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苏州行宫休息了整整一日,成晗菱才恢复过来。
次日,霍谨博便带着成晗菱去孝让皇后故居。
这本就是他来江南的目的,理应作为第一件要办的事。
孝让皇后父母早逝,她是和兄长霍舟相依为命,两人打鱼为生,住的地方自然不会多好,就是一处不大的院子。
在孝让皇后被追封为皇后后,苏州官府便派人护住这处院子,不准许其它心怀不轨之人霸占。
但也就是仅此而已了,这院子多年没有住人,已经显得很破落。
霍谨博推门走进去,屋顶上满是蜘蛛网,桌子上更是满满一层灰,怎么看都很荒凉。
成晗菱站在门口,用余光打量霍谨博的神色。
霍谨博道:“我没事。”
他没在这里住过,更没有原主的记忆,他对这里其实一点感觉都没有。
但表面功夫该做的还是得做。
“康伟,找几个人来把这里打扫一遍。”
“是。”
“另外,再把这里修缮一番,从行宫找个老仆住进来看门。”
既然他来了,就不能让这里再破败下去,找个人住进来也好添添人气,这里也需要有人经常打扫。
康伟领命离开。
等安排好,成晗菱陪着霍谨博在每个房间都转了一圈,两人才离开这里。
成晗菱眨眼问道:“你若是在苏州长大,我们是不是就遇不到了?”
霍谨博道:“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成晗菱皱眉:“怎么不可能,万一当初你被带回苏州呢?”
“我幼时身体很不好,经受不住长途跋涉,苏州离京城太远了。”
霍舟根本就没打算让霍谨博离开京城,孝让皇后也没打算让霍谨博和永康帝永远不相认,要不然她也不会拿走永康帝的那块玉佩。
她只是希望霍谨博能平安长大,可能是想等他长大后自己决定和不和永康帝相认,只可惜命运弄人,霍舟意外身亡,根本来不及和原主说明身世,而原主因为被人觊觎才卖身进国公府避祸。
这是他们会相遇的种种前提。
缺失任何一个环节,他们都不会相识。
两个陌生的人能相识相知,这本就是天大的缘分。
成晗菱是话本看多了,本想着听霍谨博说一个浪漫的回答,结果这家伙很理性地给她分析那种假设不存在。
成晗菱一腔的浪漫心思仿佛喂了狗。
“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成晗菱面无表情问道。
“去见一个人。”
苏州,一间成衣铺前
霍谨博让康伟等人在外等候,他和成晗菱一同走进去。
铺子的老板是个高挑秀丽的妇人,看到霍谨博两人进来,她面上的笑意加深,看着很亲切。
“两位客人是想买衣服还是做衣服?”
霍谨博看着妇人开口道:“怜翠姑姑。”
怜翠顿时愣住,怔怔地看着霍谨博,骤然发现他那双桃花眼很熟悉。
很像一个许久不见的故人。
怜翠的声音有些颤抖:“你是?”
霍谨博拱手道:“霍谨博,多谢姑姑当年护佑之恩。”
知道了当年的往事,霍谨博其实很认同孝让皇后的心思,别看永康帝现在对他很好,可在当初他有最疼爱的大皇子,儿子更是不缺,他能分给霍谨博的关注少得可怜,再加上生母去世,霍谨博在皇宫的生活并不会比跟着霍舟好。
对于原主来说,霍舟是全心全意疼他爱他的父亲。
这一点,永康帝根本做不到。
怜翠冒着危险将当初的他带出皇宫,这份恩情不可谓不大。
怜翠听到霍谨博的姓氏便明白了。
勉强控制住自己激动的情绪,道:“妾身已经离开皇宫,‘姑姑’这个称呼不敢当。”
若是孝让皇后没去世,以怜翠的资历,倒是会成为‘姑姑’级别的宫女。
霍谨博道:“姑姑对我有恩,相信母后在天之灵也会认同这个称呼。”
提到孝让皇后,怜翠眼中闪过一丝伤感,道:“娘娘当初满心希望殿下能平安长大,看到殿下现在这样,等将来妾身见到娘娘,也算是有交代了。”
“我能有今日,多亏了姑姑和舅舅。”
怜翠摇摇头:“妾身只是将殿下带出皇宫,真正将殿下抚养长大的是霍大哥,对了,霍大哥现在可好?”
怜翠和孝让皇后关系好,和霍舟同样相熟。
霍谨博目光黯淡一瞬,道:“舅舅在前年便因意外去世了。”
怜翠心神一震,苦涩道:“几个月前,顺王曾来询问妾身当年之事,妾身还以为霍大哥要苦尽甘来,不曾想……”
怜翠很为霍舟可惜,当初两人分开时,怜翠便问过他要不要娶亲,毕竟一个人带着孩子多有不便,霍舟很坚定地说他不会娶妻,那时怜翠便知道霍舟是打算自己扶养霍谨博。
本以为只要等到霍谨博认祖归宗,霍舟便能苦尽甘来,却不想到他会这么早去世。
这世间,总是对好人无情。
一如当初的孝让皇后。
怜翠心中满是叹息。
“娘,我回来了。”
在几人沉默时,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跑进来。
怜翠看到他,脸上露出怜爱的表情,抬手擦擦他脸上的汗水,假装埋怨道:“和你说过多少次了,别跑这么快。”
少年笑嘻嘻道:“我想早点回家嘛。”
说罢,少年看向霍谨博两人,目光在触及到成晗菱后,红着脸低下头,他还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女子呢,低声道:“娘,他们是谁啊?”
不等怜翠回答,霍谨博含笑道:“我母亲和你娘是旧识,你唤我兄长便是。”
少年顿时高兴道:“胥儿见过兄长,我早就想要个兄长了。”
怜翠脸色大变:“胥儿,不得无礼。”
少年吓得缩缩脖子,不明所以地看着怜翠。
霍谨博道:“姑姑,这里是苏州,我只是个来看看母亲当初生活过地方的普通人而已。”
见霍谨博认真的表情,怜翠动了动嘴,最终没再说什么。
她突然意识到,不管霍谨博身份多贵重,他只是个自幼失去母亲的少年。
想到这儿,怜翠心中多了一丝怜爱。
她看向成晗菱,问道:“这位姑娘是?”
看她的打扮可不像是丫鬟。
霍谨博一时不知该如何介绍。
成晗菱大方道:“姑姑唤我三姑娘便是。”
撇开郡主的身份不说,她在家确实行三。
怜翠毕竟在京城待过,一听这话便知她身份不简单。
一时间,怜翠看向霍谨博和成晗菱的目光就变了味道。
霍谨博很不适应这种眼神,扭头看向少年问道:“胥儿方才从哪里回来?”
胥儿答道:“学堂。”
霍谨博恍然,他这个年纪正是读书的时候。
“胥儿可想过去考童生?”
胥儿点头,骄傲道:“夫子说我读书读得很好,现在就可以去考,但爹娘都觉得我太小了,让我晚两年再去试。”
“晚两年也好,将来一举把秀才考下来。”
胥儿猛地点头:“我也这么想的。”
霍谨博拍拍他的肩膀:“胥儿好好读书,等将来考中举人,可以去京城找兄长。”
“兄长是京城人?”
霍谨博点头。
胥儿有些失望道:“京城好远的。”
他还想着今后找兄长玩呢。
“等你长大,就不觉得远了。”
成晗菱在一旁看着两人说话,并没有插话。
怜翠和胥儿都是和霍谨博相关之人,成晗菱不习惯和陌生人相处,她来这里,只是想陪着霍谨博。
等从成衣铺离开,成晗菱才开口道:“你来之前是不是还有其他打算?”
霍谨博点头:“本来想看看怜翠姑姑过得怎么样,需不需要帮忙,现在看来她过得很好,我没必要多此一举打破她平静的生活。”
说罢,霍谨博扭头看向成晗菱,道:“我又想定亲了。”
成晗菱脸色微红,娇嗔道:“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方才怜翠姑姑问起,我都不知该如何介绍,如果我们定亲,我就可以告诉她这是我未过门的妻子。”
未过门的妻子!
这话听得真好听。
成晗菱故作淡定道:“还是那句话,和我说没用,得让我爹同意。”
霍谨博叹气:“任重而道远啊。”
最可气的是他和成运昶还有两年之约。
他想毁约了。
成晗菱看着他苦恼的表情,甜甜笑了。
……
江成颍是在霍谨博来到苏州三日后才来求见。
此时,霍谨博正在和成晗菱下棋。
成晗菱道:“你的棋艺进步很大。”
“但还是比不过郡主。”
霍谨博帮她把后半句话补上。
“你才学了多长时间,便是我哥,都不敢说能赢我。”
两人正杀得你来我往时,康伟道:“王爷,江成颍求见。”
霍谨博继续落子,道:“让他进来。”
没一会儿,江成颍便来到亭子里。
“草民见过王爷,郡主。”
霍谨博继续盯着棋局,问道:“江员外有何事?”
“过几日便是七夕,那一日苏州会很热闹,王爷可需要安排?”
江成颍负责霍谨博在苏州的吃喝玩乐,自然是什么好玩就玩什么。
霍谨博手下一顿。
这就七夕了?
糟糕,他坐船坐糊涂了,忘了给成晗菱准备礼物。
成晗菱也愣了:“七夕到了?”
很好。
糊涂的不止霍谨博一人。
霍谨博松了口气,道:“我们在船上待了一个多月,把日子都忘了。”
“本王自有打算,不用江员外费心。”
游玩什么的,霍谨博会自己安排,江成颍最大的用处就是负责这一千人的吃喝,这也是他支出的大头。
“是。”
江成颍自是答应下来。
在江成颍打算告辞时,霍谨博漫不经心道:“本王初到苏州,对苏州知之甚少,昨日出去玩时听到百姓们提到苏州四大盐商,不如江员外给本王介绍介绍?”
江成颍心中苦笑,他就知道这位不是个安分的主儿。
可霍谨博都问了,他也不能不答。
“回王爷,苏州四大盐商指的是黄成春,武之筠,赵庚和林司应,仅他们四人便负责苏州八成百姓的需求,因此被称为苏州四大盐商。”
霍谨博恍然:“原来如此。本王听说盐商皆需要朝廷盐引才可以销售官盐,为何这四人手中那么多盐引?”
“这,”江成颍犹豫道:“想要盐引,需要盐商先向盐道衙门缴纳盐价和盐税,四大盐商缴纳的银钱多,自然就能得到更多的盐引。”
这说了和没说一样。
苏州那么多商人,能缴纳盐价和盐税的不在少数,可最终只有四大盐商脱颖而出,这里面显然不止是有没有银子那么简单。
霍谨博面色不变,继续道:“本王曾在户部任职,深知盐税对朝廷财政收入的重要性,近些年来江南申领的盐引越来越多,看来江南流入了很多人口。”
江成颍尴尬道:“草民只是商人,对这些并不清楚。”
霍谨博轻笑道:“本王只是好奇,并无别的意思,江员外去忙自己的事吧。”
“草民告退。”
江成颍心里松了口气,眼前的少年郡王明明还没及冠,却给他很大的压力。
啪——
成晗菱落下一子,道:“你输了。”
霍谨博顿时瞪大眼睛:“郡主,你这是趁人之危。”
“下棋最忌分心,你分神了,怪得了谁。”
别看霍谨博方才和江成颍说话时,似乎很是漫不经心,只有成晗菱知道,他并没有那么淡定。
“才来苏州几日,你就开始关心盐政,就不能让自己多轻松几日?”
霍谨博道:“只是一时兴起,随口一问罢了。”
就如他所说,他初来乍到,什么都不知道,即便想做什么也做不了。
“不说这个了,七夕就要到了,郡主想要什么礼物?”
说到礼物,成晗菱就想那枚被她珍藏在梳妆盒里的戒指。
本来成晗菱是想一直带着的,自从有一次盥洗手时差点丢了戒指,成晗菱就变得万分小心,不敢再带着,将它收进盒里,只在每日梳妆时看一眼。
成晗菱道:“我想要你亲手做的礼物。”
额
这个有点难。
但霍谨博还是答应下来:“好。”
成晗菱满意地笑了,道:“我也会给你准备礼物的。”
霍谨博期待道:“那我等着看郡主的礼物。”
不管怎样,这是两人在江南过得第一个七夕,苏州和京城一南一北,风俗习惯什么的,肯定不一样。
霍谨博还是挺感兴趣的。
……
转眼间,七夕到了
成晗菱拉着霍谨博走在街上,可以看到很多摊位都有卖莲花灯的。
和京城不同,因为南方多水,在上元节和七夕节,这两个象征感情的日子,都有放莲花灯的习俗。
通常来说,一对男女可以在莲花灯里写下自己对未来的美好期许,然后在河里放莲花灯,只要能在河的另一头找到自己的莲花灯,愿望就能实现。
放莲花灯,是七夕时很受欢迎的一个项目。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很热闹的活动是千里姻缘一线牵。
苏州有一寺庙名姻缘寺,这寺庙很奇葩,他们里面供奉的是月老和送子观音,把人设立得死死的,但确实吸引了不少人,每年不知有多少人到姻缘寺求姻缘。
在七夕节,姻缘寺便推出一个活动——千里姻缘一线牵。
还未有心仪之人的男女可以在姻缘寺买一盏花灯,这个花灯会有各种各样的形状,相同的形状也会有不同的颜色,总之就是五花八门。
按照姻缘寺的说话,当有一对男女拿到同样形状并且是相同颜色的花灯,便代表他们有缘分。
这就是所谓的千里姻缘一线牵,完完全全地看缘分。
当然,这玩意儿很容易暗箱操作,但不得不说挺有趣的。
霍谨博道:“苏州确实比京城要有趣多了。”
成晗菱兴致勃勃道:“那我们去玩什么,放莲花灯吗?”
他们很显然玩不了千里姻缘一线牵。
霍谨博摇头:“我们去玩别的。”
“什么?”
“随我来。”
霍谨博拉着成晗菱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两人避开人群,走了好一会儿才走到一处小山包上。
成晗菱看着周围一个人都没有,疑惑道:“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来看看我送你的礼物。”
霍谨博向前走了几步,手往旁边一摸,然后用力一扯,一块黑布被扯下来。
成晗菱眼睛一亮:“许愿灯!”
面前的大灯正是霍谨博亲手做的许愿灯,也就是后世所说的孔明灯。
霍谨博道:“我听说亲手做的许愿灯会更能让上天感受到我们的心意,这就是我送给郡主的礼物,郡主喜不喜欢?”
成晗菱点头,她只是在书上见过许愿灯的样子,还不曾亲眼见过。
对她来说,放许愿灯可比莲花灯有趣多了。
霍谨博取出火折子将许愿灯点亮,道:“郡主现在可以写下心愿了。”
霍谨博特意扶着许愿灯不让它马上飞走。
康伟捧着笔墨站在成晗菱旁边。
成晗菱没有犹豫,直接提笔写下几个字。
“好了。”
霍谨博松开手,许愿灯瞬间升空,与此同时,不知从何处飞出越来越多的许愿灯,众多的许愿灯聚在一起,仿佛星星一般闪亮。
成晗菱扭头看霍谨博:“你安排的?”
霍谨博反问道:“你先告诉我写了什么。”
成晗菱没回答,继续看天上唯美的许愿灯。
她很喜欢霍谨博准备的这个礼物。
至于她写了什么。
她不会告诉霍谨博,免得他听了太过得意。
可转念一想,成晗菱又觉得霍谨博应该能猜到。
毕竟她所思所想所求,都不过他一人而已。
霍谨博没再追问,他确实能隐隐猜到。
“哇,快看天上。”
“好漂亮啊。”
“是许愿灯,怎么会有这么多许愿灯?”
“是有我们不知道的活动吗?”
“我记得许愿灯是从那个方向升起来的,快去看看,我们也去买一个。”
大量的许愿灯升空,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很多人都在猜测这是谁干的,甚至有不少人朝着许愿灯升空的位置寻来。
康伟道:“王爷,已经有不少人朝这里来了。”
霍谨博握住成晗菱的手,道:“我们走吧。”
成晗菱留恋地看了眼天上的许愿灯,点点头。
“那我们……”
“谨郎!”
霍谨博的话还未说话,成晗菱便注意到黑暗中有一支箭朝着霍谨博射来。
成晗菱根本来不及反应,下意识推开霍谨博。
噗——
那只本来命中霍谨博的箭射中了成晗菱的肩膀,下一刻,成晗菱被箭的力度带飞,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见一击未中,隐藏在暗处的黑衣人纷纷现身,持刀冲向霍谨博。
“快保护王爷!”
康伟等人已经反应过来,本就遍布在周围的护卫立刻拔刀和黑衣人交手,与此同时,数十个护卫将霍谨博和成晗菱保护起来。
霍谨博看着地上的成晗菱,巨大的恐惧涌上心头,他根本没心情去关注其它,连忙跑过去抱起成晗菱。
“郡主——”
霍谨博的声音颤抖得厉害,他看着成晗菱肩膀上的那只箭,根本碰都不敢碰,无助地看着成晗菱。
成晗菱疼得脸色苍白,摇头道:“谨郎,我没事,只是太疼了。”
她从来没这么疼过。
她的肩膀还在不停流血,霍谨博抱着她的那只手都沾上了血迹。
霍谨博红着眼眶,有些不知所措道:“我能抱你离开吗,会不会加重伤势?”
成晗菱看出他的无助,握住他的手,柔声道:“只是肩膀中箭而已,我不会有事,你别担心。”
霍谨博的眼泪还是没忍住:“流了这么多血,怎么可能不会有事,你干嘛推开我,这么疼,你怎么受得了。”
从小娇生惯养的乐怡郡主,何曾受过这么重的伤。
她到现在都没流一滴眼泪,不过是怕他自责。
都这种时候了,她还在替他着想。
成晗菱很无奈道:“谨郎,我真的没事,疼是疼点,但总比你丢命要好。”
那一箭直奔霍谨博的要害,若不是成晗菱推开他,他的命真不一定能保住。
成晗菱很清楚自己的伤势,只要及时止血,一点事都没有,慢慢静养就好。
但,疼是真的疼。
看到霍谨博的眼泪,成晗菱开口嘲笑道:“我都没哭,你怎么哭了?”
霍谨博盯着她的伤口,用力抱起成晗菱,道:“我带你去看大夫。”
护卫们依旧围在霍谨博身边,不让黑衣人靠近半分。
霍谨博扭头看了眼,冷声道:“记得留活口。”
说罢,霍谨博便带成晗菱去最近的医馆,当务之急是把箭拔出来,然后替成晗菱止血。
好不容易找到医馆,等到拔箭时,霍谨博因为太紧张变得絮絮叨叨的。
“大夫,您小心点,可别让伤势加重。”
“她怕疼,您下手一定要轻点。”
“就这么拔吗?会不会有问题?”
最后还是成晗菱受不了了,怒声道:“你先出去。”
霍谨博皱眉:“我得在这儿陪着你。”
“有若云就够了。”
成晗菱目光坚定,霍谨博拗不过她,只得暂且离开,到屏风外面等候。
为成晗菱诊治的老大夫脾气很好,并未生霍谨博的气,只是道:“那位公子很关心姑娘。”
成晗菱闭上眼睛,脸色愈加苍白,本来强撑的精神瞬间变得虚弱。
她知道他只是太担心了,唠叨不过是掩饰他的紧张。
成晗菱把他赶出去,只是怕吓到他。
霍谨博坐在屏风外,支着耳朵听里面的动静,很快便听到闷哼一声,他下意识握紧双手。
成晗菱故意不叫出声怕他担心。
可越这样,他越心疼。
一刻钟后
若云扶着成晗菱走出来,老大夫医术很好,成晗菱的伤口已经止住血。
霍谨博见她出来,立刻将她抱起来,向老大夫道谢后,便离开了医馆。
若云付了诊金连忙跟上去。
康伟正站在医馆门口,那还在滴血的刀让人看得心颤,路过的百姓没人敢靠近半步。
见霍谨博出来,康伟低声道:“王爷,属下办事不力,让刺客跑了两人。”
霍谨博目光一冷。
康伟连忙补充道:“不过暗卫已经跟上去了。”
霍谨博:“此次暂且记下,等找到刺客,本王再处置你。”
说罢,霍谨博便抱着成晗菱上了马车。
成晗菱躺在榻上,霍谨博握着她的手,轻声道:“我们一会儿就到了。”
成晗菱点点头。
为了忍受疼痛,已经耗尽她的全部精力,她现在说不出一句话。
霍谨博对这种感受有体会,他没有再说话,只是坐在身边陪着她。
回到行宫,霍谨博立刻将成晗菱抱进内室,让若云伺候成晗菱休息。
等走出房间,霍谨博的脸色瞬间变得冰冷,心中的戾气喷涌而出。
“天香教的人?”
康伟低着头道:“属下一一检查过了,刺客并非天香教之人。”
霍谨博面色更冷:“本王来到苏州不过数日,除了天香教,何人这么想要本王的命?”
“去苏州府衙,让苏州知府来见本王。”
“是。”
康伟立刻离开。
“下官苏州知府马如龄拜见王爷。”
霍谨博看着跪在面前的马如龄,并未让他起身,淡淡道:“一柱香前,数十个黑衣人当街刺杀本王,乐怡郡主为救本王险些丧命,马大人可有何说的?”
马如龄听说了这件事时,差点没吓死,如今听霍谨博提起,只得忙道:“下官一定尽管找出刺客,给王爷和郡主一个交代。”
霍谨博看他:“本王不信你们。”
马如龄脸色一僵。
“刺客的尸体就在外面,你一个个去认,如果你不认识就找认识的,若是一个刺客的身份都认不出来,你这个苏州知府就算做到头了。”
马如龄面色苦涩:“王爷?”
“本王不听废话。”
马如龄知道霍谨博现在正在气头上,他说什么都没用,只得起身去认人,同时让人把府衙的所有人都叫来。
总不能他在这里心惊胆战,其他人却安然无恙。
马如龄离开后没多久,跟踪刺客的暗卫回来复命。
他们把人跟丢了。
刺客很谨慎,他们发现有人跟踪,便利用暗卫不熟悉苏州城,把暗卫甩掉了。
“王爷,其中一人的肩膀中了十字彪,只要再遇到,属下一定能把人认出来。”
“下去!”
把人跟丢了就是他们失职,霍谨博没心情听他们解释。
如今已经是深夜,霍谨博没有一丝睡意。
他脑中满是成晗菱虚弱的样子,若是找不到幕后主使,他如何对得起成晗菱。
此时,马如龄正带着手下的人认人。
霍谨博就坐在大堂等着。
时间一点点流逝,漆黑的天空仿佛被撕开一道口子,远方的天际渐渐露出鱼肚白。
安静了许久的大堂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护卫走进来,禀报道:“王爷,有人认出来了。”
霍谨博猛地站起身。
“带路。”
昨晚那些刺客的尸体都摆在院子里,苏州府衙的人,从知府到衙役都在这里。
马如龄再次问道:“你确定?”
衙役王二点头:“属下确定。”
马如龄重重松了口气,他的官职保住了。
霍谨博一到便问道:“谁认出来的?”
王二立刻站出来,恭声道:“王爷,是小人。”
“你认得谁?”
王二走到一个刺客面前,道:“王爷,这人叫侯明,和小人是同乡,侯明从小力气就大,几年前小人就听说他被大人物看中做了护卫。”
“他做了谁的护卫?”
王二摇头:“小人不知道,不过他的家人应该知道。”
霍谨博看向马如龄。
马如龄立刻道:“下官这就派人去查。”
“快去!”
既然认出来一个人,霍谨博便让府衙的其他人都回去。
眼看着要到用早饭的时间,霍谨博先回房盥洗一番,然后去陪成晗菱用早饭。
霍谨博到得正好,厨房的人刚把膳食摆上。
霍谨博先扶着成晗菱坐起来,随后坐在她身边,从若云手中接过粥。
若云道:“王爷,这等小事奴婢来就是。”
霍谨博摆手:“你退下。”
成晗菱倒是不管这些。
霍谨博喂,她就喝。
霍谨博吹吹热粥,等成晗菱喝了一口,问道:“烫不烫?”
成晗菱摇头。
“那就好。”
霍谨博把握好度,便喂得更加得心应手。
成晗菱靠坐在榻上,看着他道:“你昨晚没睡?”
霍谨博神色如常,道:“睡了。”
“是吗?”
霍谨博继续喂粥,笑道:“我还能骗你不成?”
成晗菱咽下粥道:“你知不知道你每次说谎都有一个习惯?”
霍谨博心里一跳:“什么习惯?”
“左眼会不自觉往上看。”
霍谨博抬手摸摸眼皮:“真的?”
他不记得自己有这个习惯啊。
成晗菱定定地看着他,淡定道:“假的。”
霍谨博一怔。
“我骗你的,谁让你也骗我了呢。”
霍谨博不知该说什么,一声不吭地继续喂粥。
等喝完粥,成晗菱才道:“我知道你想给我报仇,我相信你能做到,但没必要折腾自己。”
霍谨博帮她擦擦嘴角,道:“我明白。”
“你好好养伤,剩下的交给我。”
用完早饭,霍谨博只说了这一句话就离开了。
若云看着霍谨博的背影,道:“郡主,王爷似乎有些不对劲?”
就感觉很压抑。
成晗菱躺在床榻上,淡淡道:“等他发泄出来就好了。”
……
马如龄怕自己动作慢了惹霍谨博生气,以最快的速度查到侯明的家人在哪儿,一得到结果就立刻回来禀报霍谨博。
一个时辰后,黄成春府上
“老爷,老爷,不好了。”
黄成春正躺在椅子上,悠哉悠哉地逗鸟,他年事已高,手下的事已经交给儿子和姑爷去做,他乐得清闲。
小厮声音太大,惊得鸟笼里的鸟乱飞,但它怎么飞也飞出去,反而撞了好几次鸟笼,把自己撞疼。
黄成春皱眉道:“会不会说话,你老爷我好得很,怎么就不好了?”
小厮快速跑来报信,已经累得气喘吁吁,道:“外,外面被官兵围住了。”
黄成春这才开始重视,放下鸟笼,站起身问道:“怎么回事?”
“方才突然来了一群官兵,将府邸团团围住,马知府正在大堂等着您呢。”
黄成春一听马如龄亲自来了,终于意识到可能有大事发生,连忙让人把轿子抬过来,抬着他去外院。
黄府是个大宅子,如果等黄成春自己从内院走到外院,马如龄估计能等得吐血。
四个小厮连忙把黄成春抬到大堂外。
黄成春看着门口的护卫,眉心直跳,简单整理下衣衫便走进大堂
“马大人驾临鄙府,真是……”
黄成春正想和马如龄寒暄一番,结果一走进大堂便看到坐在首位的是个年轻公子,而马如龄正站在下首。
黄成春疑惑地看向马如龄。
马如龄暗骂老狐狸,解释道:“这是昭睿郡王。”
黄成春立刻恍然大悟,恭声道:“草民拜见王爷。”
霍谨博没搭理他。
康伟将侯明的尸体扔在他面前,道:“此人叫侯明,是令公子黄椋的护卫,对吧?”
看着侯明身上的一身黑衣,黄成春便知康伟的问题没那么简单。
“草民府上护卫众多,草民也不确定此人是不是小儿的护卫。”
“那就把你儿子叫来。”
黄成春歉然道:“小儿现在不在府里。”
康伟瞬间拔出刀,冷声道:“一柱香内,找到黄椋。”
黄成春脸色僵硬,已经许久不曾有人这么威胁他。
可霍谨博不是他能惹得起的人。
“草民这就让人去找。”
霍谨博这会儿才开口道:“将黄椋院里的人都叫来。”
黄成春立刻吩咐人去办。
反正霍谨博怎么说他就怎么做。
很快,黄椋院子里的人都到了。
康伟让他们一个个上前来认人。
意料之外的是,来的第一个人就认出来侯明。
证明了侯明确实是黄椋的护卫。
马如龄适时站出来,怒声道:“黄成春,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刺杀昭睿郡王!”
黄成春被这话惊到了,立刻反驳道:“草民没有,大人莫要血口喷人。”
马如龄指着侯明道:“昨晚王爷被刺杀,此人就是被当场杀死的刺客,如今已证明他是你府上的人,你再狡辩也没用。”
黄成春脸色大变,拱手道:“王爷,此事定是另有隐情,草民不过一介商贾,借草民十个胆子也不敢刺杀王爷啊。”
马如龄冷哼:“在苏州,谁不知道四大盐商,黄员外的大胆可是大得很呢。”
黄成春瞪着大眼,见马如龄一个劲儿地要给他定罪,心里那个恨啊,平日里的孝敬没短他一分,现在却如此落井下石,当真是喂不熟的白眼狼。
黄成春又哪里知道,马如龄必须尽快找到幕后主使,要不然到时候被迁怒就是他了。
黄成春见马如龄指望不上,只得看向霍谨博,请求道:“请王爷给草民自证清白的机会。”
霍谨博淡淡点头:“可以。”
黄成春心中大喜。
他确实没派人刺杀霍谨博,只要等黄椋回来一问便可清楚。
本来不慌不忙的黄成春成了最焦急的人,心里盼着黄椋快点回来。
还好黄府的下人很了解黄椋,没过多久就把人带了回来。
不等霍谨博开口,黄成春怒声道:“逆子,你昨晚派侯明去做什么了?”
黄椋正和友人喝酒呢,就被下人拉了回来,此时脑子还有些不清楚,愣了下才道:“侯明?我让他去办件大事。”
黄成春急声道:“什么大事。”
黄椋摇头:“不能说。”
啪——
话音刚落,黄成春就一巴掌打上去,把黄椋打懵了,紧接着又是一巴掌。
啪——
啪——
如此打了五六个耳光,才把黄椋的酒打醒。
黄椋捂着脸道:“爹,别打了。”
黄成春一脚将黄椋踹得跪在地上,道:“你看看那是谁!”
黄椋一睁眼就看到侯明的尸体,吓得他惊叫一声,猛地后退两步。
黄成春再次问道:“你到底派他去做什么了?”
黄椋不敢再瞒着,道:“昨晚儿子和几个朋友在花船上喝酒,正喝得兴起,莺儿姑娘突然说需要我们的护卫去办件事,只要办好了,就陪我们一夜。”
莺儿姑娘是苏州最近声名鹊起的花魁,虽然她的初夜已经卖出去,但苏州的众多公子依旧为买她的一夜挣得头破血流。
在苏州众多纨绔公子心里,只要能得莺儿姑娘一夜,那便是大大有面子的事,黄椋觉得这是再划算不过的交易,便把侯明派了出去,让他听从吩咐。
不止是黄椋,当初在花船上的众多公子都派出了自己的护卫。
可见莺儿姑娘的面子有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