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晚上女同志一个人走夜路不安全, 李红军提出送俞繁回家。
尽管她胆子大也走惯了夜路,望着李红军坚定的目光,还是同意了。
俞繁是本地人, 家也住大杂院,但不知为何,她一个本地人的宅子比李红军的小屋还小, 拥挤,逼i仄, 约莫十平方米的样子。
要是放在二十年后, 与一间大点的厕所差不多面积。
“你就住这地儿啊?还没我那破院子好,窗户居然也没有,啧。 ”打量了好一会儿, 才发现这里居然是手工搭造的棚户!
走到屋外一瞧, 还真是, 因为晚上天黑, 刚来时李红军没注意, 这会儿才发现了这个问题
心下难免唏嘘。
单看外表, 会以为俞繁家庭条件不错,实际上连普通人家都不如,不过是表面光鲜罢了。
李红军心里不住感叹。
“一个人随便住, 能睡觉就行。”俞繁向来只注重穿着打扮和吃食,其它地方一律可以对付了事。
再说,这年头不好找房子租, 能在城里安个家,还有什么不满足, 比她条件差的大有人在。
“就你一个人住啊?你爸妈呢?”之前乔露跟俞繁聊天, 李红军没在场, 所以对她的了解几乎于无。
“死了。”把乱糟糟的衣服捡起来叠好,俞繁轻描淡写道。
“那没有其他亲人了?”李红军打量她的神情,见没有异样才又问。
俞繁耸耸肩,满不在乎:“我爷奶被我二叔带走了,现在家里就我一个。”
说完,两人不约而同缄默,本就逼i仄狭a窄的小房间,更是让人觉得透不过气。
“你要是一个人害怕,就去我那边,大着呢。”李红军还不知道俞繁有对象的事儿,肆无忌惮开着玩笑话。
为了缓和气氛,这是他的一贯手段,虽然有时候会让人感到冒犯,但不可否认在俞繁这里还是能起作用的
“美得你。”俞繁轻笑,踢了他的小腿一脚,情绪听起来是稳定的。
屋里不脏,但很乱,随处可见的衣服,在不怎么明亮的灯光下,隐约可以看见堆放在床头的私密衣物……
像是被电击中了一秒,李红军赶紧移开目光:“咳,你这里垃圾都没扔,找个东西装一下,等会儿走的时候我帮你扔。”
俞繁叠着衣服,头也没回:“谢了。”
安静地看她折衣服,叠完,李红军才又开口,问:“说真的,这地儿这么破,你真不怕?”
她不怕,他看着都担心。
这薄薄的“纸板门”,能挡地住坏人吗?
语毕,却见俞繁阴森地笑了一下,手微微向下探,摸索片刻,一柄雪亮的匕首从枕头下掏了出来。
咻的一下指向他的脸,白得发光,头皮发麻。
“有什么好怕,习惯了,再谁要是敢来……我直接——!”
说着,对着他做了个割脖子的动作。
“嘶——够狠。”擦了擦手臂,李红军慢慢地把刀从她手里夺下,戴上刀套:“不过女孩子还是斯文点比较好,别什么都逞能,有些事该靠男人还是得靠。”
“什么意思?”俞繁装作不懂的样子,心口微微停滞。
“你都二十了,找个男朋友呗。”李红军用轻松的语气说道。
“找了男朋友又怎么样,就能直接般进他家住吗?还是说让他搬过来陪我?”
“咳咳——”俞繁说话向来如此直白,李红军知道,却还没有彻底习惯。
现在像她这样的女孩子真不多,实在“另类”。
“那就早点嫁人呗,嫁了就能搬出去了。”这是最简单省事且保险的方法,也是李红军唯一能想到的方法。
不知道想起什么,俞繁突然沉默了。
见她一直不说话,李红军戳她胳膊:“喂,你咋了?”
李红军倏然看见她眼中包含了许多他从未见过的东西。
她向来是洒脱的,无拘无束的,这眼神莫名叫他想起小时候收留的一只流浪猫,可怜巴巴水雾朦胧的大眼睛。
“没怎么,很晚了,你回去吧 ,路上小心。”声音忽然变小,有些低落。
挠挠头,李红军最后看了她一眼:“那,那我走了?你自己也注意安全。”
“嗯,快走吧。”
“明天见。”骑上车,没骑出去两步,李红军又回头,顿了两秒,才道:“今天的事谢谢你。”
谢谢她通知乔露,虽然通知了也没什么作用,但至少看得出来她把他们当朋友了的。
“嗯,知道了,快走吧。”
月光下,她因为酒气泛红的脸愈显迷醉。
李红军晃了一下眼,再看向她时,心脏扑通大跳了三下。
咚咚咚——
又骑着自行车到她面前。
“垃圾还没拿。”
“不用,我自己倒。”俞繁笑起来,刚才回家她压水洗了把脸,这时粉黛未施,还挺小清新。
“好吧。”
……
李红军今天失眠了,快四点的时候才睡着。
大清早不到六点起床,竟然精神满满,路过早餐店买了份小笼包和一根油条加豆浆。
付钱的时候停顿一下,看着忙活的摊贩老板,道:“再来一份一模一样的。”
“豆浆油条和小笼包再来一份?”老板不确定地再问了一遍。
“嗯。”
“好嘞!给,小心烫。”
火急火燎叼着一根油条,其余一把塞进布包,挂在了自行车龙头上,边咬着油条边往白云街赶。
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几乎看不见什么人。
手表上显示:七点零一。
他今天真来得太早了。
吃完早饭,百无聊赖地盯着地上的蚂蚁发呆,现在也不能理货,因为货都在徐海州家。
然而令人感到意外的是,分针刚一指向6,显示七点半的时候,从街口走进来一个女人,推着自行车,慢悠悠地往里走。
李红军满脸惊喜,站起身:“喂!”
正在分神的俞繁被吓了一大跳。
后怕地拍拍胸口:“干嘛啊你,大清早不睡觉跑来吓我。”
李红军尴尬地嘿嘿笑:“你今天咋也来这么早?”
也?
上下打量他,俞繁轻轻哼了声,从他身边绕过,就要往巷尾走。
“不想睡觉了,早点来开店挣钱不好吗?”
李红军拎着早餐追过去:“谁大清早来买你那丝绸。”
俞繁睨他:“谁又大清早来买你的衣服。”
李红军被逗乐,捧腹大笑,笑完把早餐递过去:“喏,给你的。”
俞繁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反复打量他,见不是开玩笑,挑眉道:“哟,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吃吧,话这么多。”早餐扔给她,抬手不自然地挠了挠脸。
“谢了,多少钱。”
“谈什么钱啊,就几毛……”一句话说完有点局促,轻咳一声,李红军装似无意地问:“哎,下午收工一块儿去打台球呗,去不?”
黎安最近不知道从哪里挂来了打台球的风,几乎成了所有年轻男女下班时间最爱做的休闲游戏。
“台球?”想了想,俞繁摇头,啃了口油条:“不去,有事。”
“什么事啊?”
女人冲他神秘一笑,说:“约会。”
好不容易到了周末,这时间可不能浪费了。
李红军的脸色瞬时凝固:“你有对象了?”
他惊讶到满脸写着不可置信。
俞繁啃完小笼包,用油纸袋的表面擦了擦手:“是啊,一直都有。”
李红军的脸顿时呈现出一种十分精彩的变化。
良久后,他欲言又止,最后挤出一个笑:“哦,那挺好,还以为你这种性格的女同志没有男人能看得上。 ”
刚刚萌芽的暗恋,就此扼杀在摇篮里。
李红军哭找不到地儿……
“去你的!”俞繁轻快地笑起来,轻踹他,“姐有的是人喜欢。”
他也笑了,仔细瞧,其中包含了多少苦涩。
目送俞繁离开,李红军咽了口唾沫,是苦的。
……
从七点半等到八点半,徐海州终于姗姗来迟。
“今天怎么来晚了?”扶住自行车,李红军问。
“安安拉肚子,带他去了趟卫生院。”徐海州抬腿下车,抹了把汗。
李红军心里一下咯噔:“啊?不会是吃我那羊肉吃坏了吧?”
不是吧不是吧,两口子的宝贝疙瘩吃了他的羊肉拉肚子,他不是就成罪人了嘛!
徐海州瞥了他一眼,把货卸下,笑道:“不是,昨天晚上回家的时候带他们去河边吹了会儿风,估计着凉了。”
毕竟大家都没事,应该不是羊肉的问题。
李红军长舒一口气,拍拍胸膛:“那就好那就好还以为是我做的羊肉出了问题,吓我一跳。”
今天李红军的状态不是很好,理货的时候频繁往巷子尾张望。
徐海州注意到了好久,问他:“看什么呢?”
望过去,熙熙攘攘的街道,没什么不对劲。
李红军笑了一下,拍拍新衣服上沾着的几缕碎线。
“看看那几个不要脸的今天有没有进新货。”实际上看的什么 ,只有他自己知道。
“进没进我们都没办法阻拦,管好自己就行。”他总这样风轻云淡,李红军不免多看了一眼。
“哎,海州,你说……喜欢一个人,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这话题来得好突然,徐海州完全摸不着头脑。
古怪地看向他,很快反应过来:“你有喜欢的人了?”
李红军恼羞成怒,大声否认:“没有,没有的事!但我迟早要有啊,提早打听清楚免得错过真爱怎么办!”
就算有,那也是两个小时之前,现在没有了。
徐海州看着他 ,笑了一下:“没有就没有,那么激动。”
李红军:“……”
轻笑两声,徐海州说:“喜欢嘛,喜欢就是,容易让人失眠的东西。见不到会想,见到了会忧虑下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谈恋爱之前会想什么时候能跟她处对象,谈上了想结婚,结婚了想一辈子不分开……”
“停停停,我现在还没对象呢,结婚就别说了,没到这一步。”
徐海州笑着,闭了嘴。
“那你先找个对象吧,现在怎么说你也不会明白喜欢的真正意义。”
“嗯……”是不明白,因为刚有点苗头,就被强制性掐灭。
唉,他的情路……太苦逼了。
……
理好货,徐海州去了白云街一家夫妻开的服装店,问他们的仿品在哪里拿的货。
“倒也不是我们不告诉你,只是……之前答应了人家,不让说的。”两口子面面相觑,表示十二万分的为难。
徐海州之所以第一个选择找他们俩,也是因为平时为人还算地道,不跟风,不抄营销手段,踏踏实实做生意。
只是在盗版的问题上,两口子一步没落下。
倒也能理解,毕竟做生意什么营销手段都可以没有,只要进的货足够好,营销手段只有锦上添花的作用罢了,不营销照样能赚钱。
“为什么?厂家跟我们有仇?”总不可能大家都能买,单就屏蔽了他们家吧?
正版受害者?
“呃,倒也不是,就是吧……反正不能告诉你。而且其实我也不怎么清楚,都是人家把货送到家里来。”妇女支支吾吾,撒谎道。
徐海州无奈,一连转战问了好几家,都不告诉他。
苦恼地回了店。
“怎么,都不跟咱说?”看他的表情,李红军就能猜到可能出问题了。
“嗯。”徐海州战术性地喝了口水。
这么多天了,按说也能习惯大家伙的态度,李红军还是被气得摔抹布:“艹!盗了咱的版型还不告诉咱,这叫什么?吃了奶还要骂娘!”
越想越气,咽不下的怒意。
“不行,必须问到!就不信了!”拍拍徐海州的肩膀,他出主意道:“要不这样,咱下午早点收工,蹲他们去。”
徐海州失笑:“你怎么知道人家一定要去进货?你看他们店里货还多,我们去哪儿蹲?”
“那就等他们卖完了再蹲!”
李红军还想说什么,大老远的来了位不速之客。
“你们两个!姓徐的姓李的!把我的店还给我!”是张伟强。
李红军:“???”
徐海州:“……”
“大哥,你又要闹哪样?”李红军简直无语。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还让不让人喘口气了!
“上次是你求着要我们跟你换,现在又要让我们还给你,你以为你是谁啊,你说什么我们就得照做是吗?”
真是惯的!自己的选择自己承担,世上可没有后悔药!
张伟强怒怼:“别废话!上回你们还坑了我五十呢,我说什么了我?”
“可我们又没逼你,从头到尾都是你自愿的啊!”李红军也呛他。
剑拔弩张的气氛里,越来越多看好戏的路人和商贩。
吃瓜嘛,谁会嫌弃瓜多呢。
“滚蛋!老子不是自愿的,是你们逼的!”卷起袖子一副要干仗的模样:“识相的赶紧收拾东西滚蛋,我现在就要搬回来!”
张伟强这会的态度可比之前强硬地多。
毕竟之前抱着能赚钱的心态,还能跟你好声好气。现在亏麻了,哪能好好跟你商量,只恨不得马上用挖土机把他俩铲走,独享最优店面。
他真是亏死了!
被坑了五十块钱不说,最近更是一分钱进账都没有!
那试衣间瞧着新鲜,然而有个屁用!
之前的红火都是假象,肯定是这俩小子使“美男计”吸引顾客,要不然就那破地方,谁去啊!
徐海州眸色一凛,往前一站:“你说搬就搬?这白云街的店铺都是你家开的?”
他人高马大,即使在大块头壮汉张伟强的对比下,仍旧不遑多让。
鼻腔里哼了声,张伟强说:“不是我家开的,但我要你们现在就搬,你们必须搬!不搬也行,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兔子急了也会咬人,更何况急的还不是兔子,是头憨熊!
“你想怎么不客气?”
“找人揍你算不算不客气?”毫不避讳地当着大伙儿的面说。
再看众人见怪不怪的模样,这下,徐海州两人总算明白为什么没人敢占这个位置了。
张伟强不仅是莽汉,更是油盐不进的冲动不怕事的憨熊啊!
“那你就不客气吧,搬是不可能搬的。”眸光一凛,徐海州冷冷道。
他温柔 ,不代表他没脾气,之前强迫他们搬的时候,徐海州就说过搬了不可能再换回来,张伟强也是答应了的。
哪想还没半个月就后悔了,真够滑稽。
“行,你们给我等着!”
……
李红军惴惴不安了一整天,不安到完全没了心思去想他那刚刚萌芽的爱情。
然而一直等到收工,也没见识到张伟强到底要怎么对他们不客气。
风起,落叶旋风一样在空中飘荡,快到初夏时节,随处可见的绿色,如此枯黄的树叶着实难得一见。
两人一个盯左一个盯右。
“哐啷——”
“兄弟们,打!”
张伟强果然没有“失约”,说了要给他们颜色看,还真来了。
走时明明还见他在摊位前忙碌,也不知道怎么瞬移到这条巷子蹲徐海州和李红军。
五个莽汉,个个手拿木棍,举起手毫不犹豫地往两人身上招呼。
两人甚至来不及交换眼色,扔下自行车就往街对面跑,给了点缓冲时间。
最后当然跑不掉,五个人围上来,直接开启战斗。
当年徐海州在退伍老军人手底下练过一阵,对付地痞流氓完全不在话下,加之从来没有疏忽过体能锻炼,迎上一伙人,竟不遑多让。
李红军虽然没练过,但从小也是在贫民窟长大的孩子。
小时没少打架,从小学打到初中 ,初中毕业后进了厂继续打,时常被领导请进办公室喝茶,所以这也是为什么他害怕老师领导一类人。
因为每回打架,总要被老师或者领导叫家长。
学生时期还好,进厂上班了还被叫家长,实在面上无光……
“艹!你们很牛是吧!我跟徐海州两个人照样把你们打得爬不起来!”
打了两分钟,李红军渐渐找到了当初被请家长的那股劲头,徐海州更是兴奋到一句话不说,投入战斗。
两个人骨子里就是好战的,做了生意以后,这股野性被压制不少,张伟强带来的这群小混混,完全不是他们俩的对手。
左一勾拳,右边来一脚旋风腿,直接全打趴下!
“啊——我艹——”
打到最后,只能看见一地蠕动的“尸i体”……
然而防不胜防,张伟强这狂妄之徒杀红了眼,居然随身携带刀具!
刷的一下拔开,刺向离他最近的徐海州。
风驰电掣间,徐海州灵活避开,却见那边李红军为了推开他,一不小心直直往张伟强的刀上栽!
“小心!”徐海州抬腿,一脚踹飞刀具,却还是晚了一步。
那刀沿着李红军的手臂滑过,滴滴鲜红的血珠顺流而下。
滴答滴答——
滴在地面、鞋面,和徐海州的指缝间,血流不止——
“啊——阴险!狗东西!我***!”一大段脏话输入,减轻不了他的疼痛。
徐海州眸色一凛,一个扫堂腿踢过去,踹得张伟强心肝脾肺爆炸一样痛。
他随地倒下,李红军的身体也如一片落叶,随风而跪。
徐海州忙蹲下扶住人。
“啊——啊——”一地的痛苦呻n吟。
忍痛间,余光瞥见不远处的几抹橄榄绿,李红军双目猩红,正想问什么,便被徐海州抱在怀里直接躺在了地上。
“咋、咋了?”这种情况不应该赶紧跑吗,远离张伟强这个疯子!
“公安来了。”徐海州沉声道。
相识多年二人间早已形成了默契,只一眼便秒懂。
李红军反应过来后赶紧把手上的血往脸上脖子上抹,顺便给徐海州身上也抹,伪装成受害者的模样。
虽然他们本就是受害者……
两人顷刻间变得惨不忍睹,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俩货受了重伤马上要死了呢。
“不许动!”
“不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