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见了吗?◎
虽然是越前龙雅拽着西岛真理的背包带子在走路, 但带路的也是越前龙雅。
西岛真理走在他后面,抬头就能看见他的背影:挺拔而沉稳,带有完全超出年纪之外的可靠感。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完全不了解越前龙雅。
她不知道越前龙雅为什么离家出走, 不知道他为什么离家出走后没有回去原本的家庭, 也不知道他有个外貌很像, 很会打网球的弟弟。
因为她从一开始,也没有想过很深入地去了解越前龙雅;西岛真理觉得自己只是单纯的谈个恋爱。她没有想过下一步,也没有想过未来或者说以后怎么办。
她觉得和越前龙雅谈恋爱不可能有以后的。
就好像他突然告白一样,这种人总有一天也会突然消失掉。他离开之后也会活得很好, 或许几年后又被海浪冲到沙滩上, 懒洋洋的等着下一个女孩子把他捡回家去。
走到医院之后,西岛真理把小猫交给了医生。
医生夸了他们夹板绑的不错, 随后把猫抱去拍片,看骨头的情况。拍片一时半会还没办法出结果,西岛真理就和越前龙雅一起坐在医院走廊的休息椅上等。
西岛真理把医院的地位发给海棠熏。
海棠熏没有回, 大概是在打网球, 所以没有看手机。她把手机放进口袋里,侧目看了眼越前龙雅——越前龙雅身体微微后仰,靠着休息椅的椅背,眼睫微合。
从走廊尽头找过来的落日余晖,明亮的照在他侧脸上,他头发丝的边缘也被勾出一丝丝漂亮的金色。
西岛真理不知道他是不是睡着了。
那道橘色的落日的光刚好照在他左眼上,覆盖着眼睛的那一层薄弱皮肤上落着头发的阴影,可以看见微小的血管脉络。
西岛真理站起来,换了个位置, 坐到越前龙雅左边。那点落日的余光立刻被她遮住, 不会再照到越前龙雅眼睛上。
坐了一会儿, 西岛真理也有些疲倦的发困。
夏日总是热得让人倦怠,很难提起什么精神来。
她揉了揉眼睛,轻微的头痛连带困意——西岛真理身子顺着椅背往下缩了缩,开始闭目养神。
闭上眼睛后,照在侧脸上的那块太阳光存在感就突然变得很强烈了。即使闭上眼睛,那些光也会透过眼球前那块脆弱的皮肤,落进来,照应出大片明亮柔和的红。
总之就是,让人难以入眠。
不知道为什么,西岛真理感觉到了一点难过。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难过。或许是因为这太阳光晒得人睡不着,或许是因为自己居然完全不了解越前龙雅,又或许是……因为她知道越前龙雅以前过得不太好。
她知道越前龙雅不需要同情。但‘知道这件事’和‘克制自己不生出怜爱的情绪’就好像一个悖论,它们没办法同时出现在西岛真理身上。
照着她左眼的那块太阳光突然消失了,西岛真理闭着眼睛的视线里变成一片柔软的黑色。
她睁开眼睛,看了看左边。越前龙雅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位置到了左边——左边的椅子已经没有坐的位置了,他就靠着椅子边站着,整个人完全挡住了走廊尽头透来的光线。
越前龙雅的半张脸都被落日柔和的光笼罩,垂眼时神色温和:“拍片还没有结束,困的话可以再眯一会儿。”
西岛真理:“……我不困了。”
越前龙雅点了点头,继续站着。西岛真理扯了扯他的裤子,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就被越前龙雅握住了手——他垂眼,表情似笑非笑:“真理酱。”
西岛真理:“啊?”
越前龙雅正色道:“要扯裤子也要等回家再扯。”
“……”
西岛真理的情绪瞬间回归了正轨。
她松开越前龙雅裤子,往里挪了挪:“我想让你坐下来而已。”
越前龙雅乖乖坐了下来,但脸上还带着笑。西岛真理想了想,歪着头:“刚才也算吧?”
“算什么?”
“欺负我啊。”
“……”
越前龙雅再度确认:西岛真理一点也不笨。
这家伙只是看起来反应迟钝很好骗的样子,实际上聪明着呢。尤其是在举一反三和第三直觉这方面,去当侦探的话说不定能上报纸。
前台的助理喊他们去看片,两人的话题便到此停止了。
医生拿着小猫后腿骨的片给二人解释:“确实是骨折了,可能要做个小手术……肋骨也有点问题,需要留院观察……”
西岛真理没有养过宠物,在这方面完全是两眼一黑,什么也看不懂。倒是越前龙雅,一副非常了解的模样,不时出声询问医生一些详情。
和医生确定好猫咪的治疗方向后,他们走程序去预交了一部分钱。
小猫现在的情况不能立刻安排手术,西岛真理可以在手术开始之前去看看小猫。
它被关在倒数第二层的隔间里。隔间被打扫得干干净净,里面有新放好的水和适合的幼猫粮。
但患了口炎的小猫却没什么胃口,缩在纸箱新窝的后面。
西岛真理蹲下来,隔着笼子的铁窗和猫猫对视——猫猫一听到动静,立刻警惕的看过来。一人一猫互相对望,西岛真理莫名的也感到一点紧张,两只手紧紧压在膝盖上。
她听见头顶传来一声轻笑,疑惑的抬起头看着越前龙雅:“……你笑什么?”
越前龙雅收敛笑意,摸了摸自己鼻尖:“没什么。”
总不能让他说眼前这一幕不像一人一猫,倒是很像两只不熟的猫猫隔着铁窗互相警惕吧?
蹲了一会儿,西岛真理感觉有点腿麻。她揉了揉自己的脚腕,煞有其事的说:“我觉得这只猫不太喜欢我。”
越前龙雅也蹲下来,隔着铁窗,用手指逗那只猫。
刚刚还飞机耳的小猫咪,在原地踌躇了片刻,居然凑近嗅了嗅越前龙雅的手。虽然是隔着铁窗嗅的。
西岛真理震惊:“它居然不怕你!”
越前龙雅用手指摸了摸猫猫头:“可能我比较讨猫喜欢?”
西岛真理:“……”
她怀疑的看着越前龙雅,抓住他手腕拉过来,低头在他手臂上闻了闻。
越前龙雅茫然:“你在干什么?”
西岛真理振振有词:“我怀疑你偷偷在手上涂了猫薄荷。”
越前龙雅笑出声——西岛真理持续怀疑:“涂了吧?”
越前龙雅弯弯眼眸:“没有哦。”
西岛真理:“……这不科学!”
站在两人背后的医生干咳一声。
西岛真理松开越前龙雅的手腕,两手撑着膝盖站起来。越前龙雅也跟着站起来,两人给医生让开位置。
医生打开笼子将小猫抱起来,怜爱的摸了摸猫猫头:“得了口炎吃不下东西已经很可怜了,还要被迫吃年轻人的狗粮,小猫咪真不容易啊。”
虽然是在怜爱猫咪,但医生偶尔哀怨的看过来的眼神,就好像拿着喇叭在冲西岛真理和越前龙雅喊:那边那对打闹的小情侣,给我好好关爱一下单身狗啊!
西岛真理把手背到身后,看看天花板,又看看地板,假装没有听见。
嗯?你问越前龙雅?
越前龙雅连脸色都没有变一下。
因为两人要赶末班电车回家,所以不能留在医院等小猫咪手术。西岛真理给海棠熏发信息大概说了一下小猫咪的情况之后,就抱着自己的东西先和越前龙雅一起回家了。
等他们搭上电车的时候,外面天色已经完全黑掉了。
末班电车人比较少,安静又带着一丝凉意。
忙了一天的西岛真理感觉到精疲力尽,困倦和轻微的头痛又爬上来。她抱着装满‘战利品’的纸箱,身体往越前龙雅那边靠了靠,直到她的脸颊触碰到越前龙雅温暖的肩膀。
西岛真理的声音含糊不清:“我好困……靠着睡一会儿……”
越前龙雅好像回答了她一句什么。但是西岛真理没有听清楚,她太困了,头痛得越来越厉害。
西岛真理做了一个噩梦。
一个非常模糊的噩梦。
似乎是在海边——又好像能闻到植物的香气。
所有的景色都被蒙在一片模糊的色彩里,好像透过万花镜所看见的绚烂色彩。明明什么都看不清楚,西岛真理却本能的感觉到了害怕,似乎在这片糜烂的色彩里,潜藏着十分可怕的东西。
滴答——
滴答——
是时钟吗?
还是某种液体滴落在石头上的声音?
她听见了更为清脆的一声,照相机按下快门的瞬间,所发出的声音。
‘咔嚓——’
西岛真理从噩梦中惊醒。
她差点直接摔在地上。但在摔下去之前,越前龙雅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把她拉进了怀里。
没有抱稳的小纸箱滚落在地,里面的立牌和吧唧卡片散了一地。
西岛真理死死按住心率过快的心脏,脑子里一片空白。在惊醒的瞬间什么念头也没有,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应该想什么才是对的。
直到……
她的手腕被抓住,另外一个人的体温通过身体接触传递过来,她听见越前龙雅沉稳的声音:“做噩梦了吗?”
西岛真理抬起头,楞楞地看着他,眼睛里还在掉眼泪。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哭,整张脸都是苍白的——但这样看着越前龙雅,西岛真理感觉自己慢慢能喘过气来了。
她缓缓松开手,胸口的衣服被抓得皱皱巴巴。
“……做了个很吓人的噩梦。”
越前龙雅把她按在位置上,自己起身先将滚落在地的周边和本子都捡起来放回小纸箱里。
坐在隔壁的年轻白领忍不住关心了一句:“小姑娘你没事吧?是不是哮喘或者心脏病啊?”
西岛真理逐渐缓过神来,但她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哭,小幅度的摇了摇头,惨白的脸上挂着泪痕,可怜兮兮,又乖巧的模样:“我没事……刚刚做噩梦吓到了而已。”
越前龙雅把纸箱放到两人脚边,用手掌擦了擦西岛真理的脸。
西岛真理还一脸茫然:“我脸上有脏东西吗?”
旁边的年轻白领刚想提醒她‘你在哭啊’这件事情——越前龙雅脸上露出一个笑容来,手指揉了揉西岛真理湿润的脸颊:“嗯,沾到了一点灰,我已经帮你擦干净了。”
西岛真理点了点头,毫不犹豫的就相信了。
电车入站后,自岛真理抱起小纸箱下车。
越前龙雅本来是落后半步,走在西岛真理身后的。走着走着,西岛真理停下脚步,回头:“龙雅,你快点,不要老是落到我后面。”
越前龙雅有些诧异。但他很快将那一丝情绪掩盖过去,稍微加快脚步,轻松的追上了西岛真理。
他语气和平时没什么区别,仍旧是轻快的:“真理酱,今天做了什么噩梦?”
西岛真理努力回想了一下,皱起眉:“不记得了。梦里还蛮害怕的,但醒来之后就完全不记得了。”
越前龙雅沉默了片刻。他在西岛真理没有注意到的地方,隐晦的松了口气——西岛真理还在回想,补充道:“不过好像是听到了照相机的声音……不对,不是好像,确实是照相机按快门的声音,梦里听得特别清楚。”
越前龙雅的眼瞳在某个瞬间,颤抖了一下。
他脚步稍慢,再次落后到西岛真理身后。西岛真理还在想那个按快门的声音到底是错觉还是梦里真的有,也没有察觉到越前龙雅重新走在了她后面。
-完-