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一般受不得寒,甚至一些性寒的食物也不敢多吃,就怕身体被寒气浸湿,将来影响子嗣。
在这个“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时代,女子不能有孕便是原罪,哪怕是成晗菱,也不能不在意。
若云送府医离开,柳嬷嬷道:“老奴会吩咐厨房今后每日为郡主煮药膳,这关系到郡主的身体,郡主可要听府医的话才是。”
成晗菱蔫蔫地点头,她最讨厌的就是喝药,药膳哪怕不苦,也绝对好吃不到哪去。
只是正如柳嬷嬷所说,这是为她调养身体的,她再任性也不能不顾自己的身子。
柳嬷嬷见她答应便揭过这一话题,问道:“听说这次霍谨博帮了大忙了?”
霍谨博因为让人回来求援,已经在不少人那儿有了名字,柳嬷嬷自然也听说了。
若云道:“可不是,这次若不是霍谨博,郡主就危险了,也是他让护卫去拆马车取木头,让不会水的趴在木头上,这才保住了大部分人的性命。”
不是没人知道木头可以浮在水面上,只是那种情况下很少有人可以想到。
柳嬷嬷听完是既后怕又庆幸,“这霍谨博头脑灵活,对郡主又是忠心耿耿,可堪大用。”
成晗菱得意一笑,“嬷嬷,这个人才可是我发现的。”
虽然她本意是想让霍谨博给她当解闷的工具人,但确实是她发现了霍谨博。
采云则问道:“嬷嬷,奴婢观其言行,霍谨博进府前应该不是寻常百姓吧?”
柳嬷嬷皱眉道:“我早就调查过他,霍谨博幼时他娘便因病去世,他一直跟着他爹生活,他爹自己苦了一辈子,不想儿子跟他一样,就一直希望霍谨博能读书考个功名,几年前霍谨博参加过一次童生考试没考上,本打算明年再去试试,结果这个冬天他爹在上工的时候被倒下来的货物砸死了。”
“霍谨博因为除了读书什么都不会,走投无路之下这才卖身国公府。”
采云听言疑惑,“霍谨博看上去可不像什么都不会的人。”
柳嬷嬷又想到之前查到的一件事,目光闪了闪,道:“谁知道呢,或许是他觉得自己怀才不遇,特意来国公府碰碰运气呢。”
成晗菱笑了,“那他可算是来对了。”
这话倒也不假,在洛京,霍谨博这种连童生都不是的人,很难找到体面的工作,想要活下去,只能像他爹一样去做苦力活。
但在国公府,只要稍稍得到赏识,霍谨博就能过得不错。
比如看守月见门的差事。
哪怕没有被成晗菱注意到,霍谨博这个差事也算是很好的了。
“郡主可想好如何赏他?”
成晗菱摇头,“我之前已经升他为三等小厮,但这个显然不够,先看看大哥如何赏赐再说。”
柳嬷嬷笑道:“经此一事,霍谨博倒是可信,今后郡主出府可以带上他,就不必担心吃暗亏了。”
成晗菱笑道:“嬷嬷说得在理。”
……
这一日,所有从万年寺回来的人都睡了很长的一觉。
霍谨博连晚饭都没吃,一觉睡到天亮,捂在被子里出了一身的汗,不过他的精神好了很多,那种难受劲也消散下去。
霍谨博舒舒服服地伸个懒腰,刚起床要出去洗漱,就看到刘新和侯亮正以一种诡异的眼神看着他。
霍谨博被吓了一跳,“你们这是怎么了?”
刘新语气很复杂,“谨博,听说你已经升为三等小厮?”
侯亮则替他高兴,“真厉害!”
霍谨博一听是这个,点头道:“没错,你们听谁说的?”
“赵哥昨天来找你时说的。”
“赵林?他找我什么事?”
“说是王总管让你今日去见他。”
霍谨博听言顿时加快速度,他便是升为一等小厮,在王善长面前也不能放肆。
“我先去见王总管,其他事等我回来再说。”
王善长的办公房
王善长让霍谨博坐下,温和道:“昨日多亏你保护,郡主才能平平安安回来,你做得很好。”
王善长一想到成晗菱不幸落水差点没命,他这心里就害怕,哪怕已经去碧蕊堂看过成晗菱,他昨晚还是一宿没睡,那股后怕的感觉存在了许久。
“总管言重了,这是小的职责所在。”
“说得好!”王总管脸上露出僵硬的笑容,“清芷苑就需要你这等对郡主忠心耿耿之人。”
“我知道郡主已经晋升你为三等小厮,按理说今日我该帮你把你的身份重新登记,但世子那边的赏赐还没下来,我打算等那边赏赐下来一起给你办。”
这话的意思显然是觉得霍谨博的等级还可以再升一级。
霍谨博道:“小的一切听总管安排。”
从王总管办公房出来,霍谨博又遇到柳嬷嬷。
看到他,柳嬷嬷瞬间眉开眼笑,谁都能看出她对霍谨博的满意,道:“你这几天先休息,今后好好在郡主身边当差。”
“是,嬷嬷。”
霍谨博心思微动,莫非柳嬷嬷要把他调到郡主身边?按理说不应该啊,他一个小厮不可能总呆在内院,能做的也就是在郡主出府时跟在身边候着。
看来这一次救了成晗菱,一下子就把清芷苑内外两院总管的好感度刷到满值,柳嬷嬷竟然想让他跟在成晗菱身边伺候。
对于别人来说这自然是个肥缺,但霍谨博并不想要。
他这次之所以这么努力展现自己的价值,目的是为了引起成晟然兄弟的重视,希望能把他调出清芷苑,最好是到成晟旻手下当差,只有这样他才能更好地往上爬。
但柳嬷嬷的想法打乱了他的计划,现在霍谨博只能希望成晟然有心把他调出清芷苑。
……
此时的成晟然还没心思处理霍谨博的事,今日一早他便进了宫,因为成晟然没有具体的官阶,他依旧是穿着自己的常服,一身石青色长袍,外面罩着一件织锦披风。
守在勤政殿殿门口的小太监看到成晟然,恭敬道:“奴才给世子爷请安。”
成晟然抬手让他免礼,问道:“皇上可在殿内?”
“皇上刚刚用过早膳,正在西暖阁看奏折。”
成晟然听言,便抬脚向西暖阁走去。
西暖阁
永康帝一身明黄色常服,盘腿坐在通炕上,因年过五旬,脸上的肌肉松弛,更显苍老,只是他的眼神仍然明亮锐利,威严犹存。
成晟然走到永康帝身边,躬身行礼道:“微臣给皇上请安。”
永康帝放下奏折,揉了揉发胀的额头,道:“坐吧,昨日究竟是怎么回事?”
从梁敬嘉带着五百步军营士兵出城救援开始,成晟然几人遇刺的消息就在洛京传开了,永康帝不可能不知道。
成晟然走到永康帝对面坐下,两人隔着一张炕桌,他从袖中取出一份折子递给永康帝,“回皇上,这便是原因。”
永康帝打开折子,一字一句地看着,眼神渐渐变得凝重,看了不到一半便猛地一拍桌子,“岂有此理!朕,咳咳~咳咳~”
成晟然忙站起身替永康帝轻按后背顺气,“皇上息怒,莫要伤了龙体。”
永康帝将怒气压了压,“朕是信任他们才让他们镇守肃州,可你看看,看看他们都做什么?他们就是这般回报朕的?朕真是傻了眼,养条狗都比他们强!”
永康帝最恨的便是贪官污吏,他总觉得国家处处需要用银子,国库总是不够用就是因为有贪官的存在。
所以永康一朝官员贪污的处罚是最严重的,贪污金额只要达到一百两就会被革职查办,抄家流放,若是再多些,株连九族也不是没可能。
但即便如此,依旧有人铤而走险,不过随着和永康帝斗智斗勇,官员们贪污的手段也是越来越多。
就像肃州那边,朝廷设立三司本意是让他们相互牵制,但他们却勾搭在一起狼狈为奸,这样一来,天高皇帝远,永康帝根本不可能会知道。
永康帝看到折子最后那几个字“肃州监察御史赵超绝笔”,痛心疾首道:“如此忠心耿耿之人却被那些畜生害了,朕痛心疾首啊!”
成晟然拱手道:“赵御史绝不会枉死。”
“你想要去查此事?”
成晟然撩起锦袍,双膝跪地,沉声道:“不管是被肃州官吏杀害的赵御史,还是千千万万的肃州百姓,微臣都有责任为他们讨回公道,请皇上恩准。”
永康帝眯着满是皱纹的眼睛看他,“他们很可能已经将证据摧毁。”
“只要做过,总会有蛛丝马迹。”
“肃州作为抵御草原的一道关卡,肃州卫足足有六千人,他们能劫杀你一次,就能劫杀你第二次,俗话说强龙难压地头蛇,他们不想让你查到,你在肃州恐怕会寸步难行。”
成晟然看向永康帝,“皇上不想让微臣去查?”
永康帝点了点折子,“朕过几日便在早朝上斥责吏部和兵部,这是他们选的人,自是应该由他们去处理。”
成晟然听言却没有放弃,道:“皇上觉得参与贩卖私茶的只有肃州知府衙门和肃州卫?”
永康帝没有说话,只是眼中怒气更甚。
“微臣昨日曾派两个护卫自外城东门进城寻求援兵,但至今都没有消息。”
永康帝自然能猜到洛京有他们的同党,要不然这几年不会一点消息都没有。
他只是不希望成晟然去涉险。
“朕会任命一个钦差大臣去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言下之意你就不用去了。
成晟然弯下身子,头埋在地上,道:“这份账簿的所有内容都在微臣脑海中,没有人比微臣更熟悉这件案子,微臣不希望赵御史的苦心白费。”
“而且,微臣跟在皇上身边三年,至今不曾立下半点功劳,别人怎么说微臣无所谓,微臣只是不想皇上被人说老眼昏花,崇信佞臣。”
“都是一派胡言,”永康帝大怒,“朕知你有大才这才带在身边教导,他日朝廷必将多一位国之柱臣,这是对卫国大大有利的事,那些鼠目寸光之人岂能明白!”
成晟然沉默不语。
永康帝知道他心意已定,但还是想劝一劝,“朕知你成家世代忠良,你祖父南征北战,为卫国立下赫赫战功,你父亲更是为了守护卫国边境,一年也就能回来一次,现如今你又要去涉险,若是出点什么事,朕如何跟你父亲交代,你信不信他能把朕的勤政殿给砸了?”
“父亲不会,”成晟然抬起头,眼中带着自豪和坚定,“父亲对皇上,对卫国忠心耿耿,若是知道微臣是为朝廷分忧,只会为微臣骄傲。”
永康帝叹气,知道自己是劝不住了,“朕竟不知晟然你的脾气也这么犟,真不愧是你父亲的儿子……也罢,朕会赐你尚方宝剑,所到之处如朕亲临,大胆去做吧,别怕做错。”
“微臣谢主隆恩。”
“至于这本账簿,朕只当没看过,你回家再去写份奏折呈上来。”
从听见成晟然主动请旨调查肃州一事,永康帝就知道他的打算,防止狗急跳墙,这本账簿还不是公开的时候。
“微臣谢皇上体谅。”
永康帝让成晟然起身,“朕会派三千步军营将士护你周全,还有便宜调动肃州周边兵力的权利,给朕安安全全地回来。”
常说皇帝掌握着所有人的生杀大权,一言便可定人生死,可又有谁知道皇帝的无奈,想要处理一帮贪官污吏都得束手束脚。
但永康帝必须得这么做,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支撑多久,朝廷因为什么乱起来都不是他想看到的。
这也是成晟然知道一本账簿定不了罪的原因,因为当今皇上已经不是登基时那个雷厉风行,杀伐果断的永康大帝,他开始有顾虑,有无奈。
这件事没有人证,物证还是成晟然自己写的,谁知道是不是污蔑,那些文臣最是能言善辩,仅凭这个根本不能让人信服。
所以需要更多的证据,但若是派其他人去,不是步赵御史的后尘,就是被肃州官吏糊弄一通,什么都查不到。
……
从宫中回来后,成晟然便派人将霍谨博找来。
沈梦柔知道他进宫的目的,看他的神色便知他成功了,抿嘴道:“我知道拦不住你,只是求你做事时多想想府里。”
成晟然将她搂进怀里,轻声道:“怎么说得我这一去很危险似的,你何曾见我做过没把握的事?”
沈梦柔抬眼看他,“什么意思?”
成晟然勾勾她的鼻子,嘴角露出一抹浅浅的笑容,“你是不是忘了肃州和定州同为卫国北部边境!”
沈梦柔脑子卡顿一下,随后眼睛变得极为明亮。
定州便是成国公镇守的地方,那里是草原和卫国的接壤处,只要守住了定州,便等于扼住了草原人的咽喉,只要成国公想就可以在草原杀个痛快,让他们不敢乱来。
肃州卫人数再多,也比不过成国公手中骁勇善战的将士多。
“昨日一回来我便给爹写了信,相信等我到肃州的时候,爹派来的人已经在肃州等我了。”
这便是树大好乘凉,有背景不用是傻子。
对于别人来说,调查肃州是龙潭虎穴,一不小心就会把命丢了,但对于成晟然来说,这不仅是他为国公府枉死之人报仇的机会,也是他正式在文武百官面前亮相的好时机。
沈梦柔忐忑了一整晚的心终于放下,紧接着忍不住锤了他一下,嗔怒道:“好啊你,明明早就有办法,还眼睁睁看着我为你担心,逗我很好玩?”
沈梦柔目光骤然变得危险。
成晟然忙摇头,“我这不是不确定皇上会不会答应我嘛,柔儿别生气,我认罚好不好?”
“好啊,那……”
正在这时,成晟然的贴身小厮书南在书房门外禀报道:“世子,霍谨博到了。”
沈梦柔收回放在成晟然腰间的手,将有些凌乱的衣衫整理好,妩媚地睨了成晟然一眼,看得他喉咙发痒,才打开门走出去。
霍谨博立刻低头行礼。
成晟然收敛心神,道:“让他进来。”
霍谨博这才走进来,“小的见过世子。”
成晟然颔首,“昨日我们能安全回府,你功不可没,我听说你之前在清芷苑的差事是看守月见门,那从今以后你便是月见门的管事,凡是涉及内外院有需要联系传达的事情都归你管,在王府,管事一般由二等小厮担任,你今后便升为二等小厮。”
在王府只有二等小厮才可以当管事,所以管事最低得是二等小厮,但二等小厮不一定是管事。
“当上管事后,你就不必穿小厮服了,一会儿我让人从库房给你拿几匹布,多给自己做几身衣服,免得浪费了你这副好相貌。”
一般主子打趣你都是在表示亲近。
霍谨博尴尬地笑道:“小的记住了。”
“只是这点赏赐还不足以抵消你的功劳,我允许你今后可以自由出入国公府,若是你有什么事可以直接来告诉我。”
这在国公府已经是极大的权利,国公府有这个资格的,一般都是在府里当差几十年的老人。
霍谨博其实想去成晟旻身边当差,但显然成晟然没有这个意思。
还好这个奖励也还不错,霍谨博道谢,“小的谢世子赏赐。”
成晟然摆手,“这是你应得的,过几日我会离京一段时间,你若是有何事可以去找二弟。”
霍谨博点头,“小的明白。”
随后,成晟然就让霍谨博退下,留给他的时间并不多,他得和府里的门客商量肃州一行该如何安排。
霍谨博刚走出云梦小筑,就看到不远处站着一个中年瘦高男子,这人似乎在等他?
霍谨博还在猜测,中年男子便走了过来,面上带笑,道:“你是清芷苑的人?”
霍谨博点头,“敢问管事是?”
这男子穿着一身淡蓝色长袍,在国公府只有管事才可以不用穿特定颜色和款式的衣服。
“我叫梁令。”
“原来是梁管事,”霍谨博拱拱手,疑惑道:“不知梁管事找我何事?”
“我听说你们清芷苑的赵林似乎颇得王总管看重,便想和你打听一下,这么有前途的人,我想提前认识认识。”
“原来是这样啊,”霍谨博面上松了口气,笑道:“王总管确实很看重赵哥,外院的很多事情都交给赵哥处理,我们都猜赵哥今后肯定会接王总管的班,梁管事提前和赵哥交好准没错。”
梁令听到这话,脸色僵硬一瞬,继续道:“听你的意思,赵林在清芷苑的人缘还不错?”
“这是自然,赵哥脾气很好,从不在我们摆架子,而且有事情找他帮忙也是能帮就帮,我们都很喜欢他。”
“倒是挺会收买人心,”梁令低声嘀咕一声。
梁令冲霍谨博摆摆手,“你可以走了。”
“嗯好,”霍谨博这就要离开。
突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等一下。”
霍谨博下意识停下脚步,扭头看去,只见书南抱着几匹布小跑过来,将布递给霍谨博,没好气道:“世子说了要赏你几匹布,你怎么不拿就走了。”
害得他还得追出来。
霍谨博这次是真尴尬了,“真不好意思,我给忘了。”
“算了,把布给你我也能顺利交差了。”
书南不是小气的人,随口埋怨了一句也就不再说什么。
霍谨博拱拱手,转身离开。
梁令看到书南对霍谨博的态度,心中愕然,勉强露出个笑容,“世子似乎很看重这人?”
“可不是,”书南点点头,“世子可是直接提拔他当了管事。”
管事?!
梁令是彻底愣住了,他努力几十年才做到的事,这人年纪轻轻便做到,这未免太荒唐了。
梁令身份不高,他只知道成晟然昨日遇刺了,但具体的事情不知道,更不知道霍谨博在其中起了什么作用。
便是霍谨博救了成晗菱的事,也不过才在清芷苑传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