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先拍下一条。”
褚仕招了招手，把人先叫下来，叮嘱道：“陆黎，你先休息一会儿，找找状态，待会儿再拍你的部分。”
陆黎的表情有些严肃。
他从出道之后，十多年来演技一直在线，很少会有拍摄了这么多次，却还是没过的情况发生。
“对不起。”
褚仕笑了笑，道：“没关系，刚开始拍摄，找不到状态是常有的事。”
虽然是这么说，却还是有些担心。
出现这种情况，明显是陆黎以前演惯了相同的角色，现在突然转型有些不太适应，刚才面对秦月的时候，演戏动作里透着一股子温和，而且吃醋嫉妒的味道也不够。
可能和陆黎本身历练太少有关系。
这种情况短期内是很难改的，让褚仕有些担忧，一时间不确定找陆黎来饰演这个角色，到底是不是正确的决定。
秦月这时匆匆走过来，听见导演刚才的话，看着陆黎内疚的模样。
“你没事吧？”
陆黎微微摇头，勉强笑了一下，道：“抱歉，我刚才没演好。”
如果观看录像就会发现，才刚在的片段中，秦月的表演没有任何问题，反而是他拖了后腿。
秦月仔细回想刚才的情况，翻出剧本解释道：“其实刚才你面对我的时候，不用那么小心，力气大一点也没关系。”
她明显能感觉到，陆黎和她拍摄的时候，就连推她的动作都很轻，情绪也不太多。
陆黎微微摇头，明显有些迷茫。
他擅长抓住一种情绪之后，将其熟练运用，可是他二十多年来第一次恋爱，对吃醋这种情绪很是陌生。
秦月听完他的解释，微微歪头。
很陌生吗？
这时，远处传来导演褚仕的声音。
“下一场拍秦月和袁力的第三场，都过来准备准备，试试感觉。”
“刚才袁力老师跟我说，既然我和他演相互暗恋的两个人，以后在剧组的时候就要进入状态，把他当做喜欢的人，你说我要不要答应他？”
说完，朝陆黎笑了笑，直接转身走了。
陆黎：？
笑不出了。
很快，道具组重新调整好现场，开始拍摄新的片段。
这是女主角和男主角第一次正面相遇。
女主角褪去脸上的妆容，不施粉黛地来到前台，和前来听戏的男主角致谢。
在抬头的一瞬间，男主角便被眼前的人惊艳，深深沉溺其中，呆愣着反应不过来。
两人的演技都可圈可点，袁力在看到女主整容时稍有迟缓的呆愣，还有随后紧张的小动作，不自觉地开始维护，都让人看了为之心动。
而秦月眉目含情，目光流转之间的轻笑，还有离开时不自觉的回眸，都能感觉出她的心意。
虽然两人只有三两句对话，却能清晰地感觉到他们之间流淌的情愫。
和刚才的艰难拍摄不同，两人第一条，就顺利通过了。
褚仕一扫之前的担忧，眉开眼笑地走过来。
“不错，演的很好！就是这种感觉！接下来再演一场，看看接下来的感觉。”
一边说，一边招呼工作人员开始准备。
袁力拍了拍衣袖，有些惊讶地看着秦月，感叹道：“没想到，你的演技又进步了这么多！”
他明显记得，上次帮秦月解惑的时候，对方的演技还带着一些青涩，明显不像现在这么浑然天成。
刚才演那场戏的时候，袁力本来担心她会接不住自己的戏，已经做好了多拍几次的准备，可没想到，她竟然接住了！
这么快的进度速度，就算是他也被吓了一跳。
秦月笑了笑，道：“因为我有一个好老师啊。”
袁力一愣，迅速反应过来。
“你是说陆黎？”
看见秦月点头，他想起自己这两天听到的传闻，却并不惊讶。
上次在剧组，陆黎出面，让他指导秦月演技的时候，他就已经发现一点端倪了。
只不过，今天陆黎的表现却不如他平时好，不知道是不是换了角色的原因。
做演员这一行，很容易会被定型，困在舒适区太久就很难走出来。陆黎被困了十多年，现在突然转换风格确实有些难，这是遇到瓶颈了。
但如果突破之后，相信以后会有更好的发展。
可是，怎么总感觉有人在偷偷看他？
很快，工作人员准备好道具，开始拍摄第二场。
这是男女主角相熟后的相处经历，虽然没有互表心意，但两人相互暗恋，只差一层窗户纸没有捅破。
这样的相处模式是很难拿捏的，一不小心就会把握不好尺寸。
这一次，两人先试拍了一次，调整好细节，等第二次拍摄的时候，无论是对话还是互动都变得浑然天成，有了不一样的效果。
开拍第一天，两人的配合就能这么默契，这让导演欣喜若狂。
“不错不错，我想要的就是这种效果。”他笑着调侃道：“你们刚才的表演就是相互暗恋的两个人，连我都看得一恍惚，还以为镜头前真的一对情侣呢。”
秦月没说话。
袁力笑了笑，谦虚道：“谢谢导演，可能是我们提前沟通过，再加上秦月的演技很好，才能拍摄得这么顺利。”
褚仕爽朗地笑起来。
“不错不错，你们两个都演得很好。尤其是秦月，我没想到，你能给我带来这么大的惊喜！”
他现在明显有些激动，夸奖一番后，又匆匆开始安排工作人员准备。
等导演离开之后，袁力那种被人盯着的感觉又回来了。
他转头朝周围张望。
“怎么了？”秦月询问道。
袁力：“我怎么感觉谁在看我！？”
一边说，回头看了一圈，突然发现不远处的陆黎正看着他，那眼神有些不太对劲，让他感觉有些不自在。
“陆黎这是怎么了？”
秦月看了一眼，淡定地收回视线。
“看上去和平时差不多啊。”
“怎么会差不多嗯……”袁力说到一半，看到身边秦月脸上狡黠的笑容，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秦月，你不会和你男朋友说什么奇奇怪怪的话了吧？”
秦月笑了笑，道：“没有啊，我只是把之前老师你跟我商量，让我在剧组的时候，把你看作心仪对象的事，告诉他了。”
袁力：我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害我？
“……我当时是这么说的吗？”
他怎么记得，当时自己和秦月说的是，在剧组的时候为了保持状态，自己会完全沉浸在角色当中，秦月请自便，不要把他从戏里拽出来就行。
难怪从刚才开始，陆黎看他的眼神就不太对劲，大老远就能感觉醋坛子被打翻了。
秦月叹气道：“陆黎演技很好的，只是因为经验太少，找不到状态，你舍得让这么好的天赋殒没了？”
闻言，袁力心中动摇。
他对陆黎确实很欣赏，如果被卡在这个瓶颈就太可惜了。
“可是我怎么感觉，陆黎现在看咱俩的眼神，跟剧本里的男二越来越像了呢？”
又疯又偏执的，好像随时会冲过来把秦月抢走。
袁力说着，回头往陆黎的方向看了一眼，吓得不自觉抖了抖。
一直到下午，褚仕连续拍摄完好几组秦月和袁力的对手戏，都十分满意，看了看一直站在角落的陆黎。
再试试吧。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调整，应该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
如果这次还是调整不过来，那就真的只能考虑换人了。
褚仕想着，迅速让工作人员开始准备道具，重新拍摄早上秦月和陆黎的遭遇戏。
摄像机一打开。
和刚才的剧情一样，秦月饰演的女主角从门口路过，突然被一只手抓了进去。
下一秒，人就被抵在了门上。
等秦月回神，发现陆黎的脸近在咫尺，腰上多了一只手，蛮横地揽着她，让两人的身体不得不靠近。
陆黎的打扮还是刚才那模样，纤尘不染的白衬衫，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白皙的皮肤和眉尾的红痕形成鲜明的对比，一双漆黑深邃的眸子，让他看上去多了几分斯文败类的疯狂。
他此时呈现出的状态，和早上已经截然不同了。
秦月一抬头，刚对上他的视线，心头便是一惊，明显感觉到他从原来的角色中彻底跳了出来。
陆黎的目光有些疯狂地看着她，黑暗之下仿佛有暗流翻涌，手指拨开她的头发，微微凑上来，想要在亲她。
却在快要碰到的一瞬间，嘴角微扬，错开凑在她耳边呢喃。
“看到你们站在一起，我很不喜欢。”
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秦月瞬间感觉自己的耳朵都变得酥酥麻麻。
他错了。
陆黎并不是不会，而是以前从来没有过，但只要稍微展露，就能把人迷得神魂颠倒。
再加上他得天独厚的外形，谁看了都会犯迷糊。
秦月恪守女主角的人设，猛地偏头将自己的头发夺回来。
“我的事不用你管。”
话音刚落，陆黎的眸子瞬间变得幽暗，咬紧牙露出几分凶狠的神色，同时猛地揽着秦月的腰，几乎要把她从地上提起来。
本来整齐的发丝垂下来一缕，搭在额头上，眼中的情绪越来越不耐烦，让他的模样看上去更加疯狂。
“你别激怒我！”
陆黎猛地抬高声音，紧接着看到秦月害怕的模样，又自觉失态，扯着领带深吸一口气，修长的手指扫过，喉结滚动着，秦月似乎能听到周围传来吞口水的声音。
她看着眼前的陆黎，眼中充满厌恶和恐惧，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表现得淋漓尽致，心里却在高喊！
我男朋友，好帅！
在场的其他人早上是看过秦月和陆黎演这场戏的，知道他的状态，演了十多遍都不尽如人意，却没想到此时会有这么大的爆发力！
远远地，所有人都看呆了，心跳加速的人更是不在少数。
褚仕震惊地坐在摄像机前面，一脸不敢相信，陆黎的表现简直超出了他的预期。
不，简直可以说是完美！
经过早上的表演，片场几乎所有人女生都沉浸在袁力表现的温柔之中，但如今陆黎只靠一场戏，就瞬间让所有人倒戈。
看到现场其他人痴迷的模样，褚仕几乎可以想象，等电影正式上映之后，陆黎将会迷倒多少人。
斯文败类的偏执狂，这种男配人设，只要演得好，简直就是收割人心的大杀器。
陆黎做到了。
“OK！”
褚仕喊了一声，迅速站起身来，快步走过去。
之前蒙在心头的阴霾全部都消散了，他激动地挥舞了一下手臂。“对！就是这个感觉！拿捏住！接下来也按照这个感觉走！”
一边说，他呵呵大笑起来。
电影中最重要的三个角色表现都不错，代表《戏子》这部电影现在就已经成功了一半！
陆黎微微点头，没有说话，看样子还没有彻底从戏里走出来，看人的眸子都一片幽暗。
视线扫过去，不少女生都红着脸躲开了。
褚仕心情大好，迅速转身和其他工作人员商量，让他们准备新的道具，一边感叹：
“这才过去半天，没想到陆黎就抓住状态了，真是让我惊喜！你们看见没有？刚才他偏执的表现，简直太逼真了！”
工作人员想了想，道：“就可能是因为，陆黎看到秦月和袁力老师站在一起，真的吃醋了吧？”
早上的时候，他就经常看到，秦月和袁力说话的时候，陆黎暗戳戳地站在角落望着，仿佛被丢弃的狗狗，酸味蔓延得整个片场都是。
褚仕闻言，有些疑惑。
“为什么？”
“导演，你不知道吗？秦月和陆黎好像在一起了。没想到陆黎出道这么多年，看到女朋友追着别人跑，还会暗戳戳吃醋。”
“原来是这样。”
褚仕说着，转头看了看秦月和陆黎的方向，思索一会儿，跃跃欲试道：“以后拍戏的顺序调一调，把陆黎的戏份，都安排在袁力后边，刺激刺激他。”
工作人员瞬间沉默。
导演，你是魔鬼吧？
正巧走过来的袁力听见这句话，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他过来找导演，就是想商量陆黎的事，对方看他的眼神，让他感觉如芒在背，坐立不安。
结果没想到，导演还故意把陆黎安排在他后面。
想到接下来几个月的生活，他满脸愁绪。
褚仕安慰道：“你是老前辈了，吃点苦头又何妨？”
袁力：……
你们不知道，陆黎入戏后的眼神有多锋利，每次看他，都让人后背发凉。
这时，褚仕又感叹道：“这个角色选对了，陆黎可塑性很强，以前那么多年只演一种角色，真是可惜。”
闻言，袁力心里的怨念也彻底消失了。
他也能明显看到陆黎前后的变化，秦月这个办法确实效果显著，而且如果电影成功，他身为男主角也有好处。
想了想，便点头答应了。
在不远处，这段戏终于顺利通过，秦月转头朝陆黎看去。
一看他的样子，就知道陆黎还没有彻底出戏，眸子里一片漆黑深邃，薄唇紧抿，表情有些严肃，透着股隐隐的狠劲。
经过上次合作的经历，秦月知道，陆黎对演戏格外认真，入戏之后就会彻底融入角色，很难走出来。
她抬脚走过去，轻轻碰了碰他的手。
陆黎没反应，只是继续用漆黑的眸子看着她。
秦月揉了揉腰，道：“你刚才把我捏疼了。”
话音刚落，陆黎眨了一下眼睛，眼里的黑暗迅速褪去，眼神慢慢活过来，竟然瞬间从戏了出来了。
有些紧张，又急切地看着她。
“对不起。”
一边说，抬起手似乎想做点什么，却又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下手。
明明刚才还一把将她紧紧抱住，现在却又不敢了。
秦月其实并不觉得疼，直接拉着他的手往自己腰上一按，指挥道：“快来帮我揉一揉，我就原谅你。”
陆黎身体先是僵硬了一瞬，然后才慢慢拿捏力道开始帮她按摩。
过了一会儿，他小声道：“秦月，你不要欺负我。”
“什么？”
秦月睁开眼睛，语气有些散漫。
陆黎眉心微微皱着，似觉得委屈，道：“你是不是为了让我入戏，故意和袁力老师走近的？”
其实早上的时候，他就发现了秦月的意图。
“嗯。”
秦月坦率地承认，没什么好隐瞒的。
不过事实证明，这个办法很有效。
她始终觉得，如果没有经验，那就去亲身经历一遍，就能体会其中的心情。
秦月和陆黎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极端。
秦月因为从小到大，各种各样的丰富经历，是妥妥的实战派，在过去的四年中，她缺乏的是系统的学习和内容体系。
只要补充上缺少的一环，演技就会发生质的飞跃。
而陆黎则身负理论，拥有浩瀚如海的知识，却缺少实践。只有真的体验过之后，才会开始蜕变。
在《戏子》里的演出，就是蜕变的第一步。
陆黎知道秦月的想法，可是当看到秦月用钦佩的目光看着袁力，跟在他身边有说有笑的时候，心里还是不是滋味。
他不喜欢那种感觉。
“我已经记住刚才的感觉了，知道以后该怎么演，你不要不理我。”
或许是语气中的失落过于明显，秦月转过头来，微微压低声音安慰受伤的陆黎：
“放心，我和袁力只是逢场作戏，你还是我心里的第一名。你多多学习演技，早点超过他，咱们以后一起称霸影坛！”
说完，两人一起转身走了。
刚和导演谈完，决定继续配合秦月的袁力站在树后边，笑盈盈地过来，迎头就是一个暴击，傻傻站在原地，仿佛被用过的塑料袋，冷风一吹，就散了。
身为男一号，他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待遇？
袁力站在风中，长长叹了一口气。
放眼看去，片场一片其乐融融。
褚仕因为演员的难题终于解决，脸上笑容不断。
工作人员神色激动，正在议论着陆黎刚才的表现，再次为他心动。
秦月和陆黎相亲相爱地离开。
……
看来今天受伤的人，只有他。
作者有话说:
只有袁力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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