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来,一晃眼的时间,正月都只剩一个尾巴了。就连京城最近这几日,雪也瞧着有了停歇的意思了。
但是天依旧冷得厉害,尤其是早朝那会,雪因为下得不多了,有些地方便开始有了融化的迹象。人走在上面,就需得格外的注意。
像前几日,魏郎中就在上早朝时因为不当心,脚一滑摔倒在了地上。
永兴帝听闻后也派遣了太医前去看伤,据说魏郎中这次摔得实在是不轻,需得在床上躺足三个月。
于是屯田司衙门里,管事的坐班官员就只有林立文一个了。
“看来,这林大郎终于要接替魏郎中了。”有人便于家中这般说道。
“人呢?走到哪里了?”
“今早来信,说人已暂时安置在京郊,听候吩咐。”
“既如此,便让他先继续在京郊等着。”那人叹道:“等什么时候这林大郎上任了,再安排他行事。”
“想来林大郎出了这等名声后,他这才升上去的官职怕是难保了。”
时下官吏考核重点便是任贤使能,像官吏四年大考时,其中考核的“四善”排第一的便是“德义有闻”。(注1)
所以周夫子这人只作为林立文曾经的师长,他的指控对林立文的德行上的名声来说,便是一大杀招。
“唉,可惜了这位林大郎。”
他们的目的从来不是林立文,甚至朝中好些人对林立文的好感度真不低。只是眼下唯有先扳倒林立文,那么永兴帝用屯田司分权户部的计划,也必然会受到不小的影响。
“其实他不做官也未必是坏事。”有人又这般叹息道。
“唔,他若此次被罢官,咱们倒是可以将他收下了……”毕竟这林大郎种田的能力,委实是让人惊叹啊!
“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有人不停地的点头,还说道:“这林大郎家的日子过得也很是清贫,到时候可多给予他家些银钱……”
至于周夫子……
“哼,这人实在是过于小人,待此事结束后,废了他吧。”
他们是要对付林立文,却很是钦佩林立文的为人。而他们对林立文的好感度越强,就越发的瞧不上周夫子这般的行事。
再有因为不得不对付林立文的那点愧疚,便使得从一开始,他们就没打算对周夫子实现承诺。
而此刻还在京郊一门心思的幻想着将林立文拉下后,自己便可以飞黄腾达的周夫子,却不知对方已经做好卸磨杀驴的打算了。
只是众人都以为永兴帝很快便会将林立文提升为屯田司郎中了,可不知为何,永兴帝依旧不见任何的动静。
不过据说那林大郎的家人都赶来京城了,想来这一回应该会快了吧?
因为得了家中回信的林立文,担心他们会找不到路。便在预算出家人大致能入京的时间后,便提前了一周安排人守在城门口等候。
果然,在林立文安排人于城门口守到第三天的时候,便将提前赶来京城的林老大与林周氏接到了。
“这宅子便是圣上赐给咱家大郎的?”从马车里一下来,看到宅子后,林周氏便忍不住惊呼。
过来牵马车的吴六便笑着回答:“正是圣上赏赐给大人的,圣上还又派了工匠过来来给帮忙好生修缮了……”
话还没说完,得到消息的钱秀秀也急忙赶来了,冲着林老大和林周氏惊喜的喊道:“爹,娘!”
“秀秀你慢点走。”刚还在为着宅子的事惊讶的林周氏,一见到钱秀秀,立即上前一步将人扶着:“小心点身子。”
“一时见着爹娘来了,便过于高兴了些。”钱秀秀说道。
钱秀秀是真挺高兴的,因为自打跟着林立文进了京城后,因着四处都不甚熟悉,再者天寒地冻的,她又怀着身孕便鲜少出门。
白日里,林立文还要上朝坐班,家中能与钱秀秀说上话的便只有满娘了。
“你们在京中都好吧?大郎呢?怎么没见着他?”林周氏一面扶着钱秀秀往宅子里面走,一面问道。
“我们都好着呢。”钱秀秀笑着说道:“大郎这个时辰正在衙门里坐班。一会我让吴六去衙门里告知一声,他也好早些赶回来。”
林老大一听,便忙道:“可不能耽误他的公事。”
可他们却不知,林立文在屯田司衙门里,根本毫无公事可做。
且如今进京已经三个多月了,屯田司里边的资料记载,林立文该看的也看得差不多了。他现在每日坐在衙门里,无所事事的。
说起来也很是奇怪。
林立文本以为永兴帝会如之前一般,很快便让他出发西州上任。但是这一次,永兴帝自那日答应了之后却一直没有后续。
一晃,如今春二月都快过完了,林立文依旧还在京城待着。按时按点的上早朝,之后再去屯田司衙门里坐班。
知晓林老大与林周氏提前到来京城,林立文也很是高兴。
一下职后,他便立刻赶回了家中。
“爹娘一路走来可好?”林立文问道:“委实劳累你们了。”
“不累,不累……”林周氏慈爱的目光在看了会林立文后,又转向了钱秀秀:“若不是这天还冷着,两地路途又这么的远……你爷奶也想一起来的。”
想林老大和林老二,两人这辈子都只得了一根独苗苗,便使得林老头他们对下一代曾孙格外期盼。
尤其是林立文成婚后,家里人其实早就在盼着他和钱秀秀往家里捎好消息了。
只是那会大家不敢把这压力给到林立文和钱秀秀,家里人便一直忍着没去说。所以自从接到林立文捎回家的信,知晓钱秀秀怀孕后,林老头和林老太欢喜到不行。
“你奶还说了,等今年的秋闱……若是二郎能考中的话,他们便一起赶来京城!”林老大也乐呵呵的说道。
“凭二郎的天资和勤勉,今年秋闱必能有所收获。”林立文先笑着这般说道,然后又叹气:“只是到那时,我们怕是已不在京中了。”
“怎了?”林老大吃惊的看了过来。
林周氏则直接担忧的问道:“大郎,可是出什么事了?”
林立文给家中捎信回去时是刚入京那会,即便林立文那会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不想留在京城了。但还未确定的事情,他也不好在信件里面说出来。因此林家众人便都不知晓,林立文即将要去西州一事。
“爹,娘!没出什么事。”林立文便笑着将他即将要去西州的事解释了一遍,然后说道:“虽不知圣上为何至今未下旨意,但我猜测,想来应该要不了多久了。”
再者,便是再如何推迟,也应该不至于会推迟到秋闱结束之后了。
林老大与林周氏听了这话后,便开始面面相觑。
“那,那这可如何是好。”林周氏说道。
林家一直未分家,林老大与林老二两兄弟的感情其实一直都不错的。便是林杨氏与林周氏这两妯娌,以前因着俩孩子的事,心中难免多些小心思,但他们是一家人的思想却是根深蒂固的。
对林家所有人来讲,他们是一家人,合该在一起的。所以林老头与林老太还有林老二那一房,便还在老家盼望着林立泽今年秋闱高中后,一家人能在京城团圆一事。
林老大沉默了许久,便问:“大郎和秀秀……你们俩是怎么想的?”
若是以前,钱秀秀可直接跟着林立文去西州。但眼下她怀着身孕,不管去西州还是回林家村,都不是那么的方便。
所以眼下最好的办法,便是林立文先独自一人去西州上任,将钱秀秀留在京城养胎,让林老大与林周氏留在这里照顾她。
待到钱秀秀平安生产后,再看那会的具体情况做安排。
“也只能先这样了。”林老大叹气道。
林周氏则直接红了眼睛:“大郎这官做的,也太辛苦了。”对做娘的来说,儿子能有出息是好事,可常年在外奔波,一年到头面都见不上,心中也是难受的。
“……”林立文沉默了会,才说道:“爹娘,是儿子对不住你们。”
他是实现了自己心中的想法,可是对家人来说,他却是真的很失职。且这一次,他是真的不能留在京中。
永兴帝越是不让他立即上任西州,林立文便越是觉得他当时的决定是对的。而眼下,自己还留在京中怕是永兴帝竖起来的一道靶子。
用林立文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引走,而永兴帝好物色新的人选。
因此林立文请求去往西州一事,在林老大与林周氏到来之前,除了钱秀秀之外,林立文并未告知任何一人。
眼下,林立文也叮嘱林老大与林周氏,让他们对自己可能要去西州的事切勿对外人去说。
虽永兴帝并未要求林立文保密,可直觉告诉他,这事尽量不要往外宣传的好。
林老大与林周氏得了林立文的吩咐,自是连连表示他们定不会往外说。
事实上,他们也没机会往外说。
林立文这官做得很是孤僻,便导致他虽来了京城三个多月,可实际上他只除了魏郎中摔了去探望了一回外,其余便未去往京中任何一家府中拜访。
一些人情往来的事,便是那些官大人家的夫人给家中下帖子,林立文以钱秀秀怀孕需要养胎之名,也只是派吴六去送了一份薄礼。
时间久了些后,人家也不爱往他家下帖子了。好些人家私底下还说林立文这人,甚是抠门啊!
因此有许多人即便是注意着林立文这边的动静,知晓林老大与林周氏来了京城,也依旧没有人上他家来拜访。
林立文落了个轻松,每日去往屯田司衙门坐班时也越发的惬意。
就这般,又过了几日,到了二月十二这一日的早朝。
永兴帝在朝堂上,宣告了屯田司郎中的继任者——原工部虞部司的裴员外郎。
这旨意一下来,惊到了满朝的文武百官。
要说这虞部司的裴员外郎不够格吗?并不是。相反,论资历,论身份学识,出生裴氏一族且曾高中过榜眼的他绝对是足够的。
可正因为他什么地方都无可指摘,才会令人更为震惊。
而且这样的一个人,远比当初毫无背景的林立文可难对付得多了。
“怎的竟不是那林大郎?”
“坏了,坏了!之前的安排全白费了!”
“不行,还得赶紧回去通知下去,先前的计划赶紧停止……”
此刻,坐在龙座上的永兴帝,便很是满意的看着下面站着的一些大臣们脸上所出现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