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立文在房间里所待的时间其实并不长,所以等他将新农具的图纸画好后,从房间里走出来时,见着林老二正要将那一篮子的构树穗交于厨娘,吩咐她拿下去做了。
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林立文不得不又一次感叹,严侍郎真是难得的好上司啊!
须知,屯田司府衙是不会给林立文这种才九品的主事小官去配置厨娘的,但是却在严侍郎的特意吩咐下,将厨娘配置了过来。
而且这位厨娘不仅给林立文与林老二准备一日三餐,还连他们的衣物清洗,房间打扫等杂物也一并负责了去。
对此,严侍郎的原话是:“大郎只需安心负责棉花试种之事,其余一些杂碎小事,便别再麻烦他了。”
于是就连林老二都时常对着林立文念叨:“严大人可真是个好人!”
好不好人的,其实光看这些是看不准的。但对林立文来讲,严侍郎只需要是个很好的上司就行了。
“蒸构树穗麦饭时,往里边再打几个鸡蛋进去。”此刻正好撞见了,林立文担心厨娘舍不得,便出声提醒了一下她,还又说道:“等到蒸熟后,再搁点蒜泥,葱花进去。最后再烧点热油,浇在上头后将其拌匀。”
这种蒸构树穗麦饭的法子,便是林立文曾经在视频上刷到过的。当然,人家那构树穗麦饭里,还加了辣椒面。再用热油那么一浇,整个香辣味便全被激发出来了。
只是这年代还未有辣椒的出现,因此辣椒面是别想了。
厨娘应了声:“是,大人。”便提着那一篮子构树穗下去了。
“大郎,你再与我说说,这构树穗麦饭的味道到底有多好吃?”林老二待厨娘走后,突然朝着林立文问了起来。
毕竟里边又是拿面粉拌,还又是加鸡蛋浇热油的……怕是路上随便扯根草,用这样的法子做出来的,林老二都觉得应该不会难吃了。
林立文听得失笑:“二叔,我也未曾吃过,但听闻这般做下来的构树穗麦饭味道是不错的。”
“好吧。”林老二问不到答案,也就不再纠结这事了,然后又问起林立文:“我瞧你刚急急忙忙地跑房间里去,可是出了什么事?”
“未曾出事,只是又想起了一新农具,正需要二叔帮我制作来着。”听林老二问起,林立文很是高兴的将刚才在房间画好的新农具设计图,递了过去。
林老二接过图纸仔细地瞧了又瞧,语气有点不大确定地问道:“大郎,我瞧着这东西,怎么有点像耒耜啊?”
耒耜是过去很久以前老百姓所使用的一种农具,它的主要作用是用于耕地。后来又有了在耒耜上改良的骨耜。
最开始的耒耜是石制,骨耜是动物的肩胛骨所制。论好使程度,骨耜会优于耒耜。(注1)
直到铁器的出现和在农具上的使用,老百姓便将耒耜和骨耜结合了一下,但名字却统一喊做成耒耜了。
再后来,老百姓们又想出了锄和耙等耕地农具后,使用耒耜来耕地的人们便越来越少了。
所以耒耜这种属于被大家逐渐淘汰了的一种农具,林老二便很是想不明白,林立文怎的将它给画了出来,还说这是他刚想出来的新农具。
“二叔,这不是耒耜。”林立文笑着指给他看:“您仔细瞧,这里,还有这里……是不是都跟耒耜不大一样?”
林老二顺着林立文手指的地方一看,发现图纸上所画的物件确实与他记忆中的耒耜有一定的区别。
首先,耒耜中耒的这一处,原本只是一根下端有短横木的长木头。其次,耒耜最下面用于耕地的耜这一处,整个形状也多为上窄下宽。可林立文这画里的,耒上有扶手,末端用于耕地时的耜那一处也是往里收缩许多,使得其形状有点圆中带尖。
可即便如此,它整体瞧上去,真还是一副耒耜的模样。于是林老二便又问:“此物有何作用?”
“此农具可用来开荒与播种。”林立文是这般回答的。
听说这样一物件竟也能开荒和播种,林老二顿觉十分惊讶,当即便说道:“大郎,你且与我细说下,此物是怎么制作来着?”
林立文便拿着图纸,仔细的与林老二讲解了上端木制时的一些细节。但要想将这农具制作好,还是需要拿着图纸再去找铁铺定制下端用于翻地的铁质部分。
因此这事林老二再是着急,再是如何想亲眼瞧瞧它是怎样用于开荒播种的也没用。
“二叔,你莫要着急。”林立文便对他说道:“咱们先吃饭!等吃完饭,我们便立刻去找铁铺定制。这农具用铁量不多,且制作简单。所以不出意外的话,咱们今日下定,最迟后日便可拿到。”
没等多久,厨娘便按照林立文教的法子,将做好的构树穗麦饭端出来了。
林老二闻着那股香味便不由自主的吞起了口水。
“二叔,味道如何?”林立文一边吃着香喷喷的构树穗麦饭,一边朝着林老二问道。
“好吃!”林老二吃得嘴都不带停歇的了。
这时候的他,哪里还有上午才刚见到构树穗时的那股嫌弃啊!
林立文便笑着说道:“二叔若是喜欢的话,咱们过几日再过去的时候,便再买上一些回来做着吃。”
“也行!”林老二一边点着头,一边继续不停的往嘴里扒着构树穗麦饭。
反正自打第一口入嘴,林老二便深深的喜欢上了这构树穗麦饭。
林老二此刻全身心都放在吃饭这一事上了,也就没注意到林立文刚说的话里,重点其实是在他们过几日还要再过去这事上。
待到吃完饭后,林立文与吃得肚子微凸的林老二便坐上牛车,赶去了城中铁匠铺定制新农具。
将这事办完后,两人也没耽搁,又直接折回了屯田司府衙。
回来后的林立文,便开始与林老二一块,制作起新农具所需的木制部分了。
而新农具上边需要用到的木头制作的地方,那便更简单了。
先挑选一根成人小手臂大小的木头,用刀将其从正中间劈开,使其分成两半,再分别将两半最中间的地方挖掉些许。
这里边唯一需要注意的便是,在挖空中间时,是万万不能损伤到木头外边的那一层的。
做完这一步后,便再来制作出两段较短,且打磨好的横木,一段是用作上端的扶手,需要将其打磨的圆润些,好使得劳作时手扶的舒适度增强。
至于靠近木棍下端的那一处,此物的制作与耒耜大致是一样的,都需要镶嵌上一段短横木,用于翻地时能借助脚踩使力,好使得下端的耜能更好的深入土地里,较为轻松的进行耕地的劳作。
而林立文这物件所需要的那两段短横木,不管是上端的扶手亦或者是下端脚踩的横木,凡是镶嵌进入木棍的那一部分全都是被挖空了的。
待到将这一些配件部分全都制作完成后,林立文让林老二再用榫卯连接的方法,将其又重新拼凑在一起。
这样一来,新农具上端木制处便算是制作成功了。
又等了两日,也就是与铁匠定制农具的第三日,林立文与林老二便架着牛车去了铁匠铺,将对方做好的铁质部分拿了回来。
东西拿回来后与之前所做木制那部分做拼接时,林老二便又发现了此农具与耒耜又一不同之处。
“大郎,还是你聪明,竟能想出这种法子,将耒与耜直接拼接成一个整体。”林老二颇为惊讶的指着连接处感叹道。
只感叹完后,林老二又疑惑的问道:“只是这连接处……怎的是在背后啊?”
原本的耒耜,耒的下端是用绳子来将横木与耒固定住的,所以它固定在耜的正面,能让人在使用时更为方便些。可林立文定制的这个铁制部分,预留出了一个如锄头一般可供两者直接连接的端口。
林立文便笑着反问林老二:“二叔,咱们现在用的锄头和耙头不也是将连接口放置在背后么?它可比放置在前端时,好用些?”
林老二顿时就明白了:“唔,按照你这样说的话,那确实是将连接口放置在后端会好用些。”
只是如此一来,若单单只看铁制那一部分的话,其实很有点类似于前端被打磨得尖锐了些,宽度也变窄了些的铲子。
紧跟着,林立文拿着才刚制作好的新农具,还跑去院子里试了试。
林老二就瞧着林立文用这新农具开始在平坦的院子里,不停地打洞。而且每打出来一个土洞后,林立文当即还拿脚将其踩回去了。但这地终究还是不如原来的那般平整了,那些被踩回去的土洞变成了一个个微微凸起的小土包。
林立文却还显得很是高兴,冲着林老二笑容满面地说道:“二叔,此农具制作的甚是不错!好使,真好使!”
听着林立文在那夸赞新农具好使,林老二也很是高兴。只是他还是很疑惑,就这样一个物件,它怎就能达到轻易开荒种地的效果呢?
对于林老二的这些疑问,林立文只笑着说道:“二叔,有些东西便是说得再好听,都比不得自己亲眼一见。”
林立文这农具是为了吉州百姓开荒而制,必然是要将其传授给当地百姓的。只是在做这些事情之前,如今已经是官身,且为着棉花试种任务而来的他,最好还是先将此时报告给他的上司——严侍郎。
“那日我巡查至松县罗湾村,听闻当地一百姓言那铁价甚贵。乃至一整个村,能制作得起朝廷所推广下来的农具者,寥寥无几。故才想出一用铁较少的新农具,可集耕地,播种与一体……故今日前来,想恳请大人许我先去松县罗湾村一试。”
严侍郎听完汇报后,一脸惊讶地望着林立文,随即便忍不住感叹道:“大郎你这般挂念百姓者,真乃心善至纯之人。”
这番话,严侍郎夸得还格外地诚恳真切,饶是自认脸皮较厚的林立文都觉得双颊发热了起来。
严侍郎又道:“既是为着百姓而行事,你便去试吧。徐大人那边我会去告知的……”这便也是林立文当官后的一处不方便了。
若林立文还是白身,他想出来一些好农具,想怎么教授给大家便怎么教授。但当了官便不能再这样随便行事了。尤其他还是从京城外派而来,只负责棉花试种一事。
如教授村民们新农具虽是好事,但林立文不仅需要告知自己的上司严侍郎,最好也先汇报于吉州徐刺史一声。
好在,作为林立文心中能被称得上皇朝第一好上司的严侍郎,这次依旧是一口就答应下来了,却也提醒他:“但一定要切记,万不可因此而耽误棉花试种之事。”
林立文:“大人尽管放心,棉地之事,我每日都有前去查看。如今棉苗长势良好,约莫再等几日,便可进行移栽种植了。”
“哈哈哈,好!”严侍郎瞬间就格外地高兴起来了。
林立文这次赶赴松县罗湾村时,与上次不同的是,他是身着官服前去的。
等到了罗湾村后,林立文也并未去寻之前那家汉子,而是直接寻来当地里正,再让里正将村民们召集起来。
当官后有不方便之处,但也有其好使之处。如同现在,林立文故意身穿官服的作用,便开始体现出来了。
虽林立文只是九品小官,但却也让里正不敢轻视。只是他心中对林立文说的可传授村民们开荒种地的法子一事,并不很以为然。之前也有官差过来给大家推广一些好使的农具,可那又怎样?
村民们甚是贫穷,又哪有那么多银钱将官差们所推广的那些农具置备起来?
然而里正虽对林立文此次要推广的农具一样不看好,但他到底还是恭敬地听从了林立文的吩咐,尽量快速地将村民们召集了过来。
待到村民们到齐了后,见着林立文身上披着一个大布袋,手里拿着一状似耒耜的农具,在那边说得神乎其然一般的,也很是不信。与里正一样,都是顾忌着林立文身上穿的那身官服,故大家皆不敢言不敢动。
对于这种情况,林立文心中早就有了预料,面色便依旧平静。他只带着大家一同前往去到那荒草,杂树和石头众多的荒地里。
在行动之前,林立文说道:“吉州土地并不贫瘠……”别看这些全都是荒地,但吉州的荒地可比林家村的荒地里的土壤要来得肥沃许多。
且与牧州相比,吉州更为地广人稀甚多。
既然如此,那么这里便很适合使用火耕水耨的法子。
于是林立文先唤衙役们将此荒地里的荒草和杂树用一场大火将去除干净,使得村民们极为震惊。
他们此刻的震惊便与当初的林家村村民们初见李立文使用这法子,烧除荒地杂草时一般,都惊叹如此简单的法子,为何从未有人想到过。
在村民们还处于震惊当中时,林立文又开口说道:“大火只能烧除上面的杂草树枝等,然地下还有树根与石块等物……其实,在无银钱制作来好使的农具之前,地下这些东西也可先不管。”
因为树木若是被烧死,其树根留在地里,待其腐朽还能化为肥料。便是侥幸能活,待其长出新芽后,也能轻易毁去。
至于地里面的那些石头……
林立文又拿出那状似耒耜的农具,与大家开始进行解说:“我这物件,下端尖锐,便于入土。手握扶手,脚踩横木,又便于省力与深入……若遇上地下树根或是石头阻挡,可先避过。”
反正吉州地广人稀,村民们从来就不缺荒地。他们真正缺的,是无银钱制作出好使农具去进行第一步的开荒!
而林立文不仅嘴里与大家进行解说,他还在刚烧过的荒地里,与大家进行现场演示。
“且我这耒,中间还是空心……”只见林立文拿着那物件将其对准地里,双手扶着上面的扶手,右脚踩在下端横木上,那耜便很轻松地插进地里。
林立文再双手轻轻一抬,土壤便被翻开,然后他从身上所背着的口袋里掏出一细小石子,塞进扶手上端的孔里。大家便瞧见那颗石头转眼就从里面被掏空的耒的下端,滑落进下面刚被铲起来的小坑里了。
这时,林立文将手里的农具拔出,脚再往上面轻轻一踩,于是挖坑还有播种,覆土这三件事,便一并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