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大晚上女同志一个人走夜路不安全, 李红军提出送俞繁回家。

尽管她胆子大也走惯了夜路,望着李红军坚定的目光,还是同意了。

俞繁是本地人, 家也住大杂院,但不知为何,她一个本地人的宅子比李红军的小屋还小, 拥挤,逼i仄, 约莫十平方米的样子。

要是放在二十年后, 与一间大点的厕所差不多面积。

“你就住这地儿啊?还没我那破院子好,窗户居然也没有,啧。 ”打量了好一会儿, 才发现这里居然是手工搭造的棚户!

走到屋外一瞧, 还真是, 因为晚上天黑, 刚来时李红军没注意, 这会儿才发现了这个问题

心下难免唏嘘。

单看外表, 会以为俞繁家庭条件不错,实际上连普通人家都不如,不过是表面光鲜罢了。

李红军心里不住感叹。

“一个人随便住, 能睡觉就行。”俞繁向来只注重穿着打扮和吃食,其它地方一律可以对付了事。

再说,这年头不好找房子租, 能在城里安个家,还有什么不满足, 比她条件差的大有人在。

“就你一个人住啊?你爸妈呢?”之前乔露跟俞繁聊天, 李红军没在场, 所以对她的了解几乎于无。

“死了。”把乱糟糟的衣服捡起来叠好,俞繁轻描淡写道。

“那没有其他亲人了?”李红军打量她的神情,见没有异样才又问。

俞繁耸耸肩,满不在乎:“我爷奶被我二叔带走了,现在家里就我一个。”

说完,两人不约而同缄默,本就逼i仄狭a窄的小房间,更是让人觉得透不过气。

“你要是一个人害怕,就去我那边,大着呢。”李红军还不知道俞繁有对象的事儿,肆无忌惮开着玩笑话。

为了缓和气氛,这是他的一贯手段,虽然有时候会让人感到冒犯,但不可否认在俞繁这里还是能起作用的

“美得你。”俞繁轻笑,踢了他的小腿一脚,情绪听起来是稳定的。

屋里不脏,但很乱,随处可见的衣服,在不怎么明亮的灯光下,隐约可以看见堆放在床头的私密衣物……

像是被电击中了一秒,李红军赶紧移开目光:“咳,你这里垃圾都没扔,找个东西装一下,等会儿走的时候我帮你扔。”

俞繁叠着衣服,头也没回:“谢了。”

安静地看她折衣服,叠完,李红军才又开口,问:“说真的,这地儿这么破,你真不怕?”

她不怕,他看着都担心。

这薄薄的“纸板门”,能挡地住坏人吗?

语毕,却见俞繁阴森地笑了一下,手微微向下探,摸索片刻,一柄雪亮的匕首从枕头下掏了出来。

咻的一下指向他的脸,白得发光,头皮发麻。

“有什么好怕,习惯了,再谁要是敢来……我直接——!”

说着,对着他做了个割脖子的动作。

“嘶——够狠。”擦了擦手臂,李红军慢慢地把刀从她手里夺下,戴上刀套:“不过女孩子还是斯文点比较好,别什么都逞能,有些事该靠男人还是得靠。”

“什么意思?”俞繁装作不懂的样子,心口微微停滞。

“你都二十了,找个男朋友呗。”李红军用轻松的语气说道。

“找了男朋友又怎么样,就能直接般进他家住吗?还是说让他搬过来陪我?”

“咳咳——”俞繁说话向来如此直白,李红军知道,却还没有彻底习惯。

现在像她这样的女孩子真不多,实在“另类”。

“那就早点嫁人呗,嫁了就能搬出去了。”这是最简单省事且保险的方法,也是李红军唯一能想到的方法。

不知道想起什么,俞繁突然沉默了。

见她一直不说话,李红军戳她胳膊:“喂,你咋了?”

李红军倏然看见她眼中包含了许多他从未见过的东西。

她向来是洒脱的,无拘无束的,这眼神莫名叫他想起小时候收留的一只流浪猫,可怜巴巴水雾朦胧的大眼睛。

“没怎么,很晚了,你回去吧 ,路上小心。”声音忽然变小,有些低落。

挠挠头,李红军最后看了她一眼:“那,那我走了?你自己也注意安全。”

“嗯,快走吧。”

“明天见。”骑上车,没骑出去两步,李红军又回头,顿了两秒,才道:“今天的事谢谢你。”

谢谢她通知乔露,虽然通知了也没什么作用,但至少看得出来她把他们当朋友了的。

“嗯,知道了,快走吧。”

月光下,她因为酒气泛红的脸愈显迷醉。

李红军晃了一下眼,再看向她时,心脏扑通大跳了三下。

咚咚咚——

又骑着自行车到她面前。

“垃圾还没拿。”

“不用,我自己倒。”俞繁笑起来,刚才回家她压水洗了把脸,这时粉黛未施,还挺小清新。

“好吧。”

……

李红军今天失眠了,快四点的时候才睡着。

大清早不到六点起床,竟然精神满满,路过早餐店买了份小笼包和一根油条加豆浆。

付钱的时候停顿一下,看着忙活的摊贩老板,道:“再来一份一模一样的。”

“豆浆油条和小笼包再来一份?”老板不确定地再问了一遍。

“嗯。”

“好嘞!给,小心烫。”

火急火燎叼着一根油条,其余一把塞进布包,挂在了自行车龙头上,边咬着油条边往白云街赶。

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几乎看不见什么人。

手表上显示:七点零一。

他今天真来得太早了。

吃完早饭,百无聊赖地盯着地上的蚂蚁发呆,现在也不能理货,因为货都在徐海州家。

然而令人感到意外的是,分针刚一指向6,显示七点半的时候,从街口走进来一个女人,推着自行车,慢悠悠地往里走。

李红军满脸惊喜,站起身:“喂!”

正在分神的俞繁被吓了一大跳。

后怕地拍拍胸口:“干嘛啊你,大清早不睡觉跑来吓我。”

李红军尴尬地嘿嘿笑:“你今天咋也来这么早?”

也?

上下打量他,俞繁轻轻哼了声,从他身边绕过,就要往巷尾走。

“不想睡觉了,早点来开店挣钱不好吗?”

李红军拎着早餐追过去:“谁大清早来买你那丝绸。”

俞繁睨他:“谁又大清早来买你的衣服。”

李红军被逗乐,捧腹大笑,笑完把早餐递过去:“喏,给你的。”

俞繁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反复打量他,见不是开玩笑,挑眉道:“哟,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吃吧,话这么多。”早餐扔给她,抬手不自然地挠了挠脸。

“谢了,多少钱。”

“谈什么钱啊,就几毛……”一句话说完有点局促,轻咳一声,李红军装似无意地问:“哎,下午收工一块儿去打台球呗,去不?”

黎安最近不知道从哪里挂来了打台球的风,几乎成了所有年轻男女下班时间最爱做的休闲游戏。

“台球?”想了想,俞繁摇头,啃了口油条:“不去,有事。”

“什么事啊?”

女人冲他神秘一笑,说:“约会。”

好不容易到了周末,这时间可不能浪费了。

李红军的脸色瞬时凝固:“你有对象了?”

他惊讶到满脸写着不可置信。

俞繁啃完小笼包,用油纸袋的表面擦了擦手:“是啊,一直都有。”

李红军的脸顿时呈现出一种十分精彩的变化。

良久后,他欲言又止,最后挤出一个笑:“哦,那挺好,还以为你这种性格的女同志没有男人能看得上。 ”

刚刚萌芽的暗恋,就此扼杀在摇篮里。

李红军哭找不到地儿……

“去你的!”俞繁轻快地笑起来,轻踹他,“姐有的是人喜欢。”

他也笑了,仔细瞧,其中包含了多少苦涩。

目送俞繁离开,李红军咽了口唾沫,是苦的。

……

从七点半等到八点半,徐海州终于姗姗来迟。

“今天怎么来晚了?”扶住自行车,李红军问。

“安安拉肚子,带他去了趟卫生院。”徐海州抬腿下车,抹了把汗。

李红军心里一下咯噔:“啊?不会是吃我那羊肉吃坏了吧?”

不是吧不是吧,两口子的宝贝疙瘩吃了他的羊肉拉肚子,他不是就成罪人了嘛!

徐海州瞥了他一眼,把货卸下,笑道:“不是,昨天晚上回家的时候带他们去河边吹了会儿风,估计着凉了。”

毕竟大家都没事,应该不是羊肉的问题。

李红军长舒一口气,拍拍胸膛:“那就好那就好还以为是我做的羊肉出了问题,吓我一跳。”

今天李红军的状态不是很好,理货的时候频繁往巷子尾张望。

徐海州注意到了好久,问他:“看什么呢?”

望过去,熙熙攘攘的街道,没什么不对劲。

李红军笑了一下,拍拍新衣服上沾着的几缕碎线。

“看看那几个不要脸的今天有没有进新货。”实际上看的什么 ,只有他自己知道。

“进没进我们都没办法阻拦,管好自己就行。”他总这样风轻云淡,李红军不免多看了一眼。

“哎,海州,你说……喜欢一个人,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这话题来得好突然,徐海州完全摸不着头脑。

古怪地看向他,很快反应过来:“你有喜欢的人了?”

李红军恼羞成怒,大声否认:“没有,没有的事!但我迟早要有啊,提早打听清楚免得错过真爱怎么办!”

就算有,那也是两个小时之前,现在没有了。

徐海州看着他 ,笑了一下:“没有就没有,那么激动。”

李红军:“……”

轻笑两声,徐海州说:“喜欢嘛,喜欢就是,容易让人失眠的东西。见不到会想,见到了会忧虑下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谈恋爱之前会想什么时候能跟她处对象,谈上了想结婚,结婚了想一辈子不分开……”

“停停停,我现在还没对象呢,结婚就别说了,没到这一步。”

徐海州笑着,闭了嘴。

“那你先找个对象吧,现在怎么说你也不会明白喜欢的真正意义。”

“嗯……”是不明白,因为刚有点苗头,就被强制性掐灭。

唉,他的情路……太苦逼了。

……

理好货,徐海州去了白云街一家夫妻开的服装店,问他们的仿品在哪里拿的货。

“倒也不是我们不告诉你,只是……之前答应了人家,不让说的。”两口子面面相觑,表示十二万分的为难。

徐海州之所以第一个选择找他们俩,也是因为平时为人还算地道,不跟风,不抄营销手段,踏踏实实做生意。

只是在盗版的问题上,两口子一步没落下。

倒也能理解,毕竟做生意什么营销手段都可以没有,只要进的货足够好,营销手段只有锦上添花的作用罢了,不营销照样能赚钱。

“为什么?厂家跟我们有仇?”总不可能大家都能买,单就屏蔽了他们家吧?

正版受害者?

“呃,倒也不是,就是吧……反正不能告诉你。而且其实我也不怎么清楚,都是人家把货送到家里来。”妇女支支吾吾,撒谎道。

徐海州无奈,一连转战问了好几家,都不告诉他。

苦恼地回了店。

“怎么,都不跟咱说?”看他的表情,李红军就能猜到可能出问题了。

“嗯。”徐海州战术性地喝了口水。

这么多天了,按说也能习惯大家伙的态度,李红军还是被气得摔抹布:“艹!盗了咱的版型还不告诉咱,这叫什么?吃了奶还要骂娘!”

越想越气,咽不下的怒意。

“不行,必须问到!就不信了!”拍拍徐海州的肩膀,他出主意道:“要不这样,咱下午早点收工,蹲他们去。”

徐海州失笑:“你怎么知道人家一定要去进货?你看他们店里货还多,我们去哪儿蹲?”

“那就等他们卖完了再蹲!”

李红军还想说什么,大老远的来了位不速之客。

“你们两个!姓徐的姓李的!把我的店还给我!”是张伟强。

李红军:“???”

徐海州:“……”

“大哥,你又要闹哪样?”李红军简直无语。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还让不让人喘口气了!

“上次是你求着要我们跟你换,现在又要让我们还给你,你以为你是谁啊,你说什么我们就得照做是吗?”

真是惯的!自己的选择自己承担,世上可没有后悔药!

张伟强怒怼:“别废话!上回你们还坑了我五十呢,我说什么了我?”

“可我们又没逼你,从头到尾都是你自愿的啊!”李红军也呛他。

剑拔弩张的气氛里,越来越多看好戏的路人和商贩。

吃瓜嘛,谁会嫌弃瓜多呢。

“滚蛋!老子不是自愿的,是你们逼的!”卷起袖子一副要干仗的模样:“识相的赶紧收拾东西滚蛋,我现在就要搬回来!”

张伟强这会的态度可比之前强硬地多。

毕竟之前抱着能赚钱的心态,还能跟你好声好气。现在亏麻了,哪能好好跟你商量,只恨不得马上用挖土机把他俩铲走,独享最优店面。

他真是亏死了!

被坑了五十块钱不说,最近更是一分钱进账都没有!

那试衣间瞧着新鲜,然而有个屁用!

之前的红火都是假象,肯定是这俩小子使“美男计”吸引顾客,要不然就那破地方,谁去啊!

徐海州眸色一凛,往前一站:“你说搬就搬?这白云街的店铺都是你家开的?”

他人高马大,即使在大块头壮汉张伟强的对比下,仍旧不遑多让。

鼻腔里哼了声,张伟强说:“不是我家开的,但我要你们现在就搬,你们必须搬!不搬也行,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兔子急了也会咬人,更何况急的还不是兔子,是头憨熊!

“你想怎么不客气?”

“找人揍你算不算不客气?”毫不避讳地当着大伙儿的面说。

再看众人见怪不怪的模样,这下,徐海州两人总算明白为什么没人敢占这个位置了。

张伟强不仅是莽汉,更是油盐不进的冲动不怕事的憨熊啊!

“那你就不客气吧,搬是不可能搬的。”眸光一凛,徐海州冷冷道。

他温柔 ,不代表他没脾气,之前强迫他们搬的时候,徐海州就说过搬了不可能再换回来,张伟强也是答应了的。

哪想还没半个月就后悔了,真够滑稽。

“行,你们给我等着!”

……

李红军惴惴不安了一整天,不安到完全没了心思去想他那刚刚萌芽的爱情。

然而一直等到收工,也没见识到张伟强到底要怎么对他们不客气。

风起,落叶旋风一样在空中飘荡,快到初夏时节,随处可见的绿色,如此枯黄的树叶着实难得一见。

两人一个盯左一个盯右。

“哐啷——”

“兄弟们,打!”

张伟强果然没有“失约”,说了要给他们颜色看,还真来了。

走时明明还见他在摊位前忙碌,也不知道怎么瞬移到这条巷子蹲徐海州和李红军。

五个莽汉,个个手拿木棍,举起手毫不犹豫地往两人身上招呼。

两人甚至来不及交换眼色,扔下自行车就往街对面跑,给了点缓冲时间。

最后当然跑不掉,五个人围上来,直接开启战斗。

当年徐海州在退伍老军人手底下练过一阵,对付地痞流氓完全不在话下,加之从来没有疏忽过体能锻炼,迎上一伙人,竟不遑多让。

李红军虽然没练过,但从小也是在贫民窟长大的孩子。

小时没少打架,从小学打到初中 ,初中毕业后进了厂继续打,时常被领导请进办公室喝茶,所以这也是为什么他害怕老师领导一类人。

因为每回打架,总要被老师或者领导叫家长。

学生时期还好,进厂上班了还被叫家长,实在面上无光……

“艹!你们很牛是吧!我跟徐海州两个人照样把你们打得爬不起来!”

打了两分钟,李红军渐渐找到了当初被请家长的那股劲头,徐海州更是兴奋到一句话不说,投入战斗。

两个人骨子里就是好战的,做了生意以后,这股野性被压制不少,张伟强带来的这群小混混,完全不是他们俩的对手。

左一勾拳,右边来一脚旋风腿,直接全打趴下!

“啊——我艹——”

打到最后,只能看见一地蠕动的“尸i体”……

然而防不胜防,张伟强这狂妄之徒杀红了眼,居然随身携带刀具!

刷的一下拔开,刺向离他最近的徐海州。

风驰电掣间,徐海州灵活避开,却见那边李红军为了推开他,一不小心直直往张伟强的刀上栽!

“小心!”徐海州抬腿,一脚踹飞刀具,却还是晚了一步。

那刀沿着李红军的手臂滑过,滴滴鲜红的血珠顺流而下。

滴答滴答——

滴在地面、鞋面,和徐海州的指缝间,血流不止——

“啊——阴险!狗东西!我***!”一大段脏话输入,减轻不了他的疼痛。

徐海州眸色一凛,一个扫堂腿踢过去,踹得张伟强心肝脾肺爆炸一样痛。

他随地倒下,李红军的身体也如一片落叶,随风而跪。

徐海州忙蹲下扶住人。

“啊——啊——”一地的痛苦呻n吟。

忍痛间,余光瞥见不远处的几抹橄榄绿,李红军双目猩红,正想问什么,便被徐海州抱在怀里直接躺在了地上。

“咋、咋了?”这种情况不应该赶紧跑吗,远离张伟强这个疯子!

“公安来了。”徐海州沉声道。

相识多年二人间早已形成了默契,只一眼便秒懂。

李红军反应过来后赶紧把手上的血往脸上脖子上抹,顺便给徐海州身上也抹,伪装成受害者的模样。

虽然他们本就是受害者……

两人顷刻间变得惨不忍睹,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俩货受了重伤马上要死了呢。

“不许动!”

“不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