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永康帝身体恢复以及六皇子将要进兵部的消息,很快就在朝野上下传开。

霍谨博得到消息后松了口气,永康帝的身体恢复,那他就不用着急了,他一贯谨慎,匆匆忙忙去认亲本就不符合他的性格,之前是没办法,现在不用着急,可以好好计划一番。

现如今六皇子进兵部,如今就形成了二皇子,六皇子和九皇子三足鼎立,以二皇子一系最有实力,但永康帝一日不立储,大家就都有机会。

何况大皇子如今倒台,他那一系的支持者必然会倒向三位皇子,最终谁胜出谁也说不准。

其实,按照皇位继承制度来说,霍谨博才是最有资格的,他是皇后的儿子,是中宫嫡子,众多皇子没有一个人的身份能越过他去。

但永康帝不是个囿于制度的人,在他心里卫国的百姓和未来更加重要,霍谨博若是没能力,他身份再尊贵也没用。

可其它皇子或许不会这么想,以前大家都是庶子,争储的机会均等,霍谨博一出现,就如同黑暗中的烛火一般显眼,很难说不会被群起攻之。

基于种种考虑,现在不是认亲的好时候。

霍谨博现在要做的是多做出些成绩让永康帝看到,逐渐加深永康帝对他的印象。

他一直觉得自己主动去认亲不如让永康帝自己发现,这其中有很多谜题没解开,霍谨博没能力调查十八年前的事,但永康帝可以。

至于如何让永康帝发现,霍谨博再次陷入沉思,这一点得好好想想。

……

永康帝无疑是个勤勉的皇帝,他的身体刚刚好转就想恢复每日一朝,但这个想法刚提出来就遭到一致反对。

太医们轮流给永康帝把脉,得出的结论是永康帝的身体虽然康复,可他现在毕竟年迈,还是不能过度劳累,否则会有病情复发的可能性。

病重了一次,永康帝变得惜命很多,既然太医们和大臣都反对,永康帝便没有再坚持,继续维持五日一朝。

时间进入永康三十一年九月,天气终于变得清凉些,不再是那种快把人烤熟的酷热。

朝堂内外都在欣喜于永康帝身体好转,一派和谐的氛围却被一份八百里加急的奏折打破,在朝堂激起剧烈水花,引起满朝轰动。

一份来自庆南的急报在深夜抵达京城,守城门的守将一听是急报立刻打开城门,送信人穿过京城的各个街道到达宫门口,半柱香后,这份奏折就呈到永康帝的御案上。

紧接着,数道口谕从宫里发出,永康帝着几位皇子以及正三品以上官员皆到勤政殿见驾。

众人在睡梦中被惊醒,急忙忙赶到勤政殿,见到永康帝才知发生了何事。

庆南的安州和庆州发生大规模旱灾!

其实从三年前开始,两州之地就很少再下雨,粮食逐年减产,百姓的存粮皆在这三年被消耗,越来越多的百姓因为交不起税,选择逃离。

本来这事在三年前就该上报朝廷,但两州的官府为了自己的政绩,故意隐瞒不报,在上缴税收时,故意用商税填补农税来粉饰太平。

庆南布政使在收到周泽德的书信后,便想着手调查两州的税收,可那时正值秋收,庆南布政使被琐事耽搁了数日,等他腾出手去调查此事,庆安两州已经因为旱灾颗粒无收,百姓的存粮又消耗得一干二净,一时间灾民四起,场面瞬间失控。

两州的官府知道这事瞒不住了,立刻向上报告求助。

可灾民的数量实在太多,哪怕各府县已经及时开仓放粮,却依旧是狼多肉少,支撑不了多久。

庆南布政使不敢耽搁,让人八百里加急将事情如实禀告,请求朝廷尽快拨下赈灾粮款。

永康帝面沉如水:“都说说吧,该怎么处理。”

庆安两州的官员失职这是毋庸置疑,但现在这些不是重点,重点是如何赈灾。

左相柳修严率先开口道:“皇上,当务之急是从庆南各州调动储备粮运往庆安两州赈灾,暂且先安抚灾民的情绪,然后尽快派一钦差护送赈灾粮款前往赈灾。”

两州之地的百姓何其多,而且赈灾并非一日之功,仅各州的储备粮根本不够用,朝廷必然要从国库拨银子。

柳修严说完,永康帝便看向周泽德。

周泽德出列道:“皇上,此时正值收税之际,税银还不曾运到京城,若仅靠国库存银,恐无法凑够赈灾粮款。”

百姓交税的银子一般是碎银,收税的官员需要把所有碎银熔化重铸,之后才会运到京城,由户部登记入库。

二皇子纳闷道:“父皇素来节俭,近些年来打仗的次数也是寥寥无几,国库按理说十分充足才是。”

周泽德解释道:“这些年来朝廷一直在加固淮河河堤,每一年都是一笔极大的支出,直到前几年淮河河堤加固完成,国库这才开始变得充裕些。”

“除此之外,每年给定州各边关将士的饷银也不是一笔小数目,如今国库根本承担不起两州百姓的赈灾粮款。”

并非永康帝节俭国库就会充足,卫国不过建国数十年,先帝在时,因为要重建那些被战乱破坏的城墙,国库存款就没超过十万两白银。

后来永康帝登基,不论是和草原打仗,还是加固淮河河堤都是很大的消耗,若不是永康帝勤政爱民,休养生息,主张开垦荒地,使得税收连年增长,国库早就是个空壳子了。

这时,一人出列道:“皇上,今年边疆将士们的饷银还未发放,不如暂且用来赈灾?”

与此同时又有一人出列道:“皇上,草原对我们心生畏惧,已经数年不敢犯边,不如裁减一些兵丁,也好减轻国库的压力。”

新任兵部尚书邱智喻听到这话,顿时怒声道:“一派胡言!草原人凶狠贪婪,他们觊觎中原之地已久,哪怕这几年未曾出兵南下,并不代表他们打消了对中原之地的觊觎,相反,本官敢肯定他们正盯着我国边境,只要给他们一点机会,他们就敢举兵南下,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此时裁军,无异于自掘坟墓!”

方才提出裁军的正是吏部侍郎周其茂,他是正经科举出身,纯正的文臣,自古以来文臣和武将之间都不大和谐,如今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文臣们更加不想武将权利太大。

卫国有几十万兵力,只在定州便布置了二十万大军,这些兵力全都掌握在成国公成运昶手中,永康帝对成运昶十分信任,不在乎他功高震主。

可大臣们不能不在意,尤其现在正处于争储之际,周其茂为今后的新帝着想,也要削减成运昶手中的兵权。

巧的是,某些人也是这么想。

周其茂并没被邱智喻的话吓到,反驳道:“邱尚书未免太看得起那些草原人,不过是一群不知教化的野蛮人,自先帝立国以来,草原人就不曾在我们手上占到过一点便宜,我们又何必怕他们。”

“朝廷养着边关几十万大军,可这数年一场仗都没打,岂不是白白消耗国库的财力,下官建议裁军,也是为朝廷着想。”

邱智喻被气笑了:“就因为这几年不曾打仗,周大人就忘了几十年来边关将士流的血?我等能安安稳稳地在京城享乐,靠得就是几十万边关将士震慑草原,怎么到了你周大人口中边关将士们就成了吃干饭的?”

周其茂皱眉道:“请邱尚书莫要污蔑下官,下官并未否定边关将士们的功劳,下官只是想减轻国库的压力,暂且裁减一些兵丁,裁减的数量可以再商量。”

邱智喻冷声道:“国库的事自有户部处理,还轮不到你一个吏部侍郎担心,你要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可以去步军营的校场跑两圈,别多管闲事。”

别看兵部尚书是个文官,邱智喻之前却是实打实的武将,在来兵部之前他曾是都指挥同知,后来调任兵部侍郎,等范昌明因为外东城一案被罢官免职后,邱智喻便被永康帝提拔为兵部尚书。

对于周其茂这种不通军务,偏偏还喜欢高谈阔论的蠢货,邱智喻都不想和他废话。

周其茂没想到邱智喻说话如此粗鲁,脸都气红了,正要出言反击,永康帝开口了。

“当务之急是赈灾,你们没有办法就闭嘴,吵得让朕心烦。”

周其茂见永康帝发怒,只得退了回去。

永康帝看向周泽德,问道:“国库现在还有多少银子?”

周泽德恭声道:“若是动用饷银,便可凑够赈济两州灾民需要的钱财,可是皇上,两州的灾民足足有几十万人,国库的银子坚持不了多久。”

“若是筹不到足够的赈灾粮款,便是掏空整个朝廷也填不了这个窟窿。”

从现在到下一次收成还有一年,几十万灾民一年的口粮,这得需要多少粮食,没人比周泽德更清楚,朝廷拿不出这么多银子。

右相秦守洪出声道:“那就效仿前朝,让商贾和世家皆出银子帮朝廷赈灾。”

既然朝廷出不了那么多银子,那就找人分担。

周泽德苦笑道:“秦相,商贾贪财,世家重利,想让他们掏银子谈何容易!”

永康帝冷声道:“做不到也要做,两州的灾民必须救济,若是两州有一处因救济不及时发生民变,你这个户部尚书就不用干了。”

周泽德低下头:“微臣遵旨。”

待离开勤政殿,周泽德一脸苦涩,效仿前朝?这四个字说得简单,做起来何其难也。

前朝是皇室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让世家出钱赈灾自然容易些,毕竟灾民叛乱也是影响世家的统治。

可自从卫国立国后,从先帝开始就不停打压士族,到永康三十一年,士族在朝堂上已经基本没什么话语权,如此情况下再想让他们掏银子,难如登天啊。

可永康帝已经开了金口,再难他也得去做。

卫国有不少家族,这些家族有大有小,其中最有威望的是江南四大家族——王,崔,李,周,那些小家族基本上都是看四大家族的脸色行事。

想要让大家族掏银子赈灾,能不能说服四大家族是关键。

四大家族都有人在朝堂做官,而且巧的是王家有一个子弟正担任正五品户部郎中。

周泽德便想着把这个王家子弟王成严当成突破口。

如今天色大亮,已经过了上值时间。

回到户部衙门,周泽德让人把王成严叫来见他。

很快,周泽德就见到了王成严,他是王家这一代的直系子弟,现在的王家家主便是王成严的祖父。

王成严是典型的大家族子弟,饱读诗书一表人才,面对同僚谦和有礼,面对地位不如他的人时又有些高傲和不屑。

“下官见过大人。”

周泽德颔首:“坐下吧。”

“谢大人。”

周泽德温声道:“本官久闻王家之名,成严出身书香世家,想必才学不俗,区区五品郎中委屈你了。”

王成严忙摇头,道:“下官进户部时间尚短,对户部事务远不如诸位大人了解,还有很多东西要学。”

“成严太过谦虚了,今日本官和皇上说起你,皇上对你颇感兴趣,只要你认真当差,今后前途必定不凡。”

王成严面色一喜,恭声道:“下官多谢大人提携。”

周泽德摆摆手:“本官不过说了几句话,真正让皇上另眼相待的还是你自己。”

“不过,依你现在的资历,想要尽快升官可能性不大,除非……”

“除非什么?”王成严忙问道。

周泽德叹口气:“想必你也听说安州和庆州发生旱灾,短短半个月便多出几十万灾民,皇上素来爱民如子,听到这事忧心不已,你若是能为皇上解决这个烦恼,皇上龙颜大悦必定会奖赏你。”

王成严也不是傻子,一听到这话便明白了周泽德的打算,脸上的笑意微微收敛:“食君之禄忠君之忧,下官作为臣子,自是想替皇上分忧解难,只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周泽德见王成严不接茬,面色不变,轻笑道:“成严何必谦虚,王家乃是百年世家,又是四大家族之首,想要替皇上分忧解难容易得很。”

王成严正色道:“自下官离开家族之日起,祖父和父亲就曾告诫下官,做人应堂堂正正,不可投机取巧,下官自己的前程自有下官自己去争,一味求援家族只会令人不耻。”

周泽德没想到王成严这么难缠,若王成严一直不接茬他再委婉也没用,只得挑明道:“王家不愧是书香世家,家风之正让人敬佩,只是如今情况不同,赈灾一事说白了就是需要朝廷出银子,成严身为户部郎中,应该知道国库的情况,朝廷根本拿不出那么多银子。”

“若是王家肯带头替皇上解决这个困难,皇上必定不会忘了王家的功劳,成严现在还年轻,若是被皇上记在心里,将来未必没有接替本官的机会。”

王成严站起身,恭声道:“下官万不敢如此妄想,至于赈灾一事,下官不敢欺瞒大人,此事下官做不得主,下官会给家族写信,还请大人稍等些时日。”

王成严这等出身世家大族的人,又是家族直系子弟,他们自小便被教导凡事以家族为重,没人比他们对家族更加忠心,周泽德的利诱根本打不动他。

周泽德没得到王成严的承诺,眉头微皱,可话都已经说到这份上,只能如此了。

“那本官就等你的好消息。”

接触完王成严,周泽德基本上能猜到其他人的态度,反正就是一个字——拖。

可他们拖得,两州的灾民拖不得,周泽德只得先让人调度国库的银子赈灾。

……

勤政殿

等周泽德他们离开后,永康帝看着几位皇子,道:“如今只有我们父子几人,你们有什么想法尽管说出来。”

二皇子最为年长,率先开口道:“父皇,既然想要筹集赈灾银两,需让世家和商贾出银子,此事乃是朝廷有求于他们,儿臣私以为应该采取怀柔政策,不应太过强硬,免得伤了朝廷和他们之间的和气,只要能筹到银子便好。”

四皇子一向听二皇子,二皇子说完,他便道:“儿臣附议。”

永康帝无奈地摇头,这个老四真是一点脑子都不愿意动。

六皇子却反驳道:“二哥此言差矣,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朝廷庇护卫国各地百姓,也包括那些商贾和世家,如今朝廷有难,他们理应相助,这并非朝廷有求于他们,实乃是他们应做之事,父皇直接下一道圣旨便是,我就不信有人敢抗旨不遵。”

二皇子闻言皱眉道:“如此一来,岂不是让他们心生怨气?”

“若是一味怀柔,二哥就不怕他们得罪进尺,趁机提要求?”

“这些事情都可以商量,我们想让他们帮忙,总不能一点好处都不给。”

六皇子坚持道:“这就是他们该做的,朝廷不能退让。”

六皇子的想法很简单,卫国皇室庇护天下百姓,对他们有恩,百姓就该在朝廷有难时挺身而出,这是责任,是义务。

在永康帝心里,其实并不认同二皇子的话,只是二皇上说得也没错,态度太强硬很容易激起怨气,若是强行让他们捐银子,朝廷便失去了大义,这对将来的统治很不利。

永康帝看向九皇子,问道:“老九,你怎么不说话?”

九皇子道:“父皇,儿臣觉得二哥和六哥说得都有道理,我们不如把两个办法结合一下,刚柔并济岂不是更好?”

六皇子讥笑道:“你倒是会做好人,刚柔并济说得好听,可具体该如何实施?对哪个柔?又该对哪个刚?”

六皇子的语气虽然不好听,可说得话却一针见血,刚柔并济确实需要把握好一个度。

九皇子没有在意六皇子的语气,侃侃而谈:“商贾卑微,他们对朝廷更加敬畏,对他们强硬一些便是,而世家树大根深,和朝中众多大臣都有联系,对他们的态度要柔和一些,逼急他们对朝廷没有好处。”

永康帝脸上露出笑容,九皇子此言更合他的心意,道:“朕明日会和众爱卿再商讨一番,若是大臣们认可老九的办法,就由老九来负责此事。”

九皇子心中大喜,恭声道:“儿臣定不让父皇失望。”

二皇子叹气,他深受儒家思想影响,总想着以理服人,以德服人,商贾地位再低下那也是卫国百姓,岂可让其强行捐银子。

六皇子眼中闪过一丝阴霾,这就是他一向不问朝政的九弟啊,真是把所有人都骗了。

浓浓的背叛感让六皇子对九皇子已没有半点兄弟之情。

与此同时,户部

周泽德同样在和霍谨博商讨此事。

庆南两州发生旱灾,霍谨博身为庆南清吏司自然逃不过去,他必然要负起责任,甚至此事处理不好,霍谨博就有可能被降罪。

如何赈灾,朝廷自有一套流程。

这虽然是卫国立国以来的第一次大规模旱灾,但有前朝经验可以借鉴,倒也不会手忙脚乱,现在唯一麻烦的就是筹集赈灾粮款。

毕竟赈灾需要银子,没银子再有办法也没用。

周泽德道:“国库缺银子,只能让世家和商贾筹钱,本官已经试探过世家,对方显然不打算干脆地掏银子,必然会提要求。至于商贾那边,京城有名的几大商会都有人在后面撑腰,强来恐怕不行。”

商贾地位低下,每个能在京城做大的商贾背后必然有靠山。

虽说这次是朝廷要银子,商贾背后的靠山再大也大不过皇帝去,但对方不是泥人,如果手段过于强硬,难免会伤了面子。

不到万不得已,周泽德不想撕破脸,闹得大家都不好看。

霍谨博道:“大人,世家重权,商贾重利,想要让他们心甘情愿地出银子,得对症下药。”

周泽德皱眉:“你想许给他们高官厚禄?”

“自然不是。”

“那你有何良策?”

“总结来说就是四个字——刚柔并济,”霍谨博道:“对商贾怀之以柔,对世家重拳出击。”

霍谨博心中已经有粗略的想法,继续道:“下官听说商税一直是三十取一,如今朝廷有难,国库空虚,把商税提升到二十取一不算过分,比他们穷得多的百姓都能交得起,他们总不能交不起吧?”

周泽德瞥他一眼:“提高税率确实可以增加国库收入,可那样见效太慢,新的税率最快也要明年才能实施。”

“但我们可以给各大商会提前透露消息,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们,朝廷不会亏待愿意为朝廷分忧之人,凡是愿意捐款的商贾,户部会根据他的捐款多少适当降低他明年的商税。”

周泽德听言愣了。

他执掌户部多年,非常清楚霍谨博这个办法有没有效果。

商贾或许一开始会抵触不配合,但只要有人带头,那些重利的商贾们就会心甘情愿地捐款,而且会多捐。

更重要的是,霍谨博的办法并非只能用一次,只要朝廷一直坚持这个政策,今后卫国再有难,就不怕筹不到银子。

周泽德默默叹口气,他总算明白永康帝为何会提拔一个小厮为户部郎中。

皇上还是一如既往地会用人啊。

周泽德稍稍平复情绪,问道:“你打算如何对付世家?”

霍谨博目光微闪,淡淡道:“世家树大根深,这是他们让人忌惮的地方,却也是他们的弱点,世家人多,难免会良莠不齐,让人重点查查那些世家子弟有没有作奸犯科违法乱纪的,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抓起来。”

“世家想要朝廷放人,可以,只要他们识趣,朝廷自然不会为难他们。”

对付那些世家,态度要强硬,世家就是一群吃肉不吐骨头的家伙,贪婪又虚伪。

想要让他们捐银子,不能是朝廷求他们,得是他们求朝廷。

周泽德眼神很复杂,他以为会很棘手的问题到霍谨博嘴里竟然变得这么简单。

当然,这只是一个思路,实施起来并不容易,需要把握好尺度,若是逼迫太狠,容易适得其反。

但不管怎样,总算是有了办法,不至于像没头苍蝇一般胡乱行事。

“明日早朝,本官会将你的提议禀报给皇上。由皇上定夺。”

霍谨博拱手道:“为皇上分忧,是下官的本分。”

周泽德道:“我听说你进户部这两个月,一直在看公文,不曾接管四科?”

霍谨博坦然道:“张大人和两位主事都比微臣更熟悉庆南清吏司,他们管理四科不曾出任何差错,下官觉得还是由他们继续执掌更好。”

主官本就是负责协调各科官吏之间的关系,以及统筹各项公务的,至于具体的事自然由专门的人去做。

周泽德听言有些无奈:“你是清吏司的司官,别的也就算了,度支科何等重要,你竟然让张凌永执掌,那你在做什么?”

霍谨博进户部两个多月,周泽德对他的了解就是每天到点上下值,简直比外面的日晷还准时,身为庆南清吏司的主官,除了那次因为税收的事找过他,没和他汇报过一次公务,在户部存在感极弱,有时候周泽德都能忘记霍谨博的存在。

霍谨博微微一笑,道:“下官不想打乱清吏司的办事节奏。”

周泽德失望地摇头,挥手让他离开。

人挺聪明就是太过油滑。

走出办公房,霍谨博伸伸懒腰才走下台阶,对于周泽德说的话不以为然。

手下之人那么能干,他高兴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会和他们抢工作。

他只需要保证那些人不敢欺上瞒下便是。

而这一点在他指出几次账簿不起眼的失误后,霍谨博觉得应该不会有人敢顶风作案。

……

次日,正清殿

今日大朝会,文武百官皆知今日的重点只有一个——商讨赈灾之事。

朝堂的众多大臣皆是饱读诗书之人,对于赈灾一事早有腹案,但大体来说就是遵循前朝制度。

一边调动庆南周边各州的储备粮赈灾,一边在京城筹集赈灾粮款派遣钦差大臣前往庆南赈灾。

现如今灾民都围在各州郡城外,如何安置流民也是个问题,钦差大臣前去灾区就得解决这个问题。

只要度过前面的几个难关,之后就简单得多,朝廷不可能一直免费供给粮食,可以实行有偿赈贷,朝廷把粮食借给百姓度过这个困难期,等明年百姓有收成,再把粮食还给朝廷。

这样即能赈灾又能缓解朝廷压力的方法,是最常用的赈灾良策。

这便是前朝发生旱灾时的对策,但凡熟读前朝志的人都知道,但如今的问题是如何筹集赈灾粮款。

周泽德从一开始就言明国库没那么多银子。

永康帝坐在龙椅上看了眼九皇子,九皇子立刻会意,出列说出自己的对策。

九皇子的想法和大多数朝臣相似,他们都觉得商贾地位低下,朝廷给他们机会出银子赈灾是看得起他们,没必要太顾忌他们的脸色。

甚至有人根据九皇子的对策,补充道:“商贾唯利是图,惯会用些卑鄙手段谋取钱财,或许不需要再去找世家,京城的商会何其多,只要他们捐出家财便可一解此困境。”

这是想可着商贾薅羊毛。

这样就太绝了,很快就有人反驳道:“皆是卫国百姓,岂可如此行事!”

周泽德听了九皇子的对策后,就发现他和霍谨博想到一起了,都是打算刚柔并济,只是两人对谁怀柔上有分歧。

周泽德心里更加认同霍谨博的办法,等众人的争论告一段落,他出列道:“皇上,户部郎中霍谨博也有良策献上。”

永康帝颔首:“说来听听。”

周泽德便把霍谨博昨日说的话如实禀告,他道:“微臣私以为此计可行。”

周泽德不是个“有事你担着,做成我领功”的上官,他认同霍谨博的对策,便坦然告诉永康帝。

除了九皇子目光微沉,其他人都在比较这两个对策的优劣。

霍谨博将具体如何行事都说了出来,他的对策显然更加完整。

成晟然毫不犹豫地出列道:“皇上,此计甚妙,能让他们心甘情愿地捐银子,且不会让朝廷丢掉大义,此计若是实施得当,能以最快的速度筹齐赈灾粮款。”

右相秦守洪颔首道:“商贾虽地位低下,但他们却比寻常百姓富足百倍千倍,提高商税确实是良策,此时恰好是最好时机,提出此计之人很会把握时机。”

见右相也认同这个计策,附和的人越来越多,再加上其它皇子党不想看九皇子出风头,到最后竟有大半个朝堂认同霍谨博的计策。

见到这一幕,那些世家子弟脸色变得很难看,谁也不敢说自己家族中没有蛀虫,总有些仗着家世好胡作非为之人,朝廷如果真想动手,恐怕一抓一个准。

永康帝看了眼那些人没说什么,这是堂堂正正的阳谋,不怕他们传出去,毕竟过往的过错无法抹除。

有他们去报信更好,让那些自诩高高在上的世家大族好好选选,是要人还是要银子。

一时间,永康帝心里有了定论。

“传旨,由户部郎中霍谨博全权负责筹集赈灾粮款一事,着第三步军营配合霍爱卿行事,如遇不决之事,可先斩后奏。”

永康帝一如既往地大胆,当初用正五品都司调查大皇子一案,如今又用正五品户部郎中去筹集要赈济几十万灾民的粮款。

文武百官已经习惯永康帝的处事风格,没有人出言反对,拱手道:“皇上圣明。”

唯有九皇子眼中闪过一丝不甘。

这本该是他的差事。

……

当日下值,霍谨博就被成晟然请到国公府。

云梦小筑,书房

成晟然道:“谨博,皇上命你全权负责筹集赈灾粮款,只要你把这件事办得漂亮,必然能让皇上龙颜大悦。”

永康帝是个很慷慨的皇帝,只要能让他看到你的能力,他就不会吝啬给你升官。

霍谨博点头:“世子放心。”

他如今心态已经发生转变,升官对他来说已经不重要,他需要加深永康帝对他的印象。

简单的说,就是让永康帝喜欢他。

只要永康帝对他能有一分喜欢,等他们相认这种喜欢就会变成五分六分。

成晟旻也道:“谨博,以往都是你帮我,这次终于轮到我帮你,有什么事你尽管吩咐,步军营的所有人都会听你的。”

这并非成晟旻说大话,第三步军营刘副将知道霍谨博和成晟旻有关系,特意借成晟旻之口表达自己的态度。

刘副将虽然脾气暴不讲理,但他对永康帝绝对忠心,只要是永康帝的意愿,他就会遵从。

霍谨博轻笑道:“好。”

不得不说永康帝做事总是让人很舒服,他知道霍谨博和成晟旻关系好,就安排第三步军营帮他忙,让他不必为其它琐事烦恼,只需一心筹集赈灾粮款便可。

成晟然问道:“谨博,你打算从何处入手?”

“世家那边,暂且给他们一些时间,让他们好好想想该如何做,我明日会让人下帖邀请京城八大商会的会长在朝然居一叙。”

成晟然颔首:“一会儿用完膳,我会让人给你一份资料,这八大会长背后都有人,你好好看看,免得到时候被人打个措手不及。”

霍谨博拱手道:“多谢世子。”

没一会儿,丫鬟们来请他们去用膳。

此时,云梦小筑正房,沈梦柔,成晗菱和成晗芙三人已经都在这儿。

成晟旻一进来就看到满桌子菜,故作委屈道:“还是谨博有面子,我来这儿用膳可没这待遇。”

沈梦柔白他一眼,没好气道:“别耍宝了,府里哪天饿到你了?”

霍谨博一眼便看到笑盈盈站在那儿的成晗菱,看到他走进来,成晗菱眸中波光流转,眼底的情愫一闪而逝。

霍谨博微微勾唇,便走到成晟旻身边坐下,他对面依旧是成晗芙。

成晗芙看了看他,平淡无波的眼底出现一丝波动,随后又恢复平静。

用膳时,几人没有再聊公事,一直在闲聊。

成晟然突然开口道:“我记得下个月就是谨博的生辰了,是不是?”

霍谨博没想到成晟然会记得这事,愣了下道:“世子好记性。”

沈梦柔笑道:“霍郎中处事沉稳冷静,常常让人忘记他还是个不满十八的少年郎。”

可不是嘛,过了下个月,霍谨博才十八岁。

霍谨博有些汗颜,听沈梦柔这么说,总有种装嫩的尴尬。

沈梦柔看了眼成晗芙,继续道:“说来也是巧了,大妹妹的生辰也在十月,看来下个月府里要办两次生辰宴了。”

霍谨博惊讶的抬起头,道:“下官之事岂敢劳烦世子夫人,还是……”

成晟然打断道:“谨博何必见外,你已失双亲,自己一人难免孤单,来府里也能热闹些,你和晟旻有手足之谊,莫非在嫌弃国公府?”

霍谨博忙道:“下官绝无此意。”

他还是觉得这事有些不合适,本想继续拒绝,可在看到成晗菱亮晶晶的目光后,默默咽下要说的话。

“那就麻烦世子夫人了。”

成晗菱顿时眉开眼笑,又怕被人发现异常瞬间低下头。

沈梦柔道:“这有什么麻烦的,总归不过还是我们几个人,只是到时候准备菜品时讲究一些。”

不管在哪里,过生辰都有一些习俗。

自从沈梦柔加进国公府后,几个弟弟妹妹的生辰宴皆由她准备,她对此已经得心应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