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县令再次来林家村的时候,正值七月下旬,水稻成熟收割之季。
林家的水稻早在几天前就已经被村民们帮着收割完了,如今都铺晒在竹席上,只等着晒干便可入仓。
然而王县令带着衙役们赶到林家时,却发现林立文并不在家,且家里仅留有林老太一人看家。
林老太独自一人面对王县令也显得颇为紧张:“回大人的话,我,我家棉地近日成熟,故大郎他们现都在棉地里采棉。”
“你说你家棉地现在就已成熟,且能采摘了?”王县令一向来关心农事,所以对于本地棉花采摘的时间,他也是知晓一二的。
因着为了避开春寒,棉花多在四月上旬种植,所以采摘时间都得九月中旬才可开始。可眼下不过才七月下旬,哪里来的棉花可采摘啊!(注1)
林老太便忙解释说是因为她家棉地用了新的育苗法子,使得棉花能比以往的种植早了一个多月,故棉花的成熟期也因此提前。
不仅如此,她家棉地里的棉花长势还非常的好,今年注定是个大丰收年。
王县令听她越说越激动,心中只觉得难以置信。也就是林老太是林立文的祖母,而林家大郎的本事他也是亲眼瞧见过的。要不然换个人说这话,王县令早骂他夸大其词了!
像之前林立文说的只需要花费三四个月的时间,便能养成一头两百来斤大肥猪的事,王县令一开始也不大相信。可最后,林立文还真交来硕大的一头猪与他。
故王县令这会哪怕再如何认为不可能的,也都没有表现出来,只对着林老太询问家里的棉地在哪。
王县令今日的到来未曾给林家传过任何讯息,所以也不存在林家弄虚作假的可能。那么棉花早熟又丰产的事到底是不是真的,他亲自去地里瞧上一眼便能知晓了。
于是林老太是战战兢兢的给王县令带了路。
待到见着林家的棉地后,瞧着棉株上面果真开着一朵朵的纯白棉花时,一群人全都看直了眼。
王县令头一次见到开得这般好的棉地,整个人是直接就冲进了棉地里,将一朵饱满的棉花摘到手里捏了捏,激动无比的说道:“真的,竟是真的!”
而且这还不够,王县令喊着喊着还“噗通”一下,面朝着皇城所在的方向跪了下去,口中更是高声大喊道:“天佑我朝,天佑我朝啊!”
王县令一边大喊,还一边磕头跪拜。
那些跟随王县令一并而来的衙役们也紧随其后,全都跪了下来,齐声大喊:“天佑我朝,天佑我朝!”
这么突然的一幕,直接把原本在棉地里采摘的众人给吓了一大跳。之后更是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在场的所有人先一并跪在了地上,跟随王县令一并叩拜大喊起来。
林立文自是也跟着大家一起跪在了地上。
一直到王县令的这股突然而来的热血澎湃消散了些后,他才站了起来,然后走到林立文的面前,跟对待什么奇珍异宝一般,动作轻柔的将他从地上搀扶了起来。王县令脸上的笑容也是前所未有的和蔼可亲:“大郎你有这等种棉的好本事,怎就还如此沉得住气,一直未曾听你提起过呢?”
虽此刻棉地里的棉花才刚开始采摘,具体的产量还未能得知。可王县令只凭着如今所瞧见的便能看出,林家棉地的产量绝对惊人。
而且还不仅是棉花产量高,这棉花的质量也可称之为上上品。
至于王县令为何会如此激动,还是因为这年代的棉花产量极其低下。
要知道棉花一直属于难种之物,如衡县的地理位置尚属于偏南方,所以棉花收成虽低,但总归还是能种植得出来的。
而像一些北地,因天气寒冷,棉花根本无法种植。故当地富人天冷着皮衣,天热穿细布,丝绸。但普通老百姓却不行,甚至有些百姓还“不知有布帛”。(注1)
也正是因为棉花这般难种植,故朝廷对其征收的赋税便有个说法叫“十取一”。即老百姓种植十亩的露田,只需要向朝廷缴纳一斤棉花的赋税。
在这样的一个情况下,能够把棉花种植成早熟且丰产的林立文,对于王县令来说,他可不就是一个绝无仅有的稀世大宝贝了么?
王县令会说刚那番话,也正是因为他有点按捺不住了,此刻嘴里还一个劲的说道:“这事得上报……还必须加急上报!”
“大人莫急!这棉花采摘期才刚开始。”棉花并不是一次就全部成熟的,它是有采摘期的。尤其是在这里种植的棉花,还未曾喷过促熟等药水,更是如此。于是林立文便对他说道:“……大人不如等具体的产量出来后,再连带着棉花一并上报?”
任何事情,再没有什么比自己亲眼所见更有说服力了。
就拿王县令本人来说,之前刚听到林老太的话时,心中不也是不信?因此他把林立文的话也听了进去,还连连点着头道:“大郎考虑的甚是周到。”
王县令很快便也稳住了。
之后他又在棉地里查看了许久,并且针对棉花种植的事,与林立文仔细的了解了一番,才依依不舍的收回目光,说起了他这次前来的目的。
王县令此次前来是有两个目的。
其一,便是传达圣上对林立文所制农具的嘉奖。他告诉林立文,说圣上在皇家庄子里把那些农具都一一试验过了,东西确实好使。然后因为当初王县令在上报时,提了一句林立文因为家境贫寒,无银钱去铁铺定制,故打谷机只能暂用木头来制的话。所以上一次,圣上才会嘉奖林立文一台铁制打谷机。
而这一次,圣上更直接了。
林立文不是因为家贫导致农具所需铁都制作不起么?于是圣上这次直接赏赐了林立文白银五千两,让他以后制作农具不必为银钱发愁。还道林立文日后若还能想出其他好使农具后,再有钱财之需时还可直接寻当地父母官求助。
林立文伸出双手,接过王县令亲自递过来的赏银。随后与林家众人一起高声谢圣上恩,并恭敬行礼。
在遥谢过圣上的恩赐后,林立文再与林家众人一起,对着王县令行礼。
王县令是笑着伸出双手扶在林立文双臂上,将其扶正站好后,他才说起这次来的第二件事。
便是他二月份交于林立文养的那两头猪,到如今算下来,已经有五六个月了。
这两头猪林家伺候的自是无比精心,如今被养得更是圆滚滚的,王县令瞧着只觉得比去年宰杀的那头来得还要肥硕几分。
“大郎这猪养得甚是不错。”王县令不住的夸赞道。
只是在夸赞完后,却见着王县令脸上又挂上了几分愁容,还朝着林立文问道:“大郎,你这养猪的法子,难度可大?”
“其他还好,但若想猪能快速增肥,就需得用上我专门为其配制的法子来喂养。”林立文回道。
王县令便追问:“这法子制作可易?喂养时又有何需要注意之处?”
“若大人需要,我可将法子和注意事项一并写于大人。”林立文本来还想借着这独特的养猪办法,去赚那些富户们些许时间的钱。再把从富户那里赚来的钱,用来搞地里的各种技术实验。
这么一来,林立文钱也有了,名声也有了,还能帮助这年代的许多老百姓。待到大家日子都好过了些后,然后他再把养猪的法子公开。
可如今看来,这赚钱的法子已是不行了。
因为方子一旦给了王县令,他必然是会上报且推广开来的。
不过好在的是,今日王县令还送来了圣上嘉奖的五千两白银巨款。并且还给出了口谕,若是林立文日后有研究所需钱财时,可寻当地父母官求助。那么他之前的制作经费问题也就解决了,这方子给出去的话倒也不亏了。
想开了这些事情后,林立文写起养猪方子时,心情还算愉悦的。
只林立文是愉悦了,得了养猪法子的王县令在把方子看完后,脸上的愁绪依旧未见着好。甚至王县令还叹气道:“我本是想着,这次献猪让你一并跟着去的……”
衡县距离京城甚远,可以说是一个在南,一个在北。
这种情况下,王县令要想把猪头好好的赶在冬至到来之前献给圣上,必然是得带着活猪上路的。可这样一来,王县令又担忧路途甚远,这献给圣上的猪会在路途中出意外。
于是王县令便预备这次让林立文一并前去。
当然,这是来之前王县令的想法。如今的王县令在瞧见了林家棉地里的棉花后,却不舍得再把林立文带去献猪了。
说白了,猪虽重要,但却是作为吉祥物来存在的。可棉花盛产,却是关系到整个皇朝的黎民百姓。
孰轻孰重,王县令心里还是有杆秤在的。
“其实这猪的体重已经上来了,便是不完全按照我这法子来养猪,后面照顾仔细些,这猪肉也不会掉什么秤的……”林立文也万没想到,差一点他就得因为要照顾两头猪而出远门一趟了。
这年头出远门可绝对是遭罪的事。
路途遥远,路况不佳,交通工具也差……而且万一这两头猪在路上出点什么意外,林立文也绝对逃脱不了干系。
而且这两头猪是他所养的,养猪法子也是他的。那么林立文去或者不去,最后的功劳总少不了他的。
所以这一门差事在林立文看来,简直是吃力不讨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