而不敢轻易吐露。
“便是那葡萄酒和石榴盆栽作价再贵,我等也不会制。”还是杨四郎这般说道后,他那妇人神色才平静了许多。
“是这样啊。”林立文点了点头,说道:“无妨。等开春后,我派人来挖果木。你们若是有些想学那石榴盆栽的话,我可教授给你。便是那葡萄酒,待到秋日葡萄成熟后,这制酒的法子我也可传授给你。”
“此言当真?”杨四郎与他那妇人听闻这话后,皆都满脸的不敢置信。
他们对石榴盆栽并不大懂,但是葡萄酒却是听闻过的。据说是西域独有的美酒,一向来只有达官贵人们方才能喝得起的。而如他们这般的平民,是只闻其名却未曾见其面。
可眼下居然有人告诉他们,说可以教自己制作传说中的葡萄酒!而且还是免费教授的那种!
说实话,要不是跟他们说这话的人是林大郎,杨四郎和他家妇人一准不相信。甚至还很可能将人直接赶走不说,还得骂上好一顿骗子!
可林大郎不一样的,他善农事的本事摆在那里放着,那一桩桩一件件的,可全都是真家伙,做不得假的。
“你们放心,我既这般说了,便一定会将法子教授给你们。”林立文说道。
“多谢大郎!”杨四郎和他妇人顿时欢喜了起来。
紧跟着,林立文还又掏出来了钱袋,往里面一抓再快速的塞到了还未回过神来的杨四郎手中:“果木也断没有白拿你们的道理。”
杨四郎手中只觉得手中突然被塞了一物,低头一看竟还是两块银锭。杨四郎顿时傻眼,待回过神来后只连忙要把钱还给林立文:“这如何使得……”
那些果木都是他从别处挖来的,全都是不花钱的。便是平日里结出来的果子,也都由着村里人去摘食,也从未收取过一文钱。既如此,他怎好意思收林立文的钱。
杨四郎妇人虽眼馋那银钱,但也知晓这钱不能收。
先就不说这位林大郎给他们西州做的那些事了,便就是在刚刚,人家还说等明年要教自家两种技艺呢!
那两样技艺,哪怕只学会了一样,那都够他家将来吃喝不穷的了。
要知道便是寻常匠人收徒弟,徒弟且还需得给师傅当牛做马的伺候好些年才行。而这年头试问又还能有谁,会如林大郎这般慷慨的教人本事。
“你将这银钱收了,再去找里正让其开具文书。然后拿上户籍,上县衙去将那片果林给登记了。”林立文说道。
虽然杨四郎这片果林其目的并不是为着开荒而来的,但不管怎么说,只冲着这片果林如今的规模,以及这十年他自家,乃至村中人都默认是他家的情况来看,他们确实构成了已开荒的事实。
这事情就属于没人追究那便无事,可一旦要是被人去官府举报,杨家人必然是要因此吃罪被问责的。
而眼下,无人举报杨家是因为这片果林并不能带来任何效益,且果树上所结出的果子,杨家一向来也是由着村中人采食,所以村里人犯不着去举报他。可一旦明年开春后,林立文派人来挖果木,并且还要教授杨四郎葡萄酒和石榴盆摘的技艺,难保不会有人心中犯酸和眼红了。
于是林立文还又说道:“尔等主动前去官府补上过去几年田赋,官府那边亦不会过多责罚的。”
本身朝廷制定这条开荒规则,为的便是避免百姓私自瞒报开荒田地,导致官府收缴不到田赋。因而在处罚上,皆是以银钱为主。家中交不出罚银者,才会被官府进行别的问罪处罚。
而时下,朝廷对于开荒之田赋征收并不高,实行的更是“耕三十亩,夫收租三斛,棉三斤。”
杨四郎虽种的果树不少,但林立文之前也瞧过了,他刚给的那两块银锭足够杨家将这罚款补上,且还能有些许剩余。
当然这对林立文来说,他也不觉得吃亏。
葡萄藤和石榴树本就难得,更别说林立文可是一心想等到回京城后,好生薅一下京城那些官大人身上的羊毛。所以只要到时候他将这两种果木带去京城,今日花费的银钱便可从那些官大人身上轻轻松松挣回来了。
“至于那些果木,冬日里也劳烦你们费心,伺候好些。”先前在果林里林立文便瞧了,这位杨四郎因着只是在妻子那里受了气而跑去栽种果木发泄,因而在打理上,可谓极为随意。
甚至可以说,杨四郎根本就没去打理过,全然一副任其自生自灭的种植模式。
这让林立文实在是瞧不下去,此时便把这事给说了,并且还给他们讲了一些如何保护果木越冬的简单法子。
杨四郎与其妇人自是连连点头。
林立文此行本意是冲着巡视冬小麦试种情况来的,只是碰巧遇上了这片果林。此时将该交待的也都交待完,他便也就不再耽搁了,翻身上马继续出发下一个村庄巡视。
待到林立文走后,杨四郎他妇人便喜不自胜的说道:“没想到,过去你挖来的那些个无用的果木,竟还是个宝贝了。”
杨四郎不说话,但脸上却很是不服气。
妇人无视他脸上的这点神情,只不停的催促道:“你赶紧去里正家一趟,说咱家登记开荒。”
杨四郎这回不仅很快的便应了下来,还是跑着去找里正的。
“你家要登记那片果子林?”里正诧异:“还要把过去未登记上的年份补上?”
杨四郎点头。
“这可需要一笔不小的罚银。”里正给他提建议:“其实你大可直接报登记。”
要里正来讲,杨家便是不登记也没关系的。村中谁家不都是这样,挖点果木在自家附近栽种,可是从没见着有人为这点去登记过。当然,村里人栽种的果树加起来都没有杨四郎一个人栽种的多,毕竟也没有谁会像他这般,在自家妇人那里受了气,就喜欢从别处挖果树栽种发泄。
杨四郎摇头,还说道:“大郎说了的,让我将开荒补上。”
里正疑惑:“大郎?”
杨四郎:“那个林大郎!”
“大郎来咱们村了?”里正惊讶不已,忙问道:“他人呢?现在何处?”
杨四郎:“已经骑马离去了。”
里正便一脸的惋惜,然后才说道:“既是大郎让你来登记的,那我便给你写这份文书吧。”只是文书写完交于杨四郎时,里正又很是好奇的问道:“大郎为何要你来登记啊?”
杨四郎不是个能说谎的,便将林立文要教授他技艺的事情说了一遍。
里正便叹道:“四郎你这运气着实是好。”
等到杨四郎拿着开具好的文书走后,里正家里人便快速的围了过来。
“大郎果真要教杨四郎制葡萄美酒?”
“既是大郎说的,那自是真的。”里正说道。
众人闻言,脸上俱都浮现一片羡慕之色,里正其妇人还用着略酸的语气说道:“大郎连开荒罚银都给他出了。”
也别说什么是开春所定果木的银钱了,他们又不傻,哪能看不明白这是林立文担忧杨家交不出罚银才特意那般说的。
这杨四郎怎就这般好运,碰上大郎下乡巡视不说,还能得了这般大的好事。
“是大郎人好。”
“大郎人是好,但是这杨四郎运气也好。”
“可不是么!”
“……”
很快,村子里的人便都听说了这件事。好些村民们便都跑去杨家来询问,在得到杨家人肯定的回答后,也全都艳羡不已。
这时候,杨家人便十分庆幸听了林立文的话,去官府主动把罚银交了,那片果子林如今已落在了自家名下。村中这些人现在也只能羡慕一番,若不然被人抢先一步去登记了,自家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也别觉得一个村里住着的不会如此,殊不知在利益上,亲兄弟都还有反目成仇的呢!尤其是像葡萄美酒这般价值千金的佳酿制作方法,完全能够引动人的贪欲之心了。
“你们家这回要发起来了……”
“那葡萄美酒据说价值千金呢!”
“你们说,大郎怎就这般厉害,竟然连葡萄美酒都会酿制!”
“你懂什么!那可是林大郎!哪有他不会的!”
“哎,若我能有杨四郎这般好的运气该多好啊……”
这时人群中,突然有一妇人说道:“说起来,也是这杨四郎脾气好。从不与他家妇人争吵,只跑去外面挖果木栽种……如今才能得了这般大的好处。”
这话立刻引得好些人都点头:“此言甚是有理……”
然在这之前,村里可没少人笑那杨四郎怂。每次被自家妇人一骂,那是一声都不敢吭。对于他跑去挖果木发泄的行为,好些人也说他是奈何不了自家妇人,只能找果木出气。
但对于一些妇人来说,她们却是挺喜欢杨四郎这般好的脾气。
是人总有脾气的。
可家事争执并不是全都能用简单的谁对谁错去争辩清楚的,杨四郎能因为不舍得冲妻子发脾气而去以种植果木的方式发泄,这也是林立文极为欣赏杨四郎的一点。
至于将葡萄酒的制作方法教授给杨四郎这一事,林立文没当回事,可是却让杨越和赵武还有张五郎心中很是震惊了一把。
他们既震惊林立文居然连酿制葡萄酒的法子都会,也震惊林立文就这般随意的就答应教授出去。
“大人,你当真来年要教那杨四郎?”赵武到底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
林立文点头:“自然。”
“那可是葡萄美酒!”赵武声音大了起来。
林立文:“我知。”
“这般难得的制酒法子……”赵武说着,语气里也满是可惜。
“你若想学,到时候我可一并教你。”林立文便道。
“大,大人也愿意教我?”赵武被这突然起来的惊喜砸得脑袋都有点懵了。
“怎会不愿?”林立文笑道:“不论何种技术,只有传播出去才能让更多的人因此而受益。”
否则,它便只是某些人独有的敛财工具。
林立文虽想薅京城那些达官贵人们的羊毛,但是他薅羊毛的本质,还是为着能让更多的人,尤其是处于最底层的老百姓们因此而受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